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高衛
夜幕降臨,來到三王府後,孟攬月就沒再見過庄姒。她讓白無夜去打聽一下,這鹹蛋冷臉拒絕。不過,他的拒絕只是嘴上的,身體卻還是很誠實的,真去打聽了。
「你是說,庄小姐直接住進了王妃才能住的地方,這麼痛快,會不會惹得三哥其他的夫人不高興啊?根據我的了解,這女人鬥起來比千軍萬馬真刀真槍見得血更多。」用左手拿筷子,可是卻不怎麼聽使喚,盤子里的菜滑來滑去,就是夾不住。
「你想得太多了,三哥的夫人皆是商家出身,和庄小姐相比,她們的娘家在錢財上遜色不止三五分。人不如人時,會自動低頭。」說著,白無夜一直看著她的筷子。最後終於看不下去,奪過孟攬月手裡的筷子,把菜夾起,送到她嘴邊。
咬住,孟攬月笑笑,「如果這麼說的話,那我就放心了。別看庄小姐小巧玲瓏的,好像很好欺負的樣子。但是若把她惹急了,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五哥最好提前和三哥說一聲,別只顧著對外,這後院也得顧好。」
「用不著你操心,吃你的飯。」又夾起一筷子菜,直接塞進她嘴裡。
臉頰被撐得鼓起來,孟攬月看著他,「今天我們進入草流城,估摸著明日就得傳遍全城。難得城裡的百姓都記得我,進城的時候我就聽到他們在說孟大夫了。明天沒事的話,我去趟杏林谷。」
「可以,本王陪你。」白無夜沒有拒絕。
「你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么?五哥,實際上那天你的話我考慮了,但是還沒考慮透徹。畢竟我們之前也不是那樣的關係,若是忽然起了變化,我有些不太適應。這樣吧,容我再考慮一段時間,你也別總跟著我了。」說是考慮了,其實她根本就沒考慮,每次想到這事兒,她就會迅速的轉移注意力。
夾菜塞進她嘴裡,白無夜面色平靜,「考慮了這麼多天,這就是你考慮出來的結果。這腦子也裝不下太多的東西,慢慢考慮吧。」
「這話說得對,我要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呢,就沒辦法再考慮其他的事情。再說,我整天累死累活的,也沒見你誇獎我一句。」吃菜,她繼續倒出自己的不滿。
「你做的事情本王都知道,要何種誇獎?這麼多年,但凡軍中有功的將士本王都會給予獎勵,獎品就是軍妓,你要麼?」他不知該如何夸人,向來都是給予實際的東西。但這是孟攬月,她是個女人,尋常的獎勵定然無法提供給她。
「又是這個,你可以直接變現給我錢啊!」她要軍妓幹嘛?又不能用。
「本王現在做的,不比錢更好么?」夾起米飯,送進她嘴中。
聞言,孟攬月反倒哽住了,把米飯咽下去,然後點頭,「好吧,你說的有道理。」五王爺的親自服侍和金錢相比,好像的確是前者更讓人感到光榮。
只不過,她更喜歡錢。
迄今為止,她這兜里可還是毫無分文呢。煉出那麼多的好葯來,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
「快吃,一會兒給你換藥。」起身,白無夜直接站到她身邊,恍若侍女似得,往她嘴裡送飯送菜。
孟攬月忍不住笑,白無夜這鹹蛋,雖說有時討厭極了,但是有時也莫名順眼。
肩膀上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換了外用的葯,不是藥粉而是藥膏。
以食指沾取,白無夜動作很輕的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有些癢,孟攬月不禁往旁邊躲,最後整個人靠在了床柱上躲無可躲。
「好了,塗抹一些就行了,好癢。」忍不住了,孟攬月站起身躲開,一邊歪頭看向自己的肩膀,其實不用塗藥都行,再過兩天就徹底癒合了。
看了她半晌,白無夜最後微微搖頭,然後把瓶塞塞在瓶口,「休息吧。」話落,他就轉身走了。
看著他離開,孟攬月把衣服穿上,不由得抿起唇角。她衣衫半敞的,這鹹蛋倒是沒亂看,比大半夜闖進她房間里那次可規矩多了。
所以現在來看,這認真也有認真的好處。若是不認真,大概也就沒什麼君子風度可言了。
翌日,孟攬月直奔杏林谷,白無夜果然陪她同行,這草流城的事兒,他看起來的確是不想參與。
而太山將軍則依舊帶兵出了城,刁文還在草流城四周轉悠,顯然不死心。而且就是這樣才危險,不知他在憋什麼壞。看他之前做的事兒,他若是行動了,那就是大的。
孟攬月在杏林谷坐診,藥房較之尋常又熱鬧了起來,連續兩日,她沒得到一點空閑。
傍晚,拖著疲累的身子返回三王府,庄姒正在等著她呢。
「聽王爺說你在草流城人人皆知,很多人是沒病也要去找你瞧瞧,看來這話還真不假。快喝口水,我再和你說。」庄姒把茶杯遞給她,也是沒想到孟攬月給人看病還能累成這樣。
接過來喝了一口,隨後坐下,「兩三天沒看到你了,怎麼樣,一切都還習慣么?」
在她身邊坐下,庄姒點點頭,「我和王爺秉燭夜談,他也向我做了保證,雖說他不能給我準確的時間,但是定會為我討回公道。」
「沒錯,況且眼下你在草流城,帝都那兒肯定絞盡腦汁的想招數呢。」若是按照白無夜所說,那庄姒的報仇之事也很快就會提上日程。
「嗯,今天王爺跟我說,有人奔草流城來了,而且還帶著聖旨。」她說道。
「聖旨?不是我貶低白天世,他的聖旨在北方都比不上擦屁股紙。」聖旨管個屁用。
庄姒輕笑,「所以,在帝都來人的這段時間內,王爺讓我安心的待在王府,他有些擔心他們會趁此時機渾水摸魚。」
聞言,孟攬月也點頭,「很有可能。」
「放心吧,即便把我抓走,他們也得不到錢了。我把錢都交給了王爺,就算我被抓走,只要王爺能替我報仇,哪怕沒命了我也不在乎,值了。」庄姒打定了主意,把錢都給了白天齊是孤注一擲。若是白天齊沒有成功,那麼一切也就是命中注定了,她亦無怨無悔。
拍拍她的手,孟攬月相信白天齊會言而有信,只是將來之事誰也說不準。
終於,帝都的人來了,誠如白無夜所說,他們是光明正大的來,隊伍招搖,明黃的大旗迎風招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誰。
太山帶隊出城迎接,與此同時,草流城其他的兵馬則暗暗部署,封鎖了城內的每一處。
三王府的護衛也將王府層層圍住,密不透風般。
孟攬月沒有去杏林谷,陪著庄姒在後府,白無夜大半的護衛都守在外頭,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別擔心,瞧瞧外面都是護衛,誰也進不來。」庄姒一直都在喝水,看起來她很平靜,但若是真平靜她就不會一直的喝水了。
「王爺說帶著聖旨來的是刁文,這段時間一直沒抓到他,這次他光明正大的來,就不能將他如何。就算要殺了他,也得在他離開草流城之後,但起碼他在城裡的這段時間不能動他。」道理庄姒都懂,可是一想到此人就要招搖進城,還得留著他的性命直到他出城為止,她心裡的恨意就一股股的往上冒,要把她吞噬了。
「三哥說的有道理,不過,那也得取決於他的態度。若是他不端正自己的態度,我認為他未必會活著走出城去。」就如白無夜所說,沒準兒這就是一個導火索,草流城和帝都正式翻臉。
庄姒點點頭,她希望能開戰,這樣就距離報仇之日更近了。
她贈予白天齊的錢,足以讓他招兵買馬,打到帝都去。
帝都的隊伍來了,雖說聽不到聲音,但是從外頭那些護衛的表現上就看得出。他們將保護圈又縮小了些,把她們倆所在的房子緊緊包圍。
「你太緊張了,聽我的,深呼吸。」手搭在庄姒手腕上,就感覺到了她狂飆的脈搏,跳的超快。
庄姒看向她,然後聽話的深呼吸,頭有些暈。
「接著來。」握著她的手給她鼓勁兒,孟攬月充分的感受到她的緊張。
點點頭,庄姒接連不斷的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的雙腿。她真的很想衝到前府去,然後拿一把刀子插進刁文的胸膛里,讓他血濺三尺。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也逐漸西墜,她們不知前府在進行什麼,能持續一個下午。
估計所有人都是一副假面,都恨不得把對方宰了,卻又不得不寒暄。
夜幕降臨,王府燈火通明,晚飯送來了,庄姒也沒怎麼吃。
孟攬月暗暗搖頭,她殺仇人的心她實在太了解了,而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只需走幾步就瞧得見,她卻只能躲在這裡。
若此時在前府的是高衛,孟攬月也定然是這個心情,恨不得把所有帶毒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呼他。
「估計明日刁文就會離開,待得他出了城,一切就見分曉了。你休息吧,外面都是護衛,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拉著庄姒往卧室走,孟攬月一邊安慰。
若是刁文想設計抓庄姒的話,也定然會在他離開草流城之後動手,眼下他人就在王府之中,估計他不會貿然行事。
所以,今晚庄姒會很安全。
隨著孟攬月走進卧室,庄姒點點頭,「謝謝,你陪了我一天,不斷的和我說話轉移我的注意力。不然的話,我可能真會衝動的跑到前府去。」
「跟我說什麼謝謝。五哥命令我今日不準外出,我也閑得無聊,和你說話消磨時間。快休息吧,我也回去了。」鬆開手,孟攬月笑笑,轉身欲走。
然而,她剛邁出一步,就聽到頭頂傳來瓦片破碎的聲音。
二人同時變了臉色,抬頭看向頭頂。
孟攬月後退,一手扯著庄姒把她推到牆角,她站在她身前。
另一手從腰帶中取出銀針來,緊緊地盯著頭頂。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打鬥聲,頭頂的瓦片也嘁哧咔嚓的碎裂,就恍若地震來襲,好似下一刻整個房子都會塌陷。
「孟大夫,怎麼辦?」庄姒緊靠著牆壁,一邊抓著孟攬月的手。沒想到刁文今晚就行動了,且來勢洶洶。
「先不要急,護衛都在外面,一時半會兒的他們進不來。但是我們不能出去,我們走出這房子就等於暴露了目標,護衛還得分心來保護我們。」孟攬月很快的做出判斷,她們倆決不能出去。
庄姒點點頭,認為孟攬月說的有道理。
打鬥聲漸漸加大,好似整個王府都驚動了,而且房頂已經有東西落下來了,這房頂快要塌了。
驀地,轟的一聲,客廳方向的房頂轟然塌陷,幾個黑衣人以及護衛纏鬥的身影從塌陷處落了下來。
噼里啪啦,客廳的桌椅以及牆邊的擺件盡數碎成渣滓。
卧室里,孟攬月擋在庄姒面前,把手裡的銀針給她,自己又抽出幾根來,「這銀針里有劇毒,但凡向你伸手的,只管扎,一紮一個準兒。」
「嗯。」庄姒臉色蒼白,上次遇到這事兒他們全家都沒了性命。這次,不知到時看見的會是誰的屍體。
就在這時,卧室的門被一腳踹飛,兩人一個激靈,就見三個黑衣人快速的躍了進來。
護衛跟在後,兩個黑衣人轉身迎戰,另一個護衛則直奔躲在牆邊的兩個人。
黑巾遮面,露在外的眼睛卻凶光畢現。他恍若離弦的箭,只是個眨眼間就躍到了孟攬月面前。
手成爪,直奔她肩膀。
孟攬月同時出手,在他的手伸過來時,手上的銀針亦狠狠地扎在他手臂上。
黑衣人一詫,還沒來得及把銀針拔掉,他就跪倒在地。
拉著庄姒退到另一角,又有兩個黑衣人躍了過來。孟攬月故技重施,但也僅僅放倒了一個人,另一人躲過她手中的銀針,然後以手成刀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她立即覺得整條手臂發麻,銀針也脫了手。
庄姒見狀正要效仿孟攬月,可那黑衣人的手已經過來了。
閉上眼睛,庄姒就知躲不過,若是被抓,她情願自我了斷,也絕不會眼睜睜的受辱。
將錢都贈予了白天齊,她也相信自己孤注一擲的選擇,他定會為自己報仇。
然而,那隻手卻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落在自己身上,反而和她拉著手的孟攬月的手和她脫開了。
睜開眼,只見孟攬月被那黑衣人拖走,庄姒也恍然大悟,這些人不是抓她的。
被黑衣人拖走,孟攬月也愣怔了下,抓她做什麼?
眼見黑衣人把自己拖走,而庄姒則還站在牆角睜大了眼睛也處在驚訝當中,她也反應了過來,這些是高衛的人。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在孟攬月反應過來時,她就被拖了出來。
視線一片繚亂,滿地都是屍體,人們如同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糾纏在一起,聞見的也都是血腥味兒。
又有一個黑衣人跳過來,與抓她的黑衣人分別抓住她一條手臂,然後便一飛而起。
居高臨下,孟攬月看到的都是人,打殺糾纏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恍若疾飛般,兩個黑衣人快速的帶著她跳離王府,王府外圍亦是亂成一團,分佈在四城的兵馬在迅速的集結過來。
什麼都看不清,孟攬月被二人扯著,根本沒時間掙扎,眨眼間就已百米之外。
頭暈目眩,風聲打殺聲不斷的掠到身後。街上的百姓亦是被忽然的亂戰驚著了,一時間整座草流城都陷入了雞飛狗跳當中。
四城關閉,但是他們早有準備,在抵達城門時,不知從何處又躍出來一群人,與守城的兵將交手,順利的為抓著孟攬月的兩個人拖延了時間開闢出了道路。
二人一飛而起,踏著城牆借力,即便還帶著孟攬月,但也絲毫不受影響。
幾乎只是一瞬間,就躍上了城牆,然後一躍而下,出了城。
天翻地覆,孟攬月什麼都看不清,身體騰空,即便想掙扎也發不出力來。
夜風撲面,天地漆黑如同幕布,那兩人帶著她,也根本不顧及還在草流城的同夥如何,似乎他們的目的和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把孟攬月帶走。
長發飛舞,她費力的扭頭往後看,草流城已遠遠地落在了後頭。夜風灌耳,但依稀的,她似乎聽到了馬蹄疾奔的聲音。
「救命!」用力的喊出一聲,但被夜風吹得變了調。
不過,她也只是喊出一聲,不知是哪個人在她後背來了一掌,她疼的瞬時消了音。不止發不出聲音來,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
閉上眼睛,她的頭也耷拉在一邊,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個黑夜過得漫長,但對於處在昏迷當中的人,一切都只是一剎那。
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孟攬月最先看見的就是不甚明亮的石頭,它們懸在上空,泛著黑漆漆的顏色,同時又陰冷無比。
周遭的聲音在一點一點的進入耳朵當中,她也聽得清楚了,那是人的慘叫聲。
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不斷的放大,暈乎乎的腦子逐漸清明,原來那聲音就在身邊,最多距離她不過五米。
背心痛的要死,好像脊椎斷成了兩截似得,以至於胸腔里的內臟都在跟著疼。
稀里嘩啦,鐵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費儘力氣的微微扭頭往上看,翻倒的視線當中,數個木頭架子矗立在不遠處,而每個上頭都掛著一個人。
血從那些人的身上往下流,就像滴水一樣,滴滴答滴滴答。
凄慘的叫聲再次響起,她看向遠處,一個木頭架子上的人不著寸縷,他的兩條腿從膝蓋以下沒了皮肉,血粼粼的骨頭支在那裡,但仍舊還有兩個人蹲在那裡再繼續的給他剃肉。
他慘叫著,再次暈厥過去,沒了聲音。但也僅僅暈厥過去一陣兒,疼痛再次把他拉扯回來,繼續之前的慘叫。
冷意從腳底竄到頭頂,孟攬月也在同一時間清醒了,這是哪裡?
自己應該是躺在一個木板上,高出地面一些,所以那些人的慘狀她看的也格外的清楚。
稀里嘩啦,又是一陣鐵鏈聲響起,從另一頭走出來兩個人,拖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被拖著的人穿著已經分辨不清顏色的裙子,身形纖細,一直掙扎但是無濟於事,這是個女人。
她發不出聲音來,只是嗚嗚嗚的恍若狗叫一般。她直接被拖到木架前,那兩個人格外熟練,直接把她捆綁在了木架上。
孟攬月的視線轉到那兩個人的身上,這才發現他們的與眾不同。他們看起來不像是武功高超的護衛,反而臉白白的,身形差不多,倒像極了閹人。
還在思考間,那兩個人將那女子的衣服扯開,散亂的頭髮下,是那女子驚恐的臉。
孟攬月不敢眨眼,緊盯著那兩個人從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前端帶鉤的刀。那刀刃鋒利,泛著幽幽的冷光。
一人把那女子身上礙事的衣服扯下去,另一人持刀走至那女子面前,手中的刀一轉,就固定在了那女子的腹部。
孟攬月隨之看過去,不由得大駭,那女子有孕了。
刀子抵在那兒,孟攬月就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她還來不及閉上眼睛,那把刀前端的鉤子就刺進了女子的腹部。
血瞬時流出來,不過他們的目的卻沒有達到,將刀子又往肚子里探了幾分,隨後動作熟練的一挑,一團血紅的東西就被挑了出來,吧嗒一聲落在地上。
還有什麼東西連接著那團東西和女子的腹部,不過她已是奄奄一息,什麼都做不了。
閉上眼睛,孟攬月大口的呼吸,鬼知道她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而自己何時會被捆綁到那木架上想來也是時間問題。
都說人固有一死,沒什麼可怕,但死前還要經歷這些,但求一死都變成了奢望。
高衛的兇狠殘忍並沒有誇大,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慘叫聲割肉聲不斷的回蕩在耳朵當中,孟攬月閉著眼睛,不斷的給自己心理建設,但絕望之感仍舊斷續的浮上心頭。
讓人心理崩潰其實很簡單,有時都無需動用刀子,只要觀看一場殺人秀就可以了。
不知熬了多久,也不知那邊被拖走了多少具屍體,在孟攬月手腳都發麻的時候,忽然兩隻手分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驚,她迅速睜開眼,略模糊的光線當中,兩個人分別抓住她肩膀把她從木板床上扯了起來。
如同個物件似得被拎著,在她睜大的視線當中,她被那兩個人扯著掠過那些專門屠殺人的木架子,然後走出了一道鐵門。
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聽得到的就是身邊這兩個人走路時的回聲。那回聲從遠處盪回來,又盪回去,這裡就好像沒有盡頭的地獄。
終於,光明重現眼前,過於刺眼,孟攬月隨即閉上了眼睛。
那二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帶著她於一片假山之中穿梭。假山造型奇特,遠處還有抽芽的樹木相伴,一切都顯得寧靜而又清幽。
緩緩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如此平和的場面,剛剛所見到的是地獄,但眼前大概就是天堂。
可見到這片天堂,孟攬月亦還是覺得心底發寒,這清幽之景比之剛剛的殺人場還要令人不安。
走出假山群,就上了一條走廊,外側是涓涓細流的人工小溪,內側則是精緻的房屋。有的開著窗子,能看得見裡面的裝飾,秀氣而溫和。
被拖著,轉過走廊的一道彎,再走幾步就徑直的走進一扇門,孟攬月剛剛抬頭看,她就被扔到了地上。
那二人動作很快的退下,走時將房門也關上了。
地面是堅硬且冰冷的黑色大理石,手按在上面,能清楚的感覺到它的冷硬。
孟攬月撐著身體一邊看向四周,這是個和剛剛看到的差不多的房間,桌椅精緻,擺件清秀,牆上還掛著山水畫。這像是個讀書人的房間,透著溫雋平和之氣。
一道影子從房間一側的書架後走出來,孟攬月看過去,不由得皺起眉頭,是他!
走出來的人一襲白衫,瘦削頎長,墨發束起,銀色的瓔珞夾雜在發間。他樣貌平和,一股讀書人的氣息,沒有任何的殺傷力。
隨著他走近,也讓人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平和之下是無限的陰冷,就像一把浸在冰水之中的刀。
他走了過來,在距離孟攬月兩米之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驀地一笑,「孟大夫,又見面了。」
看著他的臉,他雖然在笑,可卻是明顯的皮笑肉不笑。
「你是高衛!」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孟攬月也不由得笑,她和白無夜都沒想到,原來這個人就是高衛。
「如假包換。」高衛承認了,很爽快的承認了。
「和我想象中的差距很大。」真是讓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曾出現在自己面前數次的人,居然就是高衛。
「和天下沒見過我的人想象的差距都很大,就是不知在孟大夫的想象中,我是什麼模樣的?三頭六臂,青面獠牙?」對於自己在外的形象,高衛很清楚。
「太高估你自己,我以為你應該是面部有缺陷,所以才會戴著面具。而面上又會無時不透露著陰險狡詐,十足的小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儘管眼下自己是俘虜,但她顯然並沒有俘虜的姿態。
聽到孟攬月的評價,高衛依舊笑容掛在臉上,只是那陰冷的眸子卻絲毫沒有被臉上的笑所感染。越是這樣,他看起來就越懾人,恍若一個扭曲體。
「孟大夫和傳言當中天差地別,若不是多方調查,還以為你是被白無夜調了包。」說著,高衛走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似乎也頗為疑惑。
「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你以為天下的事情你都了解么?」盤膝坐著,這樣她能舒服些,但背心處依舊很疼,內臟也跟著火燒火燎的。
「哦?那不如說說,我不了解的那部分吧。譬如,孟大夫師從何處?」她不是杜先生的徒弟,拜師也不過是半路罷了。但關於孟攬月的之前,的確是個謎。
「無可奉告。」他還想知道這個?她連白無夜都沒告訴,豈會告訴他。
「看來這是個大秘密。關於你自己的秘密不說也無所謂,那不如說一說白無夜的秘密吧。他現在是不是還在吃藥?沒了葯,興許就得沒命,是不是?」根據他的調查,應該是這樣。但具體情況,他不知。
看著他,孟攬月還是覺得這高衛和她想象中以及傳言中的都不一樣,「無可奉告。」還是這四個字。儘管她剛剛見過了人間地獄,可是事關白無夜、、、她不會說。
「看來我猜對了。杜冉程死了,想必就是孟大夫你接手了。你若沒了性命,那白無夜也活不了多久了。看看,殺他多容易,只要把你抓住就行了。」撩起長衫下擺,高衛蹲下,注視著孟攬月的臉,他面上的笑幾分得意,可笑依舊不入眼。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自作聰明這句話。」高衛的話正中孟攬月下懷,但是她依舊很平靜。
「那不知有沒有人對孟大夫說過,你很勇敢。只是,你的勇敢用錯了地方,在這裡,勇敢就等於找死。除非順從,興許還有一線生機。」抬手,他捏住了孟攬月的下頜。那手指很長,看起來也沒用什麼力氣,但孟攬月的眼睛瞬時泛出了淚花,好疼。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無知,難道不知這世上有人不怕死么?」被他捏著,她說話都有些變了調。不過,卻依舊說不出討饒的話來。
初來這個世界,在西疆的大營里她膽戰心驚,她必須得承認那個時候的她很膽小。
但是現在,她也不知哪裡跑出來的勇氣,尤其是面對著高衛那雙瘮人的眼睛,更是勇氣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