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饕餮的過往
李見心看著饕餮這般自責的模樣，不由得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難免生出一點同病相憐的情緒，隻是隨即就將自己才生出的一些憐憫的情緒按捺了下去。
若是一個不小心，又勾起了這家夥不愉快的情緒，隻怕自己在沒有好果子吃，李見心躺在地上兩眼無神地望向天花板，好餓啊。
“好餓啊！”饕餮低聲地說道，他的腦海之中已經被他曾經的夢魘所占據了，那是他這一生再也無法回頭的開始，也是他的一生之痛。
“你還好嘛？”李見心最終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一絲憐憫，側著頭對著饕餮問道。
饕餮聽到李見心的話，不由得安靜了下來，將頭從自己的雙手那裏抬了起來，轉過來看著李見心，露出一臉麻木的神情說道：“我還好，我怎麽可能還好啊！”說著便是渾濁的帶著一絲血紅的淚水從眼眶裏留了下來。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些不能麵對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和我講講嘛？”李見心做出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他幾乎確定饕餮情緒早已經不夠穩定了，若是他能夠通過饕餮的回憶來勾動饕餮的心神，說不得能夠換取一絲逃脫的機會。
“你願意聽嘛？”饕餮對著李見心癡癡地問道。
“你說吧，我聽著呢。”李見心淡淡地說著，隻是用了自己最能寬慰人心的語氣。
“那是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前的時候，我也記不太清了，不過那一年的秋天卻是三個多月沒有從天上掉下一滴水來了，地裏的穀子早已經旱死了，隻是那些還沒成熟的穀穗都是被麻雀和蝗蟲叼去了。
我們這樣的莊稼人，早已經隻能係著腰帶過日子了。那一天，我出門之前，看著自己女兒那凹陷下去的臉，笑著對她說今天一定要讓她吃飽。你知道嘛？我女兒很乖的，她年紀那麽小，就很懂事了。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用臉蹭著我的大腿，對我笑著說早點回來啊，爹爹。”饕餮說完這一段話之後，就長長地出了口氣，望著天花板一陣發呆。
室內一時間都沒有人說話，李見心幾乎要猜出接下裏的事情的發生了，這樣的開頭一定是一個悲劇吧。
“就那樣，我扛著鋤頭出了門，吩咐我的妻子照顧好女兒。我走到田裏，那裏的穀粒已經沒有多少了，我逛了小半個時辰，隻能勉強撿起一把穀子罷了。那一天太陽好曬，我差點就是被曬暈了過去，但是我一想起自己家裏還有兩口人沒吃的，就又強打起精神，又撿了一會穀子，有幸撿到了一直小麻雀，可把我高興壞了。
我拂去那麻雀上麵的螞蟻，小心翼翼地將這隻麻雀藏到自己的懷裏，心想著自己的女兒終於可以吃點葷的了。隻是那些螞蟻在我身上爬來爬去，讓我有些發癢，但是我還是要去尋找吃的，因為我知道，這一把穀子和一個小麻雀根本撐不過三天。”
“我又強打著精神往那林子裏走去，那林子也不知道是多久的林子了，我隻記得那裏麵又悶又熱，綠油油的一大片，卻是一點也不涼快，林裏也沒什麽鳥了，我尋了半天，也才看看找到兩三個野果。
這時候天氣已經晚了，我知道我該回家了，但是今天的吃食還沒有找夠。我又揪了一把茅草，胡亂地塞到嘴裏咽了下去。隨即又扣了一點樹皮，就往家裏走去了。”
“我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昏昏沉沉了，敲了敲門說道，爹爹回來了，小花過來開門啊。原本應該跳著過來開門的小花卻是沒有出現，我又敲了兩下，這才發現門是開的了，我這才曉得事情不好了，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走到裏屋中。
隻見我的家裏多了幾個男的，我的老婆被剝的赤條條的綁在柱子上，那幾個男的正圍在桌子上吃著一鍋肉湯，那鍋肉湯是那麽鮮啊。
我女兒呢？我問了一句，那些人這才注意到我回來了。一個略微有些魁梧的漢子轉過身子，看著我笑著說道，原來是主人家回來了。他說著便從那陶鍋裏檢出一塊筒子肉，扔給我笑著說道，主人家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不在家。他就那樣笑著對我說，好像這裏是他自己家一般。”
“我女兒呢？我在這個時候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是我還不願意相信這個.……”饕餮揮舞著手，滿是淚痕的臉上表情已經開始猙獰了，赤紅的雙目就像是地獄中的惡鬼一般那樣的怨毒。
“夠了，不要再說了，你女兒的死不是你的錯。”李見心終於忍受不了接下來的事情了，他知道悲劇已經發生了。眼前的這個可憐人已經陷入到自己悲慘過往無盡的折磨之中。
“不，我還要說，我還要說……我怎麽能夠不說呢？”饕餮揮舞著雙手慢慢地靠近著李見心，對著李見心呲著牙，他的嘴角處流出鮮紅的涎水，原來他早已經因為情緒崩潰而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饕餮一邊講著自己悲痛的過往，一邊又陷入自己的自責之中。“也許我不該出門的，也許我該帶著我妻子她們一起出門的。你知道嘛，我看著他們在那裏狂笑又有著怎樣的悲痛，那是我一直不願意去麵對的。”
李見心一邊靜靜地聽著饕餮那如同囈語一般的自述，一邊感慨著饕餮之前的遭遇，卻是在心中更加警惕了起來，這家夥搞不好待會就會故態複萌，自己可得小心一些。
饕餮卻是沒有在意李見心，隻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最後，我將那些人全部殺死了，隻是我的妻子女兒也死了，我什麽都沒有了，而且我還好餓。可是那一天，原本三個月沒有掉一滴水下來的天，卻是突然炸響了一道驚雷，老天爺他終於肯下起雨來了。我奔跑到院落之中，碩大的雨滴還是滾熱的淋在我的身上，一點點地洗去我身上的血腥，可是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在雨中哀嚎著，痛哭著，不斷地搓著自己身上的血腥，可是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老天爺，你為何要這樣捉弄我？為什麽不早一天下雨呢？就早一天也是好事啊！”饕餮說道最後便有開始將臉埋到自己的雙手之間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李見心躺在地上，看著饕餮這般模樣，心中也不是滋味，這樣一個可悲的被命運捉弄到崩潰的人啊，是那樣可憐又可恨。饕餮嚎啕了好一會，才吸著鼻子，用粗糙的雙手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去，這才站起身子，對著李見心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說道：“倒是讓你見笑了，讓你聽了這麽一個古怪又顛三倒四的故事。”
“其實心裏的話說出來就會好受一些，雖然過去已經回不去了……”李見心本想再說幾句，卻是發現自己的言論站不住跟腳，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在深淵之中前行了太久，早已經沒有掙脫了的可能。
或者說他根本沒想過掙脫自己的罪孽，他隻是靠著不斷地為惡去掩蓋自己那虛無人生的空洞罷了。
饕餮知道自己現在是為惡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還是願意這樣去做，因為隻有這樣的放縱才能讓他不會去想起自身心中最柔軟的疼痛，所以他放縱，他為惡，他逃避著，所以再也沒有那個純良的中年男子了，隻有著饕餮這一隻食人的怪物了。
“接下來，你會對我做些什麽呢？”李見心望著饕餮問道，他已經積蓄出一擊的氣力，但是現在要讓饕餮繼續放鬆心神。
“你不會想知道的。”饕餮說著便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再無之前的那邊悲痛。說完，饕餮就一點點的走到李見心的近前，慢慢俯下身子，從懷裏掏出一個黑不溜秋嬰兒拳頭大小的圓球，好似是某種生物的蟲卵一般，李見心甚至可以感覺到這顆蟲卵下麵蘊藏著不下於超一流高手的生命能量。
饕餮一點點地走近李見心，瘦小的身軀上麵投射出巨大的陰影將李見心所籠罩著。隻見他的醜臉上咧開一道詭異的笑容，對著李見心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餓，吃了這個羊眼蟲母的卵吧，最後成為和我一樣的人吧。我已經太累了，我不想活著了，所以幫我一把，幫我從那絕望之中解脫出來吧。”饕餮說著就將那羊眼蟲母的卵湊到李見心的嘴邊，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捏住李見心的下頜，將李見心的嘴巴掰開了，隨即便是將這羊眼蟲母的卵一點點塞到李見心的口腔之中。
那羊眼蟲母的卵一進到李見心的口腔之中，就好似活過來了一般，登時就伸出密密麻麻的觸手，黏在了李見心口腔的表皮之中，隨即便慢慢地往李見心喉尖的方向鑽去。
“對，就是這樣，吃掉它，然後取代我。”饕餮說著臉上便浮起了不正常的潮紅色，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可以解脫了。
是時候了，李見心驟然暴起，左掌一掌印在了饕餮的胸腔處，哢擦一聲，饕餮的胸骨已經斷成了三截，胸膛也是略微凹陷了一些，整個人被李見心推開道三丈之外。李見心掙紮著爬了起來，將自己口腔中的養眼蟲卵摳了出來，也不顧自己口腔中滿是鮮血，一把將這蟲卵甩在了地上，整個人便光溜溜地從這囚牢之中鑽了出去。
才出門，李見心便便被黑暗所籠罩了，略微感受了一下空氣中風的流動，李見心遍尋到了出口的方向，向著黑暗中跑了過去。
幾天前，京城之中，東廠。
柳一一正坐在上首位置，冷著眼睛看著老曹和老王還有小六子他們三個跪在地上，一張俏臉已經是陰沉如水了。她剛剛才從老曹他們的口中曉得李見心為了保全他們被七罪宗擒走了。
“算了，起來吧。”柳一一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道，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對待老曹他們有些說不過去，但是李見心的失蹤卻是讓她一下慌了神。
老曹他們尷尬地爬了起來，隻是站在一旁不敢發聲，剛剛柳一一動怒的時候無意間散發的氣息也是到了天人化生境界。
“就你們回來了？”柳一一又問道。
“王瑾和唐波留在那裏打探著見心他的消息，就讓我們先回來稟報了。”老王低眉順眼地說道。
“寧王方向可有輕舉妄動？”
“我們回來的時候卻是沒有什麽異動。”老王恭謹地答道。
“退下吧。”柳一一揮了揮手說道，隨即這東廠的議事大廳便都是空蕩蕩的了。
柳一一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左手手肘放在桌子上，左手臂斜斜地撐著她的頭，無數的思緒在柳一一的腦海之中流過。
自己手上的力量還是太過薄弱了一些，人手基本用不過來，東廠裏明麵上的天人化生境界就義父和曹十七兩個，暗地裏雖也有一些天人化生境界的高手，但是那些老太監素來與自己不對付，這次還是義父下了死命令，那些家夥才不敢在自己的麵前這般跳動。
若是其餘人的話，就隻有秦朗秦大哥可以幫上一把了，隻是秦大哥的孩子才剛剛出生，現在去請他幫忙倒是不行。
那麽剩下的還有誰可以依靠呢？柳一一撐著頭默默想到。隨即便想起了李見心給自己說過，建議笑紅塵建立一個鏢局的事情。或許此事可為，說著便拍手三下，喚過自己的親信，寫了一封信，對他說道：“你把這封信扔到驚惶閣的分舵就好，他們會幫忙的。”那親信領了信便退到了黑暗中。
自己手裏的力量還是太弱了，柳一一右手的大拇指不斷地摩挲右手的中指，整個人在這議事大廳之中慢慢地踱步著。劉黑虎是不可信的，那麽南宮夜可信嗎？寧王的大管家現在還可信嘛？柳一一一遍遍地將自己腦海中的人物過了一遍一遍，這才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若是利用的好，也許可以幫見心哥哥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