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自損八百

  白天齊的小腿上扎滿了銀針,從膝蓋一直到腳跟處。


  初初扎滿銀針時,白天齊的確覺得有些疼痛,不過短短的片刻過後,疼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鬆懈感,這條小腿都不再緊繃繃的了。


  看著白天齊的臉色,孟攬月就知他是舒坦了,絲絲笑意也浮上眼睛,她短時間內的判斷就是準確的。


  「三哥,可是不疼了?」胡桑自是也看出白天齊臉色變好,不禁笑容滿面。


  「嗯,不疼了,反而很舒坦。孟大夫,你的醫術的確非同凡響。杜先生,後繼有人了。」白天齊稱讚,很真誠。


  「我還沒得杜先生一半的本領呢,到了那一天,王爺再誇讚不遲。」時間到了,孟攬月開始撤針。撤針的順序是有講究的,並非按照下針的順序。用這種法子,就得記好每一個穴位,不可出錯。


  她手法很快,快得幾乎看不清,胡桑在旁邊看著也不禁疑惑,孟攬月明明沒有學多久,可是看她的手法,卻根本不像個生手。


  如此,他也不禁感嘆,孟攬月就是個天生的大夫,杜先生會那麼快的不加遲疑的收她為徒,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天分。


  「好了,今日王爺要好生歇息,明日我再來給王爺下針。而且,我也會開方子下藥,配合這銀針,相信到時王爺就不用每日的服藥了。」將銀針收起來,孟攬月一邊道。她心裡有了譜,並非是在胡說八道。


  「好。」白天齊微微頜首,看著孟攬月,那眼睛深處也的確存疑。這個孟攬月,和傳言中以及他派人調查當中的,完全不一樣。


  或許這期間真的有什麼誤會,但白天齊沒有調查出來。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他還是不能妄下定論。


  「三哥,好生休息。我一會兒要帶著孟大夫去觀賞一下草流城的繁華,順便還要請她去醉煙樓品酒。這手裡的銀子馬上就要花出去了,想想還有些捨不得。」胡桑滿臉微笑,他在調笑的時候,也是一副文雅非凡的模樣。


  「今日不用你破費,這錢要算在我的身上,算是感謝孟大夫。不要節省,定要盡興。」白天齊也面帶微笑,他和白無夜完全不一樣,這種自己掏錢的話,白無夜是說不出來的。


  孟攬月笑笑,這白天齊還真是不一樣。很大方,又愛民如子,手下有胡桑這樣的謀士,又有太山這樣的將軍。親弟掌握著西疆無數兵馬,如此看來,莫非他是想稱帝?

  這般一想,孟攬月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了,她存在於這個爭權奪利的世界。一切並非虛假,只要有機會,所有的人都會往上爬,爭奪那一把椅子,手握天下,掌控生死。


  白天齊與白無夜兄弟倆的目標就是那把椅子,白無夜不能人道,他怕是不會去坐那把椅子,但是他定然會把他的兄長扶上那個位置,儘管他看起來與白天齊並不親近的模樣。


  白天齊休息了下來,孟攬月與胡桑也離開了,天色微暗,這府里也掌了燈。


  燈火明亮,顯得天空更暗了。


  胡桑帶著孟攬月出府,沒有任何人隨行,只有他們兩個人。


  王府所在的街上沒有多餘的行人,好像是有什麼規矩,這城裡的人根本不會靠近這裡。


  待得二人走出了這條街轉上另外一條街的時候,人聲入耳,這草流城夜晚的繁華喧囂也進入了視線當中。


  街上燈火明亮,每個店鋪的門前都懸挂著燈籠,街上亦是行人不斷,還有酒樓里的人聲鼎沸,組成了一幅生活和樂的畫卷。


  對於百姓來說,誰當皇帝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吃得飽穿得暖,生活的順心順意就成。


  「草流城沒有宵禁,所以百姓們的尋歡作樂可以一直到天明。在這草流城待久了,到了帝都我反倒十分不適應,幸好也只是待了幾日,否則非得憋悶而死。」走在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胡桑與孟攬月也只是其中普通的行人。但經過二人身邊的人卻不禁回頭回顧,畢竟美麗的事物都喜歡多看上兩眼。


  「帝都有宵禁。」孟攬月低聲道,她並不知道帝都是什麼樣子的,但胡桑這麼一說,她就清楚了。


  「是啊,宵禁還特別嚴格。在宵禁時分出現在街上的人,都會被抓走的,無論是誰。」所以他們在帝都那段時間行事很困難。


  微微頜首,孟攬月比較不出帝都和這草流城哪裡更好。或許是帝都的主人害怕出事所以夜晚之時行宵禁的規矩,而草流城不擔心這些,任憑百姓尋歡作樂。但若細想,也更有利弊。可若站在百姓的角度來說,她更喜歡草流城,自由。


  走過長街,又轉入了另一條街道,煙粉之氣迎面而來,無需胡桑給介紹,孟攬月就知道這條街做的都是一個買賣。


  各個樓上掛著顏色鮮艷的彩燈,那燈火明亮比得過任何一條街。街上人來人往,且多數是男人。遠處傳來姑娘們的笑聲,煞是動聽。


  不愧古人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句子,任何男人到了這裡都不免會心馳蕩漾。


  「這花街柳巷在其他城池許是下九流的地方,但在草流城則不然。這有錢人的錢若是不花在這種地方,那麼就定然會花在其他地方。不花錢買快樂,反倒做其他事,那就值得研究了。」胡桑笑容滿面,說的話卻讓人覺得很是危險。


  孟攬月看向他,然後緩緩點頭,「老胡,你的足智多謀果然不假。」通過一花街柳巷,就能考慮到這麼多的事情,這腦子究竟轉了幾道彎。


  「這算什麼足智多謀,看人的經驗罷了。每個人都各有所長,就如孟大夫你,天生就是個大夫,那個銀針才學了短短几日,就能上手給人治病了。」胡桑微微搖頭,他並不覺得自己足智多謀,那些吹捧他的話,他也從未當真過。


  「胡公子說話果然好聽。」即便自己真的蠢笨無知,話由他嘴裡說出來,就好聽的緊。


  「也就這張嘴還算靈活,手無縛雞之力,若嘴也不管用,我就只能去種田了。」胡桑笑道。


  「你這身板,種田也是妄想。」孟攬月無情戳穿,他也只適合腦力工作。


  兩人一路談笑,穿過來來往往的行人,終於到了那醉煙樓的門前。


  門面極大,紅燈明亮,門口姑娘們正在攬客,各個花枝招展,各有風情。


  胡桑帶著孟攬月走進醉煙樓的大門,一個龜奴立即小跑過來,「小的給胡公子請安,胡公子今兒還是品酒聽曲兒?」龜奴有眼力見,瞧著胡桑是帶著一個女子來的,說出口的話也直接變了。


  孟攬月也不禁笑,她才不信胡桑來這種地方只是喝酒聽曲兒。不過卻也不得不讚歎在這種地方做事的人的眼力和反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的不過如此。


  「照舊。」胡桑也不掩飾,交代過後,便帶著孟攬月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


  走廊里鋪著上好的地毯,兩側的房間燈火通明,或賭牌聲,或絲竹聲,或調笑喝酒聲,熱鬧非凡。這醉煙樓的生意,看起來的確是好得不得了。


  走到走廊的盡頭,龜奴打開了房門,書香之氣的房間映入眼帘,這種風格果然符合胡桑的品性。


  走進房間,孟攬月環顧了一圈,然後就直奔窗邊的橫榻坐了下來。橫榻精緻,中間擺設一圓桌,茶點已擺在上面,很是精緻。


  胡桑旋身在對面坐下,然後動手給孟攬月倒茶。


  「環境真是不錯,怪不得老胡你喜歡到這裡來。喝著酒,聽著曲兒,再和心愛的姑娘打情罵俏,堪比神仙啊。」拿過茶杯,孟攬月聞了聞,茶的味道還不錯,並非便宜貨。


  「所以,沒有男人會不喜歡這種地方。」胡桑也大方承認,他就是這裡的常客。


  「說的好像只有你們男人會享受一樣,一會兒也給我叫個姑娘來,我也要享受享受。」身子向後,孟攬月靠在軟榻的扶手上,柔軟的很。


  「你要姑娘做什麼?」胡桑輕笑,孟攬月比他想象的還要大方不扭捏。


  「別的做不了,給我捏捏肩膀倒杯酒說說話還是可以的吧!怎麼,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看老胡你如何風流的?我可不看,會長針眼的。」再說都是那麼回事兒,也沒什麼可看的。


  「這話就難聽了,我又沒說不行。」胡桑連連搖頭,風花雪月被她一說,就成了男盜女娼了。


  抿起紅唇,孟攬月繼續品茶,一杯茶很快被她喝光。抬手拿起茶壺,她準備倒第二杯的時候,這房間的房門忽然從外打開。


  轉眼看過去,她的眉毛就挑了起來,走進來的人身形頎長挺拔,一襲暗色的華袍,載滿了恍若烏雲的氣勢,壓迫的人喘不過氣,居然是白無夜。


  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又不能尋歡作樂,看著別人歡快,不是心裡更不平衡更生氣?

  「王爺,真巧啊。」胡桑起身,對白無夜出現在這裡並無驚訝之色。


  「胡公子來這裡就算了,怎麼把她也帶來了?」沒說自己為何會在這兒,白無夜開口就是質問。


  喝水的動作一頓,孟攬月抬眼看著白無夜,「我為什麼不能來?這門前有寫著女人不準入內么?」


  「其他女人是否厚顏無恥本王不清楚,但、、、」


  「但我的臉皮異於常人。」沒等他說完,孟攬月就接了話,她知道白無夜沒好話。


  漆黑的眸子一片冷色,白無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隨後淡聲道:「所以你是來這裡與妓女比較臉皮,然後搶生意么?」話落,他旋身坐在對面,隨著動作他身上的氣息也飄到了對面。


  孟攬月動了動嘴角,極髒的髒話溜到了嘴邊,若不是還有一些理智存在,她就真罵人了。


  「咳咳,既然在此相遇,不如咱們今日就來個不醉不歸,畢竟這種機會少之又少。哎呀,酒來了。孟大夫,你可得嘗嘗這紅袖,千金難買,只有這醉煙樓才有。」胡桑開口圓場,然後房門就開了。兩個丫鬟托著精緻的酒壺還有水果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那龜奴。


  氣氛緩和了些,孟攬月一股氣哽在喉嚨,直視前方,壓根不想看那坐在對面的人。


  酒壺被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酒香就飄過來了,不似尋常的酒味兒,這酒的味道反而帶著一絲甜膩,很好聞。


  水果新鮮,切割成了好吃的形狀,孟攬月隨手拿了一塊,對於這個世界這種純天然的水果,她極其愛吃。


  「胡公子,鈴兒姑娘聽說您來了,正在沐浴更衣,大概一刻鐘之後就會過來。您看,咱們是先聽會曲兒,還是要綾波姑娘過來跳一曲?」龜奴弓著腰站在胡桑旁邊,笑容滿面的。


  聞言,胡桑看了一眼吃著水果卻綳著臉的孟攬月,笑道:「找個善談的姑娘過來,陪孟大夫聊天。」


  龜奴看了一眼孟攬月,然後連連點頭,就快步的跑了出去。


  給她找姑娘陪著,孟攬月沒意見,反正她『厚顏無恥』嘛,什麼做不出來。


  白無夜冷麵,相信他那個樣子,誰也不敢上前說給他找個姑娘。


  胡桑依舊笑容滿面,白無夜的冷麵和他身上的壓勢可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


  片刻后,房間的門再次從外打開,果然有個姑娘進來了。


  姑娘身姿豐腴,穿著淺綠色的裙子,領口微敞,小露春光。


  若說樣貌,有孟攬月在,相信任何人也不敢誇口自己漂亮。


  姑娘走進來,視線在這三人的身上劃過,然後幾分忐忑。


  「姑娘,過來與孟大夫聊聊天,她很無聊。」胡桑抬手示意,翩翩有禮。


  得到指示,姑娘也立即走過來,笑容掛在臉上,別有風情。


  「您是大夫啊,小女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大夫。」給孟攬月倒酒,那輕紗下的手臂白皙圓潤,想必觸摸之下也會很柔軟。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想象的事情還有很多。」接過酒杯,孟攬月聞了一下,果然味道很好。


  姑娘轉了轉眼睛,然後點頭,「大夫說的是。小女子打小就十分敬佩大夫,那時小女子的爹爹生了重病,村子里又沒有大夫,哥哥就連夜的進城找大夫。家中沒錢,但城裡的大夫最後卻沒收診費,只收了葯錢,這才救了爹爹一命。」


  「那現在你的家人呢?」若是家人都在,她又怎會在這種地方。


  「那一年家鄉發大水,他們都死了。小女子命大撿回一條命,本想著來草流城投奔親戚,可是他們也不知所蹤了。沒辦法,小女子只好賣了自己,否則早就餓死街頭了。」說著,姑娘幾分凄然。


  看著她,孟攬月不覺得她說的是真話。這姑娘眼角眉梢間都是老練,儘管她在有所掩飾。但想來她也並非故意為之,而是生活在這個地方已成自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這次她陪著的客人是個女人,所以她就不談風月。得知她是大夫,就說起家事來,順便誇讚一番大夫。


  果然啊,怪不得男人都喜歡到這兒來,甭管這裡的姑娘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聽著順耳才是真的。


  胡桑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邊喝茶邊笑看孟攬月和那姑娘,他就知道孟攬月來這個地方不會不適應。


  白無夜一如既往的冷麵,在他看來簡直荒唐。


  吃著水果喝著酒,不過片刻,房門再次從外打開。一個姑娘身著桃粉的長裙盈盈的走進來,然後直奔胡桑。


  孟攬月看著,也不禁彎起紅唇,這個鈴兒姑娘還真是與眾不同。她並非美貌無雙,但是身上卻有著一種別樣的氣質,那是和胡桑很像的書香氣,這個鈴兒姑娘似乎也飽讀詩書。


  隨著鈴兒姑娘進來,又有幾個姑娘抱著琵琶或是古琴走了進來。在對面的環形椅子上落座,下一刻絲竹聲起,悠揚的調子格外好聽,當真讓人飄飄然。


  胡桑與鈴兒姑娘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二人相對而坐,討論的也是詩詞歌賦,不時的喝一杯,胡桑的眼角眉梢都寫著輕鬆二字。


  房間里,放鬆的人在放鬆,喝酒的人在喝酒,彈琴的人在彈琴,唯獨白無夜一人正襟危坐,周身兩米內無法近人。


  喝著酒,孟攬月轉眼掃了白無夜一眼。她是真想不明白,他又不玩樂,又不喝酒,卻一直待在這裡是想幹嘛?


  放下酒杯,孟攬月彎起紅唇,驀地道:「聽說這醉煙樓里來過許多的大人物,不知三王爺的胞弟,那位大名鼎鼎的五王爺有沒有來過?」


  孟攬月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卻能讓所有人都聽到。那邊胡桑和鈴兒姑娘看過來,白無夜也幾不可微的揚眉。


  倒酒的姑娘一詫,看著孟攬月感興趣的臉,她眨眨眼睛,快速的思考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


  那邊鈴兒姑娘輕咳一聲,想讓那姑娘看過來,她不知這房間里坐著的都是誰,若是亂說很可能惹麻煩。


  不過,那姑娘卻沒聽到鈴兒姑娘的咳嗽聲,很快的便思考好了,一邊倒酒一邊笑道:「那位五王啊,自然來過。聽說啊,他一點也不行。」最後一句話她壓低了聲音湊到孟攬月的耳朵邊,可想聽到的,無論她多小聲他也聽得到。


  孟攬月當即笑出了聲,恍若花開,在這個房間里,沒人能與她比較樣貌。


  胡桑也輕笑,看了一眼白無夜,他拿起酒杯放在唇前做遮擋,但毫無用處,他笑的太明顯了。


  沒有再說這個話題,剛剛哽在喉嚨的那口氣可算是出來了,孟攬月心情舒暢,咽下去的酒也更有味道了。


  瞧見孟攬月和胡桑都在笑,姑娘的心裡有了底,拿著水果送到孟攬月嘴邊,又道:「聽說,那位五王娶了帝都有名的蕩婦。他們這一對兒倒是極有意思,一個不行,一個又沒了男人不行,其實也算很相配,大夫你說是不是?」


  笑意緩緩從嘴邊消失,孟攬月把水果咽下去,卻險些嗆著。


  那邊,白無夜面上的冷色緩和了許多,漆黑如子夜的眸子里溢出若有似無的笑意。他轉眼看向孟攬月,清楚的瞧見她僵著的側臉,眼裡的笑意更甚。


  胡桑實在忍不住,放下酒杯笑出了聲音。鈴兒姑娘幾分忐忑的瞅著孟攬月和白無夜,不知該怎麼緩和當下的氣氛。


  聽著胡桑的笑聲,孟攬月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倒是忘了自己和白無夜的名字現在是捆綁在一起的,說起白無夜,就得帶上她孟攬月。


  白無夜大名鼎鼎,她也一樣。


  這兩個人能成為夫妻,若她是個外人,也肯定會覺得好笑。


  攻擊白無夜不成,把自己也搭進去了,沒討到一點兒便宜。


  直至夜半,幾人才離開醉煙樓。白無夜並非獨自前來,他的護衛都在外面的走廊待命,三人離開,他們分別在前後,為三人開闢出一條無礙的道路來。


  不過,任何人瞧見這陣勢都得避讓開,畢竟普通人也不會出門帶著這麼多的護衛在身邊。


  雖已夜半,可這條街依舊人聲鼎沸,這個時候,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


  喝了一壺的紅袖,孟攬月的頭有絲絲暈眩。這酒雖不醉人,但喝多了也犯暈。


  走在街上,聽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嘈雜的聲音,孟攬月覺得讓她在這個地方喝上一夜她也能堅持,這兒真是個消遣放鬆的好地方。


  走著,前頭的護衛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就聽到從前頭傳來的叫罵哭泣聲,周遭的人也都停在原地看熱鬧。有的笑嘻嘻,有的不忍看,盡展百態。


  微微歪頭往前頭看,借著明亮的燈火,十幾米開外處,幾個龜奴打扮的人正在揪扯著一個女子。他們把她往旁邊的樓子里拖,一邊拳打腳踢罵罵咧咧,難聽至極。


  暈眩散去大半,孟攬月皺起眉頭,隨後邁步打算過去。


  然而,她也只是邁出去一步罷了,袖子一緊,她被胡桑抓住了。


  「放開,一群只會欺負女人的混蛋,我要給他們好看。」說著,她抬起另外一隻手,把一直隨身攜帶的卷鎮拿了出來。以前她是手無縛雞之力連自保都成問題,但現在她很自信可以用銀針教訓那些混蛋。


  「那個女子應該是這妓院的妓女,看樣子是逃跑被抓住了,他們把她抓回來,或是打她懲罰她,都是應該的。不說我們管不了,連三哥都無法管。她把自己賣給了妓院,生死也就不歸自己了。」胡桑抓著她的袖子不放開,一邊輕聲的說著草流城的規矩。繁華自有繁華的益處,但不可避免的,在繁華的背後還有陰暗,且無法剔除。


  孟攬月盯著前方,但不可否認胡桑說的有道理,這個世界有這個世界的規矩。


  那幾個龜奴拖著那女子往樓子里走,女子邊哭邊掙扎,他們就拳打腳踢,女子哭的更慘烈了。


  隨著他們把她拖上台階,一條血跡進入視線,都是那女子流出來的,在地上畫出了一條長線。


  四周看熱鬧的人不乏喝多的,也跟著起鬨,他們好似很喜歡這種場面。


  看著那些人的嘴臉,孟攬月長長的吸口氣,把卷鎮重新放回衣服的口袋裡,「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一米開外,一直雙手負后沒有言語的白無夜垂眸看向剛剛發出感嘆的人,漆黑的眸子倒映著這通明的燈火,卻無法照到他眸子的深處。


  「於某些時候來說,我們也是魔鬼。」胡桑贊同孟攬月的話,但他把自己也歸類在其中。


  閉了閉眼睛,孟攬月不知該說些什麼,胡桑的話,是對的。


  「雷肅。」驀地,白無夜出聲,前頭的護衛立即回過身。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給了一個眼神兒,雷肅就立即離開原地,朝著那樓子里跑了過去。


  扭頭看向白無夜,孟攬月不知他要做什麼。


  「規矩都是給別人立的,入戲太深,連自己也被束縛了。不過,規矩對於本王來說就是笑話。」他雙手負后,睥睨一切,什麼規矩不規矩,在他眼裡比不過空氣。


  看著他,孟攬月忽然發覺這鹹蛋真像個男人,無法無天,傲視一切。


  雷肅很快的就把剛剛那個被拖進去的女子拎了出來,她下半身都是血,而且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看熱鬧的人都在看著他們,且不斷的議論紛紛,畢竟他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倒是妓女被打死的事情經常有,這條街的常客就有親眼見過的。


  「王爺,這女子已經昏迷了,屬下怎麼處理?」雷肅十分有力氣,僅用一隻手就把她輕鬆的拎著。


  「送給孟大夫吧。」白無夜只是看了一眼,他沒有多大的興趣。而且,今日若不是孟攬月的那句話,他也根本沒打算好心。


  看向白無夜,孟攬月彎了彎唇角,「多謝王爺了。」這次的謝,真心實意。


  沒有搭理她,白無夜舉步,他要儘快的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走吧,把她帶回去,再不給她治療,估計她就沒命了。」看著雷肅手裡的那個女子,蓬亂的頭髮下一張臉蒼白的如同白紙,毫無血色。


  返回三王府,孟攬月直接把那女子帶回了東院。雷肅全程幫忙拎著,並且把那女子安放好了之後還詢問孟攬月是否需要他幫忙后才離開。


  雖是喝了酒,但孟攬月此時差不多已經徹底醒酒了。脫下那女子的衣服,也瞧見了她身上的傷,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上半身的青紫應該就是剛剛被拖拽時拳打腳踢造成的,而她下半身則多處破開,膝蓋以下的部分,皮肉綻開,看得出是由什麼鋒利的東西造成的。


  將她腿上的血擦拭了以下,傷口露出來,呈圓圈的形狀環繞在腿上,十分有規則,這很像那時在營地里不慎踩入捕獸夾的兵士的傷口。


  銀針止血止痛,隨後上麻藥,孟攬月開始縫合。燭火的光亮不如太陽,但也不影響孟攬月的手法和速度。


  天色微明,孟攬月最後的包紮也終於完成,看著那女子,她的面色平靜多了。


  嘆口氣,幾分可憐她的境遇,在這個世界,女人果然是弱勢。想一想自己,若不是自己有這一技之長,她的境遇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給她蓋上被子,孟攬月伸展著筋骨,邊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不過幾分鐘她就陷入了深眠。


  翌日天氣晴好,但溫度還是不高,府中很安靜,但仍舊不時的有人出入於王府之中。他們有的看起來極為神秘,有的則身著盔甲,哪個都不是尋常人。


  時近晌午,東院的月牙門處,換上一身淺綠色長裙的孟攬月才出現。她的臉上掛著黑眼圈,在那白的反光的臉上格外明顯,以至於她的眼睛看起來也更大了。


  拿著卷鎮和一張寫好的藥方,孟攬月朝著白天齊的住處走去。她醒來之後就沒瞧見人,本想把這方子隨便給哪個下人要他們去抓藥,可誰想這東院安靜如雞,一個人影也沒有。


  走下長廊,繞過一片常青樹,就到了白天齊的居室。抬眼看過去,就見幾個人從那台階上走下來,邊走邊說著什麼。


  看著他們,孟攬月忽然發覺這幾個人很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那幾個人走下了台階,自然也瞧見了走過來的孟攬月。其中一個彪形大漢瞅清了孟攬月的臉,尷尬瞬間浮上他的臉。臉上的肌肉動了動,然後他轉身就快步走開了,恍若有火在燒他的屁股。


  其他幾個人也互相對視了幾眼,然後分別朝著孟攬月或輕或重的點點頭,也快速轉身離開。


  看著他們走遠,孟攬月回過神來,她說這幾人怎麼眼熟呢,在西疆大營時,他們曾去過。


  那時是送闌尾病發的胡桑去找杜先生的,她的出現,惹得這幾人都很不快。其中那個剛剛最先逃跑的彪形大漢還罵過她,怪不得這會兒滿臉尷尬的樣子。


  那時她不僅能給胡桑治病,現在還能在他們的三王爺身上『動手動腳』,他們的尷尬,來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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