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暗計連環，姐妹終背叛（1）（憫瑤之死）
「瑤修容怎麼樣了？」皇上方踏入迎香閣，便急匆匆地問道。此時已到子夜十分，皇上早該安寢，卻又在這時趕過來，看來他還是很看重憫瑤肚裡的龍種的。
「臣……臣無能……」容太醫的額角沁滿了汗，跪下連連磕頭道，「修華娘娘……修華娘娘已經……已經小產了……」
「你說什麼？」皇上頭頂一陣眩暈，站立不穩險些跌倒，好在被李公公扶住，「好端端的為何會小產？」
「皇上，都是嬪妾命不好……」憫瑤躺在床榻上哭了起來，我握著她的手，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但請皇上不要怪罪姐姐，姐姐也是無心……」
皇上眉頭緊皺：「怎麼回事？」
我將事情的始末簡單說了一遍，皇上明了似的點點頭，卻見容太醫卻面色猶疑似有話想說。
「容愛卿，你有什麼話便說。」
容太醫猶疑一陣，道：「雖說表面上看這次跌倒是導致修華娘娘小產的直接原因，但算起來修華娘娘懷龍種已有三四個月了，胎位已漸穩固，照理說即使是摔一下也沒那麼容易小產的……」
皇上驚道：「愛卿的意思是說，瑤修華的小產另有其因？」
容太醫沉吟一陣：「皇上，您入屋后可曾聞到什麼異香？」
皇上閉眼嗅了一陣：「是有種香味，初聞濃郁轉而清淡，嗅后教人神清氣爽。」
容太醫解釋道：「此香名喚迭衣香，由迷迭香與薰衣草組合而成，迷迭香有鎮靜安神的作用，而薰衣草亦有鎮靜安眠之效，兩項加成，因而可以寧心靜神，去憂解煩。但是……二者都有很強的通徑特性，孕者若長期攝入此香，則可致滑胎！」
「迭衣香！」皇上疑惑道：「這不是朕好些時日前賜予茗皇貴妃的嗎？」
我心口似有大石被猛然擊碎，碎石震蕩著游遍全身，還未及我出言，便聽得容太醫道：「方才微臣經過貴妃娘娘身邊，嗅到極其濃郁的迭衣香味，不知娘娘……」
「貴妃？」皇上差異地望向我，疾步行過來往我身上深深一嗅，臉頓時陰沉了下來，「貴妃，你有何想解釋的嗎？」
我心底大駭，倉促跪下道：「臣妾只因內務府分發下來的蘇合香用完了，便暫時用此香頂替，況且茗皇貴妃將此香賜予臣妾，臣妾只知其有寧心安神之用，萬萬沒想到會害了瑤妹妹滑胎啊！」
皇上身旁的李公公卻陰陽怪氣道：「是么？若貴妃娘娘這兒的蘇合香都不夠用，其他娘娘那兒的香不是更稀缺得很了？」
是呵，好端端的蘇合香怎麼會突然不夠用？而代用的竟恰是那盒迭衣香，肯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啊！我竟然現在反應過來。
皇上原本稍晴的臉又陰了下來：「如此貴妃又該怎麼說？」
未料憫瑤這時掙扎著下了床，跪在我旁邊道：「雖然嬪妾失了孩子，萬份心痛，但嬪妾相信姐姐只是無心之過，請皇上恕姐姐無罪。嬪妾不想失了孩子，再失了姐姐。」
我只能跟著連連磕頭道：「臣妾一直與瑤妹妹姐妹情深，從未有過害妹妹之心啊，求皇上明鑒！」
「那麼朕就且先信你一次。」皇上注視了我好久，「只是願你，別教朕失望。」
說罷又賜下了好些日常用度與補品，便與李公公離開了
*
打自憫瑤小產後便心身俱瘁，神情恍惚，藥石不斷，我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無半點方法。而從那夜過後，皇上也再未翻過我的牌子，我的玉晚宮一夕之間冷清了不少。
深宮裡的光陰總顯得那樣漫長，終於等得枯枝上的黃葉一片又一片地落盡了，在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映出蒼然而昏黃的光影。而更多的則是被掃在了路邊，堆積成一座座墳，埋葬的儘是時光。
這深秋過了，轉眼便入了冬。玉晚宮中所植的夏花居多，到了冬季便只留一片荒蕪蕭條，連一點花葉的影子都見不到。
對於宮闈之爭，我從來都了無半點興趣，而今皇上走了，我反倒感覺自由了不少，閑來作幾首詩詞，彈幾曲琴，甚是愜意。如今在宮裡，我應該算是個失寵的貴妃了吧！我默默想著，憶起往日的種種的勾心鬥角，笑裡藏刀，竟輕輕笑了起來。
也許是哀傷過度，再加上身子底又孱弱，憫瑤始終是長卧病榻，任御藥房的各太醫試遍了方子也無起色。
這天我去看望憫瑤，只見她半卧在床榻上，面色蒼白，氣若遊絲：「姐姐……」
我快步上前坐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關切道：」今日可感覺好一些？」
憫瑤只是淡笑，問我：「姐姐，你想家嗎？」
我從未想到憫瑤會問這一個問題，一時怔愣住了。
家？家！自從我入宮以後，「家」便成了我既眷戀又恐於提起的字。我不是不想家，正如每逢佳節時我都會想起爹和娘，想起大哥二哥和小妹，然而再怎麼想念，那都只能是個遙不可及的幻影罷。從此宮深寂寂，長門久閉，才是我餘下的人生。
憫瑤不待我回答繼續道：「我永遠都記得家鄉的牡丹園，我和大哥時常在那園子里跑著，笑著，他折下花朵插在我髻旁……我還記得爹爹，記得娘，我們家有棵杏花樹，娘每到春季便會收集花蕾上的露水，然後在樹下用那些露水煮茶……」憫瑤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弱，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細若無聲，兩眼一翻倒在我懷裡。
我搖著她的肩，高聲大呼：「憫瑤，憫瑤！」
一旁的宮婢小娟見狀即刻去請太醫，不多時張太醫便到了，只見他匆匆把了憫瑤的脈，隨後從藥箱中取出數針扎於憫瑤穴位處，憫瑤便醒了過來。我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可張太醫卻搖了搖頭道：「貴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心頭一緊，卻聽憫瑤虛弱道：「張太醫你有什麼便說，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張太醫抬眼看看我的臉色，吞吞吐吐：「修華娘娘恐怕……恐怕撐不過今日了……」
我心底猛然一顫：「不！太醫你再試試！」
「不用了。」遣走了太醫，憫瑤竟輕鬆地笑了，「姐姐你還記得追蝶而幸嗎？」
我悲不自勝，強顏道：「那是我們和韻煙三人結拜時的情景吧！」
「嗯。」憫瑤的目光漸漸變得茫遠，似在憶著什麼往事，「追蝶而幸，多好的兆頭啊！我也沒想到我真的是眾秀女中第一個獲得聖寵的，接著很快又身懷皇嗣……我知道我出身卑微，若不是那夜宴會我抽中了與皇上同簽，我想我也不可能有幸侍奉聖駕……這幾個月，我從秀女成了貴人，又幾連晉做了修容，我想我此生應該是無憾了，唯獨沒留住皇嗣……」
我默默無言，只聽憫瑤突然問：「只是憫瑤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句，我那日小產，是姐姐有意害的嗎？」
我心底一涼：「如果妹妹說是那便是，若妹妹認為不是便不是。」
憫瑤的笑越來越淡，聲音也愈加渺遠：「此生能與姐姐相知相伴，是憫瑤的福氣……」
「憫瑤！憫瑤！」我著急地呼道，然而我還是看見她頭一歪，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何時，我已經淚流滿面，跌坐在在床榻旁。我不知我該說些什麼，也不知該怎麼做，只是久久地握著憫瑤綿軟下垂的手，感受著它漸漸地由溫暖變冰涼。無數的淚花湧出我的眼眶，將我眼前耀成一片花白。
這時憫瑤的貼身侍婢鶯嵐匆匆進來，手上端了個托盤，其上是一碗葯：「娘娘該服藥了。」然而在她看見了我的容色與躺著一動不動的憫瑤時，「哇」地一聲嚇哭了出來，手上的托盤登時墜地，葯碗碎裂發出「碰「的一聲，葯汁灑了滿地如潑墨。
「貴妃妹妹沒想到你真狠心，害死了瑤妹妹的龍種不說，如今連瑤妹妹的命也要奪去！」忽聞外間有人聲傳來，我扭頭看去，之間茗皇貴妃緩步踏進門來，身後跟著的竟是紫泱，還有一位太醫。
我忙收起戚容行禮道：「叩見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笑得森冷：「喲，想不到妹妹還能在這演一出『貓哭耗子』的戲啊！」
「姐姐何故如此說？」如果若說害得憫瑤滑胎確實是我大意之下的無心之舉，可我從未想害憫瑤的命啊！
皇貴妃似笑非笑：「不急不急，本宮已去請了皇上，一切很快都會明了的。」
不多時便聽外頭傳來一聲「皇上駕到」，皇上疾步跨入了迎香閣，開口就問：「瑤修容怎麼樣了？「
那位太醫上前為憫瑤把了脈，又翻開眼皮看了看，慌張跪下道：「回皇上，修容娘娘已經……已經……仙逝了。」
即使是早已心知，我仍是心中大慟，淚眼撲簌簌地落下來，砸在地上，了無煙跡。
「妹妹不用再裝模作樣了，」茗皇貴妃冷聲道，「妹妹你既然害死了瑤修華，而今卻又在這裡假慈悲。何必呢？」
皇上眉頭緊鎖，望望我，又看看茗皇貴妃：」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