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何去何從，憑風等閑度（5）（彷徨）

  眼見得時間尚早，心底又逢一陣緒亂難清，於是索性往慕蓮宮相反的方向而去，一當是多走走路活動活動筋骨，而也是為了散心。


  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行得遠了，待我猛然察覺之時，竟已走到了月出苑。


  此時正逢的初夏，月出苑中繁花似錦，草木蔥蘢，好一處遊園賞景的佳地。月出苑絕勝的風景我是覽過無數遍的，垂柳拂風，碧水波瀾，藕畔荷香，還有各式的奇秀佳木，我一時看得痴了，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本能地跟著自己的腳步往前走。


  我一路走著，忽聞拂柳池旁的柳樹下有嬉笑聲傳來，我快步循去，見是三位衣著鮮麗的女子坐在一隻小舟中，其中一女子執著槳，也許是不很會划，啪啪啪地漸起無數水花，惹得另兩名女子哈哈大笑。


  「姐姐，你要一起來嗎？」極甜的嗓音，帶著些稚嫩，其中儘是鮮活的青春氣息。


  我瞬間收回神，打量著眼前的三位女子。她們衣裙的顏色雖然鮮亮，但其材料為絹紗，且做工簡單，頭髮綰的是宮中最常見的流雲髻，想來是初進宮沒多久的秀女或宮嬪吧！我再低頭而看，才注意道自己也是一身素衣簡裝，而且衣裙裁剪的形制正好隱藏住了我微隆的小腹。


  正不知如何作答，又見另一位女子招著手笑道：「姐姐你過來吧，這裡剛好還有個位置呢！」


  許是不忍拒絕，又許是內心因何而觸動，我淡淡笑了笑，移步踏上了小舟。


  碧水漣漪，藕風輕拂，船隻悠悠緩緩地搖著，一點一點地接近了池中央的蓮叢，最後深沒入其中。如蓋的碧葉濾去了灼熱的艷陽，帶著蓮香的風撲上面來，別是一般舒適。時有錦鯉倏忽游過，躍出水面再發出極是清脆的「撲通」一聲，更添了些許意趣。


  又是一年夏盛，又是一個蓮花盛開的季節。


  想是年輕貪玩，其中一位女子伸手抓過一桿蓮葉劇烈地搖晃起來，葉上的水露紛紛抖落，彷如一顆顆瑩亮的明珠，另一位女子甚至站起身來，伸手去夠稍遠處一朵開得正盛的蓮花，折下的花映著淡粉的臉頰，分外俏皮可愛。


  這時又不知是誰突然哼起了歌謠：「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中有雙鯉魚，相戲碧波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


  我剎時怔住了。


  又是這一道歌聲，那樣的熟悉的調子與曲詞，曾在我千百個夢裡回時繁衍出無限的情愫和願景，然而所有的夢境最終都被自頭頂淋下的一桶冰水徹徹底底地澆醒。


  「咦？姐姐，你怎麼了？」應是發現我只呆坐著出神，坐在我身後的女子一手搭上我的肩膀，探過頭來問。


  「沒……沒什麼……」我慌忙收起凌亂的思緒，搖了搖頭，轉身伸手去撫身旁的一片蓮葉，滑涼滑涼的觸感，拔涼拔涼的心。


  當日夜裡，我睜著眼躺在床上，腦海里不斷地迴響著太后說的那些話。


  因為惜花，所以傷花，那世人又可曾過問一聲，花可願？

  如若愛以傷害為代價，那麼這樣的愛，還值不值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