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悲喜難辨,噩夢隨影來(3)(噩夢)
那一晚,我徹夜守在晟兒身邊,晟兒額頭上的濕巾換了一次又一次,然而他的額頭每一探都是那樣滾燙。我焦急得淚都流下來了,透過眼眶中的淚看晟兒,那影子都是散亂恍惚的。
這時清吟端了葯碗來:「娘娘,葯來了。」
我一把搶過要喂晟兒,然而他太小了,還不懂如何喝。
「娘娘用湯匙吧!」杜若嬤嬤遞給我一隻湯匙。
我用湯匙舀了一勺藥,細細地吹涼,再喂於晟兒嘴前,然而不知他是不會咽還是嫌葯太苦,喂於嘴中的葯又全都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我急得都快要哭喊出來了,望一眼手中的葯碗,吩咐徐娘將晟兒抱起來,一定神,便將葯含入嘴中,待溫度感覺合適,再對著晟兒的小嘴喂下去。見得晟兒終於喝下的第一口葯,我心稍安下來,繼續很快便把整碗葯都喂完了。
滿嘴的苦澀,就如我此刻的心,望著晟兒生病受罪,如浸膽汁。
外邊的雨還在嘩嘩地下,澤芝殿中一片燈影凌亂,慕蓮宮所有的人都圍著晟兒一個人轉。
終於,待遠邊的天空漸明,雨聲也漸漸小了下去,尚香一探晟兒額頭:「太好了,小皇子不燒了!」
「這可是真的么?」我也跟著他一探,心底一喜,將晟兒抱起來緊緊擁在懷裡:「晟兒,你可知娘親真被你嚇著了……」
「晟兒怎麼樣了?」忽聞煜傾疾步踏進殿來,一身的朝服還未換下,「聽聞夜裡晟兒突然宣了御醫,御醫可怎麼說?」
我從疲憊中擠出一絲笑顏道:「晟兒夜裡急發了燒,服了太醫的一劑葯,現在已無大礙。」
煜傾似乎也鬆口氣,望著我散亂的發與憔悴的顏:「為了晟兒守了一夜,辛苦你了。」
我微微搖頭:「怎麼能算辛苦呢?父母為孩子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
煜傾感嘆著,伸手過來將晟兒抱過去,搖著哄道:「乖晟兒,你可要快快好起來,長大父皇給你當太子!」
他的話讓在場的人都猛地一震,我面蒼白地笑道:「皇上這話可不能亂說的呀!晟兒現在還小,資質還尚未明確,就這麼……」
「怎麼不能說?」煜傾朗笑道,「我們的晟兒可是文武雙全的奇才,想必治國理政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我小聲嘀咕道:「那……那只是滿月禮中一環逗趣的玩笑罷了,當不得真的。」
「有什麼不可以?」煜傾卻理直氣壯道,「大昭朝歷來有立嫡立長的祖制在,晟兒是皇長子,若中宮無所出,那麼晟兒就是皇太子,理所應當啊!」
我仍小心道:「皇上此番言論是否過早?況且而今皇後娘娘尚在……」
指尖忽地一暖,他溫言道:「一切有朕在,你不用擔心。朕既許了你,定不食言。」
我淡淡笑道:「臣妾替晟兒謝皇上厚愛,不過比起權位,臣妾更希望晟兒能平安長大。」
煜傾小坐了片刻便回了章乾宮處理政務,我將晟兒抱回小床上,看著他靜靜的睡顏發怔。雖然晟兒已經快滿四個月了,但看上去還是那樣的小,小得讓人憐惜,不由地想去保護。在這詭詐四伏的宮廷里,晟兒真能平安長大嗎?娘親不求你富貴,不求你於朝有多少建樹,更不求你位極人臣甚至坐擁天下,平平安安,就是娘親最大的心愿。
然而一波尚平另波又起,才過了兩天,晟兒突然又發起燒來,這次似乎還伴隨著喉嚨的感染,一直不停地哭喊咳嗽。於是又是請御醫又是為他擦洗降溫,好一番折騰,又是一個晝夜。
我心疼地抱著他,拍著他的背,似乎是想讓他好受些,清吟走過來道:「娘娘已經看小皇子看了一個晝夜了,在這麼消耗下去可怎麼好,不如娘娘先去睡一小會,小皇子就由奴婢看著吧!」
一聲輕嘆過後,我將晟兒交到清吟懷裡,轉身上了床榻,也許真的是太累了,我一粘著枕頭,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眼前是如墨的黑暗,四周皆瀰漫著大霧,我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自己這是在哪裡,然而除卻黑暗與濃霧,我什麼也看不見。我四處摸索,可是無論往何處走,我眼底所能看見的依然只有黑暗與永不散去的濃霧。
忽然聽見遠方傳來「哇」地一聲哭喊,聲音是那樣熟悉,就彷彿是每一個日夜裡的魂牽夢繞。晟兒!那就是晟兒!我好像是突然找到了一個方向,直朝著那哭聲奔去。可是晟兒,你的哭聲為何如此顫音連連,就好似遭遇到了什麼巨大的恐懼?
我焦急地循著聲音而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我已經看到晟兒就在眼前了。我一下子衝上去想要抱住晟兒,卻撲了一個空。
「娘親,救我!」晟兒倒在地上哭喊著。
我再次循著聲音找去,這才看見晟兒的身後竟站著一隻巨獸,面目猙獰,正張著大嘴眼見就要朝晟兒咬去。我再次疾奔上前,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晟兒被那頭巨獸咬起,而後撕裂成兩半。鮮血噴涌而出,如紅布蒙住了雙眼,血腥之氣繞於鼻尖,讓人不由頻頻作嘔。
「不!晟兒!晟兒!」我極力呼喊著,終是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不住地往下流,流淌成河。
「小姐你怎麼了?」我陡然睜開眼,只見尚香的半張臉出現在我面前。
「晟兒!晟兒!」我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往外跑,才跑出幾步,腳底一滑釀蹌著摔倒在了地上。
清吟聞見聲音走過來,與尚香一同扶起我,笑著道:「娘娘大可放心,小皇子現在好著呢,燒已經全退了,咳嗽也漸少了。」
我偏不信,非要看見晟兒才能放心,清吟只得叫徐娘將晟兒抱來。
晟兒此時剛吃完奶,小身子依偎在我懷裡,「呀」地一聲嘴角一彎,竟已在對著我笑。
我心下一喜,撇開繁思,安慰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然而,這一切真的只是噩夢嗎?
又或者,這場噩夢僅僅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