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夢邯鄲,安知幻與真(3)(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春分早過,又挨過了清明和穀雨,眼見著就要進入立夏,可天公仍久久違拗,自入春以來舉國的降水便十分稀少,河流乾涸,土地龜裂,農民顆粒無收,各地百姓紛紛叫苦,想來為此煜傾也是無法,於是便想到了一條別無他選的路,祭天。
這是我近四個月來惟一一次踏出慕蓮宮的大門,一身黑金銀絲綉九鳳祭服,厚重的祭服剛好可以讓我微隆的腹部看上去不那麼明顯。
我乘鳳駕來到章乾宮前,此時不少的皇族親貴和高位重臣已經到了,紛紛向我行禮,我紛紛以微笑相回,直到我看見煜傾從章乾宮內走了出來,眾人無不跪地三呼萬歲,我面上的笑陡然一僵,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走到煜傾身前:「臣妾叩見吾皇萬歲。」
「皇后及眾卿平身。」我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他伸出了一隻手來,我是知曉他的意思的,只是內心那莫名的抗拒感讓我遲疑。然而眾親貴和眾臣都在等著,不容我再多猶豫,我終於緩緩伸出手覆在了他手上。
只這一瞬,他倏然收緊了手,甚至緊得我指節生疼,讓我不由抬頭去看他。還是迷霧,隱繞在他的眉宇和瞳孔之間,讓我分不清也猜不透。
待得眾人到齊,御駕便開始起行,往城郊的天壇而去。
我與煜傾肩並肩地坐於輦轎上,我不敢動,厚重悶熱的禮服讓我不由沁出了汗,卻連伸手擦一下也不敢。雖然名為夫妻,雖然與他相近得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雖然我的手還被他緊緊地握著,可是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將我們的距離由近拉遠。
其實我是知道的,近的是人,遠的是心。
待終於到達了天壇,祭天一切都依照著預先安排好儀式的進行,過程一直很是順利,誰料到了儀式結束的最終,竟然還是出了意外。
就在最後我與煜傾並肩走下祭壇高台的時候,我忽然踩到了台階上的一粒石子,鞋底打滑一個站立不穩便往旁側傾倒,而後直接側身順著階梯滾了下去,最後只聽「咚」的一聲,我還未來得及感受到後腦勺的疼痛,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唯一有的一絲記憶,也是在我意識存留的最後一刻,我清晰地聽到有一聲驚喚:「婉蓮……」
漂漂蕩盪,恍恍惚惚,我迷濛地睜開眼,天地之間一片漆黑,我不自覺翻了個身,只聽「撲通」地一聲,我猛嗆了幾口水,才發覺自己剛剛正仰面漂浮在一片水面上,冷得刺骨的水包覆著我,讓我寒顫連連。
這是哪?我為什麼會到了這裡?
我帶著疑惑和微微的恐懼四下環顧,天是黑沉的,滿空皆是厚厚的雲翳,我能看見的除了黑暗也只是黑暗。我不識水性,狠命地撲騰了幾下,卻只是徒勞,索性放鬆了身體,繼續順著水流漂蕩。
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漂入了一片蓮叢,隔著重花片葉,我遙遙聽見了打漿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彷彿帶了節奏與韻律般,附和著,呼應著。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中有雙鯉魚,相戲碧波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
這是哪裡的聲音,唱著的又是誰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