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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納蘭紫極裝作沒有看見那人眸中心疼憐惜,用手掩住左肩血跡傷口逆著人群朝著易天闕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立在他的戰馬前,仰頭看他:「為什麼突然會放了我?」


  易天闕目及遠處紛飛戰場,微微蹙眉,卻帶著淡淡笑意道:「為什麼放你?你和那雲王有仇,本將怎會不知曉,聽人說過你自小是江南的人,又與納蘭家有親,應當是有辦法退這雲王的水師了?」


  納蘭紫極輕輕抿嘴,那人的話雖未說完,但是意思卻是清清楚楚,她回眸看向遠處城樓,心中忖度,這人是想讓她想些計策攻下雷州吧?

  其實她納蘭紫極根本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哪國人,再說了,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什麼故土鄉情都和她也沾不上邊兒,可是,她不能不在乎身邊的人,在五歲那年就和雲王葉霆結下了梁子,現在更因為他囚禁哥哥而對那人早就心生恨意,易天闕提出這樣的要求,是相信她納蘭紫極,看上的卻是江南毒門的名頭,她也不想推諉,於是揚眉道:「要是我真的有辦法替你拿下雷州,你怎麼謝我呢?」


  易天闕長笑出聲,眸光閃亮,視線卻穿過人群落在某一處:「若你真能給雲王水軍重創,本將就賣你個人情又如何?——本將可以放了溫丞相。」


  一語言罷,納蘭紫極瞪大眼睛看著易天闕,幾乎不能相信他口中所說的話,蹙眉道:「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啊?前幾天我放他走,你用箭射我,現在你居然自己要放他走,你不會是這些天打仗打傻了吧?」


  易天闕失笑,淺淺視線落在面前少年身上:「本將並非戲言,當初不放,是因為你名不正言不順,怎能輕易從本將手裡帶走人質?不過要是你答應本將的條件,本將就會放了那溫沉筠,讓他回京都去,再不會找他的麻煩。至於皇上面前,本將自會料理。」


  納蘭紫極眯著眼打量的面前男子,見他眸光澄澈,又回頭看了看遠處河道水道上的廝殺,忽而計上心來,含笑對著那人道:「好啊,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反正我看那雲王不順眼,就算幫你這一回也未嘗不可,只要你說話算話便好。」


  易天闕勾唇一笑,卻不再答話,拍馬上陣前去了,一揮手中長劍就加入了戰圈,納蘭紫極站在原地,望著不遠處兩國兵士之間的廝殺,鼻端俱是血腥氣息,心中有些厭惡,左肩傷口又疼的難受,只好慢慢走回自己的帳中去了。


  夜色降下,白日兩軍廝殺,硬是沒有分出勝負來,納蘭紫極自己將左肩傷口塗上傷葯,卻對上燭火回憶白天看見的戰場情形,又用手撐著頭趴在桌案上苦思對策。


  她是真的想放溫沉筠離開,他雖是丞相,但是卻無一絲半點的功夫,讓他跟著敵軍行軍打仗,不受欺負才怪呢!眼前既然有機會讓他光明正大的離開,她納蘭紫極定要去嘗試一番。


  望著燈燭燭火搖曳,她的思緒卻越飄越遠了,回想起之前那個夜晚他的溫潤清淺笑意來,他當初在馬上問的那個問題時時纏繞心頭,越想越亂,可若是一味逃避不想,她卻又覺得愧疚,心裡頭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他那時的心疼目光她不是沒有看見,只可惜,她不是當初的納蘭紫極,也不是他要的納蘭紫極,更不是這個世上的納蘭紫極了,對於那一番深刻情意,她只好裝作不懂。


  看著燭火里孤單跳躍的影子,她輕輕一嘆,忽而格外想念那個陪伴她幾年,總是一臉純凈笑意依賴她的纖巧少年來,大概只有和他相處,心中才不會漸生壓抑。


  易天闕挑簾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恰好是這樣一幅情景,俊美少年蒼白的面容在燭火下顯得格外柔和,托腮的模樣卻格外魅惑,羽扇一樣的睫毛輕顫,眸光映著昏黃燈色,裡面蘊蓄著一片夢幻。他心中一動,竟被此景迷了心神,片刻之後才驚覺,忙咳嗽一聲希望引起那發怔之人的注意。


  她聽見帳邊有人清咳,忙回眸看去,卸去一身戰甲的軒昂男子一襲墨衣站在門邊,眸光熠熠,她忙起身:「易將軍深夜拜訪,可是有事?」


  也不等她來請,易天闕微微一笑,徑自尋了一處位置坐下,看著她挑眉道:「怎麼樣?後日就是決戰,你攻城的計策想好了嗎?」


  她沉吟片刻:「我想是想好了,不過具體操作還是需要你的士兵把握好時機才行。」


  「你先說說吧。」易天闕眸中透出濃厚興趣,好整以暇的坐著等著她的解釋。


  「雷州雖然水道河道密布,但是各個水道之間都是有聯繫的,我看護城河地處低洼,各個河道里的水最後都要匯聚在護城河裡,想來那護城河必然水深,想要強行攻取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覺得應該在各個河道的上遊動手腳,」她輕輕抿嘴,「河道眾多,雲王定沒有足夠的兵力部署在各個河道上游,我們大可以在後日乘著與敵人廝殺的空當,將外面塗滿松油的空船從上游推入護城河中,到了那時,戰場早已是一片火海,再乘著敵人逃命之時穿越護城河,朝著城樓射出火把箭,攻下雷州大概就容易許多了。」


  易天闕挑眉:「你怎會知道那空船就會往護城河中去呢?」


  「水往低處流,船自然也會順著水流進入河中,要是將軍覺得此舉不妥,大可以將這些火船全都用鐵索連接起來,這樣就會妥當多了。」


  易天闕嗤笑,眸中隱有冷意:「你這個法子著實歹毒,雖然確實會令葉霆損兵折將,但是那我幾萬將士又如何能從這火海之中逃脫呢?——你這個法子,豈不是兩敗俱傷?!」說到最後,他幾乎隱有怒意。


  她一怔,先前並沒有想到這一層,此時聽他道出疑問,心中也覺得此法不妥,思量了半晌,也找不出辦法來堵住這個漏洞,只好蹙眉苦苦尋思良策。易天闕見她陷入苦思也不打擾,只是目光中帶了一絲興味。


  她忽而眼眸一亮:「啊,我想到了,」她燦然一笑,才興奮道,「將軍可以從士兵之中選出一個最熟悉水性的人來,由他來駕馭這些火船,到了護城河邊的時候便擂鼓示警,一是讓敵軍以為我軍還有增援更拚命來廝殺,二是讓我軍兵士都知曉火船來了準備撤退,這樣一來,也就不會傷到將軍的幾萬將士了。」


  歷來水戰大多都是用火攻,雖然納蘭紫極這法子有些新意,但是仍舊是老套,只不過在那諸葛亮草船借箭里找了靈感罷了,所以,易天闕不置可否,卻挑眉道:「一人擂鼓哪能現出我軍的氣魄呢?不如在每個火船都放置熟識水性的兵士十人,五人擂鼓五人嘶喊,倒是更有氣勢一些。」


  她拍手笑道:「好哇,將軍的想法果然是更妙!」


  易天闕見少年臉上一片歡欣,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許笑意,他本就俊朗,此刻一笑更顯俊俏,整個人就像是最閃亮的星星一樣,閃閃熠熠的。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的眸子盯著面前的少年,「松油去何處尋找呢?」


  她一臉的不可置信,幾乎懷疑易天闕在耍她:「將軍莫不是在耍弄紫極么?凡是有松樹的地方就必然會有松油,對於這一點,想必將軍比我要清楚的多,至於何處能夠找到松油?」她眼眸一轉,道,「將軍大概早就將這方圓幾千里都打探的清楚明白了,還需要我這個自小就離家的江南人來操心嗎?」


  易天闕微微一笑:「紫極弟,你果然有趣,待本將打完這一仗,必定要找你喝酒。」


  納蘭紫極一愣,卻只是一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微微撇嘴想了片刻,卻尋出紙筆來給遠在大都的那個少年寫了一封書信,傳喚來若兒當初告訴給她的毒門特地訓練用來傳信的小喜鵲,讓它將那信帶去大都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準備,納蘭紫極驚嘆於易天闕的執行力和他手下將士的能力,居然把所有的一切都打點好了,而且在她的構想上更加的完美無缺,幾乎彌補了所有的漏洞。


  與雲王葉霆在雷州的決戰,易天闕聽從了她的建議,這一次沒有將溫沉筠綁在兩軍陣前,只是將他軟禁在帳中,並派了兩個兵士看守。


  納蘭紫極卻在一大早的時候,就被叫起來,說是將軍吩咐讓她去觀戰,她依舊穿著一身軍服騎了戰馬在兩個軍士的陪同下到一處極高的河道邊去觀戰,那河道視野極好,是在個山坡之上,幾乎可以全攬整個戰場的境況。


  她端坐在馬背上,聽著耳邊出戰號角長鳴,心中忽而升起肺腑之意,竟油然升起一股男兒保家衛國的豪情來,可是,戰場上的廝殺遠遠要比那些夢境來的現實,她能清楚的看到兩軍將士的近身肉搏,你死我活,那些鮮血是是真實的,那些倒下的軀體在前一刻還是活生生的,看了不過半個時辰,她聞著鼻端濃重的血腥味,看著那已變成紅色的河水,心中漫起一陣陣的噁心和排斥來。


  不大一會兒,就聞到了松油的味道,她扭頭一看,最近的河道邊,果然有兵士將那塗滿松油的船隻划進河裡,順著水流飄走,一時之間,紫宸軍們喊殺震天,本來在雷州城下打的難解難分的雲王軍隊俱是一愣,不明白眼前演的是哪一出?

  看著那戰鼓擂擂的火船逼近,那些月闌將士果然中計,以為敵軍又來增援,當下各個都揮刀砍了上來,而紫宸將士已有撤退的跡象,就在那火舌快要淹沒掉大軍的時候,納蘭紫極卻看見雷州城樓下不知從哪裡冒出許多投石機來,往城樓上投的都是塗滿了松油的石頭,一落到城頭哪裡哪裡就是一片火海,一時之間,到處都是哭爹喊娘的尖叫,到處都是倉皇逃竄的兵士,她甚至聞到了那人肉燒焦的味道。


  她在濃煙滾滾中親眼目睹了這樣的一幕,震驚的不行,萬萬沒有料到易天闕竟會這樣部署,心中打了一個寒戰,他比她想象的竟還要狠毒一些!

  眸中震驚難掩,她卻不忍再看下去了,眼前血肉橫飛,江上火光連天,戰事正酣,她卻掉轉馬頭,獨自下了山坡,回了營帳獨自發獃起來。


  一掀簾幕,卻愣住了:「藍兒,你怎麼來了?」


  藍兒眸中都是質問:「納蘭紫極,我問你!今日那攻城計謀可是你想出來的?」


  她一愣:「你怎麼知道?」


  「如今全軍早就傳遍了,易將軍身邊的紫極公子聰明絕頂,想出了對付月闌人的好法子,今日火船攻城的法子就是紫極公子獻計給易將軍的!」藍兒學著那些軍士的語氣恨恨說道。


  納蘭紫極沒有分辨,只是抿嘴看著藍兒,她答應過易天闕不能將二人做交易的事情告知旁人,她是真心想讓溫哥哥離開,也就不在乎別人會怎麼說了,可是藍兒如此質問,她沒法不理,只道:「藍姐姐,你相信這樣的說法么?」


  見她不肯爭辯分解,就知此事八九不離十了,藍兒眸光都是痛惜:「紫極你,你這是助紂為虐啊!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居然倒過來去幫助他?我雖然心許於他,但我答應長老不會插手兩國戰事的,可你身為月闌人怎麼如此呢?——紫極,你現在滿手沾著的都是自家人的鮮血啊!」


  納蘭紫極淡淡斂眉,沒有分辨,臉上雖然淡淡的,心裡卻極其難受,她痛恨葉霆,此舉確實是有私心在裡面,所以才會不假思索的就幫了易天闕,她本就沒有打算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此刻被身邊的人誤解,說心裡不難受那都是假的。


  她此刻有口莫辯,只垂了眸光,低低的道:「藍姐姐,你別說了,你不會明白的。」


  她此舉是為了兩個人,即使蒙受不白之冤,也在所不惜。


  藍兒語塞,卻知多說無益,只是氣哼哼的甩袖挑簾走了,臨走時,只丟下一句話:「你這麼做,溫丞相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她一怔,心中一陣刺疼,卻恍若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只是眸底的淚泛出眼眶,兀自喃喃低語道:「不原諒又如何,只要他能平安脫身就好……」


  黃昏的時候,就傳來紫宸大勝的消息,她一天水米未進,此時在帳中聽到消息卻露出真切笑容來,剛剛從椅子上起身就覺得一陣頭暈,只好以手撐額又坐了下來。


  此時卻聽見帳前一陣吵嚷,接著簾幕被人撩開,有人急匆匆闖了進來,見到她就怒聲道:「紫極,你,你居然叛國,幫助反賊,當真是叫我太失望了!」


  她心裡一驚,循聲望去,進來的人正是她此刻最怕見到的人,那人一臉怒容,如玉的臉上根本尋不見從前的一絲清淺笑意了,最最清透的眸中此時也都是失望質疑和隱約的憤恨。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卻把跟進來的兵士都趕了出去,無顏再面對那人,只是背對著他,淡聲道:「溫哥哥有話好好說吧。」


  他咬牙道:「好好說?哼,好好說?從你幫助敵人開始,我就跟你沒有話好說了!紫極,我真是後悔當初做了你的先生,後悔認識了你,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你的溫哥哥,不再是你的先生!你我之間,就此了斷!」


  她心中一疼,眸光一閃,死死咬唇才壓下心中痛意,從來都沒見過那人發這麼大的脾氣,想解釋也無從說起,只是心裡越發難受起來,撇著一口氣咯的自己難過。


  又聽見身後的人道:「我溫沉筠欠你的一箭之情現在就償還給你!」


  她心中一驚,心中暗道不好,忙回身看去,卻見眼前寒光一閃,再看時,她眼中就只剩下那一片血紅了!萬萬沒有想到,他竟不知何時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此時正深深的插在左肩上,她獃獃看著,身子僵立在那裡,幾乎停止了思維,卻更加清晰的感覺到心中的劇痛!

  垂在身側的手微顫著想撫上那人左肩,卻在那人退後一步之後停在半空中,僵立半晌,終究收回了手,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來。


  她看著他強忍疼痛額間冒出的汗水,垂了眸光,低聲道:「好了,你不欠我什麼了,你我之間,已是兩清了。」


  溫沉筠赫然抬眸,眸中怒火正熾,聽見那少年這樣說,胸中不知為何更加疼痛更加憤怒,幾乎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打上了面前那少年的臉蛋。


  打完之後,兩個人都愣住了,納蘭紫極愣愣的看著他,眼圈慢慢泛紅,眸底有淚泛上來捂著那半邊臉頰,片刻之後卻咬唇衝出了大帳。


  溫沉筠愣愣的看著那少年跑掉,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愣在那裡半晌之後,重重咬住下嘴唇,伸手使勁拔出左肩的匕首,疼的他深深蹙眉,心中湧起濃濃愧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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