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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大結局(下)

  月光幽冷的懸挂在天空,漆黑的蒼穹籠罩整片草原,但原本的安逸祥和已經被刀劍聲響打破。雲傾站在嵐馨的對面,與她四目相對,狂肆的冷風中夾雜著草地上的碎屑,飄舞捲起,她眯了眯眼睛,素手成拳。


  「發生了什麼事?」孫恆初他們都被這聲巨響驚動,紛紛踏出了帳篷,圍聚到這邊來。雷霆被嵐馨壓在草地上,酒壺甩在一旁,看他僵直的身軀就知道必然是被點了穴道,但是一雙如雷般的眼睛卻怒火炙熱的瞪著身上的女子,似乎恨不得將她給撕了。


  嵐馨見驚動了孫恆初等人,顧不得臉頰上被雲傾甩來的酒壺碎片劃破的傷痕,雙目惡毒的瞪視著身下的雷霆,咬牙道:「敢殺陛下的侍從,哼,你以為本姑娘當真會放過你?」,說著,高舉長劍就刺下。


  雷霆咬緊牙關,似乎也知道今日難逃死劫,便喝道:「他媽的,原來楚桓也不過只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什麼狗屁賢王,去他媽的,裝斯文裝正派倒是無人能及」,咆哮聲震動了整個無垠曠野,在風中呼嘯。


  可是這樣的謾罵卻讓嵐馨眼底的殺氣更濃,她劍指心臟的位置,雙手握住長柄,起身用力的刺下。千鈞一髮之際,雲傾咻的從袖中抽出白綾束住她的腰身,猛地一扯,讓她落下的劍刃直直的刺穿在草坪上。


  嵐馨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上,她抬頭,陰沉的眼神帶著恨意的狠瞪著雲傾,拔出長劍斬斷了白綾,飛快的衝上前來。雲傾輕盈的躍起閃躲,從月白長靴內抽出鳳麟匕首,素手反握,擋住了嵐馨轉身斜劈下來的長劍。見人碰觸,火花在空曠的草原上劃出如流星一般的火光。


  「冷婉兒,我殺了你」嵐馨被火光閃了眼,有瞬間的盲黑,她頓時胡亂揮劍。雲傾瞬間退了三五步,身後孫恆初等人都已經趕到,他們見狀,先解開了雷霆的身上的穴道,又衝上前去,將雲傾護在身後,都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對峙嵐馨。


  嵐馨恢復了視力后,見眼前多出了幾個人影,嬌美的面容頓時猙獰可怖,她咬牙道:「妖女,沒有想到即便是離開了金陵,還有有那麼多的男人願意擋在你的面前,你還真是一個三貞九烈的皇后啊,竟然與這麼多男人糾纏不清。」


  「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賢王楚桓的愛妾嵐馨姑娘啊,楚王陛下的品味也真是特別,居然將這種喜歡三更半夜持刀舉劍的女人放在卧榻之旁,也不怕那一日有性命之憂,哈哈哈……」孫恆初身側的一個與雷霆身材極為相似的大漢突然朗聲大笑的說道,隨之扭頭望向惱怒的拍打身上的灰土和草屑的雷霆,嘻嘻的道:「嘿,雷霆,我剛才遠遠看著,好像你被這妞佔了便宜啊,美人在懷,你怎麼能躺著呢?」


  雷霆怒瞪向那名高壯的男子,而那男子卻依舊嘻嘻哈哈哈的沒玩,甚至將嵐馨都激得又惱又羞。嵐馨知道自己寡不敵眾,所以突然將原本指向雲傾的長劍突然轉彎揮向了那名嬉笑的男子。眾人只覺劍鋒一轉,都還沒有回神,便見嵐馨已經飛身躍起。


  雷霆一僵,雲傾腳下發力,也跟隨躍上,素手扣住了她的劍鋒,二人瞬間以長劍為中心在空中翻滾了起來。


  周遭的人都是一陣驚呼,此刻,數百米外的楚桓等人似乎也察覺到了空氣中暗涌的殺氣和怪異的聲響,二人策馬奔向這裡。


  雲傾和嵐馨在空中交手,四目冷對,一個長發披散飛揚,如同魔女,一個一身月白飄然,眸逛清冷。嵐馨又向雲傾襲上一擊,雲傾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反剪,嵐馨悶哼一聲,顯然沒有想到雲傾的力氣竟然大得如此驚人。一陣狂風飛舞,二人轉旋落地。


  「嵐馨?」楚桓身側的男子看到與雲傾交手的那名黑衣女子,突然驚詫的叫道。


  「不是她還能有誰?」孫恆初身側,剛才差點成為嵐馨的劍下冤魂的男子心有餘悸的冷笑道。孫恆初面無表情,神色陰冷,目光對上楚桓的劍眉緊黜的含怒眸子,淡淡的道:「楚王陛下的屬下夜襲本汗的營地,這未免有些不夠光明正大」


  楚桓眼底冷意凝聚,看著眼前的一白一黑打鬥,交鋒,分開,冷聲道:「嵐馨」


  嵐馨似乎自知惹怒了自己的主子,可是倔強的脾性和視死如歸的強硬卻讓她紅了眼。她看了一眼楚桓,卻道:「留著這個妖女一日,公子的心便被牽絆一日,匈奴和軒燁國也可能隨時對北楚產生威脅,王上捨不得,不如就讓奴婢來為王上將這段舍不下的情緣斬斷」


  「放肆」楚桓怒喝。嵐馨握劍的手一顫,顯然是懼怕自己的主子,可是她咬了咬牙,竟然不顧及楚桓的威嚴,嬌叱一聲,再次揮劍沖向雲傾。雷霆見狀,已經忍無可忍,他呸了一口,飛快的上前,飛起一腳踹在嵐馨的胸口,嵐馨沒有防備,結實的挨了這麼一腳,她身子晃了晃,隨後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事情發生得太快,眾人都傻了眼,雲傾也怔住,不過這倒是符合雷霆的性子,他向來都不懂得什麼叫做憐香惜玉。


  「該死的契丹人」突然,雷霆身後也暴起一聲怒吼,他還來不及回頭,一道寒光就躍起,長劍劈下。孫恆初眼神一沉,因為雲傾就站在雷霆的身側,他飛快躍起擒住了那男子的手腕,猛地反戈,只聞卡擦一聲,骨骼斷裂。


  「啊……」那男子凄慘的長嘯,聲音如同森林的狼嚎。


  躺在地上的嵐馨看到這一幕,一時心急,怒火攻心,又吐了一口鮮血,隨之卻倔強的撐著長劍起身,腳步踉蹌的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我嵐馨自作主張,今日敗了也不怨怪任何人,但是這件事也與王上和弘侍衛無關,所以還請大汗放過弘侍衛」


  「放過?」孫恆初看著雲傾沒事,眼底的戾氣散去了些,但殺意卻濃郁,他冷冷的掃向楚桓,道:「按照道理說,這裡是軒燁國的境內,本汗不該動手,不過陛下的這兩個屬下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幾次欲要刺殺本汗的兩位客人,若非時機湊巧,他們早已得逞,所以,本汗絕不能放過這兩個人。」


  雲傾看著孫恆初緊繃的面色,垂下眼,不想再去看楚桓的神色,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決然不是他的意思。


  「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既然我們已經被大汗抓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我只說一句話,此事是嵐馨一人的主意,與王上還有弘侍衛無關,弘侍衛剛才出手,只是因為看到我受傷而已」嵐馨的傷勢不輕,她捂著胸口,聲音急促而虛弱,可見雷霆剛才那一腳,是下足了力道。


  「這是屁話,不關這個姓弘的事?你這個臭婆娘現在說的輕巧,你說與他無關就無關?什麼成王敗寇,願賭舒服?你是自己沒得手,才說這些屁話,若是剛才你得手了,說這些屁話還有什麼用?」與雷霆並肩的男子罵罵咧咧的吼道,隨後上前道:「大汗,別聽這個毒婦的話,若是雷霆在夜深時還未入睡,冷姑娘又會些拳腳功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她現在沒有得手,便在這裡叫嚷著要脫離關係,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嵐馨面色蒼白,她依舊很恨的瞪著雲傾,隨之猛地叩跪在地上,眼神堅毅而含恨的對著楚桓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道:「奴婢違逆王上的聖旨,私自行動,讓王上蒙羞,奴婢萬死難辭其咎,今日,嵐馨就在此地為王上盡忠了」,說罷,舉劍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鮮血噗的一聲噴出,染紅了清冷月色下的草原,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就連雷霆和雲傾都怔住了。一旁,被孫恆初制服住的弘侍衛見狀,雙目赤紅,對天長嘯一聲,隨後分離掙脫束縛,叩跪在地,也道:「是屬下沒有能夠盡心儘力,以至於嵐主子慘死他鄉,屬下該死」,猛抬雙手,暴起一拳擊在了自己的天靈蓋上,頓時間,面部七竅流血,慘不忍睹。


  雲傾驀地閉上了雙眼,扭頭不看這一刻的凄慘,更不想再去看楚桓此刻的神情。似乎,只要有她存在的地方,就已經會血腥不斷,她深吸了一口氣,少許,在周遭寂靜的壓抑時,緩緩的道:「雷霆,我們還是去雲山吧。立刻拔營出發」


  「雲傾、婉兒」孫恆初和楚桓同時急促的呼喚。


  「太多的殺戮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們還念及相識一場的情分,就到此為止吧」雲傾的聲音極為冷淡,且帶著無可抗拒的決絕,大步向馬車走去。


  雷霆沉凝片刻,目光冷冷的掃過地上的兩具屍體和孫恆初、楚桓及眾人難看的神色,冷哼一聲,道:「她只想歸隱雲山,過平靜的生活,可是你們偏偏不如她的意,一路上幾次刺殺,血腥殺戮從不停歇,卻又冠冕堂皇的說這是為了保護她,給她一切」,說完,雷霆扭頭就跟隨上雲傾的腳步,只將帳篷的內的被褥放在馬車內,其他的東西都丟下,甩鞭駕馬,趁著清明的月色向前方駛去。


  雲傾坐在馬車內,依靠著紅漆雕花的扶臂,顫顫悠悠的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晃,她緊閉著眼睛,不願去看身後那些曾經相識的人的各種神色,更不想再去聞那些帶著無奈憤怒和憎恨的血腥氣息。


  如果一切因果都是因利用和緣分而引起,也就也讓一切在這片殺戮和血腥中結束。


  佛曰,孽緣孽了,可得善終……


  雷霆駕著馬車一刻都不停的出了軒燁國的邊境,直向荒地而去,連續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已經將身後的兩派人馬甩得極遠,第四日清晨,已經聞到了屬於大雪山的冰寒的氣息,雲傾撩開垂簾,只見四周一片白茫茫,天空中也飄揚著鵝毛般的雪花,落在馬車頂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又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雷霆翻身下馬,攙扶雲傾下了車,二人站在雪地上,並肩仰望似高聳入雲的大雪山,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神色,終於到了這裡。只是,一旦去了山頂,塵世情緣,甚至與骨肉親情,就要永遠的被拋在身後,與她隔絕了。


  「決定了嗎?」雷霆深深的凝視雲傾。


  「都已經到了這裡,難不成你還能送我回去?」雲傾淡淡的笑著。


  雷霆低下頭,沉凝片刻,竟分外認真的道:「若是你覺得放不下,我也一定會將你平安送到皇帝身邊,或許,你可以在皇上駕崩,或者太子足以獨當一面的時候再傳信給我,讓我去接你……」


  「不必了,我們上山吧」雲傾打斷了雷霆的話,抬步向山上走去,似乎生怕他再說下去,自己就會動搖一般。


  雷霆看著雲淡泊的身影和那在寒風中飄飛的月白長裙,眼神沉了沉,又仰望了一眼如入雲霄的雲山之巔,剛毅緊繃的面色露出一抹釋然的神色,隨即大步跟上,且一番路途上的壓抑,大聲嚷嚷道:「雲傾,你等等我,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告訴你,我可是你的火夫,扔了我,你就等著餓死吧……」


  雲傾失笑,沒有回頭,只道:「你是想引來的雪崩嗎?」


  雷霆跟隨上雲傾的腳步,嘿嘿一笑,道:「我不是看你走的急,以為你是想將我丟在山腳下自生自滅嘛。」


  雲傾扭頭:「別跟我來這一套」


  「是的,我的好主子,我扶您上去?」雷霆極為獻媚的笑道,雲傾笑著搖頭,二人並肩同行。


  茫茫的雪山上,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四處飄揚,高聳連綿的群山之中,一抹白色身影與一抹黑色身影相攜,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腳印,卻又在一陣陣寒風中被隱匿了蹤跡。山頂上,一陣狼嚎突兀的響起,只見一隻偌大的強壯雪狼在雪山上飛奔而下,在看到那一白一黑的身影時,飛撲上來。


  白色身影一個閃躲,雪狼將黑色身影撲倒,頓時,一陣銀鈴般的聲音灑落在雪山上,震得山腰上的大雪成片的掉落,發出沉悶的沙沙震響。


  弘軒二十六年: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御花園中,嫩綠的垂柳在湖邊舒展枝條,鴛鴦戲水,盪起漣漪,樹枝花叢,鳥兒歡唱,嘰嘰喳喳的震滿了整片花園。


  梧桐樹下,鞦韆蕩漾,來來回回的搖晃著。數名碧衣宮娥在後面推著,逗得鞦韆上的小女孩咯咯的笑個不停,小手伏在兩邊纏滿了花藤的扶繩上,鸞紅色的小裙子隨風一擺一擺的,精緻的小臉上揚著笑意,活脫脫的似一個精緻的玉雕人兒。


  「殿下小心些,可別摔著了」身後的幾名宮娥很是緊張的看著這位俏皮的小公主,個個面露緊張,在她又玩了一會,就趕緊上前,道:「公主殿下,今個兒已經坐了很久了,我們還是去玩點別的吧,要是您被摔著了,奴婢們可是要被砍腦袋的。」


  軒燁國的小公主凌雲兒,芳齡六歲半,摸樣小巧可人,天真的美人胚子,深得皇上喜愛,甚至從小到大,所有的衣食起居都是皇上親自料理的。可是這位小公主可不好伺候,雖然年紀很小,可是三歲時久熟讀三字經和百家姓,就連她的兩個兄長都不能及,可是卻也調皮的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雲兒歪著腦袋看著眼前的傳真綠幽幽衣裳的幾名宮娥,小嘴一嘟,顯得有些不高興,但是小頭一扭,正好看到一旁慢慢朝這裡走來的凌鳳麟,立刻拍著小手,嬌聲喚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麟兒正與一名小太監在花叢中漫步,似乎在賞景,又似在談論事情,突然聽到雲兒的叫聲,立刻朝梧桐樹這邊走來。


  「雲兒今個兒又調皮了?」麟兒淡然的眸子掃了一眼周遭愁眉苦臉的宮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只是眸子里卻始終淡靜如平湖,他看著雲兒撒嬌的摸樣,無奈的搖搖頭,上前推著鞦韆,笑道:「玩會兒就去休息吧,別總是這般頑皮」


  雲兒的小嘴嘟得更高了,她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狠狠的瞪著麟兒,佯裝委屈的道:「太子哥哥嫌棄雲兒,雲兒要去告訴父皇,雲兒不喜歡太子哥哥了,雲兒要去找洪哥哥一起玩。」


  麟兒英氣的眉宇頓時黜起來,像極了那威嚴的父皇,可是這父子倆在面對這個小丫頭的時候,似乎都沒有絲毫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抱住這個傢伙,笑道:「傻丫頭,太子哥哥怎麼會嫌棄雲兒呢?好吧,我今天就陪著你玩」,說罷,抬手揮退那些宮娥,且對一旁跟隨的小太監道:「去御書房稟報父皇,就說我先陪著雲兒在御花園中玩,等會兒再去看奏章」


  「是」小太監低首告退。


  麟兒慢慢的推著鞦韆,雲兒在上面悠悠的盪著,可是臉上卻沒有了之前歡快的笑聲,她扭頭看著身後的麟兒,別緻的雙瓔髻系著的大紅瓔珞垂落在胸前,映襯得雪粉的肌膚嬌嫩如玉,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突然對麟兒招了招手。


  麟兒笑著靠近,雲兒在他耳邊嘀咕道:「太子哥哥,我昨個兒聽那些宮娥說,父皇經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凌霄殿的寢宮內,一待就是一夜,可是父皇平日都是住在書房的」


  麟兒劍眉微動,深凝著雲兒好奇的小臉和如星辰般閃亮的眼睛,面色一沉,似警告一般的對她搖搖頭。雲兒的小臉頓時癟了,眼眶也微微紅起來。


  「好好好,雲兒想知道什麼?」麟兒無力抵擋小妹的這般手段,只能舉手投降。


  雲兒癟著的小嘴頓時又彎起了甜甜的笑,小手勾在麟兒的脖子上,吐了吐舌頭,隨後撒嬌的道:「雲兒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好了」,她笑嘻嘻的湊上前,道:「雲兒想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比如,為何父皇對雲兒那般嚴苛,總是逼著雲兒穿紅色的衣服,還要這樣打扮,比如說,要雲兒背誦那麼多的詩詞,雖然雲兒也知道父皇最疼愛雲兒啦,可是雲兒還是很好奇啊。」


  麟兒神色淡漠,只是凝視著自己這個俏皮的小妹,目光沉了片刻,隨後將雲兒從鞦韆駕上抱下來,道:「不許再調皮了,讓嬤嬤們送你回宮去休息,我要去陪父皇看奏章了。」


  雲兒一聽,小臉都皺起來了,她氣得直跺腳,嚷嚷道:「不要,不要,太子哥哥剛才答應雲兒的,雲兒不要回去,太子哥哥是騙子,是騙子……」


  麟兒黜起威嚴的眉宇,雲兒一見太子哥哥這樣,立刻噤聲,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的看著他。


  「回去,晚上我去找你玩」麟兒神色極為冷清,有些說不出的威懾。


  雲兒拉耷下了腦袋,扭轉過小身體,委委屈屈的跟隨著幾名捂嘴偷笑的宮娥走了。


  御書房中,麟兒踏進內殿。趙公公見太子前來,立刻俯身請安,麟兒揮手示意他退下,快步走進大殿中,叩地道:「兒臣參見父皇」


  坐在案幾前的凌燁軒抬起頭,看著太子前來,沉聲道:「雲兒今日又纏著你了?」


  「雲兒正當調皮的年紀,兒臣陪她戲耍了會,現在已經回宮了」麟兒回答道。


  凌燁軒點了點頭,將手上的奏章放在一旁,道:「坐吧,最近南齊周邊的山區連日大雨,有沖塌的現象,雖然你皇叔上呈的奏章中說沒有百姓傷亡,只是堵住了幾處官道罷了,不過山體沖塌可不是小事,你將摺子拿去看看,然後寫一份處理方案給朕,此事,你多上點心」


  「兒臣明白,兒臣一定細細閱讀」麟兒弓著身子,雙手接過奏摺。


  「以前交給你辦的事情,王相已經來向朕稟報過了,你做的不錯,只是身為太子,軒燁國江山未來的繼承人,對於這些事情,可是半步都馬虎不得,更要注重用人」凌燁軒繼續翻閱手中的奏章,聲音頗為淡漠。


  麟兒看著自己的父皇,有些失神。在他的兒時記憶中,父皇就不經常笑,後來隨著他們漸漸長大,漸漸懂事,似乎除了對雲兒之外,就再沒有露過笑臉,而後宮的那些三品以上的嬪妃也形同虛設,至少,在他的記憶中,父皇是不近女色的,更是從來都不招寵任何女子,甚至連伺候的御前侍女都不願多看一眼。


  父皇更是威嚴的,威嚴到幾乎不可親近,對他這個太子更是十分嚴苛,對洪兒亦是。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三個子女還是能從父皇嚴厲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內心的暖意,父皇,一直都惦記著母后,而他,恐怕是皇子公主中唯一記得母后摸樣的人。因為,他是在母后的懷中長大的,而洪兒和雲兒,連感受到母后的懷抱都沒有幾天,特別,是雲兒……


  外界一直傳聞,母后駕薨是因為生雲兒之後身子虛弱,再加上雲兒長得甚像母后,所以才得父皇的至寵,但惟獨他記得,在四歲那年的中秋月夜,父皇告訴自己,母後去了雲山隱居了,為的,是不讓幾個諸侯國和匈奴有起兵引起戰亂的理由。


  「如果沒有什麼事,就下去吧」凌燁軒合上了奏章,眉宇之間染上了幾許疲倦,聲音淡淡的道。


  麟兒立刻起身,道:「父皇累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凌燁軒點點頭,麟兒低頭走出了書房。


  晚間,麟兒如約來到了雲兒的『傾雲小築』內,雲兒得知了太子駕到,高興的踢翻了宮娥給她梳洗的盆子,沾了一身的水,但是她卻還是穿著月白色的褻衣就連蹦帶跳的衝到了出去,抱住麟兒的腿,嬉笑道:「太子哥哥,好晚了,怎麼現在才來找雲兒玩?」


  麟兒看著雲傾張揚的笑臉,寵溺的笑了笑,將她抱起來,踏進內殿,放在床榻上,用被褥包裹起來,道:「穿這麼少,當心著涼,你要是著涼了,又該折騰這幫宮娥和嬤嬤了。」


  「太子殿下說的極是,今個兒,公主殿下還一直拽著小筑前側的欄杆,吵嚷著要釣魚,還是奴婢們說破了嘴皮子,要派人去稟報皇上才安頓下來的」一旁的老嬤嬤笑著說道。


  雲兒別過頭去,狠狠的道:「又是你告狀」


  那嬤嬤不在意,只是笑著,繼續道:「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玩會吧,不要太晚,奴才們都在外面守著」,說著,帶領眾人踏出了內殿。


  「雲兒,嬤嬤們都是擔心你,你這個小築四面環水,萬一失足了,這可是不得了的事」麟兒嚴肅的對雲兒說。


  雲兒吐舌頭,嘟囔道:「我知道,可是我想玩嘛。」


  『傾雲小築』是在母后離開之後,父皇命令工部大臣在原本宸棲宮的那篇廢墟上設計建造的一座四面環湖,風景獨秀的湖中小築,精緻四季都清新雅緻,雲兒也很喜歡。門匾上的傾雲小築四個字,更是父皇親筆題詞。


  麟兒看著雲兒那張極其相似於母后的小臉,道:「說罷,你想知道什麼?現在天色可晚了,只准問兩個問題,多了我可不回答」


  雲兒歪著腦袋,對麟兒的話是很不滿意,可是卻又不敢過多的要求什麼,因為這個兄長可是跟父皇一樣威嚴,於是她彎起小嘴,道:「雲兒想知道……」


  麟兒眼神帶著警告。雲兒立刻直起了身子,帶著央求的道:「雲兒想知道母后長什麼樣子」


  麟兒面色一沉,雲兒趕緊站起身,攏著他的脖子,道:「哎喲,好哥哥,好太子,我知道你肯定記得母后的,我要嘛,你可以不說啊,只要偷偷畫張畫像給我就好了,我發誓,絕對不會讓父皇和其他人知道的,哎呀,好哥哥……」


  麟兒被雲兒搖晃得實在沒轍,只能點點頭,但卻捏著她的鼻子道:「可記住你今個兒的保證,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包括父皇」


  「我發誓」雲兒十分認真的豎起小手。


  麟兒起身,走到書房旁的案几上,取了上好的宣紙和作畫的毛筆。雲兒見狀,立刻興奮的跳到地上,光著腳丫子跑到麟兒的身側,很是有模有樣的研磨。麟兒看了一眼雲兒,想了想,便在宣紙上揮灑作畫。


  片刻后,一副靜立在梅花樹下的紅袍女子圖騰已經躍然紙上,麟兒對著話中那張淡靜疏遠的面容凝視了片刻,隨後才遞給雲兒。趴在一旁看畫的雲兒,臉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了,她獃獃的看著,隨後竟然哇的一聲哭起來。


  麟兒一下子慌了,外面的嬤嬤們聽到聲音也一下子涌了進來。麟兒趕緊將畫塞到了桌子下面,但卻被雲兒這突來的哭聲嚇得不知所措。


  「公主這是怎麼了?哎呀,怎麼還光著腳丫子呀」老嬤嬤一見雲兒穿著淡薄的衣裳,還光著腳,立刻就急了。


  雲兒哭泣著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看著老嬤嬤,然後又望了望麟兒,隨即低垂下腦袋,嘟囔道:「沒有,就是剛才被桌子磕了一下,疼!」


  「哎喲,磕到哪兒了,快讓老奴看看」老嬤嬤著急的上前來,抱起雲兒,而雲傾則是有些無力的趴在老嬤嬤的肩膀上,吸著鼻子,顯得很是委屈,她抬頭看著麟兒,大眼紅紅的。


  也許,是雲兒沒有想到自己的容貌竟然是與自己的母后一摸一樣吧,麟兒看著嬤嬤將雲兒抱走,也不由得將桌子下面的畫抽出來,獃獃的看著,隨後無聲的嘆息了一聲。其實,最想念母后的應該是父皇吧,即便,父皇從來都沒有畫過母后的畫像,可是,他知道,母后的樣子,父皇根本就不用畫出來,因為早就刻在心間了……


  弘軒二十八年:「洪哥哥最討厭了,就是知道欺負我」御花園中,中秋家宴之上,雲兒一身大紅長裙,雙纓髻前的瓔垂落在胸前,嬌美的小臉帶著悍氣,雙手叉腰,小嘴嘟起老高。


  宴席間,一身龍蟒長袍的洪兒玉面挺拔,雖然不如凌燁軒那般威嚴,但是骨子裡卻帶著幾分痞性的懶散,眉宇之間也含著幾分雲傾的不羈性子,他斜睇了雲兒一眼,冷哼一聲,將一塊點心塞進嘴裡,道:「誰說這桂花糕就應當是你吃的?」


  雲兒被氣惱得火冒三丈,當下站起身,小手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怒氣衝天的吼道:「洪哥哥,你太過分了,那是父皇讓蠻兒姑姑特地給我的做的桂花糕,我都沒捨得吃,你居然就吃了,哇……」


  這一哭鬧,驚動了席間的所有人,但是因為是家宴,所以皇帝沒有宴請朝臣,席間也只有冷戰天、王馨瑤、誥命夫人,以及楊飛和蠻兒。


  麟兒坐在凌燁軒身側默默的吃著飯菜,聽得雲兒哭,也驚住,立刻抬頭朝他們那側看去,只見雲傾和洪兒兩相對峙,跟鬥牛似的,都將小臉鼓得老高。


  洪兒比雲兒大一兩歲,可是卻對這個妹妹很是疼愛,可是他天生不羈的性子卻讓他不懂表達這種疼愛,所以他慣用的手法就是總是搶雲兒的東西,將雲兒氣的上蹦下跳,而每次被麟兒呵斥的時候,他總是痞痞的說:「皇兄不覺得那丫頭生起氣來的時候,很可愛嗎?」


  凌燁軒也察覺了雲兒和洪兒在胡鬧,他冷淡的抬起頭,沉聲道:「太子,去看看他們怎麼回事。」


  麟兒立刻起身,道:「兒臣遵旨」,隨後大步走到他們身側,道:「你們兩個安靜些,今日可是有外客的。」


  雲兒見麟兒沒有幫她,更為生氣,她立刻跑到凌燁軒的身側,爬上他的龍椅,依偎在他懷中撒嬌,嘟囔道:「父皇,洪兒哥哥將蠻兒姑姑給我做的桂花糕都吃了,太子哥哥也不護著我,雲兒生氣了」


  凌燁軒看著懷中的粉雪可人的小丫頭,搖頭失笑。眾人一見皇帝笑了,都暗中鬆了一口氣,而洪兒則是走上前,道:「父皇才不會偏心呢,桂花糕你有,我自然也是該有的,難道只有你是父皇生的,我就不是?」


  「哈哈哈……」席間的眾人都笑了起來,冷戰天道:「二殿下吃醋了,皇上往後,可不能偏心著小公主了」


  「舅舅也欺負我,哇……」雲兒崩潰了,扯著凌燁軒的衣袍大哭大鬧,但是就不見眼淚,一時間將席間的眾人都逗得大笑不止。


  麟兒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這個妹妹,只覺得頭有些發疼。但一旁的洪兒則是笑看著這一幕,然後推了推一旁的麟兒,道:「皇兄,誰說天家就沒有天倫之樂的,恩?」


  麟兒一怔,隨後也笑了。


  宴會結束了,眾人散去,蠻兒特地讓楊飛又送了幾盒桂花糕,給太子宮、二皇子宮和公主宮殿各送了一盒。


  雲兒拿著桂花糕,高興之餘,去了御書房中向凌燁軒將蠻兒誇得好得不得了,使得凌燁軒不得不賞賜了楊飛一柄玉如意。可是小丫頭高興之餘,竟有些忘形了,寬袖中的一幅畫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趙公公見了,忙上前撿起,笑著遞給雲兒,道:「公主殿下的東西掉了」


  雲兒一見是自己畫,小臉頓時煞白,慌忙的接過,揉揉折折,往袖子里一塞,然後對上了凌燁軒深邃的眸子。


  「是太子傅布置的功課,雲兒還沒有最好」雲兒有些心虛,但凌燁軒則是點了點頭,命令了趙公公送公主回宮休息。


  雲兒不敢逗留,飛快的跑出了書房,而凌燁軒則是陷入了沉思……


  弘軒三十年:

  寒風凜冽,雪花飄揚,御花園中,梅花盛開,嫣紅一片。


  雲兒披著紅色的斗篷在雪地上奔跑,鮮艷的顏色和嬌小的身體恰似當初的小皇后。麟兒站在花園中怔怔的看著,隨後也走進雪地里,道:「別玩的太瘋,一點都沒有公主的樣子,這天寒地凍的,風又大,吃了進去小心打嗝」


  雲傾扭頭瞪了一眼麟兒,徑自樂的開心。


  洪兒披著一件墨色斗篷走來,見雲傾在雪地上撒野,立刻從地上抱起一團雪,向她砸去。雲兒險險的閃躲過了,可是卻發起飆來,抓起梅花樹上的一把雪,追著洪兒跑。


  在御書房中,批閱了所有奏章的凌燁軒站書房外的寒風中站了片刻,天空中的雪花肆意的飄揚在他的墨色龍袍上,不多時,髮絲上就已經沾染了不少雪白。


  「皇上,外面風大,還是進屋子吧」趙公公上前來,小心的說道。


  凌燁軒目光深遠的凝視著前方,幽幽的,似乎那眼神可以從重重宮牆中飛出去,到了任何人都觸摸不到的地方。他道:「太子和公主呢?」


  「回稟皇上,在御花園的梅林中戲耍呢,剛才嬤嬤來說,洪兒殿下和公主正在砸雪,堆雪人呢」趙公公低頭說道。


  「去看看吧」凌燁軒轉身踏下石階,走進了漫天的風雪中。


  「哎呀,雲兒聽話,不能堆這個雪人,要是被父皇看到,可是會出事的」麟兒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在梅林中傳來,帶著焦急。


  凌燁軒的腳步一停,慢慢的朝嫣紅色的花海內看去,只見麟兒正在與雲兒拉扯,似乎在爭執著什麼,但洪兒卻面色深沉的在一旁踱步,似乎在欣賞什麼東西,且在一旁道:「皇兄,你就讓雲兒繼續堆吧,我瞧著這個美人堆的抬真是不錯,立在這梅花林子里,倒有些意思」


  麟兒扭頭道:「讓你勸她你不肯,還在這裡說風涼話,若是這個雕像被父皇看到了,保准要挨罵」


  「不會,不會,父皇忙著批閱奏章呢,不會知道的」雲兒扭著小身體,搖頭晃腦的說道:「再說了,父皇才沒有心思跑到這裡來賞梅花呢,我們就繼續堆吧」


  麟兒無奈之下只能任由雲兒胡來,這時,幾個人閃過身影,只見梅花林中,立這一尊用堆起來的美人,身材不高,但遠遠一看卻十分逼真。堆好之後,雲兒又笑又跳,且將自己身上的紅色斗篷也披在了雪人身上。


  趙公公看到那雪人,嚇了一跳,幾乎沒有將『皇后』二字脫口喊出。


  但凌燁軒的神色卻始終淡然冷漠,眼底的幽深也令人窺視不到任何情緒,過了半晌,只聞他低沉的道:「去東行宮看看那裡的梅花吧」


  「是」趙公公低頭應答,隨之領著皇帝向東側的行宮走去……


  弘軒三十五年:


  皇帝病重,太子代為監國,處理朝廷政務。


  麟兒站御書房中批閱了成堆了奏章之後,只覺得身子沉重,可是一抬頭,卻見凌燁軒站在他身前。


  立刻起身請安,凌燁軒卻揮手讓他起身,沉聲問道:「可覺得還應手?」


  「兒臣不及父皇英明,不過一切事宜,無論巨細都與王相探討過了,諸位大臣也覺得可行」麟兒恭敬的回答,隨即又道:「父皇龍體有恙,還是先休息吧,朝堂上的事情,兒臣一定會好好處理,多學多看,不會讓父皇憂心的。」


  凌燁軒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讓趙公公引燈,去了凌霄殿。


  自從一年前,皇帝身染小恙之後,便搬回了凌霄殿居住,國事也一併交付給了太子,這些日子,更是幾乎不問朝政。


  麟兒送凌燁軒出了書房,遠遠的看著自己父親的英挺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一直剛毅冷漠的男子,似乎很快就要離開他們的兄妹三人了。但,不是因為久病,而是,因為他的心底的思念已經熬不過下個春夏了。


  弘軒三十六年冬,皇帝駕崩,時年四十六歲,太子凌鳳麟登基為帝,安王凌鳳洪為輔政親王。


  皚皚雲山雪峰,雲霄之巔,漫天飛雪瀰漫,一片蒼涼無極。


  一抹白色身影站在山巔之頂,十六年的人世光陰飛逝,卻沒有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一如當初那般清麗絕美,脫塵絕色。


  身後,一陣緩緩的腳步聲傳來,雲傾慢慢轉頭,雷霆一身墨色斗篷在風中飛舞,他依舊是十六年前那個山野莽夫的摸樣,只是歲月在他的眼底變成的萬古不變的寒意和深沉,他走到雲傾身側,望著漫無邊際的大雪,道:「他來了……」


  雲傾神色先是一頓,隨後紅唇抿起了一抹笑意:「我知道」


  「他老了,你還要他?」雷霆挑起眉宇,似乎有些不服氣。


  雲傾淡淡的笑著,美麗在雪山上如同雪蓮一般綻放,沒有回答雷霆的話,只是幽幽的看著那漫天的風雪。他,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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