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出嫁與合離
恪才人如今只是才人,做不得一宮主位,太后讓她暫且移居景福宮偏殿。此刻她說出的話,也被宮人變著法兒的賣了出去。
太后垂眼冷冷一笑,「是嗎,她說景豫的稱號與景福宮重了個字兒?」
是她如今太過慈愛,太過好欺了嗎?
荀王妃臨走之前,還留下一句景豫郡主特意教導的話:「兒媳實在不知,丁氏哪裡寶貝了,居然惹得宮裡貴人也要護著,她二人說起來是沒什麼牽扯的,怎麼……」
至於這牽扯,自然就留給太後來查了。
「秦嬤嬤。」
「老奴在,太后您吩咐。」
「賀氏還不知道,皇長孫的事兒吧。派人悄悄地告訴她,先告訴她,孩子如今記在了張氏名下,其餘的一個字都別讓她打聽到。」
秦嬤嬤恭敬道:「老奴這便去做。」
或許是皇帝回憶起了當初如何寵愛的賀氏,與賀氏如何同甘共苦,破天荒的沒去蘇修儀處,反而是去了景福宮。只是皇帝一開始去了主殿,看見沒人還有些不適應,這才想起來,賀氏成了才人。
「一應的用度,別委屈了她,孫秀,你去安排。雖然是才人分位,但是按著妃……罷了,按著婕妤給她。」皇帝腳步還沒到偏殿,命令已然下去了。
奴才們一見如此,暗暗警惕起來,看模樣這位主子雖然被太后厭惡,但是還是得皇上愛寵的。
恪才人正在抹淚,皇帝現在不知道為何,是蘇修儀看習慣了,還是宮裡新進的美人們鮮妍面容看的久了。恪才人這半老徐娘梨花帶雨的模樣,居然讓皇帝有些厭惡。
皇帝道:「愛妃哭什麼?」
恪才人不可置信般回過頭,皇帝站在門邊剛要跨進來,以為她是為份位傷心,誰知道恪才人劈頭蓋臉便是一句:「皇上為何!皇長孫乃是嫡子長孫!怎可記在側妃張氏名下,張氏,張氏是個妾室,是妾啊皇上!」
「皇長孫,就是張氏所出。林念笙懷的那個女孩兒,生下來便夭折了。」皇帝凝眉,還是跨進了偏殿大門,孫秀見狀遣退了伺候的宮女太監。
「不可能!張氏從未有孕,皇上是怕皇長孫威脅太子地位嗎?」恪才人站起身,雙眼含淚定定看向皇帝。
「皇長孫,為何會威脅太子地位。」皇帝神情越發莫測。
可是恪才人滿心都在聽到那兩個宮女談話內容上,道,「難道不是嗎?皇長孫多麼金貴……」
「也不過是庶子所出嫡子,對太子有何威脅呢?」皇帝第一次如此品評四皇子,以往他絕不會在賀氏和四皇子面前提起什麼嫡庶,可是而今,卻覺得該區分再清楚一些。「張氏是妾,你呢?賀氏你當年在府里,也不過是個側妃,何必瞧不起誰呢。朕乏了,今日便不留你這兒了,你最近也不要見老四,省的朕好好一個兒子被你教唆壞了!」
皇帝拂袖而去,怒氣蓬勃,恪才人卻依舊追著叫喊:「皇上這是何意!皇上,皇長孫……」
剩下的話沒說完,早就被孫秀讓人堵著嘴帶回去了,不然皇家剛掩下去的醜聞,又要被翻起來。
「皇長孫……皇長孫是……是嫡子啊!」恪才人被重重宮門關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跪在地上,綾羅綢緞釵環首飾狼狽散落,妝容被淚水花了,嘴裡翻來覆去,念叨的就是這一句。
宮宇深廣,誰會聽她這一句呢?
張側妃不論其他人眼光,每日倒是兢兢業業的養孩子。皇長孫還沒賜名,她便起了個小名兒,叫明月奴。
這名字偏女氣,但是張側妃也聽乳母說過,男孩兒取女名有好處,她只希望她的小月亮,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連四皇子聽了,也哭笑不得,「古有詩人,鍾愛明月,寫詩無數,給女兒取名明月奴,你又不寫詩。」
「您不知道,這孩子啊,我等了他一天。說真的,妾身比您還緊張呢。那時候,我看著月亮,就想。無論皇子妃做了什麼,孩子總是無辜的,上天明月一定要護佑他平安降生。這可是您的孩子呢。」張側妃抱著孩子,母性光輝遠遠賽過林念笙。
饒是四皇子覺得這孩子是自己的恥辱,也不由感動的湊過來看了一眼。這孩子早產,最近被餵養的好了一些,眼睛黑亮,只是雙腿無力,長相倒是無妨,看著也是玉雪可愛。四皇子不由嘆氣:「可惜啊,要是腿……」
「妾身說句不該說的,這孩子自己受苦,卻是對您有好處的。」
「哦?」四皇子聽張側妃這話,眉頭一挑,「說說,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若是身子健全,太子難道不會提防嗎?如今按妾身看來,皇上和太后對您,已然是有了幾分諒解之心。若是有契機立下功勞,重返朝堂,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啊。」張側妃如何會做什麼蠢事呢,她既然養了這孩子,就不會讓四皇子因此疏遠自己。她要讓四皇子重視此子,卻不是林念笙所出!
四皇子思索了一會兒,「嘶」的倒吸一口氣,恍然大悟:「有道理,父皇向來疼愛我,如今我長子如此,父皇如何不會心疼呢?」
「是啊,所以這孩子,雖說有些不足,可是日後您難道還照顧不了我們母子二人?」張側妃含笑看的四皇子心內火熱一片,彷彿美好遠景,就在眼前。
二人自說話,不提。
卻說荀王妃,她一狀將恪昭媛告成了才人,宗親夫人對她更為熱絡許多。
她最近卻沒空去參與什麼聚會,朱承宛與朱承清出嫁日子,就在眼前了。忠勤伯府的人已然進了京城,只等帶走朱承宛便好了。朱承清卻複雜許多,津北侯夫人極其重視,時不時就要來拜訪商討親事細節。
太后與皇上,為了安撫荀王妃,將朱承清記在荀王妃名下,封了個郡君。荀王妃有了個郡君閨女,雖然年紀大不了多少,面子卻足夠了。荀家門庭若市,只是荀夫人心腸哭斷,也沒將大女兒哭回府。
荀佩每日都要看望一下荀蓉,告訴她自己如今過的有多好。「姐姐不知道,王爺寵愛,什麼好東西,都讓我先挑,府里的權,也沒人爭搶。我如今過的有多舒服,就有多恨當初自己的愚蠢。我當你是我的親姐姐,一心為了我好,可是呢?」
「你耽誤姐夫治病時機,居然就是為了進王府與我爭寵?」
「成王敗寇,如是而已。」荀蓉已然麻木了,她的傷好了,卻被軟禁在這院子里,片刻都沒自由,還要忍受奴才們的白眼、謾罵、欺辱。
荀佩不會為她出頭,本來這些下人們的事兒,就是荀佩默許的,「還有個事兒要與姐姐說,婉和縣君如今是我的親女兒,哦,如今是郡君了。前幾日,家中弟弟過來,她還稱之舅舅呢,郡主更是寬和。」
「姐姐,我如今過得這麼好,你卻如此,妹妹心裡不舍啊。」荀佩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欣喜。
「我勸妹妹,莫要太過分。」
「姐姐勸我莫要過分?姐姐覺得自己還有翻身的機會嗎?」荀佩冷眼看她,「你最好別給我惹出什麼事兒,不然你這條命,我便拿去了,娘再怎麼哭也沒用。」
荀佩說完便走了,繼續操勞女兒婚事。
轉眼數日,便是朱承清,婉和縣君出嫁之日。
目光全數聚集在津北侯府與瑞親王府上,百姓們不會在乎,被一架馬車就接走了的朱承宛。
城外彷彿還能聽見城裡熱鬧的喜樂聲,朱承清郡君的禮服趕製出來,即使匆促,也比朱承宛身上的嫁衣精緻數倍。更何況朱承清今日也一改虛弱之色,眉眼清秀,被如火嫁衣襯得生動鮮艷。
朱承宛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奔赴人生未知的未來,蜀中,多遠的地方啊。
嫁一個陌生人,只有幾箱嫁妝,自己連個封號都沒有。
她道:「停車。」
馬車應聲而停,車外騎馬男子前來,道:「小姐何事?」這是忠勤伯府的大公子,她未來夫婿,相貌堂堂,身姿也挺拔,只是比起津北侯府二公子來,到底不如。
朱承宛道:「大公子,恕我唐突,可否予我筆墨紙硯,我想給妹妹們寫一封信。」
忠勤伯府大公子眼裡閃過一絲不耐煩,卻顧著這還是京城之地,給了朱承宛想要的東西。
朱承宛就在馬車裡,將就著寫下一封書信,飽含懺悔,對朱承瑾與朱承清的歉疚。落下最後一筆,已是泣不成聲。
冬日京郊,雜草荒蕪,朱承宛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城樓,這是她記憶里的京城,而她這輩子,也不一定回得來了。她這封書信,交給了忠勤伯府大公子,想要轉交朱承瑾,忠勤伯府大公子當面應了,轉頭就將書信交給自己心腹下屬:「燒了,嫁來我忠勤伯府,還與娘家訴苦不成?」
那心腹愣了愣,卻還是照做。
朱承宛黯然離開了京城,諸位小姐爭妍鬥豔夫人勾心鬥角的京城,扔個石頭便能砸到王公貴族的京城,天下最繁華之處,京城,從此再無一個朱承宛。
朱承清卻是截然不同。
朱承瑾這不是第一次看別人出嫁,但是可能是血緣親情,她既是不舍,又欣喜。「姐姐要出嫁啦,以後若是二表哥欺負你……」
朱承清撲哧一笑,「二公子是良善人,你以為都如同你一般?」
「好啊,人還沒到津北侯府,已經幫著表哥欺負我了。以後我也不叫你姐姐,叫表嫂得了。」
姐妹二人私下低語,笑中含淚,總有一份依依不捨。外面鞭炮聲起,放到三遍,朱承清便也要從王府離開了。
朱承瑾緊緊握著朱承清手腕:「既是嫁給姨母家,我還是擔心你,受了委屈便要與我說,姨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鞭炮聲噼里啪啦熱鬧得很,朱承清也道:「放心吧,我又不是什麼小白兔。再說了,我好歹是個郡君吧。」
「齊家親戚也並非不好相處,只是總帶有武人習氣,總之還是在京城,日後還能多見到。」
「好了,我的景豫郡主妹妹,」朱承清聽著鞭炮響到了第二次,「日後你嫁去靖平侯府,我們相見的機會也多啊。」
旁人要來將朱承清頭上簪子扶正,朱承瑾起身道,「我來吧。」
她手背肌膚如玉,細緻將朱承清頭上歪了的金簪抽出一些扶正了再插好,感嘆道:「姐姐以後一定要與表哥白頭偕老。」
「郡主尊口都開了,郡君定會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前來道喜的人恭賀聲一茬接著一茬,衝散了二人惜別之情。
「是啊,咱們婉和郡君身份尊貴,還又是個美人兒,配上津北侯府二公子,夫妻二人定然是琴瑟和鳴!」
鞭炮聲第三次響,奴婢們道:「主子,主子蓋頭快遮上,出門了!」
津北侯府二公子齊行思騎坐馬上,喜服在身,笑意溫溫難掩喜慶之色,朱承瑾親手將姐姐送到了轎子里,仰頭看著馬上的二表哥,道:「表哥,我可把姐姐交給你了。」
「多謝表妹。」齊行思穩重的人,今日也是極好說話,對著表妹微微頷首,將瑞親王府的婉和郡君娶回了家。其實他對朱承清印象並不是很深,只是當時王府見了面,覺得這女子雖然嬌弱,卻不是矯揉造作之輩,說話也條理清晰。
他喜歡聰明人,懂事理的聰明人做妻子,做當家主母,又是母親挑選的,他並無不滿。
朱承瑾與荀王妃道:「王妃娘娘,你有嫁女兒的感覺嗎?」
說實話,荀王妃沒有,荀王妃也就這麼說了。
朱承瑾「嘖」了一聲,道,「我卻有了這份感覺,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好了,清姐姐出嫁了,我要進宮與皇祖母道喜,今日雙喜臨門。對了,剛才您說您去送宛姐姐出門,忠勤伯府大公子如何?」
荀王妃笑道:「也是青年才俊,之所以不讓你們去,不是怕她鬧起來再難堪嗎,只是郡主托我帶的禮啊,一樣不落全都給了宛小姐了。」
「那便好,等她到了蜀中,也給一封家書過去,無論如何,王府是她娘家。」朱承瑾微微一笑,剛要動身去宮裡,卻有人急急忙忙跑來與崔然耳語幾句。
朱承瑾看在眼裡,便沒再動彈,崔然眉頭一皺,過來與朱承瑾道:「郡主,蘇家二小姐蘇映芙,要與林天闊合離!」
「合離?」朱承瑾壓低了聲音,沒把這個詞兒說的太大聲,畢竟是朱承清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