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千鈞一髮，歃血轉乾坤（12）（你等我回來）

  我們對於眼前的形勢終究還是看得太過於樂觀了，才回到京城的第五日，便有一封束著白纓的戰報被快馬加鞭地送來。


  通州失守了。


  如果說此消息還能讓內心有準備的人稍顯平靜，那麼下一條內容足以在所有人心底掀起軒然大波。


  北國以被俘虜的七萬大昭百姓性命相要挾，逼煜傾三日內親征出城門與之決戰。


  若說是守城戰，首先有城樓和護城河作掩護，再加上城樓門、瓮城、箭樓等一系列防守建築，對敵我雙方來說自然是易守難攻，但若我軍出城門迎戰，那便是與敵軍硬碰硬的對決，更不用提還要讓煜傾親征作戰了。


  此消息一傳出，整個朝廷都亂了，因為誰都知道北國一旦攻下京城意味著什麼。眾臣有的勸煜傾快速逃往川蜀，有的提議讓煜傾不要受北國要挾，而是按照原計劃死守京城，有的為了自保乾脆罷朝不上，更有甚者已經著手攜家眷迅速南逃。


  不僅僅是朝前，後宮也一樣，宮女太監四散逃命，各宮嬪妃人人自危，對此我也只能儘力穩住眼前的狀況，以免煜傾再分神苦惱。


  明德十二年六月十九日，北昭兩國互下戰書，定於次日辰時決戰於皇城北定門下。


  對於煜傾這樣的決定，我並不意外。當滿朝文武大臣跪地求煜傾三思時，煜傾曾絲毫不失氣魄地道：「朕可以一死，可以做一個亡國之君，但朕也絕不能拋棄那些曾經依靠朕擁戴朕的子民！爾等一直在說保江山保社稷，但江山是什麼，社稷是什麼？江山是我中土民族的江山，社稷是我中土民族的社稷，一個國家不是朕一個皇帝說建立就能建立的，它需要眾卿，更多的是千千萬萬百姓的力量！如果要朕為保全自身而背棄萬民，抱歉朕做不到！」


  臨戰前那天的夜晚，依然是烏雲蔽月，漫天黑暗，我在養心殿找到煜傾，他正背對著我坐在桌前，手撫一把御用鎏虹寶劍，桌上只點了一根蠟燭，羸弱昏黃的燭光勉強照亮了他眼前的盔甲架，上面是一副大葉四棱亮金盔甲。


  「婉蓮，你來了。」他的聲音很輕，卻也很穩，絲毫聽不出任何緊張的情緒，反倒是我，越走近他心跳就越是急促。


  「嗯。」我一步步走到他身後站定，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子時已經過了。」


  「是的，還有三個時辰。」煜傾輕鬆地一笑出聲，拉出身旁的凳子示意我坐下，待我坐下后卻又不再理會我，而是繼續望著那副盔甲出神。


  如此淡定的言語和神色，如果不說，又有誰會知曉他在不久后便要親臨沙場，而這一場戰鬥對於他來說，是真真正正的九死一生。


  「煜……」最後還是我打破沉默，卻沒想到被他的話音截斷。


  「你的手在抖。」


  「是，婉蓮在抖。」我終於再無法控制住情緒，涕淚一起傾瀉下來，「郎君，婉蓮能說自己害怕么？」


  煜傾終於轉過頭來：「害怕？」


  「嗯，婉蓮害怕。」我迷濛的淚眼裡出現了他的面龐，卻模模糊糊看不清，我緩緩伸出手欲觸碰他的臉頰，卻又膽怯地收了回來，「婉蓮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影，消逝后，便什麼都沒留下。」


  「你又胡思亂想了！」煜傾一把握住我欲伸未伸的手，緊緊地捏著，面上溫然而笑，「你是不是對我沒信心了？」


  「不是……」我連連搖頭，又結結巴巴道，「畢竟……畢竟郎君要一個人面對北國……」


  「傻瓜！」煜傾一拍我頭頂打斷我，轉瞬又鄭重而認真道，「我並不是一個人，還有大昭的將士們，無以計數的百姓們，還有你，你們都在我身前身後支持著我！你們就是我的動力，我的支柱！這場戰鬥，我並不孤單！」這時煜傾又忽然遞過來一小香爐，「你聞下這個。」


  「這個是？」我不知他何意，輕嗅了嗅，馥郁而不濃烈，好聞，卻很陌生，「這不像郎君常用的龍延香。」


  「這是太醫專程另外為我調的香，有寧靜心神的作用。」煜傾任我嗅著，笑道，「現在感受一下，是不是放鬆多了？」


  我有深嗅了幾下，果然心跳漸漸平緩，手也不再抖了，驚奇道：「這香還真是有效。」


  煜傾這時站起來，雙手握住我的肩膀，認真道：「好了，現在你什麼都不要多想了，那麼多困難我們都走過來了，這回，就當是上天對我們最後的歷練吧！」


  「郎君……」我的眼前突然又模糊了起來。


  這時耳畔又傳來他喃喃的低語：「生則同衾。」


  我順著他微笑回著：「死則同穴。」


  「你等我回來。」


  最後是極輕淺的一吻落於我額頭，輕淺得彷彿從不曾落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