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葉霆冷冷的看著城下的陣仗,眼神越來越冰冷,見那一身戰衣的年輕將軍只是騎馬立在那裡沒有絲毫開戰的意思,葉霆眯眼對身側的人吩咐道:「千夜,放箭。」
玄衣男子的視線一直在那木樁的白衣身影之上,此時聽見主將發令,他只是斂眉,不帶任何感情的道:「王爺請三思,那紫宸將軍易天闕將丞相作為要挾,若是此刻貿然放箭,只怕會傷及溫大人,到時恐怕不好收拾。」
葉霆眯眼,厲聲道:「當初叫你將易天闕斬草除根,你居然違抗本王的命令,易天闕如今傷愈,還率軍攻打我月闌,這些都是你的過失!偷換公主,破壞和親,都是大罪!你要是不想本王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最好老實執行本王的命令!本王自會向皇上和太皇太后說明,溫沉筠是在混戰中犧牲的。你記著,殘局犯不著要你來收拾!」
見上官千夜仍在猶豫,葉霆一眼看透他的不忍和擔心,於是將視線落在城下護城河之外的那一抹白色倩影之上,嘴角牽起一絲莫名笑意,眸中卻冷冽異常,冷聲道:「你以為本王不知你私自教授那人武功之事嗎?你不過與她有些師徒之誼,你還真以為自己在她心中如何重要嗎?她如今只怕早就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怎還會對你挂念?——更何況,」葉霆故意拉長了聲音,微微眯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正的底細,還談什麼交情?!」
上官千夜眸光一閃,微微蹙眉,卻已經感覺到那人的殺意,雖然心中百般不願,卻也無法開口相問,只好對著身後兵將下令道:「王爺有令,放箭!」
城頭的弓箭手得令,都舉起大弓,一時之間,萬箭齊發,都飛越護城河沖著對面的紫宸軍隊而去,無數箭尖對準了那白衣之人,上官千夜的瞳孔驟然一縮,竟沒有勇氣再看接下來的一幕,撇開視線,別過頭去,卻恰好對上了雲王葉霆高深莫測的笑意。
他心裡一跳,竟也沒有勇氣直視葉霆的眸光,耳邊聽見萬箭齊發的聲音,心中竟有痛意,不過一會兒就聽見身邊眾人驚呼,他赫然抬眸看去,卻見那些羽箭全都釘在那兩人腳前,竟是沒有一根超越界限。
他的心忽而就安靜下來,心下也佩服起易天闕來,他陳兵之處恰好就在羽箭射程之外,從此處看去,那人和溫沉筠想是無礙了。他輕輕一嘆,卻聽攻城之聲響起,易天闕已經命人發兵,前來攻取雷州。
雷州是江南腹地的第一道屏障,水道河道密布,護城河又寬又長,雲王的兵士都是擅長水戰的,即使易天闕的軍隊來勢洶洶,也占不到便宜,兩軍此時勢均力敵,廝殺的難捨難分。
納蘭紫極被綁在木樁之上已有一刻鐘了,兩軍還是靜靜對峙,她低眉恰好看見自己的胸口,隱隱還是有一絲突起,心裡暗暗嘆氣,幸好還只有十四歲,要是年歲再大一些,就算裹布裹的再緊,此時被繩子這麼一綁,也該露餡了。
還有幾天就是十月了,不久就是納蘭紫極的生辰,她淡淡斂眉,這一次,怕是沒有人再來為她過生日了吧?正在想事的時候,卻聽見旁邊有人驚慌喊道:「將軍,你看,他們要放箭了!」
「無妨,你等不必驚慌。」
她忙抬眸看去,果然看見那城頭是黑壓壓的一片弓箭手,她被綁在軍陣最前,此時凝神看去,一眼就看見那城頭之上一身戰甲的盯著這裡的人就是葉霆,她緊緊皺眉,驀然想起哥哥如今就在他的手裡,心裡不可抑制的生出憤怒之感,眸底不自覺現出殺機。
溫沉筠看見他緊緊盯著對面深深蹙眉,眸中俱是恨意,心中早已想透他為何如此,當下溫聲喚道:「紫極。」
見那人望了過來,他才溫潤笑道:「紫極,易將軍可有為難你嗎?」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問的什麼納蘭紫極心裡都清楚明白,她側頭看了看左肩傷口,血色早就浸透衣衫,愈發疼痛,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痛的秀眉微蹙,不過片刻,卻轉頭笑的燦爛,對上他的溫潤清亮眼眸道:「他沒有為難我,只是派人看著我,不准我再私自放了你。」
說話之間,那城頭的萬箭轉眼之間就來到眼前,她被他的清淺笑意所迷,遲遲捨不得移開視線,心中卻早已做好被那羽箭洞穿的準備,眼看箭頭已經清晰可見,她微微閉眼,片刻之後,又聽見那人清淺呼喚帶著淺淺溫暖:「紫極,沒事了,你睜開眼睛呀。」
輕輕睜眼,數十隻箭落在腳邊,身前,卻偏偏沒有一支箭射中二人,所有的箭都落在身前,她愣愣看著,卻輕輕嘆了一口氣,原來易天闕早就算好羽箭的射程,估計將他二人綁在此處,既是震懾又有恫嚇之用。
可惜,城頭那人經歷萬千血戰,看來根本就不在乎他二人的性命,她的身份雲王葉霆一清二楚,更何況攝政王權勢滔天,又怎會在乎小小丞相的死活呢?此刻下令放箭,就是最好的說明。
也許朝廷沒有想要他溫沉筠的性命,可他雲王葉霆卻根本沒打算留下這一條性命。
萬箭齊發之後,就是混戰一番,易天闕見戰場之上依舊打的難分勝負的情景,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瞟了一眼不遠處的白衣身影,低聲對著身側的親兵道:「給紫極弟鬆綁。」
納蘭紫極甩掉手中繩索,看了一眼望著她笑的易天闕一眼,直接跑到溫沉筠面前,關心問道:「溫哥哥,你的手腳都麻了吧?我去叫易將軍也給你鬆綁。」她說完就轉身要走。
溫沉筠一眼看見她白衣上的血跡,驚聲問道:「你的肩膀怎麼了?——難道他們還對你用刑?!」
看著那刺眼紅色,他覺得心中泛起細密疼痛,眸中浮現絲絲密密的疼惜愛憐和眸底的自責,語氣里皆是明明白白的心疼。
納蘭紫極輕輕抿嘴不再看他,只用手蓋住那一塊血跡,垂了眸光,轉身就走:「我沒事。」
「那看來這傷是為我受的了……」剛剛轉過的身子僵立在原處指尖的微顫沒有逃過溫沉筠的眼睛,他又低低道,「那天被人發現之後你急著趕我走,後來我被人抓回來,再看那匹馬的後腿上就有一支箭,如今想來,他放箭是傷了你了……」
納蘭紫極不語,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眸底隱隱有淚,嘴唇微顫,卻冷淡道:「我說了,此事與你無關。」
溫沉筠看著她的背影,眸光明明滅滅,輕輕咬唇。
紫極,怎會與我無關呢?看你肩背微微顫抖,一定是疼痛難忍,我卻不知你在抗拒什麼,難道竟是如此抗拒我的接近么?你的目光雖然總是關切的,可是那裡面明明可以看到很多疏離淡漠和……逃避。
你肯為我擋箭,怎會與我無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