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請廢太子
「母后,難不成就這麼讓齊郡王逃過去?那我監審此案,豈不是愧對百姓?」
太子發問,昭華心裡亦作此想。
周皇后最近心情身體都康復的不錯,只是面色不見紅潤,「你們二人,就是太過急切,恨不得頃刻之間將所有事兒撕擄乾淨。有些事需得徐徐圖之,齊郡王如今憑藉的只不過是你父皇寵愛,待到日後,怎麼收拾,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何苦非要在這個時候扎你父皇的眼呢?」
「這等事情,父皇還會包庇齊郡王?」
周皇后淡淡一笑,手中捏著一串菩提珠,「齊郡王又沒直接參与買官賣官,頂多是收了這些人的賄賂好方便這些人做事,與其逼他到絕境,不如寬宏大量一些,放他一馬。」
「兒子不甘心!」
「不甘心你也給我收起你那點心思!」周皇后這句話可算是十分嚴厲,「安安穩穩做你的太子,千萬別橫生枝節!」
昭華道:「咱們聽母后的。」
太子雖然偏執,但也知道周皇后所言不假,只得熄滅想一舉擊敗齊郡王一黨的心思。
但是他不作為,齊郡王卻開始動作了。
第二日早朝,就此一事,太子不說,自然有御史以及其他官員參奏。
齊郡王自然要喊冤,口口聲聲有人誣陷,他並不知情。
衛親王道:「齊郡王不知情?可是根據陸奎所言,他只不過是從中周旋,上面負責的吏部尚書,還沒受刑呢,先雙手奉上了賬本,最大數目就是歸你齊郡王府所有。」
齊郡王一朝有罪,連三皇子都忍不住落井下石了。
太子掐了掐手心,強忍住開口慾望。
衛親王此言一出,瑞親王看著跪在地上的侄子,也有些心疼:「哎呀皇兄,臣弟也收過底下人孝敬的銀子……」
「你給朕閉嘴!」
歷朝歷代,皇室中人總是有些特權的,底下人孝敬,皇帝即使知道,也會睜隻眼閉隻眼,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但是買官不同!
國家若是亂了,皇帝自問百年之後,估計會被皇陵里列祖列宗給抽死。「光是吏部尚書、侍郎奉上的賬本,就『孝敬』了你齊郡王數萬兩銀子,古董花瓶,字畫珠寶更是不計其數。你說你不知情?不知情,你敢收這麼些銀子嗎!」皇帝怒極,從龍椅上霍然站起,幾步邁下來狠狠踹在齊郡王胸口。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朕怎麼能不怒,你敗的是朕的江山,亂的是朕的朝政,坑害的是朕的子民!」皇帝被氣得額角沁出汗珠,衛親王趕緊跪下,「兒臣奏請父皇,嚴懲齊郡王,以儆效尤!」
皇帝並沒說話,而是轉頭看向太子:「太子,今日怎麼一直不說話?」
太子斟酌道:「兒臣以為……」看了看義憤填膺的諸位大臣,又看了看怒極的皇帝,權衡一下周皇后的話,咬牙道,「兒臣也以為,涉案官員,當斬首。而皇兄——當嚴懲!」
齊郡王此事,不嚴懲不足以平息民間說辭啊!
殺了那麼些官員,可是背後的靠山安然無恙,買官一事,難以止住!
「臣等附議!」滿朝居然沒一個反對的聲音,就連平素齊郡王的熟人、部下,都一面倒的支持衛親王和太子。
顧侯爺冷眼看著,心下微曬,完了,四皇子這次翻身了。
果不其然,皇帝一眯眼睛,「哦?諸位臣工,以為如何懲處齊郡王好啊?是不是殺了他,才能平民憤,平你們的心火啊?」
聲音在暴怒中,冷的能掉下冰渣來。
齊郡王低垂下頭,男兒郎流血不流淚,他此刻卻是止不住的淚流滿面:「父皇,若是殺了兒臣能抵消兒臣的罪孽,兒臣願意!」
「太子、衛親王以為如何?」
太子第一次感受到朝堂的壓迫,來自於自己的親爹,投在他身上的是猜忌、警惕、不滿的目光,他挺直腰板,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兒臣以為,賣官鬻爵一事,即使齊郡王真不知情,也是失察放縱下人,為買官賣官之人的依靠,當嚴懲。若不懲處,日後只會越發猖獗。」
「放肆!」皇帝怒火轉向太子,「朕還沒死,輪不到你做主!如今你只是太子,便不顧兄長死活,此等薄情寡義,如何配當大位!齊郡王縱然有錯,也不過是失察之罪,倒是你小小年紀心思狠毒,來人,著太子禁足東宮!」
太子被恭恭敬敬「請」回了東宮。
「吏部尚書傅本臨、左侍郎林齊、右侍郎田平,買官一案主謀,皆斬首抄家,其餘一干人犯,交由三司依著案情輕重,再做處罰。刑部左侍郎張溫祺調任吏部,暫代尚書一職!」皇帝這才將心裡早就準備好對四皇子的發落說出來:「念在齊郡王不知者不罪,但是終究有失察之責,罰俸三年,回家閉門思過一個月。衛親王不體恤幼弟,罰俸一年,退朝!」
周皇后正在後宮與昭華長公主聊天,說到今年秋冬之際尤其冷,太子每日起早上朝,要將去年那件厚重的狐皮披風拿來給太子。
消息一傳來,母女二人皆是愣住了,周皇后還有心思說笑:「得了,收起來吧,狐皮披風用不到了。」
昭華道:「母后,您怎麼還有心思說笑話,父皇難道要廢……」
「昭華,不得妄言。」周皇后平靜無波,甚至微微一笑,「你弟弟那個性子,必然是不會聽我的話的,如此也無妨,你也看清了,你父皇多麼偏愛齊郡王了吧?」
「賣官鬻爵,哪朝哪代,全是殺頭的罪過,齊郡王呢?罰俸三年,」昭華簡直嘆為觀止,「他三年俸祿能有多少,收的賄賂又有多少!民間怕是不會服氣啊。」
「你父皇既然覺得太子『不顧兄長死活』、『薄情寡義』,那咱們母女,不能就這麼不吭聲。本宮要讓這些人知道,當今皇上,不是先帝,賀貴妃也不是先帝的白貴妃,我們母子,位居中宮,名正言順!」太子今日不說話,周皇後有辦法,太子今日說了,周皇后照樣有應對之策,「你父皇禁足太子,是為了讓朝臣百官都知道,齊郡王雖然犯錯,但是皇帝偏愛,不要這麼快的一邊倒站在太子那兒。打的是咱們正陽宮的臉,既然如此,我豈能白白挨著一巴掌?」
「母后是要?」
「換朝服,著鳳冠,本宮要跪諫宮門大殿!」
昭華趕緊扶著周皇後去換衣服,「母后要為弟弟求情。」
「不,」周皇後有些虛弱,眉目沉沉,「既然太子失德,本宮奏請皇上,廢太子!」
「您不是說,不能扎父皇的眼嗎?」
「已經扎了,就扎的狠一點。景豫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周皇后臉上還泛起一些笑意,「扎心。」
太子要求嚴懲賣官鬻爵案牽扯的齊郡王,反被皇帝斥責,齊郡王算是春風得意的回家了,朝服沒來得及換,也沒來得及問罪自己正妃和側妃,就有侍從一路跌跌撞撞跑來稟報——「皇後娘娘跪諫宮門大殿,請皇上廢太子!」
齊郡王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快!快準備車馬進宮!」
「王爺,您不能出去啊,您,您得閉門思過……」
齊郡王這下是真的身子一軟,坐在了凳子上,剛勝了一局,沒料到周皇后居然這麼狠。
周皇后剛在乾清宮門口的大殿上跪下,消息就傳遍了四面八方。
朱承瑾正在家拉著崔然研究雞蛋清和黃瓜哪個貼臉比較好,崔然道:「郡主有些糟蹋糧食。」
把一腔熱情的景豫郡主打擊的不行。
滿堂匆匆進來,顧不得珠玉正給朱承瑾奉上山楂糕,擠在前頭:「不好了主子,皇後娘娘跪諫,既然皇上痛斥太子無德,請廢太子!」
「怎麼回事!」
滿堂道:「今日朝堂上,太子與衛親王要嚴懲齊郡王,以儆效尤,但是皇上卻斥責太子毫無兄弟情義,不配大位,心思狠毒。」
朱承瑾坐不住了:「快更衣,備馬車進宮!」她並沒有直接去周皇后跪的地兒,而是直奔壽康宮。
「皇祖母,皇祖母!」朱承瑾幾乎算是小跑進的壽康宮,火急火燎,太后卻不見太焦急,「怎麼慌成這樣,來人,給郡主上茶,備點心,慢慢說。」
「哪兒還用的下茶啊,皇祖母,皇後娘娘……」
「事關儲位,不可多言。」太后微微一笑,拉著朱承瑾的手拍了拍,「你與昭華,已然接觸朝堂政局,記住祖母的話,遇事不可慌亂,越慌越錯,懂嗎?」
朱承瑾一路上提心弔膽,被太后安撫,仍舊眉頭緊鎖,「可是若是皇伯父真的廢了太子……」
「他不敢,也不捨得。」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最清楚。如同周皇后所言,皇帝不是專寵白貴妃的先帝,賀貴妃也不是出身武將世家的白貴妃,周皇后更不是當年只能委曲求全的自己!此事太子無錯,齊郡王滔天大罪,最後受罰的卻是太子更嚴重。
若是這個當口皇帝真的狠下心廢了太子,朝臣贊同?百姓認可?
太子並無暴虐之舉,此時廢太子,又要選何人為太子!
衛親王牆頭草,猶豫不決非明智之人。寧親王更別提了,跟瑞親王一樣的靠不住。齊郡王繼承大位?剛出賣官的事兒,文武百官難不成是瞎子?
「可把我嚇死了。」朱承瑾回過神來,才發現冷汗濕了一手心,往日覺得中宮地位牢不可破,她生活在層層大樹庇蔭之下,自然生不起什麼爭權奪利的心思,如今看來,「權」之一字,可殺人吶。
太后笑道:「臉都白了,緩緩,緩緩咱們再去勸你皇伯父。」
「皇祖母不是說,事關儲位,不可多言嗎?」朱承瑾迷茫了,這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太后笑道:「這也是咱們家事,更是國事,你前幾天在公堂上不是說『即食君祿,就要為君分憂解難』嗎。」頓了頓,口氣有些悵然,「景豫啊,接觸朝政的機會,你要把握住。如今並非前朝,死守教條『女子不幹政』。本朝太祖,常拿政事與皇后商議,當時的榮昌長公主,也是多次出現朝堂之上,甚至本朝,多次儲位之亂,最後往往結束在女子手中。所以,男女大防不明顯,女子也可入朝局。太子、儒兒年紀還小,況且身為男子,很少真正懂得後院女人爾虞我詐,你與昭華是他們最親的人,若是哀家與皇后都不在了,你們倆不能縮在後院,任憑別人宰割,權利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保命符。在別人手裡,只能是殺人的刀,這刀,說不準哪天就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孫女知道了,祖母千萬別再說這種讓人傷心的話了。」
「再傷心,也得聽。」太后看得開,「人總有一死,萬歲,千歲,何其荒謬。如今你們王府里烏煙瘴氣,著實也有你心軟不爭之處在裡面,殺一個奴才,嚇不退這些人的野心。丁氏要的,是世子位,是王府。她現在不敢動你,不過是因為哀家在,因為你和儒兒在你們父王心中有地位,可是真讓她得了機會,她可不會心軟!」
「孫女……明白了。」朱承瑾這算是為數不多面對太后對王府直面剖析,一想到自己和朱承儒,可能會被這些表面上恭敬的人害死,她就不寒而慄。
「陸家因為陸奎一事,現下已是大不如前,連累的魏國公府都門庭冷清。」太後跟孫女說完利弊,還得幫忙,「你們姐妹不如再邀陸夫人魏蘿過府一敘。」
「她現在肯幫我們?」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不肯幫你,不過是局勢未定。等今日之後,勝負分明了,就好了。魏蘿可從來不是笨人。」還沒等朱承瑾想明白太后話里的意思,太后又接著道,「好了,咱們去勸勸你皇伯父。」
朱承瑾趕緊扶著太後起來,祖孫倆帶著儀仗,去了宮門。
這個宮門大殿,乃是皇帝處理朝政的乾清宮門前的太極大殿。
周皇后平日里虛弱的不行,此刻跪在太極廣場上,背脊卻是挺直的,昭華要陪她跪著,卻被她攆走:「你去你父皇那兒就是,我的身子撐得住。」
昭華只能去乾清宮裡。皇帝坐在龍椅上,面色陰晴不定,「你母后不肯起來?」
「不肯。」昭華心疼弟弟母親,對皇帝也沒露出什麼笑臉。
「她這是在逼朕嗎!」皇帝大怒,「這哪是求朕廢太子,這是讓朕放了太子嚴懲老四!好好好,朕如她的願,乾脆連皇后一併廢了!」
「父皇若是這麼說,請下旨吧。」昭華不跪,面無懼色。
「你也說些混賬話氣朕!」皇帝鬍子都要豎起來了,對昭華簡直無可奈何。
「這如何叫混賬話?」母后還在外面跪著,太子軟禁宮中,昭華脾氣本就急切,「我以為父皇並不是寵妾滅妻的昏庸君王,疼寵女兒出自真心,誰想到我們母女幾個,落得如此下場!」
皇帝開口要反駁,昭華卻不肯慢下語速:「父皇當年也是嫡子,被晟王一系逼迫的頭都抬不起來。如今父皇雖立太子,卻又將齊郡王捧上了天,要我說,母后做得對,這太子當著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是給貴妃之子當了個踏腳石罷了!」
皇帝三番五次要打斷昭華說的話,無奈昭華即使眼中含淚聲音哽咽,說話也快的皇帝絲毫插不上嘴。
「父皇還是儘早廢后廢太子吧,賣官鬻爵一案,即使齊郡王不是主謀,也是這些人的大靠山,您殺了一個尚書兩個侍郎,我朝多少尚書侍郎!此風不止,日後殺得完嗎!您卻斥責太子!」昭華還有工夫拿著手帕沾沾眼角,「您也別廢太子、廢母后了,賜我們母女三人一死便好。只求父皇將我們母女三人別葬在皇陵,一把火燒了,再迎賀氏母子入主中宮,也算省事兒。」
「你……你真當朕不敢?」皇帝可真的算是被氣狠了,說話都顫抖起來。
「廢后、廢太子反正最後也難逃一死,母親弟弟都死了的話,女兒也不願意苟活,父皇養育之恩,女兒來世再報!」昭華敢說,就是真敢死。
皇帝了解女兒,這性子也不知道遺傳誰,都是從小嬌慣壞了,生怕昭華真的尋死,趕緊道:「朕今日在朝上也沒怎麼申斥太子啊,你們一個個怎麼弄得像是朕已經下令廢太子了一樣。」
「還沒申斥?」昭華說起來就一肚子的氣,「薄情寡義是您說的吧,不配大位是您說的吧,還有心思狠毒,您可真是沒說什麼,就差明旨廢太子了。直接將太子說成了一個不孝不義不忠之輩,這樣的太子,哪裡還能留著呢?」
皇帝道:「那你母后也不需跪諫啊,這,這讓朕如何下的來台?」
「母後身子可不好,萬一跪出什麼事兒,父皇,這可都得算在您頭上。」見皇帝有所軟化,昭華乘勝追擊。
就在此時,宮人一嗓子喊出來——「皇後娘娘暈了!」還夾雜著「太後娘娘駕到——景豫郡主到——」
皇帝跟昭華對視一眼,父女二人一撩衣袍趕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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