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勝負分明
若是皇帝想廢太子,剛才昭華一番話,和周皇后跪諫之舉,太子位子是真的得雙手奉給四皇子了。
但是皇帝偏偏狠不下心。
不僅狠不下心,皇帝顧慮還多,嫡子大統,中宮正名。
要是因為齊郡王此事廢了太子,那第一個死的絕不是太子,而是齊郡王。
太后、周家、和太子身後那些人,難不成是死的?
周皇后跪諫,就那個身子骨兒,萬一皇帝偏心,跪死皇后,那這笑話就鬧大了。
所以跑出去的時候,皇帝比昭華還急切。
昭華跑在後面,看著皇帝腳下都要著火了,心裡很是出了一口惡氣,有擔心周皇后真的出事兒,太監們都跟不上這父女二人腳步。
哪兒還用等到皇帝跑過去,太后已然讓宮人將周皇后抬進宮殿里,宣太醫前來號脈了,皇帝道:「母后怎麼來了,景豫,快扶著你皇祖母回去吧。」
朱承瑾肩膀輕微聳動,示意自己可沒那個辦法。
太後向來是一張佛爺臉,此刻冷下來端莊肅穆,「皇上,哀家是不是也得在這宮門前,這大殿上,跪諫一番啊?」
「母后這是什麼話,兒子萬萬不敢,萬萬不敢啊!」皇帝伸手要扶太後手腕,太后只當沒看見,兩手分別拽著兩個孫女,跟著抬周皇後進宮的人一起走了。
皇帝一個人被扔在原地,嘆了口氣,這可都叫什麼事兒啊!
沒辦法,跟著老娘老婆去吧。
這廂周皇后還昏睡著,後宮里賀貴妃坐立不安了。
賣官鬻爵案一出,賀貴妃差點以為皇帝要廢了四皇子,嚇個半死,但是四皇子卻進宮安慰親娘,說是他讓所有官員,都支持太子,支持嚴懲自己。
這個安慰有力度,賀貴妃差點沒厥過去。
齊郡王見差點把親娘嚇出個好歹,原原本本說了自個兒計劃,皇帝封郡王,是為了制衡。他不願意看到齊郡王一家獨大,難不成就樂意看到太子一呼百擁,眾望所歸?
賀貴妃擔心的不行,直到早朝完畢,處置結果下來,賀貴妃這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與宮人道:「我兒好本事。」
這話說過還沒多久呢,就出了周皇后跪諫請廢太子一事。
賀貴妃心道,周皇后可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皇帝本就不愛她,這次趁機廢了礙眼的這娘仨才好呢,這后位與太子位,本就該是她們母子的!周氏,哼,不過是後來居上,憑著家裡坐上了皇后位子,怎麼不見她獨寵六宮?
「皇上的心,只要在本宮身上,那本宮就立於不敗之地!」賀貴妃眼中狠色一閃而逝,而後吩咐宮女:「快去打聽打聽,皇后姐姐怎麼樣了?」死了最好!
沒如她的願,周皇后不過是體力不支,沒一會兒就醒轉過來。
後宮不知道多少賀貴妃一系再罵老天無眼,如同羅婕妤和端雲,但是大多數人還是鬆了口氣——在皇後手底下混日子比伺候賀貴妃舒服多了。
皇帝自然是十分關心:「皇后,身子如何了,感覺怎麼樣?」
「多謝皇上關心,」周皇后神色淡淡,看的在一邊的昭華和朱承瑾都有些怵得慌,「正事要緊,請皇上准臣妾奏請!」
「你!」皇帝要發怒,被太後涼涼一眼看的忍下到了嗓子口的呵斥,溫言道:「皇後身子最是要緊,太醫,還不快來給皇后診脈!」幾乎咬著牙把太醫喊過來。
太后道:「皇后,皇帝不過是說了太子幾句,哪有什麼廢太子的心思,你如此作為,若真的有了什麼差錯,叫哀家與皇帝怎麼辦,昭華與太子又該多傷心啊!」先壓一下周皇后的氣,再道,「皇帝,你有廢太子的心思嗎?」
早知道自己這麼累,皇帝就該重罰齊郡王,苦著臉道:「太子並無大錯,尋常做事也頗有分寸,我今日在朝上,不過是一時之氣,多責罵了兩句。」
朱承瑾心道,那你怎麼不罵罪魁禍首齊郡王啊,把氣往太子身上撒,太子「孝順」,只能被關禁閉。可太子有個要命的娘和姐姐,還有個同樣偏心,但是偏向自己的太后奶奶。
層層壓力下來,就是皇帝也不能說廢就廢。
周皇后道:「恕兒媳不能給母后請罪,可是皇上。」
這是要講道理了。
「我是皇上明媒正娶,朱雀門抬進來的!居皇后位這十幾年,後宮沒出過什麼大事兒,大皇子二皇子,在我進宮前夭折,但是自打我進宮后,皇上子女,每個我都儘力照顧,是以分毫無傷,是也不是?」
皇后在絕大多數的時候,尤其是當今皇帝這個性格的時候,不單純是一個妻子,而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為皇帝管理後宮,皇后的權利照樣大,尤其是周皇后此等身份。
更何況周皇后所言句句在理。
皇帝初登大寶,還沒立后的時候,是很想將「同甘共苦」的賀氏立后的,但是接連夭折二子,即使賀氏聲淚俱下的說與自己無關,皇帝心裡還是有些疙瘩。
再然後便是太后力主迎娶周家女為後,這麼些年,或許帝后二人感情不甚好,但是對於管理後宮一事,皇帝是絲毫沒意見的。
周皇后又道:「太子自小被立為儲君,按道理,諸位皇子公主見到太子應當行大禮,但是太子從未要求過兄弟姐妹如此。除了偶爾與端雲有些口角摩擦,他從未與諸位兄弟姐妹、甚至堂兄弟姐妹,出現過什麼爭奪。至於昭華,自小深受您的寵愛,給予一切嫡出長公主的榮耀,但是昭華為了不招搖,極少出宮,排場也是一減再減。」
這話說的都沒錯,皇帝也不能昧著良心,只能道:「皇后說的對。」
「皇上,我正陽宮,乃是中宮!我兒乃是嫡出,名正言順的儲君!難不成就因我們母子不爭、不搶,便要受此委屈?」周皇后要麼不做,要麼就做絕,「既然如此,請皇上廢去我的后位,廢去太子的位子,將昭華貶為宗室女!」
「你們母女真是!誰給你們委屈受了?朕不能說親兒子幾句嗎?」皇帝心虛,但是仍舊不肯低頭。
「齊郡王事涉買官一案,不過罰俸三年禁足一月,太子卻只因為一句話,就被您斥責成那樣。」周皇后眼睫垂下,像是隱隱有水光,「皇上豈不讓人心寒啊。」
「這……」皇帝無措,看向太后。「朕下令將太子禁足解了如何?」
太后坐在床邊,滿臉慈愛:「皇后受了委屈,哀家給你出氣如何?」側過臉看皇帝,「你對齊郡王的處置,就是如此?」
「那也是朕的兒子……」
「天子犯法,庶民同罪!」太后眉眼一凝,「賣官鬻爵,豈可輕饒!太子不過一言,齊郡王卻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你若是覺得,對得起天下百姓,你便如此吧!」
皇帝咬咬牙:「朕,下旨奪了他的封號,改齊郡王為勤思郡王,使他勤勉思過。」
封號褫奪,並非小懲大誡,而是顯露一個訊號——皇帝要懲齊郡王。
向來郡王封號,二字居多,只有親王才用一字,本朝泉郡王算是難得一見的一個特例。而更是因為泉郡王的存在,皇帝才將齊郡王也封為一字的,齊字寓意好,有官員反對只管舉例泉郡王來擋著。
這次奪了封號,最起碼告訴官員們,齊郡王遠遠比不上太子。
太后與周皇后緘口不言,皇帝猶豫了一下,道:「齊郡……勤思郡王妃還懷有身孕,懲罰太重是不是……」
太后看了一眼朱承瑾,這是讓她開口?
朱承瑾斟酌道,「臣女有個主意。」
這個時候有人肯搭話,皇帝已經是鬆了口氣了:「侄女儘管說就是!」
「勤思郡王所收賄賂財物,不如全數捐出來,」朱承瑾心裡偏幫著周皇后,但是卻不能表現出來,不然反而激起皇帝逆反心理,少女的聲音輕柔又明亮,讓皇帝聽了心裡也舒服,「捐給民間,修修書院、醫館,再將一部分拿出來供一些家貧舉子上京赴考,買點兒吃食。買官一案,本就讓這些讀書人心裡不大舒服了,皇伯父是否也要安撫一下?」
「景豫說的有道理,果然不愧是母后教導出來的,見識遠超尋常女子。」皇帝對於這個提議是很欣賞的,也沒對勤思郡王傷筋動骨的,也算是破財消災了。「朕這就下旨,讓勤思郡王將賬本上的數目都給捐出來!景豫啊,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景豫郡主剛才就偷偷看周皇后了,周皇后略微頷首,沒反對,這才敢繼續說,「至於這筆銀子的名義,大可不說是什麼銀子,只說是皇上和太子出資。」還是給太子撈了一個好處。
「母后,您看……」
「景豫也是心軟!」太后仍然有些不滿,皇帝卻出了口氣,幸好是讓景豫說,要讓昭華,估計要提建議就是狠揍一頓勤思郡王了。
皇帝這旨意下的特別快,傳揚的更快,太子剛從宮裡出來,賀貴妃已然帶著宮女到了宮門大殿了。
周皇后跪諫,使皇上放了太子,懲罰了齊郡王。
賀貴妃怎麼甘心!她不可能處處輸給周氏!
得了,賀貴妃也來了一出跪諫。
她可不敢自請廢去自己貴妃位子,她只要一說話,太后立馬就坡下驢廢了她,那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跪諫的是,中宮不仁。
皇帝正在殿里給自己親娘陪笑臉呢,周皇后躺在床上,昭華和景豫侍奉湯藥,聽到宮人稟報—「賀貴妃娘娘跪諫!」
朱承瑾手裡端著的一盤蜜餞差點沒摔了,不可置通道:「她瘋了吧?」
幸好皇帝聽到這消息就沖了出去,不然朱承瑾非得被自己皇伯父給記上。
周皇后道:「她跪諫什麼?」
宮人還瑟瑟發抖跪著呢,道:「貴妃娘娘說……說中宮不仁。」
周皇后一笑,道:「那本宮得出去看看。」
不等昭華說話,太后先把她攔下了:「你好生休息,哀家去看看,她敢來跪諫,也不掂掂自己斤兩!」
景豫趕緊將蜜餞碟子遞到旁邊宮女手上,「皇祖母,我扶您出去。」
昭華低聲笑道:「你是想看熱鬧吧?」
「昭華,」周皇后把二人的話全數聽進耳朵里,「你也出去看看,到底要說我『不仁』在哪兒。」
昭華道:「謝母后。」
三人出去了一看,皇帝沒怎麼心疼,反而把賀貴妃訓斥的狗血噴頭。
「你好大的膽子啊恪貴妃!這是什麼地方,是你一個貴妃能來的嗎?跪諫,還『中宮不仁』?你倒是說說,中宮哪裡不仁,皇後有哪一點委屈了你景福宮!」
賀貴妃膝蓋跪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委屈的都不行了:「皇上本來已經做了決定,為何皇后非要苦苦相逼,澤兒,澤兒已經知錯了,為何還要重罰,臣妾不服,皇後娘娘未免太過不仁不慈!」
「恪貴妃,」太后悠悠開口,站定在賀氏身前幾步,「恪這個字,是當初皇上和皇后給你挑的,目的就在於讓你緊守本分,如今看來,你仍舊是這麼不懂規矩。」
「這是宮門大殿,也是你一個宮妃進進出出,隨意踏足的地方?還學著皇后跪諫,」太后絲毫不客氣,「皇后是一國之母,更何況此事皇后無錯,你又是什麼身份,後宮嬪妾。若是中宮不仁,焉能容你活到現在?賀氏,你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長腦子!」
賀貴妃許久都生活在太后的威嚴之下,聽太后這麼說,回道:「皇后可以來,為何臣妾不能來!難不成就讓臣妾眼睜睜看著澤兒受苦嗎?」
「貴妃娘娘,受苦受罪,也是齊郡王……」昭華頓了頓,粲然一笑,「瞧我這嘴,說錯了,也是勤思郡王,自己個兒自作死受。您真要怪罪,不如怪怪給劉家人買官銀子的劉側妃,還有將此事捅到九門提督處的,您的好兒媳吧。」
太后明白,皇帝先出來,其實是怕她直接讓人把賀氏拖下去打死,還得給兒子一點面子,「恪貴妃賀氏,不守宮規,污衊皇后,並無悔過之心,著降為昭媛。」
昭媛,還不算太過分,皇帝能接受,道:「恪昭媛,還不謝恩?」
「嬪妾不服!」
皇帝生怕她再惹老娘不舒服,「還不講恪昭媛帶回景福宮,你們這些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
恪昭媛就這麼被強制的捂上了嘴,送回宮中。
寵冠後宮,向來是后妃第一人的賀貴妃成了昭媛,得寵的四皇子齊郡王成了勤思郡王,還要將家財捐出。
這一次,太子與周皇后贏了。
同時這也宣告著,太子一系,與四皇子一系,正是拉開了爭鬥的序幕。
往後如何?
太子走在寂靜宮道上,屬於小孩兒的跳脫又被磨去幾分,剩下的只是更要沉穩又帶著幾分陰鬱的眼睛。
往後如何,各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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