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4章 偶像與粉絲
暮色靄靄,月波湖畔朦朦朧朧。李伯言站在偏角的一處小筑前,再次問道:「七斤,放翁真居在此地?這裡的地價可不便宜啊。」
李七斤點頭道:「就是此處啊,少爺。」
「那好,把食盒給我,你遠些去,放翁應該不喜太多人打擾。」
李七斤心說,您都還沒見過,搞得好像知根知底似的,只得扭頭離去,與馬夫在遠處等候著。
李伯言有些激動地整了整衣衫,很鄭重地清了清嗓子,對著竹籬呢喃自語著。
「咳咳,晚生李伯言,久聞放翁大名,特來拜謁。嘖,這麼說會不會太死板了?」
「晚生李伯言,見過放翁,提酒一壺,盼與放翁共飲?」
李伯言總覺得不對味,好像又太隨便了。
他見范念德、趙汝愚這樣的政客時,都沒這麼緊張,然而當聽說陸遊陸放翁在永州閑居的時候,反倒是激動地連夜過來。
就當李伯言在竹籬外來回躊躇的時候,竹籬忽然就這麼開了。
李伯言見到頭髮花白的老翁,抱著黃白相間的貓,輕聲逗弄的時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主子,今夜想去哪兒吶?」
「喵。」喵主子見到生人,警惕地叫了一聲。
注意力都在喵主子上的陸遊,才看到李伯言。
「額,老伯好,請問放翁在家嗎?」
陸遊見到是那日在紅袖招見到的李家大郎,便道:「我就是。」
「你……你……你就是放翁?哦,那個……我……我是您的粉絲!」李伯言沒想到,居然是個吸貓愛好者,頓時口不擇言。
陸遊古怪一笑,道:「粉絲?」
「哦,不是,晚生李伯言,仰慕您的大名依舊,特來拜謁。」
陸遊放下花貓,道:「自個兒玩去。」便直了起身子,「進去吧。」
李伯言掃了一眼小築,雖然格局有限,但這一方小天地中,還是種了幾根翠竹,晚風吹過,颯颯作響。
「我這兒剛剛安頓,你倒是第一個摸過來了。」
李伯言收回目光,道:「這地兒可不便宜,放翁看來也是個富翁吶。」
陸遊笑道:「哪裡是富翁,這家主人與我有舊,才讓我借宿在此,你這夜訪,有何要事?」
說話間,有一隻體態豐腴的黑貓悠閑地踱步過來,旁若無人地趴在桌子上。
陸遊呵呵一笑,將胖黑貓抱在膝上,道:「讓大郎見笑了。無所雅好,獨愛養些貓兒。」
「放翁消遙自在,真是讓人羨慕。難怪詩詞有如此造詣。」
「大郎莫要藏拙了。那日兩首長相思,足以在同輩人之中獨佔鰲頭,這般謙虛,可是要不得。」
「放翁,你.……」
陸遊目光和藹地笑道:「當然豪擲千金,比起詩詞歌賦來,更讓常人津津樂道。」
李伯言訕訕一笑,看來那晚老陸也在啊。「此番前來,確實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前些日子在范公那兒,要不是蔡元定那個老頑固來了,或許能碰上面,說一說你那首詞。」
李伯言一愣,旋即道:「放翁指點,現在也不晚吶。」
「那首《山一程》,缺些銳氣。」
李伯言苦笑不得,納蘭同志哪裡有什麼銳氣,這首山一程,差不多已經是他無病呻吟之中,難得的清流了,便道:「讀過放翁的《關山月》,確有一腔壯志難酬。晚生生於荊湖,從小家境富足,自然難有那樣的邊塞情懷。」
陸遊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你能知到這些,便和那些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還有那些閑來無事吟風弄月之人不一樣。」
「放翁謬讚了。」對於陸遊,李伯言還是好感十足的,能夠寫下《示兒》、《關山月》這樣的詩篇,滿腔愛國情懷,值得他這個後人敬重。
「你說的一事相求,是何事?」
「您跟唐婉是不是……」
「滾!」就連年紀一大把,涵養極佳的陸遊,被問起八卦的時候,都難免爆粗口,恨不得關門放貓,讓懷中的喵主子上去撓花李伯言的臉。
這小子為何如此討厭呢!
「玩笑話,玩笑話。」李伯言見到陸遊如此較真,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連忙偏轉話鋒,「月波湖畔白樓開業在即,想請放翁提個名。」
陸遊眼神一黯,輕嘆一聲,道:「剛誇你志在北地,你就露餡了。商賈之事,終究難成大器。大丈夫志在四方,何不趁著大好時光,報效朝廷?」
李伯言盯著陸遊那雙目含精光的眼眸,說道:「放翁覺得,如今的朝廷,還值得涉足嗎?趙相公都急流勇退了,您還在希望什麼?」
陸遊老眼一黯,呢喃了一句,「也是啊。都怪韓賊獨黨專政,氣焰太囂張也!」
趙汝愚深陷漩渦,罵韓侂胄卻是最輕的,這就是政客們之間的博弈,孰勝孰負,皆是定數。然而,當見到這位拳拳赤子之心的老人罵韓侂胄的時候,李伯言心裡升起無比的悲涼。不是可憐韓侂胄,而是可憐放翁,被愛國之心傷得太深。
「放翁,假使韓相公決心北伐,您支持嗎?」
陸遊一愣,旋即皺眉道:「韓侂胄決心北伐?不可能!此等奸佞,苟安南疆,何曾看過北地遺民之苦!」
李伯言暗道,可憐您老過幾年,即將因為一篇《南園記》,晚節不保啊。
「如果呢?晚生說的是如果。」
陸遊捋須長笑道:「那便是我陸務觀識人不明,小覷了他韓侂胄韓相公!」
「您還是太年輕了。」
「嗯?」
李伯言立馬反應過來,說道:「晚生的意思,是您想得太簡單。韓相公即便要北伐,也是借北伐之名,行專斷之權。如今大宋將缺兵冗,倉促北伐,實屬作死。」
「只要是北伐,總是好的。說明官家心裡還沒忘記北定中原。」
「您還是不明白。」
陸遊道:「好了,且不說他韓侂胄不會意圖北伐,就算是,那又與你何干,你到底要讓我題什麼名?」
「又一村。」
陸遊眉頭一挑,喃喃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是此意。」
李伯言答應范、趙二公的新模式,便是從這白樓開始,徐徐展開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