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貶為才人
這件事便在上層守口如瓶,下層的不知情中,如同風吹書頁,翻過去了。
但是誰也不知道,皇帝私下見了朱承瑾一面。
那是朱承瑾回府的時候,皇上秘宣,這次宣她,連太后和皇后也不知道。
就在皇上的御書房中,一個是伯父一個是侄女,九州天子坐在龍椅上,也不過是一個年近半百的普通人。
「景豫啊,皇伯父知道,讓你受了委屈。之前,現在,端雲也是,四皇子妃也是。她們那些小心思,朕或多或少知道一點。端雲不忿於你更得母后寵愛,她仗著是朕的女兒,很是自傲。無論你與楚清和如何,總歸當初,是端雲的錯。」皇帝嘆息聲音綿長,「這次更是,為了皇室顏面,為了老四,朕不得不保全林念笙啊。這是皇長孫無礙,皇長孫有事,朕也饒不了她。」
朱承瑾還能說什麼?她只得道:「臣女不覺得委屈,皇伯父如此做,正是顧全了皇室尊嚴,侄女並無什麼。」
「朕承認,朕偏心了。」皇帝面對這個侄女,不是沒疼愛過,越是小時候疼愛,此時越覺得有幾分愧疚,「說句與太后都沒說過的話,這江山,這家業若是朕一人的,那我會將大部分給老四。景豫啊,你沒為人父母,你不知道,疼愛兒子的心。」
「四皇子是您的兒子,太子與其他皇子便不是嗎?」
「錯了,」皇帝並不在意頂撞,只是道,「都是朕的兒子,十指有短長,這世間,或許有一視同仁的,但是朕不行。不知道啊,究竟是朕當年愛過賀氏,還是因為老四天生與朕投契。這一點,你父王做的比朕要好,他對其餘子女,即使是朱承冠,也是不如你們姐弟二人的。當然了,朱承冠那等人,也比不上你與儒兒十分之一二。」
朱承瑾垂首,眉尖卻跳了跳,皇帝愛過賀氏?這愛過一次,可真是惹人深究。
「要說賀氏,朕當年在皇子府的時候,的確是愛過她。那時候只有她陪在朕身邊,容色姝麗,又知情識趣,朕便是她的一切。可是後來,朕成了皇上,她做了貴妃,心思就在謀權、謀利、謀——朕此刻坐的這位置。」皇帝對賀氏有些失望,尤其是有蘇修儀對比起來。「但是老四與他娘還是不同的,老四不過是被賀氏哄騙住了,被賀氏勾勒的大好未來迷住了眼睛。朕相信,他能改好。這是朕給他的一個機會,並非是作為皇帝給皇子,而是作為一個父親,給一個兒子。」
就是朱承瑾此刻聽來,也不由為太子感到悲哀,皇帝對四皇子是真的寵愛至極。除了帝位,什麼都能給。「臣女明白了,在皇伯父心裡,除了太子之位,其他的都可以給四皇子。」
皇帝並不否認,反而沉吟道,「你說對了。朕剛才說,這家業若是朕的,朕全給老四又何妨。可這天下,並非我一人之家業啊,九州萬方,何止千萬子民。這河山,是祖宗一代一代用命打下來的。老四不適合做個皇帝,朕不放心將江山交給他,朕要對先祖們有個交代啊。」
朱承瑾明白了,什麼嫡出庶出,皇帝心裡,只不過是太子性情比四皇子更加合適做皇帝罷了!
皇帝果然繼續道:「朕當年……你皇祖母怕是都與你說了吧,朕恨吶,晟王哪一點比朕好?父皇怎麼就愛寵晟王呢,嫡庶之別難道不重要?後來朕知道了,並非歷任君王都是嫡子啊,皇帝這位子,有能者居之。江山血脈傳承,才最重要。」
換句話來說,若是四皇子並非被賀氏養成此等偏頗小性,而太子德行有差,今日勝者,便是四皇子了。
皇帝說了這麼些,才道:「景豫,如今,懂伯父了嗎?」
朱承瑾恭恭敬敬道:「侄女懂了,皇伯父放心,今日景豫從壽康宮直接回了府,並未見過皇伯父,並未……聽過這些話。」
「對其他人,要這麼說,但是朕不要你忘記,這些話你要記在心裡,懂嗎?」皇帝目光深沉,「自打皇后一病,朕倒是看清楚了許多,朕說是萬歲天子,哪有真正活到萬歲的。到那時候,太子的品性我總是不擔心的,可是老四再犯渾,沒了朕,誰也保不住他的命。景豫,朕要你答應,若有一日,朕龍御歸天,你要替朕保全老四一家性命無虞!」
「皇伯父,這……」朱承瑾不敢相信,皇帝將這件事情交給了自己,細想便明白了。她與太子一向交好,到時候她出面求情太子即使身為皇帝也要考慮一二。而其他人,是做不成這件事的,其他能勸太子的人,皆是與四皇子不死不休。
皇帝道:「景豫,伯父托你做事,不成嗎?」
朱承瑾心神有些恍惚,四皇子和林念笙的臉在她面前閃過,有轉換成張側妃與皇長孫,她深吸一口氣道:「侄女答應伯父,蒼天為鑒,我會儘力保全四皇子一家性命無憂。」她看著皇帝,不由鼻酸,這個皇上,也是足足寵愛了她這幾年啊,「伯父上天庇佑,長命百歲,總是有的。」
皇帝何嘗不知道她話中真心,卻還是搖了搖頭,道:「朕答應了你皇祖母賞賜你,說吧,看上什麼了,朕全都給你。」
朱承瑾本想說不用,話到嘴邊,卻鬼使神差的拐了個彎:「皇伯父,那侄女要上朝。」
「上朝?」皇帝從憂傷情感中脫離出來,被這句話逗得忍俊不禁,「女兒家,也要上朝了,好,朕答應的事兒什麼時候變過?太子跟著朕在旁聽,這樣吧,你打扮成男子模樣,最起碼省下一些麻煩事兒。」
「多謝皇伯父,那我過些日子可就與太子一道上朝了,皇伯父天子一言,可不能不作數。」朱承瑾萬萬沒想到皇帝就這麼輕易答應了下來,還沒想清楚自己到底提的要求代表了什麼,便急忙要個諾言。
皇帝笑道:「來來來,給景豫郡主擬個旨意,朕准她旁聽朝政,有什麼諫言,可密奏朕或太子。只是這官職倒是不好分派……」
「官職不急,皇伯父別以為我是去瞧新鮮的,我可要常去。」朱承瑾道,「古時候也有女人為官,怎麼越是如今,女人為官便銷聲匿跡了一般。」
皇帝道:「是啊,古代女將、御史、學士都是有的,尤其以蕭太后一朝居多,朕看蕭太后也沒毀了江山社稷啊。你昭華姐姐上朝,便對答如流,你是太后教導出來的,朕的侄女,難道會差?尋常那些閨閣夫人,不知世事,你與她們可不一樣,朕讓你上朝,卻不能胡亂說話,懂嗎?」
「遵皇伯父教導,侄女謹記。」朱承瑾想了想如今,「府里還有些事兒,須得侄女去看顧著,這段時間清姐姐出嫁之後,侄女便與太子一道上朝。」
得了簡易版的詔書,朱承瑾心滿意足的出宮了,林念笙為她送來了一份大機緣吶。
孫秀伺候在皇帝身邊,道:「皇上,您朕讓景豫郡主……」
「是啊,」皇帝仍舊坐在龍椅上,指腹摩挲著扳指,「她在朝中有一言之地,日後老四就多了份希望啊。朕是真的不放心老四,他被賀氏教導的,極易受人吹捧挑撥。太子不是朕,容他一次或許尚可,次數多了……只能靠景豫。」
事實證明,皇帝目光的確是長遠的,日後四皇子一家的滅門之禍,朝堂上人人自危,只有景豫郡主站出來,保下了四皇子一家性命。
但是,也只是性命而已。
朱承瑾一回府,便與荀王妃道:「王妃娘娘,可以進宮喊冤了。」
荀王妃早就穿戴好了朝見的衣裙,由朱承清陪著,一路哭到了宮裡。
朱承瑾進宮出宮,那是刻意隱瞞,別人都不知道,荀王妃卻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路下來,京城都知道,瑞親王府的新任王妃進宮告狀去了。
告誰?
恪昭媛!
「兒媳實在是羞愧難忍,不得不前來找母后說個清楚,討個道理來!」荀王妃在太後面前哭的已然成個淚人,「兒媳才是您挑出來的,才是正經的瑞親王妃。管教自己府中的妾室,難道都要看恪昭媛的臉色了嗎?便是皇後娘娘,也沒如此插手我瑞王府家事!恪昭媛如今難道是暫理六宮,理到王府里來了嗎?」
「好了,別哭了。」太后道,「究竟是什麼事兒,你也要說清楚,哀家自會給你個說法,啊?總哭,可是讓哀家心疼了。」
「丁氏犯了錯,兒媳要懲處她,結果丁氏偷偷摸摸給恪昭媛送了信兒。恪昭媛又給兒媳送來一封親自寫的書信,又是威嚇,又是利誘,讓兒媳放過丁氏。」荀王妃將賀氏寫的書信呈上,「母后,兒媳年紀小,不知怎麼做才好,故此特意來找您呢。」
哪裡是年紀小不知道怎麼做?
這是一棍子把恪昭媛打蒙了。
她不是沒管過其他人府里的事兒,也沒人敢進宮告狀啊。更何況那時候林念笙懷著皇長孫,她在宮裡水漲船高,等閑人家都不會不給她這個面子。荀王妃在她看來,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聽過她如何冠寵六宮,自然要巴結一番,日後所齣子女與朱承瑾姐弟爭權,她便是個助力。
誰知道荀王妃卻不滿此等行徑,一狀告到太後面前,還說了:「這王妃之位,恪昭媛是覺得兒媳不配嗎?她這到底是不滿兒媳,還是不滿母后!」
恪昭媛也苦啊,她與丁氏聯絡多年,若是不為丁氏出面保命,那丁氏魚死網破將她的一些事情也披露出來,下場只會更慘。
荀王妃這時機挑的極好,太后正愁沒把柄整治賀氏呢,當即靠著物證,信紙,定了恪昭媛的罪!「賀氏這昭媛的位子,不做也罷了,念在四皇子和皇長孫的份兒上,貶為——正五品,才人吧。」
恪昭媛還做著美夢,想著皇長孫出世,自己便是皇貴妃副后了,自此揚威宮裡,誰人敢欺?就是蘇修儀見了她也要乖乖的行禮。誰知太后一道旨意,她便成了才人?
比當年的蘇美人還要低一品!
「不,太後為何……這是假的!」恪昭媛恨恨看著來宣旨的秦嬤嬤,「皇長孫剛剛降生,那是我兒,我兒的皇長孫,太后不會如此對我,我做錯了什麼!」
秦嬤嬤冷淡道:「恪才人,太後娘娘還說了,給您恪字封號,是要您恪守規矩,謹言慎行,您可千萬別忘了。手伸的太長,太後娘娘不介意幫您砍掉。」
恪才人,賀氏一抖,卻仍舊強撐鎮定:「什麼手,你說什麼,本宮不知道,本宮要見皇上!」
「荀王妃已然告進了宮裡,這事兒就算是皇上知道,您也沒什麼好下場。」秦嬤嬤是太後身邊人,以前對賀氏便不假辭色,如今更不會有什麼好臉,「瑞王府的事兒,您也敢插手,當太後娘娘不在了嗎?就是太後娘娘不管,也有皇後娘娘,公主郡主,你不過一個昭媛,憑什麼與王妃平起平坐?」
恪昭媛信中,還將自己當做當年的貴妃,對荀王妃態度極其不恭敬。
若她是貴妃,荀王妃便也忍耐一二,只是當時恪昭媛,僅僅是九嬪之一罷了。而荀王妃雖為繼室,卻是正兒八經王妃娘娘。
「荀王妃,她竟敢……」恪才人恨得眼珠子都要冒火了,「你說此事皇上不知道是不是,我要見皇上,此事我可以解釋!」
「皇上沒空料理後宮的事兒,交太后處置了,如今貶斥份位的旨意已經下來了,皇上也不會違逆太後娘娘的。恪才人,接旨吧,別讓太後娘娘再把你的封號也給抹了,那便不好看了。」秦嬤嬤說的沒錯,皇帝是孝順的,況且天下人看著,他也必須孝順。
太后貶斥嬪妃罷了,即使這個人是賀氏,是皇帝曾經愛過的賀氏,也得不到皇帝什麼話,頂多安慰她日後找時機升回來。
可是……才人……只比寶林高了一級。以往她的那些對頭,一躍都成了她必須要行禮參拜的對象,賀氏心意如何能平!
再不平,也不能不咽下這口氣,秦嬤嬤說了,褫奪封號,若是如此,賀氏就算是丟了大人了。有皇長孫在,她的封號,她的貴妃、皇貴妃位,遲早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