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妾心涼徹，惘然故前塵（1）（滴血認親）
「小姐你終於醒了！」我一睜開眼，便見尚香一臉喜色地望著我。
我的思緒尚在迷糊之中，只覺渾身乏力不堪，猝不及防手摸到了肚子，腦海里猛地一個激靈閃過。
那裡是平坦的，已再無生命的躍動！
剛要驚呼，清吟已從屏風的另一邊走了過來，笑道：「娘娘放心，小皇子好得很，正由太後娘娘逗著歡呢！」
我側耳細聽，這才聽到屏風外邊傳來不知誰哼的呢呢喃喃的搖籃曲，還有孩子發出的一陣一陣的嬉笑聲。我心一暖，忽聞搖籃曲停了，而後一陣佩環伶仃的聲音愈近，我已看見太後娘娘抱著孩子立於我床榻前。
我急忙掀開被子要下床行禮，卻被太後娘娘上前一手按住，重新把被角給我壓好：「你才剛生產過，雖說這已是初夏的天，但還是得多個心眼，萬一著了風可就不好了！」
望著太后慈祥的笑，我心裡感動道：「謝太後娘娘！」
太后佯裝不悅道：「是母后。」
清吟在我身後放了個引枕讓我靠著舒服些，太后將孩子抱到我面前，微笑道：「做娘的都等不及要看孩子吧！」
我迫不及待地接過孩子，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中。他是那樣的小，臉紅紅的，還有好些皺褶的皮沒有化開，然而聲音卻那樣響亮，「呀呀」地叫著歡。我笑了，那是發自幸福的喜悅，他就是我的孩子啊，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
這時忽聞一聲「哇」地哭聲，不知怎麼地孩子突然哭了起來，我手忙腳亂地不知所措，太后連忙將孩子抱回手上，又是拍又是哄地好一陣，才聽那哭聲又變回了清亮的笑聲。
太后回頭笑道：「這生養孩子還是有好些東西要學呢，雖然平時有乳母照顧著，但這做娘的可也不能就此偷懶啊！」
我笑答：「是，謝母后教誨。」
這時外頭有宮婢來傳話，說是皇上來了。
想到煜傾，我縮了縮脖子，低頭望著自己絞成一團的手指發愣
太后倒是面上一喜：「傾兒也來了？」
未及便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過後，一縷明黃出現在了我眼前。
煜傾未想到太后也在此，拱手行禮道：「參見母后，母后怎麼也……」
「你這個父皇能來，難道我這個皇祖母就不能來嗎？」太后和顏悅色，將孩子抱予煜傾面前，「喏，你這個做父皇的也得讓孩子認認，這可是傾兒你的長子，說不定以後要肩負起天下之責的！」
我清楚地看見煜傾的動作遲疑了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才從太後手中接過孩子，只抱了一會兒，便將孩子交還給了太后
這時太後面露正色，語氣含威道：「看見你們現在三口子和和樂樂的樣子，哀家也很是欣慰，但是傾兒你必須要記住你是皇上，你還有你的皇后和一眾嬪妃，唯有讓整個後宮都和和樂樂，才能保六宮祥和安寧，皇家子嗣延綿不衰。」
我與煜傾恭謹答：「謹遵母后教誨。」
太后小坐一陣便離開了，只留下我與煜傾兩人默然相對。他撿了些話題和我聊，而我只是有心無心地應答著，終覺無趣，便以產後勞累需休息為由，將他遣了去。
也許真的是勞累過度，想不到我這一睡又是極深，待我醒來之時已是深夜。
我隱約聽見外頭傳來奶娘哄孩子的聲音，我想著孩子既然沒睡便對一旁守夜的清吟說：「去將孩子抱來看看吧！」
清吟抱來了孩子，我接到懷裡細細地看著，月影稀薄地灑落在床榻邊，斑斑駁駁一片疏影橫斜，映著孩子的顏，彷彿籠著一縷縷溫柔的青煙，只覺格外寧和美好。然而就在一個驚詫，我發現孩子左手的尾指上端被劃了一道傷口。我原本還以為是我自己看錯了，忙叫清吟點上燈燭細細查看。果然是一道口子，應該是被刀劃過的，刀口很整齊，雖然不深，而且血已經被止住了，但是還能清晰地看見。
我頓時一顫，彷彿自己的內心被人捅了無數刀傷一樣，開口便道：「去傳徐娘來！」
不多時只見乳母徐娘戰戰兢兢地走來：「奴婢見過娘娘。」
我也毫不拐彎抹角，直接便喝問道：「小皇子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誰料這時娘「撲通」一聲直直跪倒在地，磕頭道：「娘娘，這……這不可說啊！」
「不要拐彎抹角地與本宮打幌子！」我怒氣當頭，「當日皇上與本宮在眾人之間選你做小皇子的乳母，就是看你為人老實穩重，而今你才當差了幾天便出了岔子，你要本宮今後如何還敢把小皇子交予你照顧？」
「娘娘……娘娘恕罪！」徐娘驚惶萬分，連連磕頭，「是奴婢一時不慎，讓小皇子刮傷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罷了。」我輕嘆了一口氣，「既然你願意承認己過，那便是有改過之心，今日之事本宮也先既往不咎了，只希望你以後能將小皇子視若己出，誠心正意，用心照料好小皇子。」
徐娘唯唯諾諾地答著：「是，是，奴婢以後一定用心照料好小皇子，不會再出任何意外！」
我這才揮揮手讓徐娘下去，抱著孩子兀自出神。
這真就是我的孩子嗎，我與煜傾的孩子？就著燭火的微光，我怔怔地看著他，百看不厭。此時的他是那樣乖巧，一張小臉蛋露在襁褓外面，閃耀著潔凈的光輝。一雙烏澄澄的眼睛睜著，時不時掠過若有似無的笑意。偶爾有一兩聲清亮的戲嬉笑聲傳來，撩人心暖。
我一抱著，就完全舍不下手來，不知過了多久，已見遠邊的天空已透出了晨曦的溫澤。
用早膳時將小皇子交給徐娘去餵奶，待我用完早膳要抱回來，小皇子已經睡著了。我半卧半坐在床上，瞧著他那恬靜的睡顏，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溢了滿心，我的嘴角也跟著揚起了一道明媚的弧度。
「在想什麼呢，那麼開心的樣子？」我還未及反應，煜傾已經坐在我床榻邊了。
「沒什麼。」我剎那回神，掩飾道。
「沒什麼還笑得那麼歡！」煜傾望著我好一陣，這才低頭看著我手中抱著的孩子道，「這真是我們的孩子啊……」
我莫名一愣，不知為何只覺心中堵堵的，默然不語。
煜傾望了孩子許久，道：「可否將孩子遞予我抱抱？」
我卻嘟囔著不肯：「孩子正睡得香呢，萬一醒了怎麼辦？」
「就一下，就一下！」煜傾佯裝不悅道，「怎麼你這個娘親可以抱，我這個做爹爹的就不行了？」
我知道違拗不過，便準備將孩子遞予他，卻在他伸出手時，愕然看見他左手尾指上的一道刀口！
我終於明白了。好一個滴血認親！
我重新把孩子攬回懷裡，緊緊地摟著他，也許是被壓得太緊而感到不適，孩子醒了，「哇」地一生大哭了起來，我委屈的淚水也應著這哭聲流了下來：「既然皇上不相信我們母子，當初又為何要將婉蓮接出冷宮？就且讓婉蓮在冷宮與孩子安和地過一輩子不行嗎？」
煜傾的手還尷尬地伸在半空，他緩緩放下手，低頭道：「婉蓮……對不起……」
「對不起？皇上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撇開這一切嗎？」我冷冷地笑著，「皇上可知，當婉蓮發現小皇子手上有傷時，是那般的心如刀絞，而皇上您呢，就這樣狠心地下刀割傷自己孩子的手，請恕婉蓮無禮，皇上您根本不配做孩子的父皇，孩子的爹！」
煜傾顯然是被我這一番話唬住了，好久才答話道：「是我錯了，從一開始便不應該不相信你，而後還讓你去冷宮受苦，現在又將孩子的手割傷……但是我保證，我以後都不會這樣了，好不好？」
我輕輕「呵」了一聲，殘笑道：「您是皇上，怎麼樣了都是您說了算，婉蓮根本無從違背，婉蓮只能說，皇上您今次之舉，真的令婉蓮分外心寒！」
「婉蓮，這次是我真的錯了！」煜傾垂下肩，無奈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我都已經是百口莫辯，一切的過錯……也只能……求你原諒……」
「原諒？」我茫然地望著他，孩子還在嚎哭，我的淚也長流不止，「婉蓮要如何才能說服自己原諒？」
而後煜傾又說了好些安慰的話，我只當未聞，甚至到了最後直接冷言回絕。次數多了煜傾也自感沒趣，長嘆了一聲便頹喪地離開了。
煜傾一離開，徐娘馬上接過我手中已哭到聲音沙啞的孩子輕哄著，清吟和尚香伴在我身邊，我順勢一下子撲進清吟的懷裡：「你說我能怎麼辦，怎麼辦……」
清吟一下又一下地撫著我的背，勸慰道：「娘娘可別哭，聽說這女人月子里掉眼淚對身子可不好！」
她越如此說，我的淚反而更如泉涌般奔出眼眶：「早知今日，我當初又何必入宮，何必與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