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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與君決(一),遠行

  冷戰天回朝,六月初三,整個金陵城都張燈結綵,喜氣一片,大街小巷的百姓將整個街道都擁堵的水泄不通,酒樓、客棧的窗檯走廊上也是烏壓壓的一片,周遭綁成了一串紅的燈籠高高懸挂,紅綢緞帶風中飄揚,城門前,浩浩蕩蕩的士兵入城之時,官兵把守兩側,漫天歡呼聲震動九霄,掩蓋住了鑼鼓和炮竹。


  六月天氣,萬里無雲,暖風處處。


  冷戰天騎汗血馬,一身墨色龍紋鎧甲昭示了他的身份地位,威風凜凜的猩紅披風在六月暖風中飄揚,堅毅的唇,犀利的眼,讓他的威武高大更讓整個金陵城的女子尖聲呼喊,可是他的神色卻如同天山上的皚皚白雪,絲毫不為所動。


  臨近正午,冷戰天在御書房叩拜皇帝、皇后,接賞謝恩。


  雲傾坐在鳳榻上,凝視這個自己這個眉目間充斥著冷硬,也愈發剛毅的『哥哥』,只嘆息了一聲,緩緩的道:「本宮給你下道諭旨,去相府將王氏接回將軍府吧,兩個孩子都很好,本宮已經賜了小名。」


  冷戰天頓了頓,卻沒有多說什麼,忙行大禮叩拜,道:「末將叩謝皇後娘娘恩典……」


  「下去吧」凌燁軒低沉的道。


  「是」冷戰天起身,目光似不經意的劃過雲傾的臉,隨後提步退出御書房。


  「明日就是蠻兒出閣,朕允你見她最後一次,她嫁給楊飛,朕自然會賞賜一份厚重的嫁妝」凌燁軒轉眸看著雲傾,抬手覆上她纖細的手,緊緊的握著,語氣卻十分生硬,似乎,雲傾和蠻兒見面,他並不願意,可是卻又不能讓雲傾不開心。


  「北楚有什麼動靜嗎?」雲傾不答反問,最近這些日子,她對北楚的事情格外的關切。


  凌燁軒凝視她沒有什麼表情的神色,捏住她的下頜,將她扭過來,道:「你整天都在想什麼?是希望朕與楚桓交手,還是想他們一直都這麼安靜下去?」


  雲傾目光淡淡的看著凌燁軒,不語。凌燁軒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將她擁進懷中,道:「好,朕告訴你,北楚現在與匈奴對峙,但是匈奴卻一反常態,不若以往的猖獗忌憚,還拔營退讓了數十里,不過據探子回報說,匈奴似乎換了一個首領,頗為有統馭才能,這個人,朕還在查,不過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消息。」


  換了一個首領,且頗為有統馭才能?雲傾身子一僵,孫恆初的身影和雷霆那一日跟自己說的話瞬間又回到了腦海中。


  會是孫恆初嗎?若是的話,他統馭的匈奴,那麼……


  「怎麼了?」凌燁軒疑惑的看著懷中略顯僵硬的雲傾,寵溺的拍了拍她纖弱的後背,道:「沒事,這些事情朕都會處理好的,太醫說你思慮過急,晝夜顛倒,甚至到了心緒混別亂的地步,你究竟在想什麼?以往就算遇見再大的事情,你可都不曾如今日這般,有什麼事情能夠橫在你心裡這麼久?」


  雲傾垂眸,聲音有些沉悶的道:「李太醫的嘴巴還真是夠遠的,這麼快就已經將消息傳給你了?下一次,就算我病死了,也不會找他來號脈。」


  凌燁軒沉悶的笑聲低低的響起,帶著寵溺和無奈,捏住她的鼻子,笑道:「你呀,看來是過於清閑了,還是朕服侍的不夠盡心,所以讓你覺得思緒煩亂?看來,的確該再懷一個孩子了,否則,你總是有時間在這裡胡思亂想。」


  雲傾被他逗笑了,卻也感動於他的寵溺,因為無論她如何的冷待他,不去理會他,他卻始終不曾冷落過自己,後宮三千佳麗,絕色妖嬈的多數,新進的那些秀女,更是個個貌美清麗,可是他卻從來都不願意看一眼,甚至不去多想,有這樣的一個夫君,她該是最幸福的。


  因為這樣的愛情,就算在前世,也不見得有,即便是一夫一妻制度之下。男人無所謂背叛,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因為他不可能有三千美人守候等待,而女人也無所謂忠誠,只是因為誘惑力不足以讓她出軌。


  素手環住凌燁軒的後背,閉眸,帶著幾分撒嬌意味的道:「那就再生一個吧,臣妾最近是有些閑得慌。」


  凌燁軒身子一僵,也許是他將這件事掛在唇邊這麼久,卻是第一次得到她的回應和應允,他凝視著她琥珀色的眸子,突然情動,低首吻住她的紅唇,但是雲傾卻笑著將他推開,道:「皇上剛才不是答應讓臣妾去看看蠻兒的嗎?」


  凌燁軒的劍眉立刻黜起來,顯然很不滿意雲傾在這個節骨眼上喊停,但是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煩躁的道:「晚上收拾你。」


  凌霄殿中,蠻兒早已經叩跪在內殿的金絲楠木鳳榻前等候,自那一日被指婚給楊飛之後,她就不在入住凌霄殿,而是暫時搬回了內務府中去,算算日子,也有十來日了。


  今日,她一身淺紫色羅裙,長發綰束,鬢角上插了幾隻金簪,看起來與往日很不一樣,雖然人消瘦了一些,可是眉宇之間卻染上了幾分即將為人新婦的羞澀和嫵媚。


  楊飛每日都去內務府探望她,這件事雲傾自然知道,想來楊飛定然是對她有情的,而蠻兒,上一次的傷害也只是讓她將沉痛藏在了心底而已,一旦觸及了柔軟,再看她的內心,那份情還是存在,不曾磨滅。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蠻兒見雲傾來了,立刻叩拜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起來吧」雲傾緩緩的說道。


  蠻兒怔了怔神,而後才遲疑的將頭抬起來,眼底也早已蓄積了淚水,她有些哽咽的道:「奴婢辜負了皇後娘娘一番教誨,奴婢該死」


  雲傾讓一旁的小宮娥將她攙扶起來。蠻兒起身,卻還是唯唯諾諾,雲傾將她招到自己身側,隨後將身側的一隻錦盒取來,遞給她,道:「今日皇上跟本宮說,你明日就出閣了,皇上也以公主的分位賞賜了豐厚的嫁妝,所以本宮也沒有什麼可操心的了,但是你畢竟是本宮從永巷帶出來的,在一起雖然沒有幾年,可是你的心思卻不是任何一個宮娥所能比擬的,本宮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你的,就這個給你吧,作為新婚的賀禮」,隨之想了想,又道:「喜袍可做好了?」


  蠻兒看著面前的那隻精緻的純金雕薔薇花的錦盒,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低垂著頭道:「奴婢謝皇後娘娘,喜袍已經做好了,鳳冠霞帔也都是皇上賞賜的。」


  「看看,喜歡嗎?」雲傾淺淺一笑,也不多說什麼。


  蠻兒纖細的小手有些顫抖,慢慢的撫上金盒子,打開,只見兩顆耀眼的夜明珠在錦盒內閃爍著藍色流光,如同天上風雲一般飛轉莫測的流動著。她當下怔住,隨之有些惶恐的道:「皇後娘娘,這是……這是娘娘懷太子的時候,皇上賞賜的,天下之間也惟有這兩珠,奴婢萬萬不敢收」


  「既然是皇上賞賜給本宮的,就是本宮的東西,本宮將它送給你,希望你也能夠與楊統領一生一世一雙人,將來多子多福」雲傾將錦盒合上,放在雲傾的面前,拍了拍她的手,推到了她的懷中。


  蠻兒眼底的惶恐瞬間被淚水氤氳,她含淚抬頭,隨即叩跪在雲傾的身側,低頭道:「皇後娘娘對奴婢的恩典,奴婢沒齒難忘」


  「起來吧,明日還要做新娘子,哭腫了眼睛可就難看了,你大婚,明日本宮雖然不能親自去主婚,但是武翊思大人已經接了皇上的指令操辦一切,決然不會委屈你的」雲傾將蠻兒拉起來。


  「皇後娘娘,奴婢……」蠻兒還想說什麼感激的話。


  「去吧,好好的過日子,能夠走到一起不容易,他若是對你不好了,你也可以入宮跟本宮說,但是他若真誠待你,你也應當坦誠相待,哪怕是他是想知道本宮的事情」雲傾笑著說道。


  「娘娘」蠻兒有些惶恐。


  「去吧,去好好的準備,睡一個好覺,明日可是會很累的」雲傾點頭說道。


  蠻兒凝視著和雲傾,不敢再說什麼,只是低頭點了點,隨後福身告退,轉身離開。


  若他真心待你,你也應當坦誠相待……雲傾失神片刻,隨之卻有些苦笑。她在勸別人的時候,總能將話說得那般,可是面對自己的時候,她卻還是猶疑不定。這,並非是不能相信凌燁軒,而是她自己也害怕,怕這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和一切,包括丈夫、孩子,都會在某一日夢碎的時候,連同這一段似真似假的記憶都變成飛灰,瞬間消逝……


  這一晚,凌燁軒回來的極早,且已經沐浴過,一身月白長袍,烏黑的髮絲隨意的用碧玉龍頭簪子束在後面,昏暗的燈光下,俊美帶著柔暖的笑意,凝視著雲傾的目光甚至帶著笑意。


  雲傾依靠在枕頭上,抬手撐著額前,手中的翻閱著太祖本紀,原本沒有注意凌燁軒,但在聞到一陣令人舒心的安神香氣息時,不禁抬起頭看他,在看到他微濕的長發時,神色一怔,隨後想到了今日正午他說的話,不覺面色有些燙,她垂眸,繼續看書。


  凌燁軒揭開被褥鑽了進來,依靠在她身側,凝視著她精緻白皙的面容,許久后,他收回她手中的書,笑道:「書會比朕更好看嗎?」


  雲傾看著自己空空入也的手,面色再次爬上微紅,她抬頭,也不敢對上凌燁軒的眼睛,想要將書搶回來,但是搶著卻撲到了他的身上。


  炙熱的目光將她縈繞包裹,雲傾耳熱心悸,索性放棄了搶書,卻還是不敢抬眼看他。他們已經如此親密了,可是雲傾卻每次面對這樣的事情時,還是臉紅,羞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凌燁軒溫熱的呼吸吞吐在她的臉上,將書冊丟到一旁,抵住她的額頭,凝視她垂斂不敢直視他的雙眼,低沉的笑著,道:「朕的婉兒就是這樣,明明今日晌午說好的,可是晚間的時候就又遲疑了,虧得朕的決心早已經下了,不會再因為你這猶猶疑疑的態度遲緩而一直等著,然後傻乎乎的以為你感覺得到自己做得過了,向朕示好。」


  雲傾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她冷落了凌燁軒又將近大半個月了,時間過的真快,在思緒遊走間有耗費了那麼多的時光,而他竟然一直將她的一切看在眼裡,卻沒有指責她的怠慢,反而愈發耐心的等待著。


  雲傾垂斂長睫,緩緩的依靠在他的懷裡,卻只是嘆氣。


  「為什麼嘆氣?」凌燁軒吻了吻她的額前,他彷彿在這段時間裡,突然間褪去了以往易怒的性情,變成更為沉穩睿智,甚至很多時候也懂得了什麼叫做克制,至少此刻擁抱美人在懷時,他即便內心在澎湃,可是卻已經能夠做到忍耐了。


  「我能跟你說嗎?」雲傾目光有些迷離,似乎又陷入了難解迷宮裡,這些超乎現實肉眼能夠看到的東西,她能夠向他說嗎?

  凌燁軒突然將她抱緊,只因為她突然間又飄忽的神色,這種神色另他覺得緊張和害怕,就如同手中原本一直心愛的東西,突然長出了羽翼,會趁著他不經意的時候飛走。而他,這些日子也一直都在痛苦的糾纏於是否該將這對生出的羽翼折斷,讓自己不再這麼的恍惚不定,可是最終還是捨不得。


  雲傾的眸子對上凌燁軒深沉緊張的雙眼,兩個人凝視了很久。


  「朕是你的夫君,要陪伴你一生的人,有什麼事情不能跟朕說呢?」凌燁軒的聲音帶著壓抑,但是卻刻意放緩的語速,似乎在哄她。


  雲傾遲疑,可是心底卻湧起暖意,抬手擁住他的身體,少許后,才道:「我收到了雷霆傳回的信,其中有一段是華藥師告訴我的話」,說罷,她放開他,將自己抄錄下來,一直放在枕頭下面,時時拿出來捉摸的字條抽出來,放在他的手上。


  凌燁軒疑惑,拈開字條,劍眉陡黜,念道:「太虛氤氳,萬古徒紛擾;日月交往,驅馳弄昏曉;賢愚貴賤,同是一般老;茫茫宇宙總機關……」


  「這是什麼?」凌燁軒呼吸突然有些急促,手中的字條也被他揉碎,他看著雲傾,雙手扣住她的肩膀,眼底滿是緊張。


  「我不知道,所以想跟你求一個恩典,讓我去雲山見華藥師,我要親自問他」雲傾終於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不準」凌燁軒想也沒想就突然否決。


  雲傾頓住,但隨之也能夠明白凌燁軒為何會有這般強烈的反應。她抬手拉住他的衣襟,緩柔的道:「相信我,如同你真的不相信,可以讓楊飛跟隨,兵部有多少人都是你的親信,我的五千兵馬如今也因招安入朝,兵馬大權都掌握在你的手裡,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呢?雲山以來一去,就算多耽擱幾日,也最多一個半月就可以來回。」


  凌燁軒看著雲傾帶著懇求的眼神,劍眉卻是越黜越緊,他叩在她肩膀上的手也力道越來越大,直到雲傾幾乎不能承受這樣的疼痛時,才見他眼底沉溺著沉痛,道:「婉兒,你的心裡想著什麼,朕或許不全知道,但是多少能夠猜出來。你覺得朕會讓你獨自一個人去雲山那個漫天雪地,連走過的痕迹都瞬間被大雪覆蓋的地方嗎?你曾經在那裡住了七年,熟悉哪裡的一切,若是你有心想離開,一個楊飛能夠阻攔得住你嗎?」


  雲傾呆了呆,還想說什麼,卻又聽他道:「這件事情,你想都別想,朕不會讓你離開的,不要再異想天開了。」


  雲傾閉上了雙眼,她早該知道這件事情跟他說了也是白說,於是抬手抽回,轉身躺在床上,不再說話。


  凌燁軒看著她,昏暗的燭光中,眼底滿是傷痛,他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最終也是無聲的躺下,卻在被褥下將她緊緊的擁在了懷中。


  一夜無話,第二日雲傾醒來的時候,凌燁軒已經去早朝。她起身梳洗,並不意外的發現凌霄殿新來了幾名宮娥,都是一些年紀稍大的,應該是從內務府中選拔出來的,因為個個看起來都很是機敏。


  用完早膳,想出殿走走,卻發現大殿外四處都是侍衛。雲傾腳步一停,隨後有瞬間的失神,突然也想到了今日是楊飛和蠻兒大婚,心裡千百滋味流轉,隨後轉身回到了內殿中,坐在鳳榻上看了一整天的書。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冷戰吧。轉眼十年過去了,雲傾和凌燁軒卻沒有再對彼此說過一句話,她不看他,他晚上回殿時,也只是凝視她片刻,看她沒有反應,也不在說話,徑自去寢殿休息,不過,半夜雲傾偶爾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在看著自己,並且將她緊緊的擁抱住。


  柔和昏暗的燭火顯得無力,明黃色的幔帳稀稀疏疏,偶爾因為窗格縫隙中的冷風而微微揚起,朦朧的光暈籠罩住他緊黜的眉宇和剛毅而輪廓分明的側容,最近,他日益冷峻,也漸漸消瘦,而她,也是。


  凌燁軒對她的看守越發的緊密,大殿四周守衛的人也日益增多,甚至雲傾偶爾無聊的要去御書房看書時,靈敏的耳力都能聽見宮檐上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響,那是黑衣探衛正在步局撒網。可是,她卻當做不知道,只是用心的看書,從軒燁國本紀到資治通鑒,甚至連同半個架子上的佛經都拿來看。


  雲傾曾經受過特殊的訓練,組織曾經為了將她訓練成為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夠生存的高端分子,讓她通讀了古今中外的所有典故,包括西藏的梵文。明黃色的案几上,一本被翻譯成漢字的佛典上,細密的黑色字體,跳躍著幾行梵文,她指腹劃過那些梵文,立刻譯出了它的意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怖亦無憂。


  「你在寫什麼?」低沉的聲音將雲傾的思緒拉回,她一怔,抬眼看著眼前的男子,書房門口的光暈灑照在他的後背上,明黃色的龍袍金絲刺目,俊美的容顏緊繃,漆黑的眸子深沉,這個男子竟如同天神一般。


  瞬間驚醒,雲傾遲疑的低下頭,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何時,已經將那句梵文和內心所想的話語寫在了宣紙上,她急忙抽去,揉碎,但是卻被凌燁軒搶先了一步,他疑惑而冷凝的將宣紙打開,但面色卻一怔。


  因為那幾行字跡都是梵文,包括下面自己所寫的感想也一樣,軒燁國王朝的歷代君王並不是很信奉佛教,所以應該不會認識這些粗陋的梵文。


  「你會梵文?」凌燁軒聲音略帶詫異,目光在雲傾的臉上流連,彷彿,他已經很久都不曾這般看她了,所以有些貪戀的感覺,但是眼底也帶著探究和警惕,似乎,他發現她的這項才不能是一個好預兆,令他有震驚而又隱怒。


  「不會,看著這些文字怪異,就順便描下來了」雲傾目光有些閃躲,十多天來,這是凌燁軒第一次跟她說話,但是顯然並不愉快。


  起身,也不行禮請安,轉身就想回凌霄殿休息,但是纖腰卻被一對有力的雙臂纏住,擁緊。


  「你還沒有把那個荒唐得念頭放下嗎?」低沉的聲音帶著緊繃,也帶著沉重的思念,他一邊問,一邊擁緊了她,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的禁錮在他寬闊的胸膛里,彷彿這片廣闊卻又狹隘的地方,就是她唯一的棲息處。


  久違的溫暖,白天從來都不能夠感受到,雲傾依靠在凌燁軒的懷中,卻帶著冷硬:「臣妾只是想去了解今生最後的謎團罷了,皇上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斤斤計較?」


  「朕咄咄逼人?」凌燁軒胸口起伏,猛的扣住她的雙肩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雙眼凝視她琥珀色的眸子,陰沉的俊容上有著一觸即發的怒意,他道:「婉兒,那些東西很重要嗎?比朕和麟兒更重要嗎?你是朕的皇后,朕是你的夫君,我們還有孩子,這裡更是我們的家,去他的雲山華藥師,去他的太虛氤氳,茫茫宇宙,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值得你這麼惦記嗎?婉兒,朕要的不多,只要一輩子就好,只要你陪著朕一輩子就好。」


  說罷,她再次跌進了凌燁軒的懷中,被擁抱得緊緊,幾乎連呼吸都不能暢快。


  「臣妾就是想陪在皇上身邊一輩子,所以才要去雲山問華藥師,將來的命運會如何,是否有變故,我不想在我以為最為平坦安靜的事情,風波又起,然後兩廂分離,你明白嗎?」雲傾聽著他混亂的心跳,突然有些不忍心,可是,卻還是費盡心思,讓他同意自己的想法。


  凌燁軒身子一僵,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眼底有著複雜而糾纏的情緒,似乎在分辨雲傾話中的真假。


  「我會回來的,無論發生什麼,都會,雖然雲山是我生活七年的地方,可是這裡有你,有麟兒,而我更是軒燁國的皇后,我怎麼會不再回來?」雲傾說的懇切,素手緊緊的握住他環抱自己的手臂。


  「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朕不會答應的」凌燁軒將她壓進自己的懷中,閉上眼睛冷硬的說道。


  雲傾身子僵住,眼底閃過一絲累倦,隨之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


  兩個人在一起,最痛苦的是什麼?貌合神離?相敬如賓?

  都不是,是彼此心裡都深愛著,都思念著,牽挂著,甚至就近在咫尺,只要對方誰願意向前越一步,就可以粘合在一起,卻硬生生的在中間阻隔了一條無形的牆,彼此淡漠煎熬。


  這段時間,李太醫因為放心不下雲傾的病情,隔三岔五的前來號脈檢查,但每次都是搖頭嘆息的離去,且苦口婆心的勸導:「娘娘再這麼下去可不是好兆頭,以往養好的身子越發虛弱下去,以後只怕就算再添小皇子,也未必能養得好了,而且大殿內這般沉悶,娘娘還是出去走走為好,老臣每日來去時,看到御花園裡的花開的正是嬌艷,池邊的蓮花也有了花苞,娘娘若是有興緻還是該去觀賞觀賞,還有,若是覺得無人貪心,特可以將楊統領的夫人召進宮來,老臣幾次為將軍夫人號脈時,曾見過她兩次,她也不放心娘娘的病體,可是卻又找不到借口入宮探望」


  李太醫邊說話,邊收拾桌案上的物件,隨後拿出一張藥方,似想交付給宮娥,可是想了想,卻又放回了衣袖內,因為他的葯開了,皇后卻始終沒有派人去抓藥,服用,這葯開與不開,的確沒有多大區別。


  雲傾不語,只是將目光望向窗外,神色極為淡漠。


  李太醫看著話語漸少,人也越發冷清的雲傾,開口還想勸慰什麼,卻最終閉了嘴,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告退。


  七月天悄然無聲的來了,毒辣的太陽照耀得整個皇宮一片悶熱,紅牆金瓦,巍巍高聳,莊嚴肅穆,卻更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


  凌霄殿內,宮娥來來去去,端來一盆盆冰塊,用秋扇送風,卻也只能維持一段時間,而這種煩躁的熱浪,直到傍晚時,才慢慢的褪去,變成的清涼。


  奶娘抱著麟兒在內殿中玩耍,可是麟兒卻執意的依賴著雲傾,或許是母子天性,他任意嬌縱的在雲傾的懷中撒歡,但是在看到那些宮娥和奶娘時,卻總是板著一張小臉,偶爾有一些膽大的宮娥會聊笑道:「瞧小太子,雖然年紀小,可也知道擺臉色了,那樣子可像極了皇上。」


  麟兒的確越來越像凌燁軒了,有時候,不稱心時,還會無法無天的亂髮脾氣,不過這種氣勢,在一看到雲傾時,就立刻破功。而這段日子,因為雲傾不開心,小傢伙也不敢過多調皮,也只是靜靜的趴在他身邊陪著,可是動來動去的毛病卻始終改不了。


  「皇後娘娘,皇上派趙公公來說,晚上不會來用膳了,讓娘娘自己看著辦」珠簾外,一名小宮娥唯唯諾諾的走進大殿,聲音帶顫的說道。這些日子,帝后冷戰,讓他們這些人都惶恐難安,生怕行差踏錯,丟了性命。


  「恩」雲傾不語,只是應了一聲,隨後召來一旁的宮娥道:「傳膳吧,隨意一些就好」


  「是」那宮娥緩緩告退。


  用了晚膳,又與麟兒玩了一會,雲傾便依靠在床榻上看書,二更天時,傳話的宮娥又進來,福身道:「皇後娘娘,趙公公來傳話,說皇上今晚上不回凌霄殿休息了,請娘娘先安歇吧」


  雲傾眼睛不曾從書房抬起,也不做聲。那宮娥站了一會,隨後低垂著腦袋,慢慢的告退。


  凌燁軒的耐心已經用完了,也對她的冷待忍受到了極點吧。雲傾合上書冊,卻沒有多想,側身睡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五日,第十日,然後便又是一個多月。


  麟兒已經會開口叫人了,凌燁軒雖然沒有再回過凌霄殿,但是卻時常讓趙公公回來將麟兒抱去書房,雲傾刻意不去理會他在書房做了什麼,或者那裡是否又有了新妃伺候,也不理會麟兒被帶走,只是一個人沉悶的待著。


  不知何時,凌霄殿已經變得空蕩蕩的一片,就算有宮娥守著大殿,卻依舊冷寂,除了窗外的風聲之外,什麼都沒有。


  妥協吧,雲傾不是沒有想過這兩個字,可是當自己在想念他時,卻又想起了華藥師的那句茫茫宇宙總機關的話。兩個多月的等待,雷霆也沒有再傳信回來,更沒有回朝,連人帶著銀貂,就似消失了蹤跡一般,蒼鷹也不曾再出現過。


  可是這一切都告訴雲傾,雲山上的人在等她去。


  時間,依舊是一天一天的過,終中在七月下旬時,趙公公一臉冷清的踏進了凌霄殿,看著雲傾站在窗格前的身影,顯得無奈卻又恭敬的道:「皇後娘娘,皇上要奴才來宣旨,皇上說,娘娘要去哪裡就去哪裡吧,想要東西,帶什麼人,不必前往書房請旨,直接跟奴才說就可以,但是太子是軒燁國未來的繼承人,娘娘不可帶走」


  雲傾秀眉微動,轉身望向趙公公,一身搖曳的鸞紅鳳袍在風中衣裾飛揚,眼底帶著錯愕,但是卻也帶著瞭然。


  兩個月的時間,他慢慢的轉變已經代表著今日的妥協。起初,他依舊回凌霄殿擁著她入睡,可是半夜都睜著眼睛,是因為他內心交戰,而後在書房中主動說話,是因為希望能夠重歸於好,可是卻不想她竟然這樣固執。


  後來,他懂得她不會回心轉意,索性不再回凌霄殿,甚至將對她的思念都斷了,因為他不相信她還會回來,所以,眼不見為凈的在他覺得能夠適應沒有她的日子之後,讓她自己走。


  雲傾的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卻帶著淡淡的苦。凌燁軒的做法或許是對的,也許就算這裡有她的牽絆,有她的思念,可如果她的命運是變幻莫測的,那麼她寧願留在雲山安養到老,不再過問所有的事情,今朝為王,明日敗寇的事情,也再與她無關了。


  「備一輛馬車,一個月得乾糧和盤纏就可以,你下去準備吧」雲傾的聲音頗淡,這兩個月來,她也學會了寂寞,所以此刻走的時候,不會那般的不舍。


  趙公公很快就將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雲傾上車,雲傾換了一身淡素的衣裳,髮髻也簡單的綰起,她踏步出宮殿,卻不經意的朝書房看一眼,趙公公立刻上前,道:「皇後娘娘,皇上誰也不見,所以娘娘不必拜別皇上,但皇上要老奴問皇後娘娘一句話。」


  「你說」雲傾面無表情。


  「皇上問娘娘,非去不可嗎?」


  雲傾收回目光,也什麼都不說,委身上了馬車便緩緩的向宮門外行駛而去,車輪碾過石子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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