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鵷動鸞飛，孤探鴻門宴（3）（金箸）
旦日，我冊封為皇貴妃的大典如期舉行。
方是四更的天，便有梳妝嬤嬤前來為我梳洗打扮。尚香的叫喚驚醒了煜傾，煜傾看我像在熟睡，先是不悅道：「有什麼事兒天明了再說吧！」
尚香委屈道：「今兒就是小姐皇貴妃的冊封大典，若不快些只怕誤了吉時，那可就不好了。」
煜傾似乎這才猛然想起來，「唔」了一聲，轉身輕輕搖我。我本就是在假寐，一搖便睜開了眼。
一身偏紅色的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終於穿戴完畢，我坐在鑲玉銅鏡前，任由梳妝默默替我綰髮描妝。一個朝陽五鳳髻在嬤嬤手中綰了將近一刻，才最後在我髮髻中央***一頂紫金翟鳳珠冠。而後嬤嬤又為我撲粉描黛，待得妝成，天空已微微發亮。
煜傾在一旁看著笑道：「想不到你們女子梳妝打扮竟如此繁瑣，朕時常只看你們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原來暗裡可下了不少功夫呵！」
我只覺脖子被頭頂的重量壓得酸痛，抬手輕扶著滿頭的金玉珠翠，苦笑道：「臣妾才不喜歡這樣的妝扮……」
「可朕倒覺挺好！」煜傾頗有意趣地望著我，「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我悄悄地往鑲玉銅鏡里看去，一身偏紅色以金線綉就的華裳，雲髻高聳，髻上插著各式簪釵步搖十數對，在燈火下閃爍出熠熠的光華。描的是拂雲眉，厚厚的鉛粉上撲的是玫紅香脂，額頭上貼了朵紅色的蓮花花鈿，朱唇輕抿，如若含丹。就猶如一朵，妖冶媚艷的紅蓮。
我有些嬌羞地笑笑，寂然無語正覺尷尬間，好在這時有太監來通傳，翟鳳玉路車已經在宮外等候多時了。
清吟過來正要扶我起身，卻被煜傾搶先了一步：「讓朕來。」
就這樣，在所有人驚訝與震撼的眼神中，我與皇上一同乘上了翟鳳玉路車，一路往鳳儀宮的方向而去。
待我們到達鳳儀宮前的台階下，天已經是大亮，眾嬪妃也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望見牽著我的手之人竟是皇上，無不震驚萬份，接著用餘光掃過我，既羨慕又嫉妒。
想不到冊封皇貴妃的大典要比冊封四妃繁瑣許多，除了宣讀冊文和頒發金冊與金印，還需禱告太廟和接受眾宮人的朝拜，而後依然要前往頤寧宮和鳳儀宮參拜太后和皇后。一番禮畢，竟已到了中午，我疲憊不堪，奈何豈料皇后又在鳳儀宮設下了家宴，說是祝賀我得封皇貴妃。煜傾本說我不想去就算了，可是我仍是硬撐著去了。
緩步踏入鳳儀宮，長長的大紅色氆氌筆直地蔓向鳳座前，我一步步向前走，走到鳳座下：「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蓮皇貴妃妹妹起來吧。」毫無溫度毫無語氣的聲音響起，就彷如一個會說話的木偶，「坐。」
我依言起身，只見皇后依然是一襲紅衣璀璨，鸞鳳凌雲髻上簪釵無數，光華耀眼。她望著我，笑得冷冽。
我心底一瞬抽搐，面上裝作平靜，坐在皇后指著的，緊挨鳳座下首的位置。沒過多久，眾嬪妃也陸陸續續到了，待人到齊后，皇后便宣布宴會開始。
先上的是酒席，各宮妃嬪執酒杯高聲祝頌，先拜頌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其次再賀頌我得封皇貴妃。我與皇后皆飲盡杯中之酒，翻杯以示酒盡，而後眾妃嬪亦飲盡杯中之酒，紛紛謝賜酒之恩。
酒席過後便上了菜品，我看著桌上的菜，皆不過尋常的菜色，並未有什不同。可是隱隱之間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皇貴妃妹妹怎麼了，是本宮宮裡的菜不合妹妹胃口么？」皇后的聲音從我右上方傳來，別有深意。
「非也。」我笑著，正欲執箸而起，忽然一個驚駭從我腦海中閃過，我連忙越坐，於鳳座下拜倒道：「臣妾萬萬不敢逾禮而上，望皇後娘娘明察。」
「皇貴妃妹妹怎麼了？」皇后似是不明，只是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我大聲答道：「宮裡有規制，正六品及以下宮嬪只能以木為箸，從五品至正三品宮嬪可使用銀箸，從二品至正一品宮妃才可以牙骨玉石為箸，而金箸，則只有皇後娘娘您方能使用啊！臣妾雖身為皇貴妃，但臣妾從未有逾越之心啊！」
皇后輕輕「唔」了一聲，抬眼朝我坐席前的桌子望了望，當空問道：「這金箸是誰給蓮皇貴妃娘娘呈上去的？」
這時旁邊一個宮女戰戰兢兢地走上來，跪在大殿中央：「回娘娘，是奴婢。」
「你這是怎麼做事的？」皇后冷厲道，「竟在本宮的宮宴上出了這岔子！」
那位宮女眼底蓄滿了淚水，不停地磕頭，顫抖著聲音，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奴婢……奴婢……」
我見此忙笑顏勸道：「想來她也只是無心之過，娘娘您便饒了她吧！」
皇后聽我都如此說，也不好發怒，看了我一眼，便道：「罷了，本宮就罰你兩個月俸銀，你且下去吧！」之後又吩咐身邊的貼身宮女，「盈霜，你去為蓮皇貴妃妹妹準備一雙玉箸來。」
之後的宴席又回到了開始的其樂融融，各宮妃之間相互敬酒，笑語聲此起彼伏。不久后，太樂令便引眾女樂與舞女來到殿前，絲竹管弦之聲緩緩而起，皆是輕快喜慶的調子，舞女門聞樂起舞，輕盈優美，婀娜多姿。
只是如此美好的樂舞，我卻完全無心欣賞，手執著玉箸望著眼前的菜品默默出神。好不容易挨到了結束，待得從鳳儀宮出來，已是申時了。等候在鳳儀宮門口的尚香見到我面色不舒，忙問道：「小姐怎麼了，難道宴會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么？」
我不答，只兀自往慕蓮宮的方向走，清吟於尚香只得一言不發地跟著我，直到回到慕蓮宮，屏退了所有的宮女太監，我才一手拍在桌子上：「好一場『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