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她此刻心裡一團亂麻,這樣接連的幾個消息簡直是平地一聲雷,炸的她有點兒發懵,她蹙眉想了片刻,忽而想起她和桑桑還有藍兒經過彭城的時候,她們那時候想攔下紫宸公主,卻沒想到快要得手的時候居然在城外遇見了上官千夜,她那時候就覺得奇怪,可是他說他是朝廷派來接紫宸公主的,她也沒有在意,也就信了,此時細細想來,又和易天闕所說的連接起來,她才明白那上官千夜竟然就是害易天闕失憶的人,怪不得她們又走了一段路就恰好遇見了失憶的易天闕,可是,她心中忽然萌生了一個問題,於是蹙眉道:「他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怎麼會下此毒手呢?」
易天闕斜睨著眼睛,嗤笑道:「你在京都再怎麼說都是小有名氣的紫極公子,難道就沒聽說過鼎劍閣是雲王的門下嗎?」
納蘭紫極一驚,倒退了一步,驚詫的盯著他的邪笑,心裡忽而毛毛的:「你查到了些什麼?」
易天闕微微眯眼:「你五歲那年就能讓燕王和太子反目,還讓丞相做了你的教書先生,自你出現之後,燕王身邊的女子屈指可數,後來你跟著燕王回了潮州,卻不知緣由的被趕了出來,這些,早就在外面傳遍了,還需要我去查嗎?」
納蘭紫極聞言,見他如此說起舊事,心中驟然不悅,眼見他句句調侃,口氣惡劣道:「易天闕,你到底想說什麼?」
易天闕瞟了她一眼,眯眼笑道:「我想說的是,」他眸中冷冽依然,「就算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可我也是占著個理字的,就憑你一人,還沒法改變要出兵的事實,皇上已經撕毀了和月闌的修和協議,就算那個溫沉筠是你的教書先生,就算他是個丞相,只怕他也走不出這大都了。」
納蘭紫極聽他言及溫沉筠,深深蹙眉,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笑的自在愜意,「意思就是說我紫宸要攻打月闌了,扣下使者,即日就要出兵,紫極弟,這可是皇上下的聖旨,你可不要說我公報私仇啊!」
納蘭紫極氣的眉毛都挑起來了,剛要說話,卻聽見旁邊幾聲不同的喊叫:「什麼?!」
二人聽見聲音轉眸一看,俱是一愣,桑桑藍兒還有若兒在身後站了一排,可臉色都不是很好,若兒氣勢洶洶的瞪著易天闕,但是藍兒和桑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桑桑皺眉,跑到易天闕跟前齜牙道:「易將軍,有桑桑在,桑桑不准你扣下溫哥哥。」他一直都很喜歡那個一臉溫潤笑意的男子,所以在方才偷聽到要扣留溫沉筠的時候心裡就很氣,是以才會這麼說的。
若兒見納蘭紫極急急忙忙就去找易天闕理論,她怕納蘭紫極說不過易天闕,她又忙去找來桑桑和藍兒,卻沒想到他們躲在旁邊聽到一半的時候實在是氣憤就都跳了出來。
易天闕聽了桑桑的話,勾唇一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再說了,桑桑,不是我要扣下你的溫哥哥,這是皇上的旨意,君王之命莫敢不從——桑桑,利亞人救我一命,我是不會與你為敵的。所以,」他忽而斂去笑意,滿目肅殺,正色道,「請你們弄清楚,何謂保家衛國——我是個將軍,打仗的時候,就沒有我自己了。」
易天闕說完這一番話后,看了眾人一眼,轉身一甩袍袖就遠去了,納蘭紫極看著他隱沒在花叢之後的墨色身影,眸色不辨,只是心裡澀意難當。雖然極力與納蘭紫極這個身份融合,極力與這個時代融合,但是現代人的靈魂還是討厭戰爭的。
扣下使者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已經把溫沉筠當做人質了,仗打到哪裡,他就會被押到哪裡,眼下境況,她不能坐視不管,淡淡垂眸,眸中全是思量。
藍兒看見那人甩手而去,眸光怔怔的,看了半晌,忽而轉眸對著納蘭紫極道:「紫極,我會跟著他去,我會幫你照顧溫丞相的。」這個女子外表爽利大方堅韌,心裡卻極度柔軟,什麼事都看的通透,唯獨那一腔執念放不下來,她心裡明白納蘭紫極的難處苦衷,加上對易天闕的心思一時還放不下,所以才這麼說道。
納蘭紫極微微斂眉,卻轉身看著懇切的藍兒搖頭道:「不必了,再怎麼說我也是月闌的人,他帶兵出去,我也一定是要跟著去的。」她不放心讓溫哥哥獨自去戰場,也擔心易天闕會私下裡用什麼手段對付他,她也不想在這不熟悉的大都待著。
桑桑一聽納蘭紫極如此說,心中老大不願,他是有長老的任務在身,不能離開大都的,可是卻見藍兒和若兒都在場,他也不好反駁勸說,再加上納蘭紫極說的都在理,他也只好嘟著嘴純凈的臉上透著一絲絲的不高興。
雖說二人都有那樣一層關係,可他還是覺得心裡惴惴不安的,每次看見她的眼眸依舊如往昔小時那般清透通亮,就算看著他的時候灼灼滿是光華,卻也找不到那一絲絲的愛意,他心底明白,那只是滿滿的喜歡,談不上刻骨銘心的愛戀,可是,他就是不捨得放棄,總要纏在她身邊。
四人並肩回了庭院,藍兒說了一會兒閑話,就自去找易天闕了,若兒就帶著從莫納帶出來的小虎犬犬去洗澡,它不知在哪兒玩了半天才一身泥巴的回來,納蘭紫極一向喜潔,若兒就急忙帶著犬犬走了。
見眾人都散了,納蘭紫極才轉眸笑問那個在身側一直默不作聲的人:「桑桑,怎麼了?還在氣易將軍嗎?其實他的話也對,你別生他的氣了。」她一早就瞧見他的不高興,以為桑桑也是生易天闕的氣,她倒是把易天闕方才的話聽進去了,見事實無法更改,她才做了另外的決定,卻沒料到桑桑卻還在生氣,忍不住莞爾一笑。
桑桑撇撇嘴:「我沒有氣他了……」他咬了一下嘴唇,忽而亮晶晶的抬眼問道,「紫紫,我們成親好不好?」
納蘭紫極一愣,萬料不到他此時會蹦出一句這樣的話來,神色獃獃的,先以為他在開玩笑,而後看見他整個眼睛亮閃閃的很是認真,她心裡一動,眸底卻又一絲黯然,連聲音都是低低的道:「你……我,」這一刻,無可避免的想起一個人來,心中本就涌動的愧疚愈發洶湧起來,卻只得硬著頭皮道,「桑桑,你忘了嗎?我還是那人的妃子呢……」
桑桑聞言,眉尖不悅愈發濃重,隱有一絲委屈,見她這樣說,心裡的委屈忽而冒出許多了,卻不管不顧的撒嬌道:「我才不管呢,你都已經和我……和我那樣了,難道還想著他嗎?你答應我會陪著我的,難道還想反悔不成?」
桑桑不知道納蘭紫極與秦墨寒之間的約定,他只是單純的想和她在一起,單純的愛她,可是心裡還是很忌妒秦墨寒和她之間的關係,他最希望的就是紫紫永遠只對著他一個人笑,他最喜歡紫紫眯著眼睛看著他笑了。
納蘭紫極失笑,指尖撫上他的眉尖,撫平那裡的褶皺,眉眼彎彎道:「傻瓜,我什麼時候說了要反悔呢?我只是說我現在名義上還是他的妃子,不能嫁給你而已,」她低低一笑,反手將比她高出一頭的少年抱在懷裡,雙手交疊在他腹部,將頭擱在他的肩頭,輕聲道,「等月闌和紫宸不打仗的時候,紫紫不做妃子了,那時候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桑桑卻沒有表現出雀躍,只是撇嘴道:「那你真的還要跟著易將軍出征嗎?」
「是啊,我不能待在這裡,桑桑,溫哥哥不會武功,我要保證他安全回京都去,或許還可以讓他替我帶一句話給那人。」納蘭紫極想了片刻,忽而想起什麼似的驚叫一聲,又道,「啊,我想起來了,蒼長老還讓你——」說到這裡她停了片刻,還是沒把那話說出去,卻壓低聲音道,「那也就是說,桑桑你不能隨軍跟我一起走了?」
桑桑點頭,隨即卻偷偷在她唇角香了一個,抿嘴笑道:「我不去,我就在大都等你回來,等我完成了任務,你也把溫哥哥送回了京都,然後你就會記得桑桑在大都等你回來成親啊!」
她微微挑眉,看著他的雀躍她心裡也有一絲躍然,纏著他微涼的唇瓣廝磨半晌,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卻看著他臉上的一絲緋紅低聲問道:「蒼長老給你的任務你一個人能弄好么?」
刺殺皇上要是被人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可是大罪,這一泄露就是掉腦袋的事情別說是桑桑了,就連那些縝密的人都會不小心露出馬腳來,所以納蘭紫極很是擔心。
沒想到桑桑卻是自信一笑,神秘道:「這個就不用紫紫你操心了,我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應該沒有問題,而且,絕對不會有人看出來這事兒是我做的。」
「你確定?」她一臉的不信,她本是不願意這樣純凈的少年去殺人的,雖說與紫宸皇上素不相識,但是她卻不願桑桑去冒險,這是掉腦袋的大罪,她怎麼可能讓這樣純澈的少年雙手上沾上鮮血呢?可是,卻找不到理由去阻止,部族仇恨,而他身為利亞人是不能夠去忽視的,利亞長老對他恩重如山,更是不可違悖,見他重重點頭,笑的自信滿滿,她卻低眉想了片刻,又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不如我把若兒留在你身邊,你若是有事要告訴就跟她說,她自有毒門的傳信法子將消息傳遞給我,也好讓我知道你的情況。」
「好啊。」桑桑一口應承下來,身子卻緊貼著身後那人摩擦,眼內都是灼灼光華,納蘭紫極看他的神色好笑,卻有心逗他,於是朝著屋裡努努嘴兒,眯眼笑道:「桑桑,你——想不想做些什麼事情啊?」
他精緻眉眼一時間染上淡淡粉色,臉蛋上升起兩團紅暈,微微低眉,嘴裡低低的吐出兩個字來:「我……想。」
她卻驚喜一笑,故意裝作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屋子拖,口中笑道:「太好了,正好我還沒吃早飯呢!有桑桑你陪我吃那就太好了,我肯定可以吃好多的!」
在她的大笑聲中,桑桑滿面羞惱,可是咬唇半天也沒法兒反駁,腳步踉蹌了一下,才隨她而去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就如皇上聖旨所說的,易天闕即日就出兵起行,對於藍兒和納蘭紫極跟著他,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派了一個兵士在藍兒身邊,然後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卻讓納蘭紫極換了一身兵士的衣裳,在他身邊隨侍。藍兒心有不甘,總是在行軍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就出現在易天闕面前,他是主將,總有個女子帶在身邊總是不好,在軍中影響也不好,不過,他也只是皺皺眉頭,什麼也不說,後來就盡量避免遇見藍兒了。
溫沉筠是被押在隨行的馬車裡的,只是納蘭紫極一路上都跟在易天闕身邊,他似乎是看透她的心思,總不肯放她在他的視線之外,就連睡覺的時候也派了另外的人看著她,她心裡知道,易天闕是怕她去看溫沉筠,可是,她就算有心去看,在這樣的嚴密監控下根本就沒有機會,再說,易天闕帶了二十萬兵士,隨行馬車不少,就算除去糧車,她一時也難以找到溫沉筠在哪一輛馬車上。
這一日,平月將軍的隊伍行到了彭城郊外,易天闕不欲入城驚擾百姓,所以酒傳令在城外搭建營地休息,明日一早再繞道出境,直奔月闌而去。
走了這幾日的路,大部分的兵士都精疲力盡了,好幾日風餐露宿的沒有好好休息,此刻聽見將軍這樣吩咐,都是鬆了一口氣。
納蘭紫極在眾兵士的難得的歡聲笑語中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易天闕叫人在他的帥帳旁邊另外搭建了一個小帳篷,才避免了她和易天闕同處一室的尷尬。
吃過晚飯,暮色朦朧灑下的時候,眾將士都在帳中休息,納蘭紫極探頭撩開帳幃,見沒人注意到她,她小心翼翼的繞開易天闕帳前站崗的兵士,走到帳后縫隙去偷偷朝里看了一眼,見昏黃燈燭下,脫去厚重盔甲的易天闕依舊一身墨衣,伏在案前看著案上的沙盤,他眉尖微蹙,顯然看那虛擬的排兵布陣看的入神。
納蘭紫極看了片刻,輕輕咬唇,返回自己的帳篷之後,卻愁眉不展,心中苦惱,小心打探數日,也不知道溫沉筠具體的位置,眼下就是眾將士最鬆懈的時候,又快要出境,明日若是踏入月闌土地只怕戒備更加森嚴,她要是不能抓住今晚的機會,只怕日後就沒有機會了。
正在苦思對策的時候,卻有人撩開帳幃進來,她一驚,抬眸看清來人,詫異道:「藍兒,你,你怎麼來了?」
來人也是一身男裝,她瞅了半天才看出是藍兒,藍兒見她相問,卻四處看了看,眉間有些緊張,過了半晌確定沒人才壓低聲音道:「紫極,我找到溫丞相了。」
納蘭紫極眸光一亮:「在哪兒?」
藍兒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出了你的帳子,往後直走,東南方向就能看見一頂和你的帳篷差不多的帳子,溫丞相就在那帳子旁邊的草垛子邊上,你去了自然能看到。」
納蘭紫極微微斂眉,心裡卻在盤算路線,藍兒說完就要走,她卻將她的手拉住,藍兒回身一笑:「沒事的,我來的時候沒人看見。紫極,你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可不要叫人發現了。」藍兒整理好了衣裳,眸光里都是凝重。
納蘭紫極微微點頭:「我知道的,你快些回去吧。」看著藍兒的身影消失在帳外,她卻心中莫名焦躁起來,在帳中踱來踱去的,良久之後才仿若下定決心一樣咬住嘴唇,在案前坐下,斂眉靜靜等著深夜到來。
萬籟俱靜的時候,天都黑透了,就連帥帳中那一盞燈燭都熄滅了,納蘭紫極才換了一身黑衣,乘著夜色撩開帳幃,小心翼翼的往帳后而來,走了大概有一刻鐘的功夫,找准了東南方向一看,黑乎乎的一片帳篷,她站的遠了些也看不清草垛子在哪裡,忙輕手輕腳的朝那裡走過去。
走近一看,果然有個小帳篷旁邊有個草垛子,旁邊還拴著幾匹馬,她轉過去一看,那草垛子里窩著一個人,那人翻身向里,容貌看不清楚,可那微微泛出的荷香卻叫納蘭紫極心裡一顫,眸光微閃,蹲下身子獃獃的看著那人,良久出不了聲來。
他這樣溫潤的人,本該是在朝堂之上潔凈的淺淺的笑,此刻卻在初秋的夜裡窩在草垛子里淺眠,她心裡忽而一陣難過,就是為了他的這番境遇,今夜沒有月光,她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輪廓,卻只單單為了這一次的溫沉筠心酸。
這幾日奔波,他本就沒有睡好,此刻閉眼睡熟了,卻聽見身側有微微響動,還有人輕推他的肩膀,緩緩睜眼一看,卻怔在那裡,幾疑自己是在夢中。
「紫極……」
聽見他輕喚自己的名字,她眼圈泛紅,幸而是深夜看不清楚,她將他扶起,看他一身的狼狽,在一怔之後卻依舊望著自己淺淺的笑,眸光光華流轉,隱有驚喜綻現,她將帶來的水遞給他喝,口中卻低聲道:「溫哥哥,你,你受苦了。」
萬萬想不到他們居然如此對待一國的丞相,就算是扣留使者也犯不著將他折騰到如此境地,看守的兵士敢這樣明目張胆,必定是有易天闕的默許,這還沒到月闌,他就被折騰到如此模樣,那要是到了月闌打起仗來,這般溫潤的人還不知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子呢?
他淺淺一笑,靠在草垛子上慢慢喝水,大概是碰著了哪裡的傷口,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卻一眼看見面前少年眼中的憐惜和一閃而過的殺意,他嘴角勾起笑意,輕聲撫慰道:「紫極,我沒事,他們並沒有虐待我,真的。」
聽見他如此輕柔說話,她心裡一顫,斂去眸間神色,卻摸索著解開捆著他的繩子,溫沉筠詫異的看著她,蹙眉問道:「紫極,你做什麼?」
她抬眸定定的看著他,輕輕抿嘴咬唇,卻驀然轉身砍掉離她最近的一匹馬的繩索,將韁繩拿在手裡,回眸道:「我要放你走!」她一路上都在打這個主意,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準確的位置,現在時機正好,怎會輕易放過呢?
溫沉筠驟然一驚,料不到她居然這麼大膽,往後退了一步,眸光堅定道:「我不走!」他若是走了,就是枉顧信義,他這樣的端方君子,是不肯落人口實的,他定定的瞧著面前的人,他不肯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想連累眼前的這個少年。就算計劃再周密,總會百密一疏,到時東窗事發的時候,他不願要他去承擔。
納蘭紫極有些著急,四處看看,見他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咬唇對峙半晌忽而心生一計,低聲笑道:「我知道你擔心我,那我跟你一塊兒逃出去好了。」說罷,揮刀又砍斷一匹馬的繩索,將手裡的韁繩遞給他,挑眉道:「上馬吧!」
溫沉筠不接那韁繩,卻往前走了一步,靜靜凝視著面前的少年,眸中星星點點俱是光華,淺淺注視著他,良久之後,卻嘆道:「紫極……你離開潮州的時候,她,還好嗎?」
納蘭紫極一愣,怔了半晌才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燕王妃,心中忽而艱澀難抑,垂了眸光,握著韁繩的手有些微微發顫,她卻澀聲答道:「很好啊。」
溫沉筠看他眸光低垂,眸間卻是閃爍不定,盯著那微顫的手,面上雖是淺淺笑意,眸底卻有一絲苦意和複雜,卻沒有再做聲,接過她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再抬眸時已是淺淺笑意滿面:「你若不想與我同去,大可不必騙我,我自己走就好了。」
她一怔,微微低眉,緘默半晌,她伸手進懷裡,拿出一塊帶著溫熱的玉佩來,遞到他的手邊,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它收好,等你到了江南就直接拿著這塊玉佩去毒門,會有人一路護送你會京都的。」
溫沉筠伸手接過,指尖卻觸到她冰涼的指尖,她手一顫,那塊玉佩就掉落在他手中,見她微微垂眸,他心裡越發難過起來,她卻又囑咐道:「你身上有傷,到了月闌記得找大夫上藥,別耽擱了,」她輕輕抿嘴,轉身才道,「你要一鼓作氣衝出營地,之後再繞開彭城,然後再取道去月闌,那樣,大概就安全了……」
溫沉筠斂去淺淺笑意,盯著她的背影眸中隱有苦意,握著韁繩的手指節微微泛白,聲音怔怔道:「你到底是不是她?是不是啊?……在離開京都之前,我去青竹軒看到的人,其實是你,對不對?……」
她的身子一僵,身形一頓,停在幾步之外,怔怔望著夜色,聲音卻帶著笑意傳來:「怎麼可能呢?她還好好在潮州呢……你別傻了……快走吧!」
沒想到他卻盯著她的苦笑道:「我是傻……既然你不是她,那你要是日後見到她就跟她說,很多事既然看到了明白了,就不要裝作看不到不明白……」
一時之間,二人靜默,一人在馬上默默坐著,一人在草垛子邊獃獃站著,片刻之後,僵立在那裡的納蘭紫極卻聽見不遠處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驚詫回眸,遠遠的就看見有火把和人聲傳來,與溫沉筠對望一眼,心中一沉,只怕自己此刻不在帳中已經被易天闕發現了!
她深深蹙眉,重重咬唇,卻從懷裡拿出藍兒之前在帳中給她的簪花,對著溫沉筠坐騎的馬屁股一紮,那馬一聲長嘶,立刻撒開蹄子就跑,納蘭紫極喊道:「抓緊韁繩!別回頭!」
眼看著那馬就要消失在視線之內,她忽而聽見身後一陣破空聲傳來,驚詫倉皇回眸,卻見一隻羽箭乘著風聲對著馬離開的方向直撲而來。她心裡一驚,夜裡如此漆黑,沒想到易天闕軍中居然還有夜視的弓箭手,她根本沒有多想,合身就擋在那箭的趨時之前。
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左肩襲來,她在痛昏過去的前一秒甚至聽見了血噴出來還有骨頭碎裂的聲音。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她倒在草垛子上,左肩血流如注,幾乎就要痛昏過去,卻聽見更近的人說道:「將軍有令,放箭!」
她心裡一慌,壓制住左肩的劇痛,大喊道:「住手!」
草垛子外的眾人都是一驚,都看向站在眾人中間的陰沉著臉的易天闕,他卻微微眯眼,不發一言,只示意弓箭手放下弓箭,有兵士就過來草垛子之後察看。
納蘭紫極全力一喊,更覺得體內血脈流動混亂,加之心急,氣血攻心,竟真的在草垛子之後痛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