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何去何從，憑風等閑度（4）（這就是人心本身造就的矛盾之處）

  「非也。」太后輕搖了幾下頭，微微笑道，「你是什麼樣心性的人，哀家心底早已深知，也從未懷疑過。」說著，又似有意將話題叉開，指著不遠處的的花圃道問，「你看那邊的花，和咱旁邊的這一叢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舉目望去，依然是成片紅艷如浴火的朱頂紅，頻顧數回依舊未發現什麼異樣，於是低頭道：「臣妾愚鈍，還望母后指點迷津。」


  太后引我一同站起身來，往方才指著的那塊花圃走去，最終定身在一株開得極勝的朱頂紅前，伸手輕捏花莖，將目光落於花心上：「其實哀家今日喚你來，並不想談言後宮之事，也不想議論朝政，而是想與你談一談，人心。」


  「人心？」我照實又是一驚，亦帶著些許怔然。


  「沒錯，就是人心。」太后捏著花莖的手緩緩上滑至萼片處，同時彎下花枝，將花心置於我視線的正前方，「現在，你可能看出它們的異同？」


  我仔細打量著太后指尖捏著的那朵花，又望了望遠處的花叢，我這才訝然發現遠處花叢里的每一朵朱頂紅中央都露出淺黃色的花蕊，而太後手中的這朵通體只有紅這一種顏色，柱頭上原本有的花藥部分被剪掉了，並且遠處那叢朱頂紅雖然紅艷依舊，但花朵顏色略深，花瓣的最遠端已顯枯萎凋零之勢，而我與太後身旁的這一叢竟依舊鮮艷亮麗，相比之下顯然更具生機。


  我剛要啟口，已聽見太后先聲道：「精通花草種植的人大多都懂得，花開后將花朵的雄蕊剪去便可延長花朵盛開的時間。只不過……」太后停了停，嘆口氣繼續道，「花期是延長了，可這所謂的延長卻是以傷害為代價。你說這養花之人此舉是惜花多一點，還是傷花多一點？」


  我面上看似平靜，實際上心底已是一陣怔忡：「因為惜花，所以希望花開得更久一些，倒頭來卻因惜而傷，最是唏噓。」


  「不只是養花，其實在我們人生當中常常亦如此。」太后將目光收回，鬆開夾著花萼片的手指，花枝搖擺了幾下，繼續立於原處盛放著它赤燦的紅，「而這，就是人心本身造就的矛盾之處。」


  我此刻已完全知曉了太后話里藏的意思和喚我來的目的，只是心裡的硬梗仍舊無法讓我釋懷，可面對著太后又不宜明說，最終只得道了句：「母后說得極是，謝母后教誨。」


  「你定是當哀家在為傾兒說情了吧！就實而論，哀家確有此意，但也不絕對。」太后撫著我的手背，長吐一口氣，「哀家一早就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始至如今都依然篤信。哀家相信你來的這一趟定當受益匪淺，亦相信你會辨清眼下的益弊，做出最正確的抉擇。」


  離開頤寧宮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密雲漸漸散盡，日光投下影來，照耀在正前方最高一座殿宇的金色琉璃瓦上，反射出無數的眩光，一晃又一晃，刺得人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