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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真顏假憶,淚濕花痕錯(1)(蓮之傷)【一更】

  清晨有雨,瀝瀝打在宮門前的石階上,隔著長窗望去,一片煙雨朦朧。


  我默默服侍皇上穿戴好朝服,目送他往勤政殿走去,而關於昨晚發生的事,我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也不知是為何,就是不想說。或許我是還在貪戀著他的溫暖?又或許……我拉開了梳妝盒,一直翻找到最裡邊,裡面有兩個小紙包,打開來都是鮮紅色的粉末。我望著愣了許久,又摺疊好放了回去。


  我趁著皇上不在去了後院,果然師傅又來了信,問我皇上這邊的情況。她應該還不知道我並沒有給皇上下毒,也不知道我已被冊封為荷妃,更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很多,我雜亂的心緒。


  「荷妃姐姐,那可是信鴿?」聽到身後有人喊我,我轉身去看,見楚兒正望著我。我之前與楚兒一同當過差,還住過同一房,自然沒那麼多拘束。


  「嗯。」我面上無波無瀾,心底卻一驚,只怕她看出些什麼。


  「那姐姐是給家人送信么?」楚兒弱弱地問道。


  我聽她如此說,自然而然地順著她的話道,故作感慨道:「是啊,久居深宮與家人別了兩地,萬分思念,只能靠這信鴿傳遞消息了。」


  楚兒一臉的艷羨之色:「姐姐真好,還可以用信鴿與家人聯絡,可是我就……」說著,好似下一秒眼眶就要溢出淚來。


  我無法,只得勸慰了她許久,這才離開。


  沒過多久皇上便下朝回來了,我剛好后他一步進了養心殿,他一見到我就攬過我:「娘子剛剛去哪兒了?」


  我強顏淡笑道:「沒去哪,只是到後院走走而已。」


  「去後院?」他愣了愣,「這時候去後院做什麼,你看,還淋了一身濕,著涼了可怎麼好!」


  我這才發覺自己方才走去後院時未打傘,現在衣服都濕透了,頭髮上儘是水,一滴接著一滴地滴落下來。我一時不知如何答,胡亂謊編道:「沒什麼,就是之前住在後院住時栽了不少的夾竹桃,聽說夾竹桃不耐水濕,所以臣妾才……」


  他卻沒在意這些,只道:「快去換件衣服吧,可別再感了風寒了!」


  我口上道著「是」,移步往內殿走去,內心卻酸苦難言,皇上您的關懷究竟是給我的,還是給那位喚「婉蓮」的女子?我翻過衣箱里的所有衣裳配飾,都是尚宮局這兩天連夜趕工出來的,蓮,都是蓮,染的是蓮,繡的是蓮,雕的是蓮,刻的是蓮,就蓮那金簪的簪頭,也是一朵朵盛開的蓮花,還有那些步搖,一隻只都綴著蓮的花葉。


  之前早就聽聞宮裡風行以蓮為飾,原來竟是這般光景。


  我一件件衣服翻找著,只想找一件與蓮無關的,然而沒有,都沒有!我頹然跌坐在地上,想哭,卻又害怕哭聲被他聽見,只得咬著嘴唇強忍了淚,隨便拾了一件鏤金絲鈕蓮花紋蜀錦衣穿上,正準備將髮髻散下來晾乾。這時他走了進來,替我將散下的頭髮一縷縷理順,然後用絹巾將我頭髮上的水吸干,然而就在他將要替我綰髮的瞬間,他怔住了。


  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表情,茫然而失落,哀慟而彷徨。


  我終是緩緩道:「就讓臣妾自己來吧!」


  他恍然失了手,金釵自他手中滑落在地。


  到了下午,雨漸漸停了,陽光透過薄雲灑落下來,並不灼人,只微微地暖。花木上的水珠還未被蒸干,一陣風吹來,那些草木間的清新之氣迎風入鼻,教人心神舒朗。


  只是我的心情卻並不愉快,可皇上倒出奇地好興緻,說要與我一同去後宮遊園。我本以為他會帶我去月出苑或者御花園的,然而他竟攜著我到了一座宮殿前,我抬首,宮門前的正上方高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匾,「慕蓮宮」。


  他攜我走上前去,伸手推那宮門。宮門並沒有鎖,緩緩一推便開了。


  走進去先是一座大殿,其前上方有亦有塊匾,題曰「澤芝殿」,殿中之物皆以蓮花為飾,不過並不繁瑣,也沒我最初想象的那樣富麗堂皇,但是可以看出每一處都是被精心設計過的,簡單之中又自有一番韻味。雖然這裡無人居住,但殿中的每一處都被打掃德一塵不染。


  不過皇上沒讓我在前殿多停留,而是直接帶我去了後院。一入後院,就像進入了百花的世界,紫薇、凌霄、絲蘭、九里香.變葉木.花葉芋……各種奇花幽草爭奇鬥豔,盡態極妍。但並不是最吸引人的,最讓人驚嘆的應該是園子後邊的大池塘。此時蓮花的花期還沒過,滿池塘的蓮花悠悠地綻放著,隨著微風輕輕搖擺起舞,彷彿是在等待著哪位賞花者的到來。


  皇上牽著我的手,帶我來到池塘的一側,只見那裡停著一隻小舟,我知道他是想乘舟。


  一舟輕盈,緩然悠遊於水間,伴隨著微波漣漪,不知不覺已至花叢深處。


  青荷葉底,花影依依間,只見他放開了手中的船槳,伸手去折頭頂的一朵蓮花,然後走過來輕輕地插在我髻旁。我為他此舉怔愣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望著這滿眼的粉花碧葉,內心卻分不清是苦是樂。


  「怎麼了,你有心事?」他看我只怔愣地望著他,默默不語,便問道。


  「臣妾沒事。」我眨眨眼確定自己的淚還不至於流出眼眶,心底黯然卻做強笑,「只是不知皇上此舉是為何,好好的花……」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含笑念著,目光卻放得好遠好遠。


  想必,他是念給那個叫婉蓮的女子聽的吧!


  我想著想著,淚水好似又蒙住了視線,便不再看他,只側頭去看水中游來游去的錦鯉。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他將船划回了岸邊,剛下了船沒走幾步,便見一宮女打扮的女子怒氣沖沖地疾走了過來,之後只聽「啪」地一聲,我的一邊臉頰便火辣辣地痛。


  「妖女,妖女!」她一邊喊著,一邊要把我往池塘里推,「你根本就不是小姐,你就是個迷惑皇上的妖女!」


  這時又見另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跟了出來,拉住先跑出來的宮女到:「尚香你冷靜點,別這樣……」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皇上本來還要拉住我,我已經被那位叫尚香的宮女推入了池塘。我不習水性,胡亂地撲騰著,究竟喝進了多少水我也不知道。只聽見那宮女還在繼續喊道:「妖女,看我不淹死你,妖女!」


  我本以為皇上會來救我,誰知他只是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眼神深邃而蒼茫。最後還是叫來了在宮門口隨行而來的侍衛,才將我救了起來。


  可我的心早已冷了大半。


  從慕蓮宮回到養心殿的一路上,我與皇上都沉默不語。


  到了養心殿,待我將一身濕淋淋的衣服換下,便聽見皇上的腳步聲也往內殿而來。


  「婉……」定是忽覺失語,他即刻改口道,「荷……荷兒……「


  他不這樣還好,他一如此喚,我的情緒忽然就激動了起來。


  我背對著他,「呵」地,一聲冷笑:「不就是『婉蓮』么,皇上您怎麼不叫了?」


  他的腳步聲猛地頓住了,無音良久,方沉聲道:「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我不該問?」我倏然轉過身,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我沖他咆哮道,「臣妾只想問皇上,那麼長時間以來,皇上的寵愛究竟是給臣妾的,還是只是把臣妾當成了您的那位『婉蓮』?」


  皇上聽我此言,整張臉都青了,只聽「啪」的一聲過後,他怒吼道:「『婉蓮』不是你能隨便叫的名字!」


  我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想不到短短半日,我竟已為一個名喚「婉蓮」的女子挨了兩次耳光。


  我突然想笑,是那種自嘲的笑。枉我天真地以為皇上寵我愛我,就算不能全心全意,內心多少還是有我在的,可是而今才知曉,我被眼前這個九五至尊的帝王寵愛了那麼些時日,然而這些寵愛卻無分毫是給予我的。更可笑的是,我竟已不知不覺付了真心,而倒頭來我終究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影子,一個藏於他心頭的故人的影子。


  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難怪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喚起喚起「婉蓮」這個名字,我原當他口誤無心,卻想不到他是因為從我身上看見了「婉蓮」的身影,或已經在那一刻把我當作了「婉蓮」。更難怪那天在鳳儀宮中,皇後娘娘當著眾嬪妃的面對我說,「以色事人,恐怕終因色失而愛弛」,原來竟是這般緣由,這人盡皆知的秘密,竟只有我還沉迷其中而不自知。


  我分不清自己是笑還是哭,竟一時衝動拔下了頭上的金釵道:「既然臣妾只不過是皇上您身旁的替身,那就算臣妾死了,皇上您也不會在乎的對吧!反正臣妾走了,皇上還能尋見更多的人來當您的『婉蓮』的替身。」說著便將金釵往脖子上刺。


  「不要!」只聽「叮」的一聲,手中的金釵被他打落,然而釵尖卻意外劃到了臉頰,微微地疼。他忙上前仔細查看,舒了口氣道:「還好沒划多深,只一道紅痕,過幾天就消了。」


  聽他此言,我的內心卻愈加難過,哭喊著推開他道:「皇上您在意的究竟是臣妾的人,還只是臣妾的面容?」


  皇上語塞,遲遲無言。好一會而,他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緊緊地摟住我,語氣變回了往日的溫柔繾綣:「別這樣,算朕求你了,別這樣……」


  濃郁的龍延香撲鼻而入,既熟悉又陌生,兩兩無言中,外頭的日光已漸漸暗了下去,再過了不知多久,就連天邊最後一道暖色也褪盡了,只余茫茫的漆黑,伸出手去,只抓住滿掌虛無。


  晚膳后,皇上便去了御書房批摺子,我一個人呆在養心殿里,心中百味陳雜。


  恍惚中,我竟摸出了之前皇上冊封我為荷妃的聖旨:代詔女官夏氏,靜容婉柔,麗質輕靈,深慰朕心,著冊封為從二品妃,賜號「荷」,欽此。是他的筆跡,行雲流水,端秀清雅。


  好一句「靜容婉柔,麗質輕靈,深慰朕心」!我靜靜地看著,用手指撫摸過這些字句,心底的傷痛又一次被挑起,往日與他在一起的美好時光閃過腦海,居然是這般的悲哀。他終究在意的只是我的顏,從一開始就是。


  「呵」地一聲輕笑,淚水又一次如雨而下,我咬咬牙心一橫,走到燭台前,將那捲聖旨置於火光之上,只聽一陣「嗶嗶啵啵」的聲音,聖旨已燃燒了起來。我望著那捲上好的綾錦被一點一點地燃燒成灰燼,終是凄然地笑了。


  皇上直到深夜才歸來,一臉疲憊的樣子。


  我換上了笑顏行禮道:「皇上萬福,您回來啦!」


  他先是有些錯愕地望了望我,繼而展眉一笑,攬過我的腰,就如往常一樣自然道:「又讓娘子久等了!」


  我依往常一樣同皇上坐於桌前,為皇上沏了盞熱茶,道:「皇上累了吧!」


  皇上端著茶盞,飲畢嘆道:「好久沒喝到你為朕奉的茶了,想想還是你當代詔女官那時好,可以時時刻刻看見你。」


  我心底黯然,卻玩笑道:「那皇上再貶了臣妾去當代詔女官好了!」言罷我又故作嬌嗔道,「這樣臣妾也不用心心念念等著皇上您回來了……煜傾……」


  他果然微微心動:「婉蓮……」他的手順著我的肩慢慢移到我脖頸,又從脖頸移到了下巴,頃刻間,他的唇附上了我的唇,他先是輕輕地吮吸著,細細柔柔地碾壓著我的唇畔,然後才用舌尖輕挑撬開我的貝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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