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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碎玉傾樽,破鏡難再圓(生子)7000+【第四卷完】

  故地重遊,心底不免又一番感慨。


  依然是之前的那位老嬤嬤接我們入宮,她看見來的人是我,愣了一下,隨後深深嘆一口氣:「諸位隨我這邊來吧!」尚香激靈,悄悄塞給那老嬤嬤一錠銀子,卻被老嬤嬤拒絕了,「既然都已經來到這裡了,那便都是受難之身,大家又有何分別呢?」


  不過那嬤嬤也懂我們的意思,帶我們走到一間朝南向陽且稍寬敞的閣子前,平緩道:「以後姑娘便住這裡罷!」隨後臨走前又補充,「如果三位日後有什麼需要,來找老奴便是,能辦的老奴定不會推辭。」


  我們謝過了那位老嬤嬤,待老嬤嬤走了以後才進入閣內。


  屋內的物品擺設與先前所見的基本無甚區別,尚香先扶我在凳子上坐好,這才轉頭去同清吟一起收拾屋子。待得收拾妥當,天已經微微發亮。


  當秋意走到了盡頭,那便入冬了。一日醒來,一場大雪紛紛而至,風蕭蕭兮雪簌簌,落了一地的銀裝素裹。人人都說瑞雪兆豐年,然而我心底只一片平靜,並無甚喜悅感,或許就像這冷宮,完全是死寂的代名詞,死的不是生命,而是人心,寂的不是環境,也是人心。


  今年方入冬,天氣便異常的寒冷,冷宮裡可供取暖的炭火供不應求,平分下來的簡直寥寥無幾,好在清吟多個心眼,來時除了收拾了貼身衣物與日常物品,還順帶把床上的蜀錦繡花蠶絲被和衣櫃里所有冬季的披風夾襖都捆成一大包帶了過來,因此三人還勉勉強強撐得下來

  至於日常的用度,節儉些使用還勉強過得去,現下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問題應該是膳食。冷宮裡的膳食大多是其他宮裡撤下來的冷飯,這還算好的,有時若搶不過別人,那隻剩下些隔日的餿飯了。


  這日尚香又去晚了,只端了一個裝滿餿飯的大碗進來,哭喪個臉道;「小姐,尚香無能……」


  清吟望著眼前的餿飯,眉頭緊鎖:「這可怎麼是好,小姐現在還身懷皇嗣,怎能總食這些餿飯呢?」


  尚香想了一想:「要不我們就將小姐有孕的消息告知給掌事嬤嬤吧,這樣或許能得嬤嬤些許照顧……」


  「絕對不可以!」我和清吟異口同聲喝道。


  尚香似被我和清吟唬住了,猛地縮了縮脖子。


  我緩聲道:「這消息若是傳出去,不單是這孩子,就連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可怎麼辦?」尚香眼眶裡濕濕的,「就算小姐不吃,小姐肚裡的皇嗣可不能不吃啊!」


  提到皇嗣,我心又是一涼。


  既然他已待我如此,我又何須想盡各種方法來保住這個孩子呢?況且這孩子將來若真能成功生下來,這後宮又將掀起一場怎樣的大波?或許他不但不會承認,還會將其視為野種而處死吧!


  那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又或者我還是對他懷有期待?


  恍恍惚惚兩個月就這麼過去了,隨著時日的見長,我的小腹也開始漸漸顯露了出來,我生怕被人看見,便以白絹裹腹。但我也知道,這並非長久之計。


  這日傍晚,清吟扶著我在屋外的荒園裡散步,忽見掌事嬤嬤迎面走來,我與清吟側身避開讓嬤嬤先行,嬤嬤望了我一眼,神情有些複雜,而後便自顧行去。我回想起她複雜的眼神,心底不免有些惶惶不安,生怕被她看出了些什麼。


  當日夜裡,我已經安寢,忽聞外邊有叩門聲傳來,我披衣下榻,心下疑惑這麼晚會有誰來,清吟已去將門打開。就著稀薄的月光,我望見了掌事嬤嬤飽經滄桑的臉。


  緊接著便是一副蒼老的嗓子:「若姑娘不介意,可願與老奴說幾句話?」


  見我點頭示意,清吟便將掌事嬤嬤請了進來。


  一幽燭火燃起,照亮了掌事嬤嬤布滿皺紋的臉,她微微一笑,似問似嘆:「若老奴猜得不錯,姑娘是有身孕了吧!」


  我聞聲乍驚,清吟與尚香也是神色忽變。


  似是早知我們會有如此反應,嬤嬤徐緩道:「不瞞你們說,老奴以前是醫女,雖也只是猜測,但從姑娘的面相與步態,還真能夠看出些端倪來的。」


  我有些驚訝:「那嬤嬤為何會到了這冷宮來?」


  掌事嬤嬤微微嘆息:「其實老奴和你們一樣,也是戴罪之身。」


  我不解道:「嬤嬤何以如此說?」


  「老奴雖從了醫,卻被迫以醫害人無數,累累罪過,罄竹難書啊!」掌事嬤嬤眼底似有些濕氣,「依老奴之罪早該凌遲處死,也是昭元皇后好心,為老奴求情,讓老奴來這靜思宮當掌事嬤嬤,以此贖罪。」


  我默默無語,只聽掌事嬤嬤繼續道。


  「姑娘可有想過,何為善,何為惡?」


  我想了想,答道:「人之善惡非性也,感於后物而動。」


  嬤嬤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但卻又搖搖頭:「但在這個宮裡,有時候行善未必為本善,而是為了名德與權位;而從惡未必即是心惡,僅是為求不為他人草寇。也正如這冷宮中的眾嬪妃,孰善,孰惡,又有誰能分得清呢?」


  而後我又與掌事嬤嬤說了好一會話,待將天明之時,掌事嬤嬤凝視我一陣,最後道:「以後姑娘有什麼短缺之物,儘管來找老奴便是,老奴能辦得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我與清吟尚香感激涕零:「那就多謝嬤嬤了」


  因著掌事嬤嬤的照顧,我在靜思宮的日子也稍稍好過了起來。平時取暖的炭火總會先分予我多一些,每日新鮮的膳食也總會先留一部分給我,甚至她平日自己煮來食的梗米粥,都會為我們送來一碗。


  我一面感激著掌事嬤嬤的照顧,一面卻含著無限的擔憂。


  歲月如梭,一轉眼整個冬季都即將過去,雪化春開,草長蘢蔥,一棵棵光禿禿的樹椏都抽出了淺綠色的嫩芽。


  已經懷孕四個月的我,腹部的隆起已極是明顯,我怕傷及胎兒,不敢再用白絹裹腹,但又生怕被冷宮的其他妃嬪知道而出意外,便只能久日躲於屋中。


  我輕撫著自己隆起的小腹,感受著生命帶給我的微小的悸動,一絲期待與歡喜漸漸浮上嘴角,卻在下一個瞬間被冷漠的現實所驚醒。


  我就算生下了這個孩子,在冷宮這樣的環境下,我又能如何將他撫育長大成人?何況在煜傾眼中,他就是我與劉煜澤之間的野種,若被煜傾知道我已將孩子生產下來,指不定他會不會下令將這孩子處死。


  迷濛的淚水迷茫的眼,我偷偷地抹淚,怎知還是被清吟看見了。


  清吟忙道:「小姐可別哭,聽說孕期哭多了,對孩子可不好!」


  誰料清吟這麼一說,我的淚更如泉涌一般流了下來,帶著連日來的酸楚,一齊傾瀉而下。。


  清吟無奈嘆息著,只得撫著我的背讓我好受些。


  恰在這時,忽聞屋外一陣開門的巨響,我隔著窗子望去,久閉的靜思宮大門轟然大開。我原想著是不是又有哪那位妃子犯錯被煜傾打入冷宮來了,誰料我一瞥便瞥見了煜傾的一身明黃。


  微微錯愕,我已見到他隨掌事嬤嬤的指引來到了我屋前。此時清吟正撫著我的背,我坐在桌子前,眼角的淚花還沒來得及擦去。


  「婉蓮……」煜傾踏入閣子,一股子霉味讓他皺了皺眉。


  「皇上來此做什麼,來看婉蓮有多落魄么?」我強撐著不讓自己再哭出來,「還是突然想起要來打掉婉蓮腹中的野種?」


  「婉蓮,是我錯了。」卻見煜傾低頭垂首,「是我不該聽信流言,懷疑你,不相信你!」


  我未想到他此番來會說這樣的話,失語片刻,忽然想到這些時日下來所經歷的酸楚,冷笑道:「若皇上是想道歉,那還是請回吧!皇上您九五至尊,婉蓮受不起!」


  「婉蓮你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他走過來想要握住我的手,我順勢挪開,他的手僵在一旁,他低嘆一聲,溫柔如嫻飛的落花,「和我一起慕蓮宮回,好嗎?我們還有太多的深情未訴,太多的年華未度,還有,那一池的蓮花未賞,怎能就此……」


  他的話如朦朧煙雨中的一場美夢,讓我有些恍惚。但我內心仍是感到委屈至極,於是繼續冷漠打斷他道:「不是皇上您自己說的嗎,貶為庶人,至死不得出!皇上如今可算出爾反爾?何況如今婉蓮早已不再是皇上的嬪妃!」


  「婉蓮,難道我們一定要這樣對話嗎?」煜傾無奈地在我身邊一個掉了漆的破圓木凳上坐下來,懊惱道,「那些都是我……一時的氣話。」


  「氣話?」我冷哼一聲,「但皇上應該知道什麼是一言九鼎,如今皇上出爾反爾,如何服六宮,如何服天下!」


  煜傾激動起來,雙手伸過來扳著我的肩,急道:「為了你,就算讓朕做一次昏君又有何妨?」而後他突然鬆開我,雙手捂面,頹喪道,「是我錯了,我知道你現在還在怨我……但是,就讓我們重新來過,可以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懷疑你,傷害你……」


  我表面上說著氣話,內心還是明了的。我根本不可能在冷宮生下這孩子,而眼下煜傾接我出冷宮是現下我離開這裡的唯一出路。情緒發泄了,鬧夠了,還是要回歸現實。


  煜傾從無奈,到失落,到頹敗,到哀求:「婉蓮,就算了求你了好不好?和我回去吧!」


  我咬著牙,許久許久,硬是將滿腔的怨氣壓抑了下去。


  「郎君……」恰巧的煜傾說完的這一刻,我緩緩啟口,喃喃的語音脫喉而出,連我自己都能感覺到撩人心酥。


  淚水恰如其時地瑩然於眼眶,煜傾望著我,滿面的驚喜,忙為我拭去眼角的淚花,從側面環抱住了我:「婉蓮,我們這就走,好嗎?」


  我輕輕點頭,在眾人的目光下被煜傾攬著肩走出了屋子,走出了冷宮的大門。


  感受著煜傾的手搭在我肩上的重量,我心底竟一絲歡喜也無,只是漠然地強顏笑著。


  玉碎了,難以再復原,酒樽傾倒,樽中之酒不會迴流。


  我與煜傾,還能和好如初嗎?


  *

  隨著慕蓮宮的大門緩緩而開,被塵封的記憶傾然而出。


  我被煜傾牽著,隨著他的腳步跨入了慕蓮宮,踏入了澤芝殿,我四下環顧,殿中的一切還是同我離開時的一模一樣,不過明顯是已被人打掃一新。


  望著這偌大的宮殿,我突然覺得它是那樣空,那樣冷。


  「怎麼了?」煜傾見我久久站在原地不動,關切問。


  「沒什麼。」我淡淡地笑著向他走去,他順手把我攬在懷裡。


  只是為什麼,當我緊貼著他的身體,感受著他的體溫,卻由身到心都是冷冷的,寒若冷宮階前的堅冰,我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感受到我身上的顫抖,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身上:「初春天涼,還是多著件外衣好。」


  他卻不知道,我真正冷的是心。


  時間彷彿一下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又是三個月過去了。此時已經懷孕八個月的我,隨著身子越來越沉重,雙腿也開始出現了輕微的浮腫。


  這三個月里,煜傾先是恢復了我蓮皇貴妃的賜號和位分,其次又借我二哥出兵平定南蠻戰功赫赫,封了他為正三品征南將軍,而後又將我娘封為正二品誥命夫人,至此我夏氏一族的勢力幾乎已經獨攬了半個朝廷。


  除此之外煜傾還專程傳眾太醫給我診脈,給我配養胎的湯藥,又將上好人蔘的賞下來給我補身子,免了我每日早晨去鳳儀宮的請安之禮,再允我隨意出入他的章乾宮,更甚是無論多忙每天都抽空來看我陪我……


  若是在以前,我想我是會歡喜的吧!可惜而今我只覺心裡如一汪死水,再也泛不起一點波瀾來。


  每每與他相擁依偎在一起,我都不由捫心自問,我還愛他嗎?


  我不知道了。


  淺淡的妝容下是強顏的笑,溫柔的低語里是冷漠的心。


  我曾為他傾盡了全部的真情,卻換來他的猜忌與薄情,然而待我已肝腸寸斷心死之後,他卻又給予我更勝於先前的溫情繾綣。


  如若不是為了這肚裡的孩子,我還會答應回到他身邊嗎?


  對,孩子。而今唯一讓我有所挂念的,只剩下了這腹中的孩子,我的至親骨肉。


  當然,我也不會忘記讓清吟和尚香暗查當初流言的事。根據尚香探查的結果,流言最初竟是從鳳儀宮傳出來的,而且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粗使宮女,早已被皇上下令處斬。至於劉煜澤,原本是被皇上攆去了封地,命其此生永不得再歸朝,但之後流言散了,皇上也已將諭令撤回。不過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整件事竟是以那名宮女自首而收場的,其後劉煜澤才言他與我只是兄妹之誼,當日在太液池摟住我只是因我差點落水。


  我細想著這一切,總覺得哪裡不對頭,陡然就憶起了那晚我在御花園聽見劉煜澤與李沁梅私會所說的內容。


  我記得李沁梅說,這是以犧牲劉煜澤名德而完成的任務,那麼說來劉煜澤那日在太液池對我做出的種種逾禮行為就是故意而為之!可是獲罪被攆去封地對劉煜澤有何好處呢?還有李沁梅,她不是從來都空占皇后之位而不理後宮之事的嗎?就因為這一點,我一直都未曾對她上過心,怎料這次幕後她竟也參與其中!我還記得,那時劉煜澤對李沁梅說,這是李沁梅的父親,即左丞相李彥雲所交代的任務,那麼這是否代表著這可能已經不僅僅是後宮之內的陷害鬥爭了,甚至與朝堂大有牽涉。


  不過這些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暫時都已經不重要了。


  出了靜思宮后,我還做了一件事,便是請求煜傾將靜思宮的老嬤嬤調來慕蓮宮做掌事嬤嬤。


  我方出此言,煜傾一臉驚訝,我只道自己在靜思宮受到她的多番照顧,想以此為謝,其實暗裡是想著她既曾經做過醫女,又能一眼望穿我有孕在身的秘密,還有她與我說的一席話,可見她確實不簡單,若她能夠效忠我而為我所用,不僅對我與腹中的孩子來說多了份保障,日後也更能助我在這風起雲湧的後宮生存下去。


  接下來便是等了。自從靜思宮歸來,為保腹中的孩子不出意外,我幾乎不敢輕易食用任何他處送來的食物,每天的膳食都是清吟與尚香在後苑的小廚房親手做。同時我也不敢輕易踏出慕蓮宮,生怕一個不慎就出了意外。


  我知道,皇上至今無嗣,而今宮裡唯有我一人懷著身孕,全宮上下現在都眼巴巴地瞧著我這慕蓮宮裡的動靜,然而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明處,完全不知暗處還有多少人正動著些什麼心思。


  終於,在一個烏雲密布不的傍晚,一道驚雷豎劈而下,我正躺在長椅上小歇,忽然一個驚顫,一陣鈍痛從我腹中傳來,我連忙大喊:「清吟!尚香!」


  清吟跑過來時已見我下身一片猩紅,急忙對剛踏進殿門的尚香喊道:「快去傳穩婆與太醫!」


  尚香應了一聲便跑了出去。


  這時從冷宮調來的老嬤嬤杜若聞況也趕了進來,見清吟扶著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連忙道:「還不快扶娘娘到床上去!」


  我步行艱難地在她們的攙扶下走到床邊,又是一陣鈍痛襲來,我差點摔倒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在床上躺好,杜若又吩咐清吟道:「快去準備手巾和熱水!」


  起先只是一陣一陣的鈍痛,而後漸次繁密,直至最後如刀絞一般極痛欲裂。痛,無邊的痛,自腹部漫延至全身,當每一節骨頭每一寸肌膚都在隨之顫抖。冷,莫名的冷,不只是源於感官上的體驗,更是驟雪肆虐於內心的霜寒凜冽。


  恍恍惚惚中,我不知身處何處何夕,只不停地聽見身旁的眾人喊著:「用力!用力!」


  無邊的痛還在包圍著我,可我似乎已經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我忽然聽見有人喊道:「不好!是難產!快去知會皇上與太后,是保娘娘還是保皇嗣!」


  我聞言一怔,茫然聚滿心頭,不知他會如何選擇呢?


  這時又聽有人大喊:「皇上您不能進去,血房不吉,恐有災禍發生啊!」


  「你們都給朕讓開!」而後我似乎聽見了有人大步上前的聲音,「朕告訴你們,不但皇貴妃要保,朕的……朕的孩子也要保!」


  昏沉之中,是誰握住了我冰冷的手,「婉蓮,不要怕,會過去的,你一定行的!婉蓮……婉蓮……婉蓮……」


  依稀還是那年盛夏我與他走在夜晚月出苑的石子路上,他握住我的手說:「這樣牽著就不會害怕了。」


  茂盛荷叢邊,遙遙暮色里,是他握住了我的手道:「今日你可否告訴我,一直以來,究竟是我一廂情願,還是,兩情相悅?」


  碧水潭畔,他含笑伸手覆於我握著筆的手之上,帶著我的手一筆一劃翩飛遊走,不多時已見一朵蓮花綻放於紙上,亭亭凈植,其風姿綽韻盡數收於筆下。


  國難當頭,他執過我的手,認真道:「婉蓮,如果我負了誓言,你可會怨我?」我用另一隻手拭去他眼角即將滴落的淚:「婉蓮何怨之有?」如此心有靈犀。


  那日泛舟拂柳池上,他握住我的手,認真道,」我曾向你許諾過的,待到這裡蓮花盛開之時,一定與你攜手同游,泛舟池上,共賞這接天蓮葉無窮碧。雖然晚了好些年,但好在最終還是實現了。」


  朝霞照映下一雙蛺蝶翩飛而起,我隨興作詩,煜傾聽了即刻拍手稱快:「好!好一個『不求無價寶,只盼有情郎』!」他溫柔地執起我的手,「婉蓮,我發誓,此生定不負你。


  我無奈與他別離去金山寺修行,他執起我的手,讓他手上的溫度暖洋洋地傳到我手上,「說實話,你這樣走,我還是不放心。」短短一句話,道出多少牽挂。


  經年的往事如夢境般自我腦海閃過,就猶如開到荼蘼的花朵,連什麼時候已墜落到地上都記不清楚了。


  如今重執他的手,感受著他手心裡的溫度,我迷茫了。當曾經的「只願君心似我心」已成一場空夢,此生的「相思意」已湮滅於冷峻的現實,夢碎了,散了,只留下滿心哀涼。


  我曾無數次地追問過自己,我和煜傾還能和好如初嗎?那麼多日日夜夜,我與他相處,我言笑晏晏,卻不過是一場可悲的戲,比起那些為獲眷寵而盡態極妍的嬪妃,我又有多大差別?我只是知道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後宮,唯有他可以保我,還有我腹中的孩子而已。


  胡思亂想間,昏沉的頭腦似乎反倒清明了些許,疼痛還在侵襲著我,汗水濕透了我全身,我閉目皺眉,連連喘著粗氣,呼吸困難,彷彿快要窒息。


  「要出來了!要出來了!」我聽見有人欣喜的喊聲,「娘娘再加把勁,就快出來了!」


  這時煜傾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他在我耳畔呢喃:「婉蓮,就快好了,你一定要撐住,一定要好好的,孩子也是,婉蓮……」


  終於,我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我身體里突圍著幾欲破繭而出,我拼盡全力,忽聞一道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傳來,我極力睜開眼看去,只見穩婆三下兩下把臍帶剪斷收好,用襁褓裹好置於我與煜傾面前:「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呢!」


  「皇子!」煜傾面上大喜,接過襁褓怎麼也看不夠,興奮道,「婉蓮,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皇子……」可是我的心情並未就此而開懷,只暗暗嘆息,恐怕日後的宮闈鬥爭,將更加激烈了吧!

  身心俱疲,漫如潮水的倦意襲來,我終於鋪天蓋地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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