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攜手白頭
轉眼過了五月,時間如同指縫中的細沙一般,覺得盼顧神離的時候,覺得慢得度日如年,但是若是不經意的一聲嘆息,卻匆匆滑過十來天。
自哪一日傳信回天山之後,就沒有音信,倒是兵部一直收到齊國發來得消息,稟報一切安好,而已經被控制住病情的壽王也在這十幾日之內渡江到了南齊,接手了那裡的兵權和王爵。可是南齊這些年因為齊戎狄的狠厲手段,卻實再難以起死回生,而這幾日,凌燁軒也在御書房中與群臣探討究竟該撥多少銀兩前去,才可以緩解目前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的現狀。
楚郡主已經回到了北楚,北楚卻再次陷入了與往常更為詭異的安靜中,楚桓似乎已經放棄了一切想念,甚至野心,就連探子回報,都說楚桓將大軍撤回王城,直逼匈奴邊境,在當初太祖跑馬圈地的所畫下的楚河漢界上撒下了天羅地網,似乎,要與匈奴計較在與契丹開戰之前,在王城掠走工匠的事情。可是,一向心高氣傲的匈奴竟然不予理會,而是拔營撤帳篷,遠遠的遷徙至北方邊境,與楚國遙遙相對。
這的確不像義渠烈會做的事情,但是事情卻發生的怪異非常,因為匈奴的野蠻她曾經在大運河岸時見過,義渠烈為了奪走她手中的一捲圖紙,在大運河岸步下殺機,甚至不惜讓自己最為的得力的手下雷神怒去送死,而自己也身受重傷。
天色,漸漸的暗沉,雲傾卻站在殿外的迴廊中慢慢的徘徊。不再上戰場,卻比親臨戰場更為焦急,這是雲傾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望眼欲穿。
天空中,遠處一勾明月躲在墨雲后,如水的光隱隱的滲出,將凌霄殿的亭台樓閣鋪上銀霧,如像月宮般清冷,四處懸挂的八角垂穗燈籠也在徐徐的冷風中緩緩搖曳,蒼涼寂寞的感覺油然而生。
雷霆完成了任務之後,卻遲遲不歸,也不曾去齊國,而是直往北行。他的動向,雲傾多少能夠明白一些,因為在兵部大營前,他說過孫恆初似乎在匈奴。
緩緩的閉上雙眼,無數從綜複雜的心緒從心底流過,雲傾依靠在一根朱漆石柱上,琥珀色的眸子幽幽的凝視著遠房的天空,月白色的貂皮長斗裹住嬌小的身體,在月色下顯得更為孤寂,冷清。
烏雲漸漸的從天空中散去,一縷月光參透著整個皇宮,紅牆金瓦,閃爍著冷清的光澤,鋪設出銀白色的寂寥,突然,月光之上陡然掠過一隻龐大的身影,展翅盤旋,不多時,就已經飛轉而下,撲著翅膀停落在了走廊上的漢白玉雕瑞獸扶臂上。
雲傾靜靜的看著蒼鷹伸展著自己粗壯尖銳的爪子,上面粗布字條在清風中抖動,帶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深吸一口氣,雲傾走上前去,將布帛取下來,借著月色慢慢的打開。
一念不生,萬緣皆寂。
寥寥幾個字,透著看破塵世,仙風道骨的氣息。這是華藥師的筆記,她曾經看到他自己所編寫的醫書和厚厚成疊的藥方,所以記得這個字跡。
佛曰,信念是萬劫的根源,一念不生,萬緣便俱滅,也就是斬斷了貪恨噌痴,清凈了六根。
唇邊抿起了一抹苦澀的笑,按照華藥師的話來說,她今日的一切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是當初沒有爭霸貪心,就不會引得凌燁軒處處防備,若非是自己為了示弱而依靠入他的懷中,也不會有後來的七年追尋,若非自己若即若離的態度,他也不會恨怒交加的做了那麼多事情,若非自己對待帝王的不熱不冷,權攬朝政,手段冷硬,龐炎也不會以為她要謀權篡位而被太后利用,最後死於黑衣探衛的箭下。
是這個意思嗎?華藥師,他果然是懂得宇宙玄機奧秘的人,可是,卻偏偏不願意指點半分,還硬是用這種似空非空得話來告訴她:若問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問未來果,今生做者是。
將布帛握緊,隨即轉身入了內殿。蠻兒一直在內殿里焦急守候,見雲傾回來,立刻上前,褪去了她身上的裘襖,小聲道:「寢殿內點著安神香,皇上沒有動靜,娘娘快點睡吧,免得被皇上知道了,娘娘倒是不會如何,但是奴婢卻要活受罪了」
雲傾不語,將手中的東西交遞給蠻兒,道:「燒了它,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奴婢知道的,娘娘早些安歇」蠻兒結果布帛,隨後福了福身,便後退離開。
雲傾踏入內殿,安神香的氣息就縈繞著四周,徐徐升煙,蠻兒為了讓這種氣息更加好聞一些,甚至在紫金香爐內添加了蜂蜜,所以聞起來讓人覺得全身軟綿。
拔去髮髻上的簪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垂直披散而下,她慢慢的上了床榻,躺在了凌燁軒的身側,卻怎麼都無法合眼。
究竟該不該再繼續追問下去?華藥師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不願意再泄露更多,也沒有打算告訴她歸來去的秘密,只用了茫茫宇宙總機關來敷衍了這一切,更是將她現在所承受和擁有的,稱之為自己的生念。
沒有霸權的野心,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如果當初她只是一個柔弱天真的女孩,或許,太后不會讓她入宮成為皇后,皇帝也不會百般提防。可是沒有野心的結果便是冷仲被罷官問斬,冷戰天或許能夠帶她逃離,可是這個天下都是凌氏的,他們能夠逃到哪裡。
閉眸,雲傾不想再去煩心這件事,可是當雙眼閉起的時候,卻又被一陣夢魘環繞,或許今夜,是註定無眠的。
五更天,雲傾剛能合眼眯一會,身側的人卻動了一下,她遲緩的睜開雙眼,有些自嘲的發現,就算是安神香對心事重重的她來說,還是不管用的。轉過頭,正好對上凌燁軒漆黑的眸子,怪異的是,他眼底也沒有剛睡醒的朦朧,似乎,他也是一夜無眠。
「這麼早就醒了?」凌燁軒的聲音渾厚低沉,有種敲擊在人心頭的感覺。雲傾怔了一下,這下已經徹底確定了他是真的沒有睡熟,或者早就已經醒了。
「恩,迷迷糊糊的睡不著,皇上也醒了,今日要早朝嗎?」雲傾胡亂的回答,雖然一夜不曾睡熟,但是卻還是沒有覺得有多累卷。
「今日要敲定送往南齊賑災的銀兩了,王相他們都焦頭爛額了,朕自然要去的」說著,凌燁軒已經起身了。雲傾見狀,也跟著起身,招來早已在門外捧著龍袍守候的趙公公進殿為帝王更衣。
趙公公進殿,將一件明黃色的龍袍更穿在凌燁軒的身上,雲傾上前去了鑲著碧玉寶石,兩側綉龍的腰帶慢慢的為他抿緊束上,兩側懸挂的瑪瑙墜子和龍佩、天珠都梳理整齊,最後捧來平天冠,上面細細密密的黑色珠子搖曳晃顫,兩條明黃垂帶與瓔珞垂在胸前。
雲傾的動作輕緩,為凌燁軒穿戴好了之後,又撫了撫他的袍擺,在趙公公為他穿好墨色龍靴時,抬頭望著他。
凌燁軒也正好看著她,眼底深沉難懂,雲傾有瞬間竟然心虛的撇開了,只笑道:「皇上該早朝了。」
他不語,只是沉默,隨後起身便向大殿外走去。
偌大的宮殿頓時因為那一聲聲腳步的離去,變得空曠起來,環視四周,只是金碧輝煌包裹的繁華錦簇,富貴風流,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原來沒有他,自己會覺得這樣的空洞,一年多的習慣,已經讓她漸漸的變得依賴,甚至將凌燁軒當成了不可缺少的東西。可是華藥師所謂的『茫茫宇宙總機關』和『太虛氤氳』的奧秘,她是否還該繼續探索下去?
太虛是幻境,那麼她現在生存在這個時空中,是否也只是一場夢境?
閉眸,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則就會變得動搖而不堅定。當一個人發現自己的所做的一切,和周遭感受的一切都將是一場虛無的時候,她會如何?指甲刺進掌心的感覺依舊真實,空氣中淡淡的蜂蜜檀香氣息也隱隱將整個大殿包裹,窗外冰冷的寒風,五更天泛白已經的天色,還有蠻兒匆匆進殿的腳步聲……
這些,都是那麼的真實,可是卻又突然讓她覺得,或許只是一片虛無和抓不住的茫然。這就是她生存的了十四年的時空之後,上天對她的指引么?何去何從?割捨還是屈從,或者從現在開始,便『一念不生』,然後在某一天自己的前因後果都已經償還了之後,重歸太虛?
「皇後娘娘,要梳洗更衣嗎?」蠻兒站在雲傾身後,小心翼翼的問道,因為雲傾今日的背影看起來很是孤寂,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本宮還想睡會,你先下去吧」雲傾淡淡的說道,抬手撩起了幔帳,坐在內側,隔著重重疊疊,繁複的龍鳳紋路發獃。已經一年了,卻又重新陷入了當初得知有身孕的迷茫中,她,究竟是怎麼了……
在床榻上睡了很久,睜開眼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蠻兒擔心的站在床前守著,一見雲傾醒來,忙欣喜的撩開幔帳,道:「娘娘總算是醒了,可將奴婢嚇得慌,剛才還在算計著娘娘早膳、午膳都沒有用,醒了可是要餓了」,說罷,轉身道:「快去傳膳,簡素一點便可,要快。」
「是」寢殿前的兩名宮娥立刻福身,走了出去。
雲傾起身,覺得精神已經好了很多,她起身梳洗,更衣。蠻兒小心的伺候著,在看到雲傾的面色不是很好時,遲疑了片刻,隨即卻甜甜一笑,道:「娘娘,是否要召李太醫來號脈?」
「號脈?」雲傾挑起秀眉,看著菱花鏡中的自己略帶蒼白的面色,有些失神,隨後拿起純金鑲雕著粉色牡丹的珊瑚胭脂盒,輕輕打開。一陣梅花的幽暗襲而來,雲傾抬指沾了一點,塗抹在了精緻細嫩的肌膚上,頓時面色嬌媚紅潤起來。
蠻兒見雲傾難得有興緻自己裝扮,笑得更為嬌羞,她緩緩的道:「皇後娘娘最近這兩日似乎很嗜睡,還有經常走神發獃,有時候皇上來了好久,您都不知道,還有時候,皇上看了你很久,可您卻沒有注意,待皇上也不如從前那般關切了。奴婢聽說,若是初喜時,女子都會如此,娘娘懷太子的時候,剛開始也是這樣的,所以,只怕是又有小主子了。」
雲傾雙手一顫,差點打翻了胭脂盒,她對上鏡中的自己,不禁有瞬間的呆愣。這段日子她的確忘記了這件事,而月信又該是什麼日子來的,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又有孩子了嗎?他和她的孩子,雲傾心頭有些亂,甚至比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身孕還要慌促,因為她很想親自到雲山去詢問華藥師。可是依凌燁軒脾氣,他決然不會同意的,如果在這個時候,她又有了身孕的話,那麼這件事就更是天方夜譚了。
「傳李太醫」雲傾淡淡的說道。
「是」蠻兒不知道雲傾心裡在掙扎什麼,不過卻十分欣喜的接令出去。
李太醫匆匆的進殿,顯然是蠻兒在路上已經跟他說了疑惑,所以李太醫跑來時,面帶笑意,給雲傾請安之後,便從藥箱中取出銀絲線。
「免了」雲傾淡淡的說道,她雖然相信李太醫的醫術,卻不相信這根銀絲線不會又失誤的時候。
李太醫頓了一下,隨之道:「皇後娘娘若是又聞喜,這的確是件大事,不可莽撞,是老臣唐突了」,說吧,便上前,抬起食指和中指,按在雲傾的脈搏上。
雲傾凝視著李太醫的神色,只見他眉宇時緩時舒,又顯得有些疑惑,片刻后,他有些謹慎的道:「回稟皇後娘娘,老臣已經細查過娘娘的脈搏,娘娘並未有喜,不過,娘娘最近這些日子,似乎思慮過急,以至於心緒不寧,只怕時常還會晝夜顛倒,白日嗜睡,夜不能眠,如此下去,可是會傷了娘娘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子啊,老臣現在就去開兩劑葯給娘娘服用,好讓將娘娘身子骨再調養好些。」
蠻兒呆住了,回憶起了這半個月來雲傾的反常,面露焦急,她上前道:「娘娘這是怎麼了?如今不是什麼事情都順心嗎?冷將軍也要回朝了,可娘娘還思慮著什麼呢?」
「皇後娘娘,恕老臣直言,娘娘的身子在數年前曾經傷過,並且因為濕寒的毒氣入侵雙腿,險些致殘,好在娘娘請的那些大夫是位神醫,居然能夠將娘娘體內的寒毒驅了不少,再加上後來生下太子,調養了一番,看似已經痊癒了,但是可不能這般折騰」坐在案几上寫藥房的李太醫也跟隨著嘮叨起來,而後將寫好的東西交給了一名小宮娥,又道:「娘娘定要注意休息,切莫操勞,並且依老臣看,皇後娘娘似乎並非操勞政務,而是心裡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以至於日思夜想,難以入眠,這樣下去,心緒可就亂了,更是傷了身子。」
蠻兒越聽越心驚,但云傾卻面無表情,她點了點頭,道:「去吧,李太醫的話,本宮記下了」
「老臣告退了」李太醫收拾藥房便走了。
「娘娘,您心裡有什麼事啊?」蠻兒緊張又疑惑,因為她能看到的是,天下太平,雖然邊關有些騷動,卻不足為懼。當今皇帝對雲傾寵愛至極,甚至也只有她一個女人,三宮六院形同虛設,如今又有小太子在旁側鬧著,這根本就已經是天上的日子,為何娘娘還會心緒不寧?
雲傾呆怔了一會,也不說話,只是對著鏡子又裝扮了一下,起身走到前殿。
蠻兒見雲傾不答,也不敢多問,只是小心翼翼的跟隨。
到了前殿,雲傾用了一些簡單的飯菜,便想出殿走走,卻不想缸踏下漢白玉石階,就碰見了守在門口,如同雕像一般面無表情的楊飛。
楊飛見雲傾走來,眼底一沉,上前便道:「屬下參見皇後娘娘,皇上有旨,娘娘若是想出凌霄殿,須屬下跟隨左右,敢問娘娘要去哪裡?」
雲傾抬眼看了楊飛一眼,淡漠的道:「牡丹開了吧,去看看。」
楊飛一怔,似沒有想到雲傾竟然會如此雲淡風輕的說話一般,可是他抬頭時,雲傾已經走遠了。蠻兒跟隨在身後,也不曾看楊飛一眼,只是緊緊的跟隨著。
御花園的東側,龍飛鳳舞的寫著牡丹亭三個字的精緻涼亭四周,都栽種著繁華吐芳的粉色大花朵,遠遠一看,在煙綠的枝葉叢中竟如同芙蓉美玉一般的嬌艷。
「娘娘,那片紅色花骨的,是早先的栽種的,這片粉紅色的,是去年娘娘入宮時,皇上命武大人親自採辦的,起先這裡種的是大片的玉蘭,還有那邊,還種了很多的芍藥花,可漂亮了」蠻兒抬手指了指牡丹亭兩側盛開嬌艷的芙蓉色牡丹,笑著說道:「可真美啊。」
「是很美」雲傾看著那些花朵,有些痴醉,以前不知道為何那麼多人都愛牡丹,可是現在總算懂了,因為它的確令人流連忘返,並且富麗堂皇,傲然絕俏。
蠻兒見雲傾也說很美,心下開懷,立刻提著長裙步上一旁的用各種不規則青石砌成的花壇上面,想摘下一朵給雲傾,可是今日她的碧羅長裙帶著小拖尾,所以一腳踏上去時,竟然腳下一滑,只見她身子一歪,就要摔下來。
雲傾一驚,從思緒中回神時,已經晚了,但是楊飛墨色鎧甲的身影卻已經飛快的從眼前閃過,然後不偏不倚的接住了蠻兒的身子。楊飛的猩紅披風在風中揚起,遮掩住了雲傾的視線,但是卻可以想象得出,蠻兒受驚的慌促雙眼是如何對上楊飛那深邃的眸子的。
雲傾垂眸,長睫遮掩去了眼前的一幕,有些無奈的搖頭,而後轉身離去。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了斷,就可以真的了斷,就如她一直覺得,這茫茫宇宙之中,始終有一直無形的手在操控她的命運一樣。
而楊飛和蠻兒也許也是一樣。一個冷硬,將心藏的密不透風,一個失心,卻有重新振作,打算忘記,可是上天卻並不打算就此收手,於是,兩個人又再次交集。
命運……命運……命運……
原本以為既然來到了這裡,命運就一定可以掌控在自己的手裡,可是現在,雲親卻有不再那麼確信這句話了。七年分別,應該是恩斷義絕,北楚之行,她險些就可以翻雲覆雨,可是就踏錯了那麼一步,遇見了那麼一個人,命運就飛旋跌轉,變成了今天這個局勢。
「皇後娘娘,娘娘——」不遠處,趙公公的聲音陡然想起來,帶著急促。雲傾擰眉,轉身看向他,卻見楊飛、蠻兒兩個人很是僵硬緊張的站在趙公公身後,一旁還站著尚未更換朝服,面無表情,目光深幽凝視她的凌燁軒。
「皇後娘娘,您在這裡啊,可是讓奴才好找了,皇上見娘娘不再,差點都震怒了」趙公公笑著匆匆跑來,但是眉眼之間卻滿是焦急,額頭也冒著汗。
「什麼事情這麼急?」雲傾淡然從容的問道。
「沒有急事,只是皇上回凌霄殿看娘娘,發現娘娘不在,問了殿前侍衛,說來了花園,可到了花園只見到楊飛和蠻兒兩個人在……在……總之沒見到娘娘,所以皇上突然就怒了,好在娘娘只是在觀賞芍藥花,嚇得奴才心都快跳出來了。」趙公公有些隱晦的說道,隨之有些不安的朝皇帝看了一眼。
雲傾看了看凌燁軒,有掃了一眼低垂腦袋著蠻兒和面色鐵青的楊飛,秀眉微挑起,但卻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凌霄殿中,凌燁軒更換了朝服,著了一件墨色龍紋長袍,他與雲傾同坐在鳳榻上,深沉的眸子漆黑如潭,令人看不出任何喜怒,更是讀不出半點情緒。
蠻兒和楊飛叩跪在大殿內,身後搖曳的珠簾來回搖擺,昭示了剛才帝王進殿的時候心情不悅,於是整個大殿內都充斥著說不出的壓抑和沉靜,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晰聽聞。
「是屬下一時忘情,還請皇上,皇後娘娘降罪,蠻兒姑娘只是受脅迫,與她沒有任何關係」靜默了許久,楊飛突然雙手匍匐,朝凌燁軒和雲傾行叩拜大禮,聲音極為剛毅冷硬,卻帶著誠懇的說道。
趙公公面色沉了一下,不禁掃視了皇帝一眼,而凌燁軒卻依舊面無表情,連眼神也不曾變換,於是他立刻低下頭,也不敢說什麼。不過這句話,倒是讓雲傾猜想出了她離開的時候,他們二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後宮被禁閉,所以御花園中人很少,他們如此親密,必然會引人側目,這也是為何趙公公和凌燁軒一入御花園就看到他們兩個的原因。
蠻兒看著楊飛叩拜在地,目光閃過驚詫,隨之是滿臉的心疼,可是她卻猶疑的抬頭看了雲傾一眼,隨之垂下的腦袋,貝齒咬住了紅唇,硬生生的沒有沒有說話。
她應該也是想為將罪名攬在身上的,可是卻礙於曾經對雲傾發過誓,所以不願意低頭。
「究竟是怎麼回事?」凌燁軒終於開口,聲音卻異常的冷。
蠻兒一顫,立刻道:「回皇上的話,奴婢今日陪同皇後娘娘前往御花園的牡丹亭賞花,奴婢解釋那芙蓉色的牡丹是皇上去年在娘娘入宮的時候命武大人親自採辦的,很是好看,皇後娘娘也覺得好看,所以奴婢就一時心起,想去摘一朵給娘娘,熟知花壇上所砌的石頭崎嶇不整,奴婢又不小心踩上的裙子,所以一個沒留神,就摔了下來……」
蠻兒說道最後幾句,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不可聞了。
凌燁軒緩緩的凝視雲傾,而雲傾則是道:「是這樣」
凌燁軒看了她片刻,隨後有望向跪在地上的楊飛,道:「蠻兒說的可是實情?」
「是」楊飛低聲應答。
趙公公忙上前,等待帝王的諭旨,而凌燁軒則是冷清的道:「御花園中,本就人煙稀少,現在被你們這一折騰,倒是整個宮廷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凌霄殿的尚書女官與御前侍衛統領私會牡丹亭,且絲毫不避嫌。」
「皇上恕罪,這一切都是屬下的錯,是屬下一時忘情,還請皇上不要責罰蠻兒姑娘」楊飛身子一震,立刻說道。
「奴婢辱沒皇後娘娘的聲名,請皇上降罪」蠻兒也叩首,卻沒有與楊飛搶著攬罪,而是認為自己辱沒了雲傾的威嚴,畢竟整個宮廷誰不知道她是皇後身邊伺候的人。
「趙安」凌燁軒的聲音很是冷硬。
「奴才在」趙公公緊張的道。
「皇后性子寡淡,從不理會後宮的律法,你去查一下宮娥與人私通該如何處罰」凌燁軒閉上雙眼,淡淡的說道。
楊飛一驚,蠻兒也是一顫,雲傾則是不可思議的望向凌燁軒。其實,這件事發生,的確該是雲傾的責任,畢竟後宮之事,應該是她全權掌管,所以要處罰也應該連同她一起。
「回,回皇上的話,按照後宮律例來處罰,應該是宮娥重打六十大板,逐出宮廷,至於楊統領……因為是與宮娥,雖然有傷風氣,可也……所以應該,應該降職一等,罰俸半年,再去領三十板子」趙公公背著後宮律法,聲音卻有些顫抖。
六十大板,足以要了蠻兒的命。雲傾沉凝,剛要開口求情,但是楊飛卻突然起身,道:「皇上要責罰屬下,屬下毫無怨言,但是屬下請皇上開恩,饒過蠻兒姑娘,就算不能饒過,還請皇上開恩不要懲戒六十大板,畢竟這一切都是因屬下而起,蠻兒姑娘只是沒有抗拒的餘地,還有,若是皇上怕辱沒了皇後娘娘的威名,就請皇上將蠻兒賜給屬下,如此以來,宮中的也不會議論什麼了。」
雲傾怔住,而蠻兒更是驚駭的抬起頭來。
凌燁軒慢慢的睜開雙眼,卻依舊沉冷,他看著楊飛,隨之對蠻兒道:「你可願意嫁給楊統領」
蠻兒僵住,卻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她看了一眼雲傾淡漠的神色,有看了看楊飛堅定沉凝的側容,似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一般。
「嫁給楊統領,就不用被攆出宮去和打板子」趙安見蠻兒猶疑,都快急瘋了,立刻在一旁小聲提醒。
蠻兒頓了頓,隨後將額頭對這漢白玉地板猛地一叩,似乎對這凌燁軒,卻是對這雲傾,隨之含淚道:「奴婢願意。」
趙公公鬆了一口氣,而楊飛則是驚詫的看著蠻兒,眼底滿是驚疑,卻還帶著不可掩飾的喜悅。
這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雲傾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知道了這不過就是凌燁軒故意湊成的一段佳話,因為,蠻兒現在已經不向凌燁軒彙報有關她的事情了,所以他覺得這個人留在凌霄殿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而今日之事,原本可以不計較,他卻突然認真的計較,就是為了將蠻兒打發出去。
「下去吧,趙安,即刻冊封蠻兒為一等女官,以皇后名義賜嫁楊統領,一切規矩賞賜,按照公主分位給予,命禮部尚書武大人親自操持打理」凌燁軒下令,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甚至恨不得立刻就將蠻兒丟給楊飛帶走一般。
這一切的轉變來的太快,快到楊飛和蠻兒都有些覺得是在做夢,可他們卻不懂這只是帝王的心計和安排罷了。
「屬下,奴婢叩謝皇上聖恩」楊飛和蠻兒遲疑的叩恩。
「下去吧」凌燁軒依舊淡然。
「屬下,奴婢告退」楊飛和蠻兒匆匆退下。
「奴才立刻去打點」趙公公也匆匆的退下。
「蠻兒要出嫁了,皇后想過送她什麼賀禮嗎?」凌燁軒沉寂了片刻,突然轉頭望向雲傾,聲音柔和卻也淡漠。
「還沒有想好」雲傾低頭飲茶,神色也是淡淡的。
「那就慢慢想吧,想好了之後,也為朕準備一份,畢竟她伺候了婉兒一年多,還和麟兒玩的不錯,朕也該好好的打賞她」凌燁軒目光深深的凝視著雲傾,似要將她的內心都看的透徹。
雲傾不語,因為有些事情,他們都心知肚明,說出來,已經沒有意義了。
須彌,凌燁軒嘆息了一聲,將雲傾攬進懷中,抱住了她的腰身,聲音突然低沉的有些累倦,道:「聽說婉兒今日宣李太醫來號過脈了?」
雲傾手中的茶碗一頓,隨之又慢慢的飲品起來,她淺淺的笑起來:「原來就算蠻兒不在,我的一切還是逃不過皇上的眼睛,說吧,這一次的姦細又是誰?臣妾也打算隨意給她安一個罪名,打發出宮或者嫁人」
凌燁軒見雲傾笑了,緊黜了幾日的眉宇突然有舒緩開來,薄唇吻了吻她的額頭,道:「可就算朕的眼線再多,卻始終看不到你的心啊,婉兒,朕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你明明離朕很近,可是朕卻總覺得你從來都不曾在朕身邊過,你的心思,這一刻還向著朕,可下一刻卻又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總是讓朕猜不透。」
雲傾看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由得嘆息一聲,道:「臣妾現在的心思就是,皇上悄無聲息的將楚郡主送回去了,楚國的動靜又那麼的詭異,實在令人擔憂。」
「只是因為這樣嗎?」凌燁軒的眉宇又要黜起。
雲傾抬手按住他的眉宇,撫了撫,道:「你對我總是這麼好,可是我卻總是身在雲里霧裡一般,有時候還覺得摸不著方向,燁軒,你說,為何我會這麼不安定,不安心?你和麟兒都在我身邊,可我總覺得這只是浮塵一夢。」
凌燁軒疑惑的看著她,目光深沉,少許,他閉眸,將雲傾緊緊的擁抱在懷中。
情,有的時候讓人恨不得天長地久,永遠無期,可是有時候,又令人害怕得恨不得立刻攜手白頭。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或許,愛情不是最累的,相守白頭才是最累的。可是現在的雲傾,卻分不清楚這樣的幸福是累的,還是慢慢等待命運潛藏的未知機關和太虛氤氳是最累的。
或許,兩者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