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夢邯鄲,安知幻與真(2)(天意)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去,隨著風雪的消止,冬日看似已漸漸遠走,哪知卻逢春寒料峭,還未來得及解這深冬的冷冽,便又很快多添了幾分寒意。
打自被軟禁在慕蓮宮,煜傾就再沒來過,我對外界的一切也都失去了聯繫,尚香很艱難地用盡各種方法,才從外邊給我帶來了兩個我最急切想知道的消息。一個是尹軒然的,另一個便是二哥。
據說是迫於群臣與民間百姓的壓力,煜傾終是沒有殺尹軒然,而是改判了流放,至於二哥則是被罷去了所有的官職。
得此消息,我懸著的心也總算能放下了大半,只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鬱結在心口,久久不去。
深宮幽寂,長門久閉,若不是日夜交替的絲縷痕迹,我幾乎就要以為時間已經完全停止。
各式各樣的華衣美裳與簪釵鐲釧一批批地往慕蓮宮裡送,一碟又一碟名餚妙饌羞珍佳釀源源不斷地被端上餐桌,然而這些物質上的奢靡繁華又怎麼可能暖得了我那早已冷卻的心?若是兩心相許,即使同食糟糠又何怨;若心已相離,縱使共榮華富貴又何樂?
不過這些現在於我都已經是旁次了,最讓我揪心的是,我已經有三個月沒再來月信了。最初的一兩個月,我只當是心情抑鬱不舒導致的氣血不調而未加以上心,直到第三個月我已看見那似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才感覺到一種深重而迷茫的絕望。
「回娘娘的話,依據奴婢的猜測,娘娘確實已經有將近三個月的身孕了。」杜若嬤嬤的話很輕,卻字字如巨石打在我胸膛上。
怔愣,驚愕,寞落,彷徨。
百味交雜。
如果是在過去,我是一定會歡喜的,歡喜地將消息告訴他,歡喜地與他期待這個新生命的到來,歡喜地同他憧憬為人父母的歡欣。
只是,而今。我的心慌了,亂了。
內心的掙扎可以無限期地延續,但我腹中這個逐漸成長的生命卻由不得我等待。
我知道,我必須要儘快有個決斷。
我曾在深夜裡悄悄地拿素帛裹在腹上狠狠地勒,卻因一個不注意撞倒屏風驚著了守夜的尚香,驚得尚香疾奔過來扯下我手中的素帛:「小姐您這是幹什麼呀!」我無言,跌坐在地,心底莫名悲哀卻流不出眼淚。
我曾偷偷買通一位宮女為我帶來一包紅花,自己將紅花用開水泡著準備喝下,卻在只含了一口還未咽下就被我直接噴吐而出,廣袖一揮整個茶壺被我拂倒在地,砰地一聲裂成一地碎瓷,巨大的聲響嚇得全殿的宮女太監都圍了過來,尤其是杜若嬤嬤,望著我的目光是那樣哀憫。
我曾喝得大醉,自己站在凳子上故意往下跳,讓自己從半空跌落,直摔得頭腦眩暈渾身疼痛,躺著地上無助地望著房樑上的雕花繪彩,那一朵朵悠悠綻放的蓮花,凝刻的全都是我與煜傾當年的愛,可是這些愛為什麼最終卻成了隔閡,成了恨了呢?
或許是天意如此,我這一拖又拖到了將近第四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