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鬥嘴,銀針治病
夜半時分,準時的抵達驛站。這裡沒有受到暴雨的衝擊,空氣乾燥,而且還有些冷。
眼下已邁入冬季,但是因為西疆的地理位置,所以那裡並不冷。
而草流城則不一樣,地處北方,避免不了的在冬季時溫度下降。
這驛站不屬西疆也不屬草流城,但是驛站里的人馬則都是白無夜的人。無需按地域劃分,一切看的是實力。
房間水汽瀰漫,水汽來自於屏風后的浴桶,孟攬月正在沐浴,而且在揪扯著長發里的泥沙。
時間太長,泥水都幹了,再次浸濕后也難洗乾淨,只能一點一點的清理。
後腦的傷浸了水之後又有些絲絲作痛,她剛剛摸了摸,傷口不大,沒有什麼大礙。
費了半天的勁,這頭髮才算清理乾淨,隨後從浴桶中走出來,身上也散著看得見的熱氣。
快速的擦乾身體穿上衣服,這裡的溫度不比西疆。
今天趕路快馬加鞭簡直和飛沒什麼區別,顛簸的她渾身都疼。隨行趕了一次路,她才算知道這些人平日里都是如何趕路的,沒有一副好身體,還真得死在馬背上,
將頭髮擦拭半干,孟攬月把臟衣服收拾起來打算扔到浴桶里洗一洗。這一身衣服是從南周穿回來的,料子不錯。不過,眼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錯,這是剛剛進驛站時護衛給她的。一個包裹,裡面還有兩套。
孟攬月猜想,大概是白無夜聽了她那時說的那番話,所以才好心大發的給她買了這種衣服,是想跟高斐一較高下。否則,她還得繼續穿布衣。
衣服好壞她並不計較,只是白無夜會這樣做讓她意外而已。
這個鹹蛋啊,果然有在乎的,那就是和對手比較。
若是說他比不過一個黃齒小兒,估摸著他能氣死。東方不敗的確性子奇特,不比正常人。
一張陳舊的羊皮卷從臟衣服里滾出來,孟攬月彎身撿起來,不禁又想到雙目失明的宋先生。
她拜了一次師,結果還沒學幾天藝呢,就相隔千里了。
把裝著銀針的卷鎮從臟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來,然後展開羊皮卷,借著燭火開始研究。
若說宋先生是天才也不為過,孟攬月難以想象,他在大牢那種地方是怎麼研究出來這東西的。
試探著在自己的穴位上比劃著,孟攬月也不敢下針,但是每一步都很精妙。
「孟大夫,您用膳。」驀地,外面響起敲門聲,然後是護衛的聲音。
「進來吧。」說用飯,孟攬月的肚子也應景的響了起來。
門被推開,護衛走進來,手上托著一個托盤,兩菜一湯,還有一個小瓷瓶。
將托盤放在桌子上,護衛又道:「孟大夫,這是王爺命屬下給您送來的金瘡葯,要您塗到後腦的傷口上。這葯是杜先生配製的,效果很好,明日您的傷口就會癒合的。」
聽著,孟攬月也高高挑起了眉毛,「幫我轉告王爺多謝他,不過我用不著,拿回去吧。」她自己就是大夫,即便不上藥,明日傷口也不會疼了。
護衛倒是沒想到孟攬月會拒絕,站在那兒靜默了會兒,然後拿起葯走了出去。
吃飯,風捲殘雲,房門開著,她背對著房門也沒發覺有人走進來。
直至她將盤子里的菜全部打掃乾淨,身後忽然發聲,「你要把這盤子吃了就等著明日腹痛吧。你是這裡唯一的大夫,到時可沒人給你治病。」
嘴裡的東西險些吐出來,孟攬月扭頭看向身後,白無夜一身暗色華袍,鬼一樣的站在她身後。
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孟攬月站起身,一邊抬手撫著脖子,那些食物好不容易下去后,她才開口,「王爺有何事?」這忽然出現,弄得她心裡怪沒底的。
「塗藥。」負在後的手臂拿過來,他手上拿著剛剛那護衛拿出去的瓷瓶,裡面是金瘡葯。
看了看,孟攬月倒是狐疑了起來,認真的看了幾秒他的臉,「王爺親自給我塗藥?」怎麼聽起來有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
「不需要?」白無夜沒有過多表情,隨著說話,一邊將瓷瓶打開。
「王爺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做?其實我身在屋檐下,王爺說一聲就成,我也反抗不得。」即便她心裡不願意,她也還是會做的。
薄唇緊抿,白無夜忽然抬手,一把揪住她肩膀的衣服微微施力,孟攬月就不受控制的轉過了身去。
「別動。」命令的語氣,然後孟攬月就感覺自己的頭髮被撥開了。下一刻,傷口微微刺痛,但幾秒后就覺得舒服了,這葯很好用。
站在那兒不動,孟攬月皺著眉頭,還是覺得白無夜有事兒要她做,否則幹嘛親自過來給她上藥?
這可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兒,單是想象一下就覺得詭異。
「好了。」片刻后,白無夜發聲,把瓷瓶的蓋子蓋上,就隨手扔在了桌子上。
看著那瓷瓶半晌,孟攬月緩緩轉身看向站在身後的人,「王爺,你想要我做什麼?」他不說目的,她心裡不安。
「大還丹。」這次,白無夜倒是直白。
無言的扯了扯嘴角,孟攬月轉身把和羊皮卷銀針放在一起的小瓷瓶拿過來然後遞給了白無夜,「裡面還有三顆,都送給王爺了。得王爺親自上藥,真是三生有幸,用這三顆大還丹,應當夠還王爺的情了。」
接過,修長的手指收緊,白無夜看著她,燭光中,他的眸子恍若漆黑的夜幕。
「日後再煉製大還丹的機會還有很多,進山採藥,本王會派人保護你。」她煉製出了大還丹,並非作假。
看著他,孟攬月知道這次他說的是真話,看來,她現在真的大有用處,並非是個可以隨時被放棄的棋子。
「多謝王爺。」看他是真的在說這話,孟攬月也不帶攻擊的點點頭,若是白無夜能支持她配藥,不施加阻礙,那她倒是可以無償的給他供應她配製出來的葯。
「休息吧。」沒多說什麼,白無夜轉身離開,頎長的背影幾分涼薄,在這微冷的夜裡看起來也幾分孤獨。
翌日,太陽早早的從天邊跳了出來,隊伍啟程,胡桑的臉色有些不太好。
「你吃藥了么?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把手給我。」伸手,孟攬月想看看胡桑的身體如何了。他這病是天生的,無法治癒,只能後天調養。
「這幾天過於辛苦,感覺還好。你的葯我吃了,否則我會更沒精神氣。」笑著把手遞給孟攬月,他說起話時倒是不缺氣力。
「的確只是有些辛勞,為了我,勞累胡公子了。」放手,孟攬月不禁彎起紅唇。看到胡桑,她不禁有些歸屬感。
「別客氣,日後煉製了什麼好葯,分給我一份就行。」胡桑倒是不客氣。
「成,毒藥也給你試用。」孟攬月也『大方』。
「你還打算研製毒藥?」迎著陽光,胡桑即便在笑著,但是那臉也蒼白中泛著淡淡的青。
「不止毒藥,還有別的,胡公子想試試么?」微微歪頭,她束在腦後的長發也輕甩。
挑眉,胡桑看著她,不知她又研究了什麼好東西。
在胡桑的注視下,孟攬月笑起來,恍若花開。
然後,胡桑就發出了一聲高亢的痛呼,惹得四周做準備的護衛都看了過來。
「銀針!」抬起自己的手,五指無力的垂著像雞爪似得,手背上中指與無名指中間的位置扎著一根明晃晃的銀針,尾端還在顫動。
「感覺有氣力了么?」看著胡桑變紅的臉,孟攬月笑道。
「有了有了,快快,拔下來。」抖著自己的手臂,胡桑只覺得疼了。
笑不可抑,孟攬月伸手把那銀針拔了下來,胡桑立即後退幾步躲她遠遠地,一邊查看自己的手背,「你還真向那宋先生學藝了?」而且,學的也太快了點。
「皮毛而已,不過看來真管用,老胡你面色紅潤有光澤,不錯哦。」短暫提神,還是很有用的。
「多謝孟神醫了,下次麻煩你提前說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他又不會武功,否則哪能讓孟攬月得逞讓她拿他練手。
「別客氣,眼下這裡我也只能在你身上得手,想偷襲別人也不成。」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咱倆同樣手無縛雞之力,實不該互相傷害。」胡桑連連搖頭,她這麼一說,他更心慌了,日後說不定她還得偷襲他。
「好吧,下次我動手之前先通知你一聲。」看了看手裡的銀針,孟攬月認為若是想學成,就得不斷的做實驗。在自己身上,或者在別人身上。
無言,胡桑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還有個紅點,昭示他剛剛的疼痛並非作假。不過,他的確覺得自己比剛剛有氣力了。
「你們倆還要繼續磨蹭下去?胡公子你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開,還不如甘當先驅,相信到時所有受益的傷者都會感謝你。」白無夜涼涼的聲音傳來,他高高的騎在馬上,已經看了他們有一會兒了。
「王爺這麼無私,王爺才更適合做這個先驅才是。」胡桑搖頭,憑什麼受傷的是他。
聞言,白無夜淡淡的看了一眼孟攬月,「她速度不行。」所以,也根本偷襲不了他。
笑意僵在臉上,孟攬月看向白無夜,看著他那傲視一切的臉,最後只能翻個白眼兒。他說的是事實,她無話可說。
「啟程。」最後掃了她一眼,白無夜宣布出發。
眾人上馬,孟攬月看了看,然後緩步走到白無夜那兒。
什麼都沒說,白無夜伸手就把她拎了上去。身子不穩,但孟攬月這次倒是沒抓馬的鬃毛,緊緊抓著韁繩。
出發,隊伍朝著草流城而去。
官道寬敞,隊伍的速度也加快,這次沒有那飄揚的大旗,相信也沒人知道這是西疆五王白無夜的隊伍。
距離草流城越來越近,溫度也大幅的下降,孟攬月也裹上了披風,但馬兒飛奔時冷風撲面,還是有些冷。
但她覺得,身後的人應該更冷才是,他的溫度一直都不高。不過,他看起來倒是安逸的很,不知是真不冷,還是強裝的。
孟攬月很想試探一下他的脈門,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視線轉向他握著韁繩的手,那手指修長又好看,看起來也格外的有力氣。
看著,孟攬月不禁想伸手試探試探,但手抬起來后,又落了下去。
都說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這鹹蛋的全身都是老虎屁股,說不準摸一下就得炸毛。
「對本王的手有意見?」
驀地,白無夜出聲,反倒嚇了孟攬月一跳。
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人直視前方,好似根本沒看她。但是他怎麼知道的?
「沒什麼意見,若是把皮肉割下來的話,指骨應該比尋常人的要長。若是骨折了,或是斷了,也應該很好接上。」看著前方的道路,孟攬月淡淡道。
「你的頭也應該很容易擰下來。」白無夜涼薄的聲音從腦後傳過來,若是最開始認識他那陣兒,孟攬月聽到他這話應該心裡會咯噔一聲。
「知道王爺功夫高強,放心吧,我從現在就開始研究怎麼重新長一顆頭。」鬥嘴,孟攬月的心裡倒是沒了那股氣。
「記得長一顆丑一些的,免得招蜂引蝶,又揚名四海。」白無夜的反駁來的也特別快。
「多謝王爺的建議,我還是很滿意我這張臉的。有些有難度的事情不用費太多的周折,用這張臉就可以了。」相信這個身體以前的主人,也因為這張臉惹來了不少的風波。甚至孟攬月相信,關於她的傳聞,應該有很多都是瞎說的,只是因為長得漂亮。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淡淡冷斥,倒是聽不到他嘲諷了。
「老天給了這張臉,難不成我還得把它刮花了才成?以外貌說事兒,膚淺。」世人膚淺,身後這鹹蛋一樣膚淺。
垂眸看向坐在身前的人,漆黑的眸子深處劃過若有似無的笑意。白無夜沒有再說什麼,似乎鬥嘴失敗一樣。
終於,草流城近在眼前,遠遠地就瞧見那看起來極為古老的城牆,蔓延出去很遠很遠,這草流城可比想象的大得多。
這是孟攬月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世界的城池,比想象中的還要恢弘古老,時代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也有了真實感,自己並非是做夢,而是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
「草流城要到了,孟大夫,怎麼樣,是不是並不比帝都差。」胡桑駕馬與白無夜齊頭並進,他看著草流城,一邊笑道。
緩緩眨眼,孟攬月點點頭,「可能吧。」帝都什麼模樣,她怎麼會知道。只是名字大氣,她想象過而已。但再看草流城,她的想象都被打碎了,她想象不出來了。
「什麼叫可能?孟大夫離開帝都太久,都忘記了帝都的樣子?」胡桑輕笑,現在說起帝都他也不覺得尷尬了,孟攬月的那些傳說,在他看來都應該是假的,儘管那時調查,有很多人言之鑿鑿的確認自己所說並非虛假。
但他現在,選擇相信孟攬月,相信自己的所見。
「不僅忘記了帝都,連那裡的人都忘記了。」所以別再問她關於帝都的問題了,她答不上來。
「將傅子麟也忘記了?」腦後,白無夜忽然發聲。
「誰?」孟攬月皺眉,鬼知道他說的是誰。
胡桑轉眼看向白無夜,又看向一臉不解的孟攬月,隨後開口,「孟大夫,快看太山統領親自出城迎接了。這次,他可不是迎接王爺,而是專門迎接孟大夫你這個救命恩人的。」
聞言,孟攬月看向草流城,護城河上,果然有一隊人馬在那兒。一匹高頭大馬上有一個身形魁梧的人,若是細看,還真是那時受傷嚴重的太山。他的臉有些疤痕,但並不嚴重,潰爛處重新長好,沒有影響他的容貌。
「太統領恢復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這不只是藥物的作用,而是太山的體質很好,所以才會恢復的這麼快。
「他的確很堅強,我是比不得。」若是他受那麼嚴重的傷,非得在床上躺半年不可。
「老胡你也別謙虛,當時你手術做完,不是也很快就下床走動了。」這個時代的人,異乎尋常的頑強。
「多謝孟大夫誇讚。」拱拱手,胡桑笑容滿面,連那蒼白的臉色都好了很多。
終於抵達護城河前,太山駕馬過來,在幾米開外處勒馬停下,然後就跳下了馬背。
甩開袍子下擺,他驀地單膝跪地,朝著白無夜身前的孟攬月拱手道:「太山多謝五王妃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請五王妃受太山一拜。」
倒是沒想到太山會這樣,孟攬月一詫,然後扭頭看向白無夜,完全條件反射。
白無夜垂眸看了她一眼,隨後轉眼看向太山,「太統領不必多禮,孟大夫盡自己所能,並非為了感謝。這裡人多眼雜,太統領請起。」
太山也不拖拉,隨後起身,然後跳上馬背,「五王,五王妃請,王爺已在府里等待多時。」
「嗯。」淡淡回應,白無夜駕馬,進城。
進城,青石磚的道路看得出有很多年頭了。街上行人不少,男女老少,看起來生活的很安逸的樣子。
隊伍進城,他們也只是避讓到路邊,並沒有任何的懼怕。
看來,在這三王治下的草流城,比想象的還要好。
放眼望去,城中的建築也不少,那高出尋常房子的飛檐走角格外精緻,甚至在最北處還有一座塔,在這兒也看的清清楚楚。
這是孟攬月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城池,比影視劇當中的還要恢弘大氣有時代感。看著街上那些行人,再看這座城池,相得益彰,他們就是融為一體的。
而眼下自己也在這個世界當中,想必她也與這個世界很相襯,並非格格不入。
「孟大夫,這是草流城唯一的藥房,這裡只有兩位坐診大夫。在草流城,大夫是很受人尊敬的。」走過主街,一家杏林谷進入視線,那偌大的牌匾掛在二樓的上頭,門面很大。
太山一說,孟攬月也看了過去,空氣中飄著藥材的氣味兒,果然是家藥房。
「只有兩位坐診的大夫,看來大夫真的很稀缺。」這藥房看著很大,但大夫也太少了。
「其實民間有赤腳郎中,可那也只是沒錢的窮苦人才會找他們看病。有時還會因為亂吃藥,不止病沒看好卻要了命。王爺這幾年一直掏自己的腰包,定期的送到杏林谷,要那兩位坐診大夫免費為百姓看病抓藥。」太山繼續介紹,他似乎搶了胡桑的活兒。
孟攬月微微點頭,倒是沒想到那三王是個這樣的人,所謂愛民如子,也就是這樣的吧。
胡桑滿眼笑意,看了看太山,他又看向白無夜。他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但在胡桑看來,他那臉色可是冷的很。
終於,隊伍到了三王府,高門大院,這府邸亦是大氣的很。
府門大開,門前一行人已等待多時,當先一人身著銀白色的華服,個頭中等,國字臉,一雙眼睛格外深沉,這就是三王白天齊。
馬兒陸續停下,眾人翻身下來。孟攬月是被白無夜拎下來的,雙腳沾地他就鬆了手。
孟攬月踉蹌了下,然後看向那站在台階上的一行人,最後把視線固定在了白天齊的身上。
這就是三王?不是說和白無夜一母同胞么,怎麼沒一點相似之處。
「三哥。」白無夜舉步踏上台階,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並沒有多少熱情。但是能聽他喚一聲三哥,也實屬不易。
「五弟。」白天齊舉步向前,孟攬月也清楚的瞧見了他的腿,他是個跛子。
「一路辛苦,快進府歇息。」白天齊與白無夜面對面,他比白無夜要矮上一些,不過他看起來倒是很有兄長的樣子。
白無夜沒有多話,只是微微頜首,然後就舉步進府了。
府門前的人們兩邊避讓開,各個垂首斂目,十分有規矩。
「三哥,這位就是孟大夫。」胡桑踏上台階,向白天齊介紹孟攬月,而且用的是孟大夫,不是五王妃。
白天齊看過來,隨後微微頜首,那深沉不見底的雙眼有些意味深長。
孟攬月面色平靜,看了白天齊一眼,然後垂下眼睛,「三王爺。」
「孟大夫請。」白天齊亦是沒有言語王妃等字眼。
沒有再說什麼,孟攬月隨著胡桑踏上台階,走進了王府的大門。
這府邸亦如外面所看到的那般,沒有花哨的擺設,簡潔大方。府中的下人也是小廝護衛較多,丫鬟則只瞧見了幾名。
眾人直奔大廳,那廳堂也是寬闊,除卻桌椅等擺設,亦是乾乾淨淨。
白天齊跛腳,但卻絲毫不影響他那一身沉斂的氣度,他走到大廳的主座上坐下,這邊幾個小廝也進了大廳開始奉茶。
坐在左側的椅子上,旁邊是胡桑,而白無夜,則坐在對面的第一把椅子上,看起來他們倆好像真的沒什麼關係一樣。
「三哥,這是大還丹,也是僅有的一顆而已。煉製大還丹十分不易,希望三哥慎用。」白無夜開門見山,沒那麼多的廢話,拿出一個瓷瓶放在了身邊的桌子上。
對面,孟攬月高高的挑起眉毛,他把她那三顆大還丹都拿走了,這會兒跟他三哥說僅有一顆,這人真是說謊不眨眼。
白天齊旁邊的小廝把那瓷瓶拿過來交到他手上。
打開瓷瓶的蓋子,白天齊嗅了嗅味道,然後點頭,「杜先生的大還丹奇效顯著,但珍貴之物向來難得,三哥日後也不再向你討了。」
白無夜沒什麼表示,好像讓他貢獻出一顆他就已經肉痛不已了。
「三哥,這次白天世的皇后誕下男嬰,他勢必會立即立太子,以拉攏國丈,要他手裡的死士。正巧這是個時機,有九成的可能他會邀三哥你前往帝都參加立太子大典,而他也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時機,十成十的會動手。我想,三哥你不如今日就抱病休養,當下我們還不宜離開草流城。」說起正事,胡桑也嚴肅了起來。他前些日子去了帝都,所以也掌握了很多新情況。
「帝都的情況的確複雜,眼下國丈汪詡獨大,門生無數,又豢養了不計其數的死士。不說我們,就是白天世也忌憚三分。我的確不能出這草流城,否則後果難料。」白天齊不妄自尊大,反而很謹慎。
孟攬月聽著,其實是有些糊塗的,畢竟他們說的是誰她完全沒有概念。
不過她卻也明白,他們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駁命,一個不甚,就將全軍覆沒。這三王白天齊是白無夜的親兄,若是他倒了,白無夜也必會受牽連。
而她這顆小小的棋子,到時也別想逃過一劫。
雖說她在心底里認為自己與他們沒有關係,但實際上,她早就和他們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火燒到了這條線上,她是躲不過的。
「在帝都,也僅有那麼幾人不買汪詡的賬,不過看來也撐不了多久了。真是可惜啊,咱們是鞭長莫及,否則說不定還能收為己用。」胡桑邊說邊搖頭,在帝都,若是不向汪詡示好,是甭想有好日子過。汪詡這人心胸狹窄十分記仇,和他為敵不是好事。
「也未必有用,說不定還會沾一身腥。」白無夜開口,那語氣淡而無溫,甚至幾分嫌棄在裡面。
「不能這麼說,即便在財力物力上無法支持,但那些也都是世家,影響力還是有一些的。譬如那傅家,祖輩里就出過大學士,雖是前朝的,但至今都富盛名。如今說起傅家來,帝都哪個人都能說上一段。書香門第,根基深厚,家底也殷實,在普通百姓看來,那也是名門望族。」胡桑不贊同,他們需要的不止是財和物,影響力也很重要。
「傅家?傅家當代家主懦弱無能,且僅有一子卻沒有功名。傅家又與大應府府尹孟柏做了親家,衰敗就在眼下,毫無用處。」白無夜拿起茶杯,在他那手指的襯托下,茶杯都顯得特別小。
孟攬月聽著,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這白無夜說的孟柏好像是這個身體的父親吧!
傅家?剛剛進城之前,白無夜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好像也是姓傅。
白天齊輕咳了一聲,視線若有似無的掃過孟攬月,然後道:「讀書人都有一股子傲氣在,即便想拉攏也是不容易。這帝都,咱們且放下。五弟,白天世或許也會邀你回帝都,你若不想回去也可拒絕。但若回去的話,切記小心再小心。他現在倒是不會對你下殺手,畢竟他也怕邊關失守,可難保他不會下陰招。」
沒有說什麼,白無夜只是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
白無夜可能去帝都?孟攬月覺得若是那樣的話,最好先把她送回營地。她還想進山採藥,繼續煉藥。
還有這銀針,還沒研究明白呢,這般細細想來,她要做的事情還真多。
「不知杜先生何時會回來?」驀地,白天齊忽然問道。
「杜先生有事,近期內怕是不會回來。」白無夜淡淡回應。
「三哥,可是你的腿又疼了?」無需白天齊說,胡桑就知道他應當是舊疾複發,否則也不會詢問杜先生。
「嗯,白天還好,半夜時疼的無法入睡。」白天齊點頭,他這腿疾是多年的舊疾,許多人都知道。
聞言,胡桑轉臉看向孟攬月,「孟大夫,不如你給三哥看看?」
看向白天齊,孟攬月的視線落在他的腿上。
「王爺的腿疾有多少年了?」起身,孟攬月一邊道。
「十餘年了。」白天齊如實道。
微微點頭,孟攬月在白天齊面前站定,隨後俯身蹲下,「請王爺脫下靴子挽起褲腳,我需要看看你的腿。」
白天齊抬頭看了一眼白無夜,隨後微微俯身,自己動手將褲腳挽了起來,又褪下了靴子。
看見了他的腳,孟攬月也微微皺眉,伸手捏住他的小腿,那小腿明顯較細,血管清晰,就像蜘蛛網盤在腿上一樣。再看他的腳,腳跟后那裡有一塊骨頭凸出來,而腳跟底部則缺了一塊肉。
用手指逐一按壓,白天齊也不禁皺眉,疼。
手指順著腳跟處往上挪移按壓,最後在他腿彎下的部分停下,「王爺的腿曾骨折過,只是,沒有接好。」
「沒錯,當年還是在帝都呢。後來杜先生也曾看過,只是他也不敢隨意動手,否則當時就砸斷這腿骨重接了。現在已過去十餘年了,想重新接骨也已是不可能了。」白天齊嘆道,聽他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怨念。
「時間太久遠,即便是精通骨科的大夫也不敢動手。這筋骨錯了位,必會疼痛不已。止疼其實也容易,但是藥物卻有依賴性,我不太贊成服藥,可以另闢蹊徑。」站起身,孟攬月的心裡已有了初步的治療計劃。
「孟大夫有別的法子給我止痛?」白天齊一直在吃杜先生配製的葯,而這次是藥用光了,杜先生又不在,停葯之後就開始疼了。
「我可以試試。」點點頭,她打算用銀針。
「既然如此,三哥你今晚就能睡個好覺了。」胡桑輕笑,他一副極為信任肯定孟攬月的樣子。
白天齊點點頭,「有勞孟大夫了。」
「王爺別客氣,希望我的法子會管用。」孟攬月心裡有底,但也不敢誇大,無論如何還是得謙虛才行。
「需要些什麼孟大夫請講,我現在就要他們去準備。」把靴子穿上,白天齊站起身,很明顯的,他那隻腳的腳跟是踮起來的。
「不需要什麼,只是治療完之後王爺好好歇息,不要再下地行走便可。」銀針治療,其實還很簡便。
「好。」點點頭,白天齊希望孟攬月能緩解他的疼痛。
下午時分用過餐點,孟攬月便將消毒好的銀針重新放在卷鎮中,然後走出房間。
這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兒,據胡桑說,這整個東院都是客房。偌大的東院又辟出了一個個的小院來,別具一格。
孟攬月很喜歡這種風格,最起碼不會打擾到別人,而別人又不會打擾到她。
走出小院兒,正好旁邊的小院兒里也走出一人來,正是白無夜。
他換了一身衣服,雖是一襲暗色,但明顯不是上午穿的。
四目相對,孟攬月收回視線,不打算與他說話。更何況這裡無人,他們也不用假裝很熟的樣子。
「你打算用什麼方法為三哥止痛?」孟攬月不說話,不代表白無夜不說。
看著走過來的人,孟攬月晃了晃手裡的卷鎮,「銀針。」
漆黑的眸子在下午的陽光下似乎有著光圈,入鬢的眉微揚,「你在拿三哥練手。」他很懷疑,畢竟她也只是學了幾天而已。
動了動嘴角,孟攬月最後嘆口氣,這鹹蛋就是有這個本事,掃興。
「曾有很多大夫為三哥治過腿疾,但眼下他還是會疼,這就說明,他的腿疾並不容易治療。你誇下海口,若到時緩解不了,丟臉的只會是你自己,當然了,還得搭上杜先生的一世英名。」白無夜並非是故意打擊她,而是多有考慮。
看著他,孟攬月也發覺,他這應當算是好心才對。
「銀針醫病不是杜先生所長,所以也不會搭上他的一世英名。至於我,王爺覺得我還有什麼臉面可言么?」貌似,她好像沒有臉面,任何人說起她,都是同一個評價,蕩婦,破鞋。
「在大齊沒有臉面,在南周就有了?」雙手負后,白無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語氣有幾分咄咄逼人。
他忽然扯到南周,孟攬月倒是一詫,「是啊,我就喜歡別人獻殷勤,居然被王爺看出來了,慚愧啊慚愧。」
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冷了幾分,「不以為恥。」
「嗯,反以為榮。」孟攬月順嘴接話,氣著了他,她倒是想笑。
「孟大夫,三哥已準備好了,請你過去呢。」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東院的月牙門處傳來,一襲白衣的胡桑正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呢。
「這就過去。」回應,孟攬月隨後看了一眼白無夜,在他涼薄的視線中,她挑了挑眉,就繞過他離開了。
與胡桑並肩而行,朝著白天齊的居室走去。
「草流城的夜晚很是熱鬧,待得天色暗下來,我便帶你出府,逛一逛這草流城,也讓我盡地主之誼,也順便感謝一下孟大夫的救命之恩。」語調帶著胡桑獨有的文雅之氣。
「胡公子那時在信里可是說要帶我去醉煙樓品酒呢,不知可說話算數啊。」這話,孟攬月可記得呢。
胡桑隨即笑起來,「自然作數,咱們今晚便去醉煙樓,品一品那醉煙樓里最有名的紅袖。」
「胡公子破費了。」能不能喝酒另說,孟攬月先提醒,她是不會客氣的。
「好說,喝酒的錢我還是有的。」胡桑擺手,嘴上謙虛。若是知他身世的人就會知道,他可不止有喝酒的錢,買下一座城池的錢也是拿得出來的。
抵達白天齊的住處,門口除卻小廝就是護衛,並無丫鬟服侍在側。
胡桑陪同孟攬月走進房間,房間亦是簡潔的很,無任何多餘的裝飾擺設。
白天齊沐浴了一番,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坐在床邊,正在等待。
「王爺無需緊張,我的治療並無痛苦。」說著,她拿出卷鎮,刷的鋪開,裡面大大小小各種型號的銀針映入眼帘。
看見那銀針,胡桑條件發射的後退了一步,不過嘴上卻沒那麼說,「三哥,孟大夫的銀針非同凡響,你一定得試試。」
孟攬月掃了他一眼要他閉嘴,胡桑只是笑。
白天齊不明所以,只是看著胡桑那笑,這心裡忽然沒了底。
將白天齊患病的腿平放在床上,孟攬月觀察了一番,隨後抽針。三根銀針分別夾在指間,手指一動,一根銀針順著她的手指便滑到了指尖。
針尖順著她的施力順利的陷入皮肉中,白天齊的眉頭動了動,不過隨後他就舒展開了眉毛,小腿中抽緊的筋似乎放鬆了許多。這銀針,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