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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真顏假憶,淚濕花痕錯(2)(愛恨交集)【二更】

  感受著他舌尖的摩挲與蠕動,我的內心一片蒼茫。他並不知道,今日我唇上所塗的並非口脂,而是硃砂。如果是要死亡,那麼便一同去罷,只怪我今生未先遇君,等來世,我再在輪迴的道口等你,做第一個遇見你的人。


  須臾便感覺身子一輕,我便被抱到了龍榻上,他的吻更加洶湧地向我襲來,額頭,眼睛,鼻尖,臉頰,脖頸……我又哭了,淚水還未溢出眼眶,便被他的吻吸去。明黃的暖帳再次垂落,卻不知其中隱藏了多少說不出的哀傷與苦楚。


  聽得有句老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然而我們呢?細細想來,我們其實從一開始便是同舟不同心,而今更是同床異夢,也不知我與他算不算是有緣,抑或是孽緣一場?

  我兀自亂想著,夜已闌珊,再沒過多久,已見遠方的天邊露出了白暈。


  自那天以後,我就開始悄悄給皇上下毒,因為恰好就住在養心殿,與皇上接觸的時間多了,下毒的機會自然是多不勝數,除了塗於唇上的硃砂,還有用硃砂畫在額頭的花鈿,飲用的茶水酒水,還有共用的膳食點心。


  這一切自然沒有人會發覺,因為所有的東西,他飲我也飲,他食我亦食。


  我也不再與他提起「婉蓮」的事,只是默默地伴著他,陪著他,依在他的懷裡,就和最初我們開始那樣,感受著他的溫存,他的柔情,哪怕我早就知曉這一切分毫都不屬於我。若是生不能同生歡,那麼死能否死同穴呢?

  一切都看很平靜,但只有我知道這平靜之下隱藏著的不平靜。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月就這樣悄然而逝,不留一點痕迹,唯有身體上的變化在悄然中漫延過時光。也不知是從哪一日開始,我已開始時常感到心悸頭暈,且胃中絞痛經常咳血。我知道硃砂的毒已經在一點點地侵蝕著我的身體,而他倒是似乎毫無變化,直到那天在早朝時忽然全身震顫而後昏倒在地。


  皇上有恙,舉朝皆驚,不多時,消息亦傳遍了後宮,皇上剛被送回養心殿沒多久,太後娘娘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不多時,的所有太醫也都感到了,輪著給皇上診脈,四下竊竊討論著。


  「太醫!太醫!」太後娘娘用帕子不住地拭著淚,焦急地喝問道,「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這樣?你們誰能給本宮一個解釋!」


  侍立在旁邊的一眾太醫忙上前跪地磕頭,其中為首的一人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微臣方才給皇上把過脈,皇上的脈象……」


  「本宮沒有閒情逸緻在這兒聽你們賣弄醫術!」太後娘娘猛地一拍桌子,吼道,「說,皇上怎麼樣了?」


  太醫被皇后唬得打了一個哆嗦,吞吞吐吐道:「太後娘娘,微臣懷疑……皇上這是中……中毒……」


  「什麼?中毒?」太後娘娘頓是一陣暈眩,手扶著桌子險些倒地,「哪來的毒?」


  太醫遲疑道:「這個還要待臣等細細檢查方可得知……只是臣感覺……此毒並非尋常的烈毒瞬間封喉斃命,而是長期積累,讓毒物慢慢浸遍全身,最後殺人於無形。」


  太後娘娘急切道:「那還都愣著幹什麼,快找啊!」


  怎料我這時又感到胃裡一陣絞痛,忍不住捂著帕子就咳了起來,淡湘色的帕子被鮮血所染,格外地觸目驚心。我本想悄悄將帕子藏起,卻不想被太后看見了,一把奪去。


  太後方才只關注著皇上而未顧及一旁的我,直到我咳出了聲才注意到我,望見我的面容也是怔了一下:「你是?」


  「臣妾夏氏荷妃。」


  太后很快回過神來,關切問:「既然身體有恙怎麼不和太醫說?」


  「臣妾……」我一時實在找不出話來圓謊。


  太后忙叫太醫為我診脈,太醫指尖往我脈上一搭,而後神色複雜地望了我兩眼,又接過起帶血的帕子嗅了嗅,輕輕地摸了一下,神色大驚:「太後娘娘,臣懷疑,皇上與荷妃娘娘中的都是硃砂之毒啊!」


  「硃砂?何來的硃砂?」太后神色一變。


  太醫滿頭是汗:「臣也不知道,但方才荷妃娘娘咳出的血就含有大量硃砂的成分!」


  「皇上與荷妃竟中了同樣的毒?」太后將視線轉向我,又緩緩轉向太醫,疑惑道:「荷妃,你身有不適該早傳太醫啊,怎麼一直都瞞著不說?」


  我低頭道:「臣妾原只覺是一時休息不好累壞了身子而已,哪會想到,是中毒……」


  「荷妃姐姐!荷妃姐姐!你家裡又有信到啦!」這時忽地聽見楚兒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響起,卻在她看著圍了滿滿一屋子的人後陡然噤了聲。


  「誰?」太後娘娘喝道。


  楚兒不知所措道:「奴婢……奴婢只是章乾宮的宮女……」


  「進來吧!」太後放緩了聲調,「你來這是?」


  楚兒有些氣喘吁吁:「荷妃姐……娘娘家裡又有信送到了,之前娘娘每天早晨都會去看看有沒信取的,今日見娘娘遲遲不來,奴婢就……」


  「信?什麼信?「太后聞言忽然警覺起來,我的心亦隨太后的神情越提越高。


  楚兒一臉懵懂:「就是信鴿啊!荷妃娘娘說,久居深宮與家人別了兩地,可以用信鴿與家人飛鴿傳書……」


  我心底大嘆不好。


  太后厲聲問:「那信鴿在哪?」


  楚兒被太后的語氣唬了一下,弱弱答:「就在後院的檐上……」


  太后聽罷立即差了兩位太監隨楚兒去找信鴿,不一會兒她們就回來了,通體雪白的鴿子,照例腳上綁了一紙信條,另外還吊了個小紙包。太後接過太監遞來的信條,匆匆地通讀了一邊,便將紙條揉成一團扔在地上,而後打開那個小紙包,裡面是一撮鮮紅色的粉末,交給太醫一驗,果然是硃砂。


  一切證據確鑿,我知道,此刻我是再無話可辯駁了。


  太后沉下臉來:「荷妃,你還有什麼想解釋的么?」


  我面色平靜,無波無瀾:「臣妾無從解釋。」


  確實,我能解釋什麼呢?沒錯,皇上的毒是我下的,我自身的毒亦是我自甘服下,從我決定下毒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終要面對這一天。


  太后鳳目含威:「那麼你是承認你就是給皇上下毒的人了?」


  我默默不語,只聽太后怎麼發落,因為再多的言語都已改變不了當下的結局。


  良久,只聽得太后沉吟道:「夏氏荷妃,欺君罔上,毒害聖體,實屬十惡不赦之大罪,今革除其一切封號,貶為庶人,於明日午時至城門口斬首示眾!」


  *

  「進去吧!」


  眼前一片昏暗,我只覺背後被人一推,釀蹌一步,便跌進了一茅草堆。接著是鐵鏈上鎖的聲音「叮叮噹噹」傳來,而後就聽見獄卒們離開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我忍著疼站起來,四下環顧。兩丈進深的方格子,其中三面是木欄,後邊是一堵牆,也許是常年地陰暗潮濕,牆面已覆滿了厚厚的青苔。牆的最上端開了一個小窗,然而那窗太小,透進來的光還不及一側油燈閃爍著的微芒。地上倒還算乾淨,靠牆的一側堆了一層茅草,坐上去正好隔了地面的潮濕。


  這便是大昭國的死牢,一個充滿了鮮血與死亡氣息的地方。


  不過我似乎並不害怕死亡,反而淡泊地笑了。


  我尋著一處比較乾淨的草堆上坐了下來,雙眼望著那油燈中的火光明明滅滅。忽聞遠處有些微人語聲響起,不一會兒便見獄卒帶著兩個太監走了過來,待牢門打開后,那兩位太監竟抬來一個矮桌,我疑惑著正待詢問,又見另有太監跟來,在桌上鋪了張淡綠色綉團雲蜀錦桌布,接著又有各色膳食被擺上了桌子,無不秀色精緻。


  難道這就是死前最後的斷頭飯?

  最後一個太監進來在我的對桌那放了一個蒲團,並點上矮桌上的蠟燭,小聲道:「娘娘請慢用」竟是皇上身邊的小喜子。


  我淡笑道:「你叫錯了吧,我早已不是什麼娘娘了。」


  他望著我的神色有些哀戚,嘆了口氣才離開。


  就在小喜子走出牢門的剎那,另一張臉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白皙的面龐,柔和的眉眼,微微蹙起的眉頭,削薄輕抿的唇……多麼熟悉的容顏,載著魂牽夢繞過多少個瞬間的情思。


  我看著他一步步走上前來,在那蒲團上坐下,輕輕喚道:「皇上。」


  他極輕地「嗯」了一聲,不說話,只一直望著我。


  我被他望得有些不自然,側過頭去:「死牢陰森濕重,不是皇上您該來的地方。」


  「荷……荷兒。」他似乎費了極大的力氣,才繞過舌來,直接喚出了我的名字。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想哭,只得用淡淡的笑掩蓋,或許在他心裡,我永遠只是「婉蓮」的影子。


  這時又聽他問:「聽母后說,你是別人派來潛藏在朕身邊的細作,對嗎?」


  我無言,算是默認。


  「那我們打自一開始相遇,就是一場戲,是嗎?」


  我聽到這裡,「呵」地一笑:「戲嗎?就算是吧!如果說皇上的戲局裡是您與您的『婉蓮』的替身,那麼荷兒的戲就是潛伏您身邊而受命於他人。最可笑的是連這戲都不同場。」


  「為什麼給朕下毒,是因為任務嗎?」他沉默了很久才問。


  「不!」我冷冷道。「下毒只是命令,荷兒並不一定就要執行。」


  他詫異道:「那是為何?」


  「因為恨!」我咬咬牙,終是忍不住,情緒崩潰,淚水順著兩頰流了下來。


  他怔了怔:「為何而恨?」


  「我恨我永遠只是您的『婉蓮』的替身,所以你對我的眷寵有多深,我的痛楚就有多深,我的恨就有多深!」


  他又沉默了,好一陣才又問:「那你又為何對你自己下毒?」


  「因為愛!」我痴愣地望著他,半哭半笑,「既然不能生同歡,那可否死同穴?皇上您給予『婉蓮』的愛有多少,荷兒對皇上您的愛就有多少!」


  他將手肘抵在桌上,又用手抵住額頭,長嘆一聲:「終是朕負了你!」


  「沒有誰負了誰。」我淡然笑道,「只不過是錯了,打自一開始就錯了,從我作為細作潛伏在您身邊開始。」


  良久再無別話,我隨意食了些菜,也沒什麼胃口便,便停了筷子。皇上又與我無言對坐了良久,終是一息長嘆,走出了牢房。


  待方才的太監們來把一切收拾妥當,獄卒將牢門上好鎖,牢房又恢復了最初的死寂,我抬頭望了望牆上的小窗,已是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我有了些倦意,就躺在茅草堆上小睡,恍恍惚惚中,好似是聽到什喊聲,我張開眼睛,只見眼前一片火光。


  牢房居然著火了!

  眼見得火光漸漸蔓延過來,我不禁苦笑,看來不用等明日午時,我就已經葬身火海了。


  這時卻聽「哐啷」兩聲劈開鐵鎖的聲音,我竟隱隱約約看見了我師傅的身影。


  「師……」然而還未待我喊出聲,我只覺後頸被人劈了一掌,隨後就陷入了無盡的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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