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鵷動鸞飛，孤探鴻門宴（2）（和樂後宮）
「本？本什麼？嗯？」這時遠遠地走來一位娉婷窈窕的麗人，宮裝高髻，正笑得一臉詭詐：「我看姐姐是想喊『本宮』，卻又不敢喊吧！」
「喲！居然是昭容妹妹！」李更衣咬著牙恨聲道，「怎麼了，難道本妾想教訓一個掃撒宮女，也要妹妹來管嗎？」
這時秀昭容冷笑一聲：「更衣姐姐可看清楚了，臨月可不是什麼掃撒宮女，她可是本宮宮裡的正五品尊等宮女，本宮遣了她來給本宮手植的花葉芋澆水，卻不想惹怒了姐姐，這是她的罪過，但即使是要罰，恐怕姐姐還沒這個資格吧！」說罷，對身後的另兩名宮女道：「莉佳，綰秋，上。」
說罷那兩位宮女大步上前，其中一人往李更衣小腿后側一踢，李更衣便向前一撲，跪倒在了地上，她剛抬頭準備爬起身，立馬被另一個宮女「啪啪」扇了兩個耳光。
「你……你……」李更衣不甘地狠瞪著秀昭容。
「本宮怎麼了？」秀昭容若無其事地扶著髻上的鎏金鑲寶石碧璽點翠花簪，緩緩道，「難道姐姐不知道，依照宮規，若非額外厚賜，正五品以下的宮嬪是不可以金玉為飾的，姐姐現在所髻上卻插著金簪，看來真真是罪加一等了！」
那兩名宮女聽秀昭容所言，即刻會意，伸手便將李更衣頭上的簪子拔了下來擲之於地，李更衣的頭髮散落下來，合著她嘴角的烏青，更現狼狽。
李更衣冷哼一聲：「你這是在報復！」
「對，就是報復，那又怎麼樣？」秀昭容冷冷地笑著，「當年你對我所做的一切，而今我都要你一點一點地還回來！」說罷悠閑地搭了一側宮女的手，輕鬆道，「李更衣不知禮數，越規逾矩，就罰十個耳光，跪在這兒直至午時罷！臨月，這裡就由你來看著了，莉佳，綰秋，我們走！」言罷便欲轉身離去。
「昭容妹妹且慢！」
聽到我在喚她，秀昭容緩緩轉過身，看見我即刻跪在地上道：「臣妾見過蓮皇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我虛扶了秀昭容一把：「妹妹無需多禮。」
秀昭容看看李更衣，又小心地望著我的臉色，面容有些蒼白。
我故作無知，淡笑問道：「妹妹這兒是怎麼回事？」
秀昭容吞吞吐吐道：「是李……李更衣先不守規矩，臣妾便命人……命人懲罰了一番……」
我點點頭：「李更衣不守規矩確實該罰，不過昭容妹妹就算要施以懲戒，也應先向皇後娘娘彙報請示不是？就這樣動用私刑，恐怕不妥吧！」
秀昭容霎時蒼白了臉，跪下來連連磕頭：「娘娘恕罪，臣妾只是……只是……」
「罷了！」我親手扶了秀昭容起來，再轉身走幾步將李更衣也扶了起來，「本宮也不清楚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何不能得饒人處且饒人呢？」說著，我同時牽過秀昭容與李更衣的手，交疊在一起，我自己的手亦覆於其上，「既然大家同為宮嬪，又一同伺候皇上，那麼都是姐妹，大家和和樂樂的不好嗎，為何偏偏要爭個你死我活才甘心？」
秀昭容低頭不語，李更衣則望著我若有所思，我淡笑道：「古來藺相如以寬厚和仁義回報廉頗的盛氣凌人，終使趙國江山社稷得以穩固，而這後宮也是一樣，以德報怨，一來姐妹們間能少一些仇恨，多一些溫馨，二來也可使得後宮和樂融洽，免得皇上朝前忙碌之餘還得為後宮之事而煩憂。」
聽我說到此，秀昭容跪下來連連磕頭道：「臣妾有錯，是臣妾故意設計引李姐姐發怒，然後藉此為由對李姐姐動用刑罰，請娘娘恕罪。」
「娘娘，臣妾亦有錯！」這時李更衣也跪了下來，「是臣妾從前專橫跋扈，仗著自己位分高便四處刁難眾姐妹，擾得後宮不得安寧，求娘娘降罪。」
我溫溫一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將她們一同扶起來，又對李更衣說，「皇上將妹妹貶為更衣，也是希望妹妹能檢思言行，靜思己過，看來如今妹妹已有悔過之心，改天本宮便去和皇上說一聲，恢復妹妹的封號和位分，妹妹看如何？」
李更衣聽見我如此說，更是感激零涕：「姐姐的再造之恩，妹妹無以為報，只願日後能效忠姐姐，替姐姐做牛做馬！」
我和婉笑道：「做牛做馬自是不必，只希望妹妹從此以後能夠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以六宮和睦為重。」
我正說著話，突然瞥見了不遠處花叢見露出的一角衣袖，黑色的底，以金絲綉出蟒紋的圖樣，心底暗嘆不好。
果然，待我辭別了秀昭容和李更衣，還沒有走多遠，便被一個黑影擋住了去路。
「蓮皇貴妃娘娘，別來無恙啊！」
我的腳步一頓，本就沉著的心更加沉入谷底。
劉煜澤倚靠在一旁的假山上，玩笑著拍起掌來：「俗話說，『三日不見，定當刮目相看』，想不到這一年多不見，本王這眼可是得在水裡浸它個三天三夜才夠看呢！」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從來無心與他玩笑，冷聲道。
「遙想當年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終使孟獲心悅誠服效忠於蜀漢，娘娘而今真是既獲得了賢德之名，同時又得了人心，真可謂一石二鳥啊！本王佩服，佩服！」
我心底暗驚，我願以為劉煜澤一向狂妄自大，內里雖談不上敗絮，但也不過爾爾，然而今日我看似毫無毫無破綻的小計謀竟被他一眼看穿，真讓我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了！
當然這也讓我對他的害怕更深了一重。因為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漏。
見他正眯著眼打量我，我漠聲道：「怎麼，是本宮臉上的妝花了么？」
「當然沒有，咱的蓮皇貴妃娘娘可是花容月貌，天生麗質，好得很呢！」劉煜澤「嘖嘖」地嘆著，「也不知若是當年將娘娘娶來給本王做王妃，該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王爺您又開起玩笑來了。」
「如果本王說不是呢？」他突然逼身向我，我倒退了幾步，恰好撞到身後的一棵巨樹。我的後背緊挨著樹榦，而他則一手抵住樹榦，一手鉗住我的下巴，接著臉便向前傾。我閉上眼，瑟縮著想往旁邊躲，奈何下巴被他死死鉗住。就在我心跳加快之時，他突然又放開了我，朗聲哈哈大笑起來。
我被他耍了一回，暗中有氣，卻只得忍著不能發出來。
就在這時，我忽然望見不遠處有一縷明黃倏忽閃過，我心底暗驚，猛地推開劉煜澤，卻是自己釀蹌一步要跌倒，劉煜澤見狀連忙扶住我。
恰巧在這時，我望見煜傾直直地走了過來，他見到我與劉煜澤在一起先是一愣，而後笑著問道：「真是巧，皇兄怎會在此？」
劉煜澤放開扶住我的手，笑得一臉肆意，伸了個懶腰道：「閑來無事，便來皇弟這御花園走走，不行嗎？」
「怎能說不行呢？皇兄想來便儘管來，若是能來皇弟這兒品個茶什麼的，那就再好不過了！」煜傾面上一直保持著謙雅的微笑，讓我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哦？那就多謝皇弟的盛情款待了！」劉煜澤皮笑肉不笑，一隻手背在身後捻著手指道，「只是想來皇弟一向政務繁忙，為兄就不多打擾了！」
「既然如此，朕也就不擾皇兄遊園雅興了！」煜傾拉過我的手，「愛妃，我們走！」而後便牽著我的手大步離開。
我跟不上煜傾的步子，手又被他緊緊地捏著，只好一路小跑跟著他，誰料踩到了衣裙，往前撲騰了幾步摔倒在地。煜傾回頭看見我，馬上把我扶了起來，擔憂道：「怎麼樣，有沒有傷著？」
見我輕輕搖頭，他才把步子放緩了下來，只是我能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的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我的骨頭也跟著生疼。
當天晚上，煜傾又留宿在了我的慕蓮宮。紫銅鶴頂蟠枝燭台上的火焰被銀簪子一剃，爆出幾朵燭花來，室內也被照得更亮了起來。我將茶葉置於壺中，沖了熱水，沏出一杯茶，待茶溫剛好，便端起給煜傾送了去，他隨手接過一飲而盡。
待他將空茶盞置於桌上的瞬間，我看得出他怔了怔。
忽地憶起往事，難道是因為『夏荷』？心緒陡然一亂，我問道：「可是這茶燙口？」
「不是。」他輕輕地一聲，言罷便拉我坐在他的腿上，而後又摟住我靠在他的肩上，聲音竟彷彿帶了懇求，「婉蓮，答應我，永遠都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沒想到他突然會說出這些話來，著實一愣，而後嫣然一笑，篤定答：「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眼見他的嘴角終於綻放出一縷笑顏，我那顆被提起了許久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
紅綃飛，月影醉。夜語呢喃，幔落留香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