第21章 內廷之亂
相國府。
宇文靈雎剛離開相國府還不到半個時辰,管家又引進來一位貴客,這人中年之姿,麵白無須,乃是司馬典客卓汾。
司馬典客這個職位並沒有品階級別,隻是客卿性質的身份,作為皇帝幕僚供奉在朝廷,為皇帝獻計獻策。
今日宇文正欽並沒有召集其他大臣,隻約來了卓汾一人,在這樣的時刻,他能想到的也隻有這位禦前智囊了。
此刻二人坐在書房之內,秉燭促膝而談,討論的也都是關於皇上最近一些不安份的舉動。
宇文正欽喝著茶水,依舊緊鎖著眉頭,道:“皇上身邊的那幾個侍衛,你查清楚了嗎?”
卓汾回道:“下官已經查清了,他們都是金陵王麾下的得力幹將!”
宇文正欽眸色深重,霍然起身,在書房裏大踏步地走來走去,不容樂觀地說道:“金陵王?老夫最擔心的就是這對兄妹勾結在一起!”
卓汾默然點頭:“誰說不是啊,若是相國廢了皇上,則金陵王稱帝,若任由皇上做大,隻怕我等難逃一劫!”
他腳步一頓,看向卓汾:“卓大人可有化解這僵局的良策嗎?”
卓汾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急不緩地說道:“依下官之見,相國也不必太過憂慮,有貴妃娘娘在皇上身邊,皇上一舉一動,還不是在我們掌握之中嗎?”
宇文正欽細想了一下,又坐回了椅子上,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暗自沉吟起來。
卓汾不動聲色,又道:“過幾日,不就是您的開六壽辰了嗎?”
宇文正欽聽他了提這件令自己糟心的事,禁不住悠悠一歎,擺擺手,說道:
“老夫又不是年輕的時候,這壽辰過多了,也就越過越少了,不過也罷!”
卓汾卻道:“相國這次不但要過,還要辦得熱熱鬧鬧的!”
宇文正欽麵露驚訝,似有些不解地看著卓汾,輕輕“哦?”了一聲。
卓汾解釋起來:“相國曆年來每逢生辰都大擺宴席,想必現在百官們已經在著手準備賀禮了,如果相國今年突然不過大壽了,群臣會怎麽想?”
“與其人心思變,不如大擺宴席,廣邀四郡官員,從四品皆可到場赴宴,這樣一來,大臣們看見相國您這顆大樹依舊巍巍如山,他們自然也就站在您這邊了,這宮廷黨爭之鬥,無非就是您這邊的人越來越多,對方的人越來越少,那麽皇上,不就被徹底孤立了嗎?”
宇文正欽麵色未變,但那雙精光閃動的眼眸卻暗含喜色,片刻之間,眉頭皺緊的皺紋也逐一綻開了。
“聽卓大人這樣一說,老夫倒是杞人憂天了!”
說罷,他失笑一聲,繼而笑聲出來。
次日,長生殿。
姒虞的寢宮比一般宮殿要大得多,以前都是她一個人獨居,現在宇文靈雎也搬了進來,寢宮內也就多加了一具床榻,兩個女子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隔了十丈有餘。
珠簾外這時響起一個恭敬的聲音:“啟稟皇上,尚宮局浣衣房把您的衣裳送來了,奴婢現在就給您送進去嗎?”
姒虞聞聲既醒,把手指貼在唇間,對那女官“噓”了一聲,悄聲道:“給朕送進來吧!”
一名五品女官走了進來,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樣子,將一件紋龍綢緞長衫放在了桌上,施了一禮。
姒虞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在女官的服侍下,洗漱完畢,換上了那件衣裳,隨手在衣衫內襯中一摸,已經取了一份密奏出來。
她又向芙蓉帳內的睡美人看了一眼,神色一定,抬步走了出去。
片刻後,宇文靈雎也睜開了眼簾,從床榻上撐臂而起,擁被而坐,一臉倦容。
侍女柳薇走了進來,啟稟道:“娘娘,皇上剛才趁您睡覺的時候,去了禦書房!”
宇文靈雎想了想,吩咐一聲:“讓晁公公去禦書房探探,看皇上最近在動什麽心思!”
柳薇應聲而退,宇文靈雎禁不住困意,抬起玉掌,按在櫻唇上,嬌懶地打了個哈欠,又躺了下來,輕輕合上眼簾。
她原本是沒有懶床習慣的,生活一向都很有規律,隻是住進這長生殿之後,生活規律就完全被皇上打亂了。
皇上到子夜之後才會沐浴就寢,睡不了多久,又到了上朝的時辰,用過早膳,最多再睡一兩個時辰,差不多就到晌午了,宇文靈雎被她幾番折騰下來,隻感覺自己守著皇上,居然比皇上還要勞累。
而宇文靈雎也清楚,這正是皇上故意而為,隻為了能短暫擺脫自己,好在自己帶來的兩個侍女可以輪番盯著她。
禦書房內,除了操練羽林侍衛的章衝和另有任務的燕舜,其他幾位心腹都恭敬地站在姒虞身後,等著主子的吩咐。
“蒙虎!”
蒙虎神色一動,正身道:“末將在!”
姒虞道:“再過半個月,就是老賊的開六大壽了,朕要你去找五匹汗血寶馬!”
蒙虎領命:“是!”
“童摯!”
童摯上前道:“末將在!”
“你去幫朕打造七把尚方寶劍,不要用城裏的工匠!”
童摯輕點頭:“末將明白!”
“燕威!”
燕威身子一正:“皇上請吩咐!”
姒虞轉過身來,神色略微凝重,道:“朕要你想辦法,拿到相國府賓客的賀禮名單,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件事辦成,你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準備!”
燕威遲疑了一下,而後斬釘截鐵地說道:“包在末將身上!”
姒虞看完了手中的密奏,露出笑意,將密奏焚燒於火。
此時她臉上的笑容,已不再是陪宇文靈雎嬉鬧的無憂少女,火光映在她眼裏,既深邃又險刻。
“什麽人!”
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大喝,姒虞走出門外,見一個老太監被羽林侍衛給擋了下來,正是禦前大總管晁圖。
姒虞對這位禦前大總管摸得透透的,當著自己的麵是一副奴才樣,背後就是虎狼心,他鬼鬼祟祟的跑來禦書房,能有什麽好事?
她淡淡地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了?”
晁圖立刻跪在地上,恭敬有加地說道:“老奴給皇上請安了!”
姒虞冷眼看他,冷笑道:“晁公公,你沒事來朕的禦書房幹什麽!”
晁圖急忙解釋起來:“老奴恰巧經過這裏,不知道皇上在禦書房,驚擾了皇上,老奴該死!”
姒虞冷冷說道:“朕不治你的罪,不過這禦書房乃是軍機重地,再有下一次,朕對你不客氣!”
晁圖心裏一驚,曾幾何時,皇上的口氣竟如此強硬了?
“謝皇上恕罪,老奴下次不敢了!”
晁圖慢聲細語地說完,從地上爬了起來,做出一副奴才樣,抱著一杆拂塵,走出好遠,才回頭向身後偷偷望了一眼。
姒虞一跺腳,神色一凶,嚇得他飛也似的,灰溜溜地逃走了。
這宮裏到處都是相國府的耳目,自己想有所作為,又不能被人察覺,就必須要收拾一下內廷太監和宮女。
宇文正欽曾淪落到內廷九品太監,因為物以類聚,惺惺相惜,在他勢力做大之後,這些太監也就跟著雞犬升天了,每月的月俸也增加了不少。
這些太監更是對他死心塌地,尤其這個禦前大總管,那是宇文正欽一手提拔起來的,必須除掉。
姒虞想著應該如何除掉此人,才不會觸及老賊的底線,一定不能讓他死在自己的手上,那就隻有借刀殺人了。
“朕要去趟昭陽宮,你們不必跟著了!”
姒虞對身旁左右吩咐完,看了看給自己送衣裳的女官,又吩咐一句:“你陪朕走一趟!”
這名叫軒靈的女官,不久前剛入到宮裏,此前是卓汾府上的丫頭,聰明伶俐,被安排到尚宮局,專門為卓汾和姒虞之間傳遞密奏。
軒靈輕聲提醒:“皇上,您要不要換身衣裳?”
姒虞暗道,這軒靈的心思果然縝密,自己要借刀殺人,自然要避人耳目。
姒虞莞爾笑了笑,幾許狡黠神色,琢磨道:“換什麽好呢?”
軒靈掩口一笑,道:“皇上,扮公公如何?”
“沒有其他選擇嗎?”姒虞狀似無意地,淺笑著問。
童摯等人都仔細打量了姒虞,紛紛點頭道:“扮公公像。”
“好吧,朕就扮一回公公!”姒虞道。
姒虞從一處偏殿走出來,不太適應地拉拉身上的衣裳,看到軒靈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是不是太奇怪了?”
軒靈退開一步,微低頭,謙恭道:“皇上就是扮成公公,也是玉樹臨風的公公。”
姒虞一個箭步跨下台階,心裏一高興,笑道:“這事辦成了,回頭朕賞你”
“謝皇上!”軒靈禮道。
“朕現在是公公了,不要給朕行禮!”
姒虞提醒了一句,如花的笑顏展開,二人向昭陽宮走去,可是她平日裏習慣了大步流星,軒靈在後麵都有些跟不上了。
然後就會出現一幕情景,隻見一個紫袍太監昂首闊步,端地囂張跋扈,後麵還跟著一個女官,走了幾步,就要小跑幾步,也不知那太監是哪個局的,想必身後一定有個很牛的主子,才敢這樣囂張的罷?
“皇上,您走慢點,您這樣很容易引人注意的!”
軒靈疾走幾步,拉了拉姒虞的衣袖,小聲說道。
姒虞果然看見就在這片刻間,已經有幾個禦林軍側目過來,隻好規矩地走路,低著頭邁著碎步。
她如此走了一段距離,隻覺憋屈,這便問了軒靈:“有沒有近路?人少的地方也行!”
軒靈回道:“走林子人少,不過要繞些路!”
姒虞幹脆地說道:“繞些路也無妨,給朕帶路!”
軒靈猶豫了一下,麵露難色,但還是走在了前麵,把姒虞帶進一處小樹林裏。
姒虞走在樹林裏,瞧著周圍很是僻靜,想來是不會有人往這裏鑽的,於是放開步子,隨性自如地走了起來。
但軒靈卻變得古怪起來,一雙眼睛警惕地四下張望,好幾次還差點撞到樹上,或被腳下絆倒。
姒虞見了,不禁奇道:“你這丫頭,怎麽人越少,你還越膽小了,難道這裏還會有鬼不成?”
軒靈遲疑著,囁嚅地說道:“皇上,你就從來都沒進過樹林嗎?”
姒虞聽得更奇怪了,看了軒靈一眼,道:“誰會沒事往這裏鑽呀!”
不料她話音剛落,突然聽到從前麵的一座假山裏麵,竟然傳來了哼哼唧唧的聲音。
姒虞當下就要走過去看個究竟,軒靈隻得跟在後麵,神色卻更古怪了,幾次張口想說什麽,似乎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二人從假山間的小道穿進去,姒虞腳步一頓,驀地睜大鳳眸,愣在了原地。
隻見一個麵皮白淨的小太監,正抱著一個小宮女上下其手,那宮女衣衫不整,躺在太監的懷裏低聲輕吟,滿臉通紅。
姒虞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看到這樣不堪的一幕,而且還是在自己從小長大的皇宮裏!
軒靈沒有姒虞那樣驚訝,顯然對眼前的事已經見怪不怪了,拉了渾然不動的皇上,二人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很遠,姒虞忍不住回頭望去,伸手指了指那處假山,對軒靈眨了眨眼睛,一臉懵的表情。
軒靈身為宮中女官,所聞所見未必比姒虞高明,但皇上接觸不到的事物,卻是每個深宮下人都心照不宣的。
她索性把此間事情用自己的感觸和理解,給主子解釋了一番。
“其實,宮廷中許多宮女衣食菲薄,住所簡陋,終日服役,待遇遠沒有公公那般優厚,她們既不能與父母相見,又沒有知心人兒排解心中鬱悶,這才與熟識的公公相好,以求一份倚靠!”
“即使明知被抓到會丟了性命,但是和深宮的寂寞清苦相比,一些膽大的姐妹還是願意鋌而走險,如果相好的公公認識內務府掌邢司的總管,就算事情被撞破了,拿些銀兩賄賂,多半不會過深追究!”
姒虞聽到這裏,奇道:“可是,太監既然是刑餘之身,為何還能行男女之歡呢?”
軒靈臉上微微一紅,小聲道:“這個麽,奴婢就不清楚了!”
她頓了一下,用更小的聲音說道:“奴婢是聽姐妹們說的,年紀小的公公雖然淨了身,但是趕著長身體的時候,還是能長出來一些的!”
姒虞“啊”地一聲,差點驚訝得叫了出來:“還有這種事,真得好好規矩一下這些奴才!”
軒靈瞧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還聽說,後宮的嬪妃身邊,都有一個小公公!”
“什麽?”
姒虞聞聽此言,頓時怒不可抑,本來自己一個女兒身,被強迫立後納嬪就已經夠荒唐了,現在就連這些賤人都這樣欺負自己,這叫什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