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思洋家
送走上官老師後。宋校長就一頭倒在床上，估計今晚他是不會醒了。我有些難過，我完全無法理解宋校長為何這樣，他此刻酩酊大醉，嘴裏一聲聲的喚著那個女人的名字，淚流不止。
我突然內心一陣痙攣。
也許今天是個好機會。
我把宋校長的房間翻了個底朝上，也沒找到他書房的鑰匙。我無奈的坐在床上，苦思冥想一番，鑰匙能被他放在哪裏？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卻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這更加斷定了我之前的推測，書房裏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可是這麽重要的東西他能放在哪裏？總不會隨身……？隨身？隨身？……我猛然轉身，看見爸爸腰間的那串鑰匙，那是集車鑰匙，房門鑰匙，大門鑰匙於一體的鑰匙鏈。
我興奮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怕驚動了宋校長。於是我特意大聲的喊了他幾聲。無動於衷，我這才放心的把鑰匙扯下來。
很輕易的就打開了書房，爸爸的書房很是簡潔幹淨，他每日都會打掃，所以才會這樣一塵不染，也或許這裏是他心靈上的唯一的一片能夠帶給他美好回憶的地方。我沒有去翻他書架上的書籍，我清楚的記得上次宋校長把一本夾有媽媽照片的書籍放在了抽屜裏。
抽屜上了鎖，所以秘密應該都在這個抽屜裏。不過好在抽屜的鑰匙也在這上麵。
取出那本汪國真詩集。裏麵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宋校長上次送給我的媽媽的單人照片，另一張是合影。那是跟我在柳老師那裏看到的一模一樣的。上麵寫著：清灣師範大學**年中文教育係一班畢業留念。
照片中，人不多，二十幾個。我瞪著大眼睛找了一圈，才找到媽媽。那時候她真的很稚嫩，她恰好站在宋校長的身後，笑的如花似玉。柳老師站在最後一排。可是奇怪的是，站在媽媽身邊的一個男孩子不知道是被誰塗花了臉。
我想不應該是宋校長，堂堂一校之長，應該不會這麽幼稚，做些中學生才會做的傻事吧！
抽屜裏除了有一本夾著兩張照片的詩集，就還有一個信封。信封比較老舊，已經泛黃。信封口已被封存，根據手感觸摸，裏麵是有東西的，是什麽，無法判斷，可能是一封信，也可能是一張照片，也可能是別的什麽東西。
我把信封和詩集都原封不動的放回原位，為了不引起宋校長的懷疑，信封我沒拆開，我把鑰匙又掛在了他的腰間。
感覺思維被抽空，我一個人愣愣的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兩張照片，什麽也沒發現，那為什麽宋校長卻把那個抽屜視若珍寶呢？
於思洋發來信息：思凝，我媽明天邀請你來我家做客！一定要來啊!
去於思洋家？我的天啊，這怎麽可以？於思洋媽媽不會知道我們的關係了吧！不能去，不能去。
我給於思洋回複信息：對不起，於思洋，我明天有事，恐怕不能親自登門看望阿姨了。
信息剛發出去，於思洋就打來電話。
“思凝，你是不是害怕了？”一接通電話於思洋就嬉皮笑臉的拿我開玩笑。
“我才沒有，我明天真的有事情！”
“沒事的，我媽媽很早就知道你。並且我也沒有跟我媽說我們的關係，我就說我們是好多年的好朋友了。又說你這次高考考的非常好，所以我媽就特別想見見你這個一直被我神話的女孩子！”
我臉有些微紅。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好的拒絕的台詞一句也說不上來。於思洋那好看的臉仿佛就在我的麵前，他不停的召喚我，讓我不忍拒絕。
“那就說好了。明天上午十點鍾，我去接你”
“別……我自己去，你在門口等我就好！”
這…我要怎麽跟宋校長說呢，明天剛好是周末啊。他是沒有工作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來，親自為宋校長熬了粥，然後又跑出去買了鹹鴨蛋，據說這樣最是養胃。希望爸爸能看在我這麽積極且暖心的表現上能夠批我一天假。
我從外麵回來時，宋校長正在廚房。精神好了很多，嘴裏哼著小曲，這怎麽也無法讓我跟昨晚那個酩酊大醉，胡言亂語的人聯係在一起。
“爸，怎麽不多睡會。我已經做好了早飯。”我把鹹鴨蛋放在櫃子上。
“老了，睡不著了。早就醒了！昨晚喝的有點大，要不然還能讓你搶在我前麵起床！”宋校長把粥盛好，把切好的鴨蛋裝盤。
“爸，今天周末，你就沒點別的什麽安排嗎？”我試探著問。
“什麽安排？……嗯，好像暫時沒有。不過下午兩點還是要出學校處理點事情的！”
兩點？那黃花菜都涼了。
“爸，我上午有點事情，可能要出去一下。”我有些怯懦的說。
“你有事情就出去好了。家裏又不是必須有人在的。”
沒想到宋校長今天這麽好說話。還是我有點做賊心虛？我不敢表現的開心，隻是點點頭。
“不過你要去哪裏？”宋校長接著問。
我就知道。他不會這麽輕易的答應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定要問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又不出去偷，不出去搶。
“我……跟同學約好去看電影，然後一起吃中飯！”我胡亂編個理由。
“哦，這樣。那行，早去早回！對了.……”宋校長放下手中的勺子，從口袋裏掏出幾百塊錢：“噥，這個拿著，出去吃飯，看電影用的著的！”
我攥著那幾百塊錢，心裏很不是滋味，為自己騙了宋校長。
第一次去於思洋家，雖然還沒有能力拿太體麵的東西，但是空手上門總歸說不過去，於是宋校長早上給的錢派上了用場，買了牛奶，水果等我打車去了於思洋家，因為早到二十分鍾，我還以為要打電話通知於思洋一聲的。可是車子停在與思洋家門前的時候，他一下子就迎了上來。
“你怎麽知道我會早到的！”我下車，把東西遞給於思洋。
“你不讓我去接你，我就隻能在門口等你，我怕你會早到。哎呀，你說你，來就來嘛，幹嘛買這些東西！”於思洋嗔怪著。
“我也不知道該買些什麽，但是覺著牛奶盒水果營養價值高一點，所以就買了。第一逼來，總不能空著手看阿姨吧！”
“是不是有一種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緊張感？”於思洋這個時候還不忘拿我取笑。
“胡說什麽呢你？討打！”我作勢上前要打他。
“好好好，不胡說。聽你的。趕緊進屋，我媽在等著呢！”
推開院門，是一處被打掃的非常幹淨的小院子，地麵是水泥的，院子陰涼處放了幾盆花，有海棠，有月季.……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角落裏放著打掃院子的工具，掃帚，拖把之類的。於思洋家住的是平房，一字排開的正房，和正房緊挨著的，坐落在西邊的兩間廚房，要比正房稍微矮一點。
我想於思洋媽媽一定是個非常愛幹淨之人，從這被打掃的纖塵不染的院子裏就能看出。於思洋媽媽在廚房裏忙碌著。我在想要不要進去打招呼的時候，她拎著菜刀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嚇的一下子跳到於思洋身後。
“媽，你幹嘛拎著菜刀出來！”於思洋緊緊的把我護在身邊。
於思洋媽媽見狀，趕緊把菜刀背在身後不好意思的說：“你看我，這腦子有時候不好用，我正在廚房收拾一條魚呢，聽見院子裏有動靜，知道是思洋的同學來了，想著出來打聲招呼，菜刀還給拎出來了！”
聞此我才放下心來。可能我表現的太過敏感，其實這不怨我，我記得以前於思洋跟我說過，他媽媽精神不太好。覺得自己有些失禮，我從於思洋身邊走過來，抱歉的說：“阿姨，你好，我是宋思凝，是於思洋的好朋友！”
於思洋媽媽上前幾步，在離我隻有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來：“嘖嘖嘖，這女孩子長的真漂亮，你看看，古人形容一個女孩子長的好看怎麽說來著。”於思洋媽媽低頭象征性的想的一下：“什麽回眸一笑百媚生，芙蓉如麵柳如眉，什麽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哎呦，你看我。胡說什麽呢！長的真是好看。看上去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哎，姑娘，你爸媽是幹什麽的你，一定是高幹吧，你看你學習好，長的也漂亮，你看你穿的這衣服，質地也這麽好.……”
“媽，你別這樣。你嚇著她。”於思洋上前握住他媽媽的肩膀：“來，向後轉，廚房才是你的戰場，去，好好跟那些蔬菜魚肉大戰一場！”
“哎呦，你瞧我。廚房裏還燉著魚呢！你們聊，快，思洋，帶你女……同學進屋去。水果啥的都準備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推搡著於思洋和我進屋。
於思洋揚了揚手裏的東西，“媽，思凝給你帶了水果和牛奶，你可要看仔細了。你呀，我最清楚了，最是愛翻小賬，以後想起來，千萬別說思凝第一次登門是空著手來的啊！”
“臭小子，就知道取笑你媽！”她伸手打在於思洋的身上，然後又進了廚房。
我跟於思洋剛剛踏進房門，我突然想起來什麽，然後退出來，幾步來到廚房，“阿姨，我會做飯，我給您打下手吧！”
“不用！你快回屋去吧！”於思洋媽媽背對著我。我總覺得她此舉跟剛剛說話的那個女人有些判若兩人，也許是我多心了。
於思洋媽媽看上去也就四十歲左右。雖然容顏不複往昔，但是歲月並沒有完全帶走她的風韻，光從身後端詳，完全是一個二十幾歲少婦的模樣，隻是這麽多年，她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於思洋撫養成人，日子難免寂寞孤單。
我站了幾秒鍾。然後轉身去房間裏找於思洋。
“你去廚房幹嘛呢？”於思洋在水池邊洗水果，旁邊放著小蘇打。
“你用蘇打洗水果？”我驚訝的問。
“是啊，我媽一直是這樣的，每次洗菜，洗水果之類的她都要求我用蘇打泡一會再洗。我也不去問為什麽，隻要她開心就好了！”
我暗驚，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跟宋校長的習慣一模一樣。
“好了。來，到客廳來！吃水果！”於思洋想要牽著我的手。
我避開他的手，為了不至於讓他太尷尬，我故意把他手中的水果盤接過來，：“我來吧！”
客廳裏的家具不多，但是有女主人在的房間跟沒有女人打理的房間是完全不一樣的，記得第一次去上官明遠家的時候，客廳就完全是另一派景象。在看於思洋家，雖然家具簡潔，但是窗明幾淨，尤其是窗台上那幾盆綠色植物，更為這個孤單清冷的房間添加了幾分生氣。
牆上掛著的都是於思洋和她媽媽的合影，從很小的時候，到現在似乎都有。
“這些照片？”
“這是我從三歲的時候，每一年，春夏秋冬和我媽媽的合照，她是一個特別愛照相的人，這牆上的隻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多，都在相冊裏呢。其實我媽媽是一個特別愛旅遊的人，隻是從那個男人走了以後，我們的生活變的拮據，這麽多年，為了我讀書，生活的更好一點，她從來都沒有出去過，不但如此，她還要努力上班賺錢，養活這個家，給爺爺奶奶贍養費。你看她，還不到四十歲，卻一臉的人老珠黃，這倒沒什麽，最近她的精神狀況也是每況愈下，這才是我最擔心的，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我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突然剩他一個人，我特別害怕她受不了，會崩潰！”於思洋說的沉重，仿佛這麽多年的坎坷磨難又重新讓他體會一遍似的。
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背負的不為人知的苦難。這是命運嗎？可即便是命運，即便生活布滿荊棘，我們也要把它踩在腳下，隻要有愚公之誌，荊棘又能如何！
我緊緊的握著於思洋的手：“別擔心，都會好的！你去上大學，每年都會有假期的！”
他點點頭，但是我知道他隻是為了讓我放心。
“哦，對了，於思洋，我還不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呢？”我突然想起來這件重要的事情。
“比你少一些。大概二十分左右！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上一個學校。”他看著我，期待中略顯失望：“考試的時候沒能做到心無旁騖。有幾道題不該錯的！”
“是因為我嗎？”我小聲的問。
“那還用說。除了你還能有誰有這個本事？”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後嗬嗬的笑起來。
“思洋，過來一下！”
我和於思洋被這聲音嚇一跳，聲音沉沉的，我完全沒有聽出來，這個聲音就是剛剛我進院子的時候，那個拿著菜刀誇我漂亮的於思洋媽媽的聲音。找了半天的聲音來源，我才在那盆綠色植物的縫隙裏發現她。我嚇了一跳，她眼睛瞪的圓鼓鼓的，怒視著我，額前有幾綹遮住眼睛的頭發垂下來，我想起電影裏那些恐怖畫麵。不禁一個寒顫！
“我媽喊我，我先出去一下。你自己隨便看，別拘謹！”於思洋站起身來離開了。
我在想是不是她剛剛看見了於思洋刮我鼻子的曖昧動作，所以對我產生了敵意，畢竟，這十幾年來，於思洋一直是屬於她的，基於於思洋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他除了於思洋爸爸外家裏唯一的男人，所以她才把我這個十八歲的女孩子當做了假想敵。認為我是一個莫名闖入者呢？
不知道為什麽，從踏進與思洋家裏那一刻，就總覺得心神不安，心裏七上八下的。
於思洋去了好久，廚房裏沒有任何動靜傳來，除了叮叮當當的聲音。我站起來，想隨便看看。
推開一個房間的門。好在，沒錯，這是於思洋的房間。
牆上掛了一張巨幅海報，是於思洋的偶像。占了整個牆麵。下麵是一張寫字台，是那種樣式很古老的寫字台。桌麵上已經有被刀或者筆劃的斑駁的痕跡。寫字台上是於思洋的書，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那裏。
咦，最上麵的那個不是於思洋一直以來都保管的很好的筆記本嗎。我拿起來，突然想起來，以前為了窺探他日記裏麵的秘密，我曾試圖用多種方法打開它。可是密碼輸入沒有一千種也有八百，可就是打不開。一個人要是不想讓你知道他的秘密，密碼怎麽會那麽簡單呢。我拿在手裏，再一次好奇心作祟，把自己的生日輸入。日記本竟然打開了。
難道一直以來，於思洋這本神秘的筆記本，都是把我的生日作為密碼？以前我從來沒有試過。
“宋思凝，從青春年少到白頭偕老，我隻願牽著你一個人的手！”
這是我在他日記本來看到的最感動的一句話。
這本日記，記錄著我們從初中成為同桌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具體日期，那一天發生了什麽事情，有趣的，難過的。不是每天都記，有時候三五天記一次，有時候長達一個月也隻是隻言片語。一個人把一個習慣堅持了六年，這是一種怎樣的決心，又是什麽動力鼓舞著他？
於思洋，你的這份情，我又怎麽能辜負。
“思凝？”
我慌忙的擦幹眼淚。把筆記本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出了他的房間。
“原來你在這裏啊？我還以為你離開了呢！”他如釋重負。
“你去幫忙了嗎？阿姨喊你什麽事情？”我追問著。
“哦，也沒什麽，就是讓我好好招待你，別慢待了。”他笑的漫不經心，“怎麽樣？去我的房間有沒有發現秘密？”
他這是在試探我？
我一攤手：“並沒有！你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我笑。
“就是為了防你！”如果我沒看那本日記的內容，我會覺得他這一定是在開玩笑，可是現覺得這是他說的是真話，即便他笑的那麽放肆，掩飾的那麽好。
“對了，你不是說有很多你小時候的照片嗎？可以給我看看嗎？”我轉移話題。
“當然了！你等著。”
於思洋進了另一個房間，我想那應該是她媽媽的房間，我重新坐在沙發上等待，幾分鍾後，於思洋就拿出一個大相冊。
我們頭碰頭一起翻看相冊。
“這張……”於思洋指著一張他大七八歲時候，胖胖的照片說道：“這是我七歲的時候，剛上小學一年級，那時候我每天特別能吃，所以才這麽胖，我媽怕我身體不健康，讓我減肥，說實話，那段日子還真是苦。”
我哈哈大笑，“原來你才是傳說中的小胖子，怎麽也跟你現在聯想不到一起，你看你現在，典型的高大帥嘛！”
於思洋也得意的笑起來。
“這張，這張。”我拉著於思洋接著講，“這張就好很多，這是什麽時候的你？”
“這個…呃…好像八歲多，九歲的樣子吧。那時候體重就已經下來了……不過，我真的再也不想減肥了，太痛苦……”
“思洋，你出來一下。”
於思洋媽媽又喊他。於思洋不好意思的看看我，想要解釋什麽，可是她媽媽卻在一聲一聲的催促著。
“你快去吧。回來在接著講。”
“那你自己看一看。”
看來於思洋媽媽是對我存在什麽意見的，要不然我不會第一次登門拜訪，她卻三番五次的讓於思洋把我晾在這，剛剛一去就是半小時，這次去不知又要多久。我又不能跑去廚房，看看她們母子二人到底在幹什麽。
看看時間，馬上就吃中飯了，我哪還有心情再接著看什麽照片。
可是合上相冊的那一刻，我有了驚人的發現，相冊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張合影，那張合影恰恰是我昨晚在宋校長的詩集裏看過的那張，更是半年前在柳老師家看到的那張。這是畢業合影，難道說思洋媽媽是跟媽媽和柳老師也是同學嗎？世上竟然有這麽巧的事？
我的心都快從嗓子跳出來了。我激動的把那張照片拿出來，一個人一個人的仔細辨認，可是沒有思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