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春芽幾發,履踏成枯寂(4)(對質)
「特別之處倒沒怎麼留意……」紫兒低頭想了一陣,突然抬頭道,「對了,有次我好像看見那宮女一隻手的虎口處有一粒紅痣。」
虎口處的一粒紅痣……難道是……
「你可確定?」我凝眸逼視著嵐鶯。
紫兒即刻嚇得跪下道:「雖然只是偶然一眼,但奴婢可以肯定那絕不是看花眼,何況奴婢也希望能夠找到幕後之人,而不是讓王妃娘娘就這樣白白冤死啊!」
我的心不禁又涼了半截。
我曾經在章乾宮當差,與那裡的其他宮女亦甚相熟,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同在御前奉茶的撫瀾右手的虎口處就有一粒紅痣。
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
我久久無言,望著身側徹底失了氣息,臉色已漸趨青白的婉蘭,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夜語靜謐,更聲方敲過了三響,御書房內一影幽微,躍動的火光將煜傾的身影映在了背後的花梨木雕龍騰青雲屏風上,隱隱綽綽。
我趁著當值的宮女出去沏茶了,直接快步地走到煜傾的桌案前,將那個裝過「生化湯」還余著藥渣的碗重重地擱在了桌上。
煜傾的眉頭皺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見是我,尤其是在目光掠過葯碗那刻,手中的筆忽地滑了一下,然而他很快便穩住了情緒,低下頭只繼續盯著奏摺,沉聲道:「後宮不可干政,皇後來此做什麼?」
「做什麼?」我輕笑一聲,「想必皇上比臣妾還要清楚才對吧!」
煜傾沉默了一陣,用更沉的聲音道:「古自皇權便是以血染就,朕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
「臣妾不管什麼皇權江山,而今定曦王早去,婉蘭也只是一介女子而已,對皇上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交給朕吧!」煜傾卻打斷我,幽晦道。
我知道煜傾指的是熹兒:「憑什麼?」
「至少朕能保住他的命!」
我只是冷笑:「那你也只是將他一輩子軟禁起來而已,不是嗎?」
「朕能做的也只有那麼多,朕已經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我依舊冷笑,多了些輕蔑,「到底不過是皇上您自私自利!」
「隋煬帝能把大運河建成,只因廢兄而立,唐太宗貞觀之治名垂青史,也是自玄武門之變而始。」煜傾長長一嘆,「過去朕以為,只要施以仁德便可得天下大安,後來朕才發現自己錯了。歷史是由血書寫成的,江山亦是以白骨堆成的,宮闈傾軋,你爭我奪,要拼得過他人就只有比他人更狠!所以朕不能再留任何一個隱患在身邊!你懂嗎?」
「如果臣妾說不懂呢?」煜傾的這一嘆並未讓我心底的恨平息,「臣妾只知婉蘭是臣妾的親妹妹,熹兒是臣妾的外甥,皇上您絕情至如此,實是讓臣妾心涼!」
煜傾許久未再出聲,我們倆就這樣僵持著,直到去沏茶的宮女回來了,望見我也在,遲遲不敢進前。
最終還是煜傾先發的話:「章乾宮乃處政要地,就算是為了避嫌,皇后也不該輕易踏足。朕今日還有好些奏摺要批,沒有時間與皇后多聊,皇后請便!」言罷再不顧我,自行展開一本新奏摺默讀起來。
「既然皇上先下了逐客令,那臣妾告退便是!」說完旋身正欲去,卻在轉身的瞬間瞄見了撫瀾右手虎口處的那一顆紅痣,紅得如鮮血凝珠。
回到慕蓮宮時似近丑時,清吟和杜若嬤嬤早已先我一步回來了,同時跟著回來的還有嵐鶯和藏在食盒裡的熹兒。
眾人看見我一臉的慍色,便知我此番章乾宮之行定是極不順心,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我心底默嘆一聲,將其他無關侍從都遣了出去,只帶了杜若嬤嬤、清吟和尚香入了內殿,另外又叫紫兒抱了熹兒進來。
我腦中暗想著煜傾方才說過的每一句話,思醞了良久,方出口道:「而今定曦王王妃產下世子的消息已經暴露,熹兒絕不能再留在宮中了,否則將必死無疑!」
清吟聚眉猜測道:「依娘娘的意思是,要將小世子悄悄送到宮外?」
我用力點頭:「嗯,而且要能快則快,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尤其是要在我們的計劃被皇上察覺之前。」
「可是要怎樣才能出宮呢,宮中守衛森嚴,想要出宮沒有皇上的諭令談何容易?」尚香咬著下嘴唇,苦惱道。
「或許……老奴有一個方法,不知可不可行。」這時杜若嬤嬤沉沉開口。
「什麼方法?」眾人的眼睛都紛紛轉到了杜若嬤嬤身上。
「當初定曦王薨時皇上雖下令鞭屍示眾,卻並未下旨廢除王爺的一切尊位賜號,也就是說王妃娘娘的身份依然存在,今王妃娘娘薨逝,無論是情面還是門面,這喪葬之禮定是說什麼也避不去了。我們可否就借王妃娘娘喪葬一事,將小世子偷送出宮?」
尚香迷糊問道:「借王妃娘娘喪葬一事?怎麼個借法?」
我靈光一閃,瞭然道:「你的意思是說,待王妃出殯時,將小世子藏於棺材中嗎?」
「是的。」杜若嬤嬤回答道,語氣卻越來越沉,「可是這計策看似簡單,實際也極為不易。其一,到時候守靈與抬棺的人必須要全部買通,或者是安排親信;其二,到了宮外必須要有人接應,而且此人還要有一定實力,能在意外情況下護住小世子。」
我想了想道:「雖說不是萬全,但在當前形勢下恐怕也只有此計可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