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賜婚風雲
沙漏聲聲,凌霄殿中,幔帳飄舞如霧,菱花燈燭搖曳著昏暗的火光,初春的寒意仍然濃郁,從雕鳳琢龍的窗格外緩緩的吹進,使得檀香筆直幽然的煙霧瞬間消散,飄飛出殿。
宿酒醒來是分外的痛楚的,當雲傾從床榻上起身時,幾乎不記得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龍床上一發出細微的聲響,蠻兒就已經端著解酒湯藥匆匆的跨進內殿,兩側的宮娥趕緊撩開幔帳。
「皇後娘娘醒了?皇上已經早朝去了,臨行前特別囑咐奴婢煮了解酒的湯藥,娘娘宿醉醒來,定然是難受的,還是先將葯喝了,再躺一會吧」蠻兒端起方盤中的葯碗,仔細的吹了吹,然後小心的遞過去。
雲傾的頭沉悶昏疼,她連起坐著有些吃力,但是聽聞蠻兒說自己是宿醉,腦海中對於昨夜在北行宮的事情也稀稀疏疏的記起了一些,她接過葯碗,喝了幾口,實在難咽那苦澀的氣息,只能遞還過去,聲音有些沙啞的道:「太苦了」
蠻兒接過葯碗,無奈的道:「良藥苦口嘛,皇上說娘娘昨個夜裡喝了很多酒,所以讓奴婢向李太醫討的解救方自己回來熬制的,奴婢還準備娘娘喜歡的槐樹蜂蜜糖,娘娘將葯喝了,再含一顆糖,也就不覺得那麼苦了」
但是雲傾卻不想再喝葯,只是擺手,道:「本宮想再睡會,你先下去休息吧」
蠻兒癟嘴,但只能起身,命令宮娥將幔帳整理好,而後三人匆匆的退了出去。
昨天在北行宮的事情她依稀有些印象,但是卻仍然覺得模糊不清,她似乎與凌燁軒二人對飲,然後他撫琴,她起舞,再然後就有些渾然不知了。額頭髮出隱隱的疼痛,雲傾閉眸沉沉的睡著。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個時辰,只覺額前一陣涼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有些癢。許是解酒藥真的有用,再次睜開雙眼時,雲傾已經不覺得頭昏乏力了,只是眼睛依舊乾澀,她睜開雙眸,疑惑的想揮去額前的不適,卻被一隻有力而溫暖的大手抓住。
雲傾遲疑,隨後才看清身前那張英姿勃然的身影和俊美的面容,凌燁軒看著她,濃郁的笑意掛在薄唇上,深沉的眸子凝視著她嬌懶,又在她的臉頰上吻了幾下,低沉道:「醒了,聽蠻兒說,你沒有將解酒藥都喝完,可是怕苦?」
「她這麼會告狀?」雲傾挑起秀眉,蠻兒果然是將她的衣食住行,甚至說的話全都告知了凌燁軒,她撇唇道:「虧得我將她從永巷帶出來,居然反戈敵營,看來我應該將她早些嫁出去,以免後患無窮」
凌燁軒被雲傾的話語被逗笑了,他低低的笑,溫柔的唇拂過她的眉眼,道:「這個婉兒就不用擔心了,早在半個月前,楊飛已經向朕請賜蠻兒為正妻了,只是朕怕她若是就這麼嫁了,朕的婉兒如此刁鑽,該讓誰來伺候才好,所以這件事還拖延著。」
雲傾微怔,心頭也沉了一下,原來蠻兒的含羞帶怯竟然是因為楊飛?不過片刻后,她就已經靜默下來,其實,她應該早想到了蠻兒喜歡的人必然是皇帝身邊的,因為她身處內宮,伺候於凌霄殿,雖然算得上是凌霄殿的掌職女官,在內務府也是品級最高的,但是她卻始終跟隨在雲傾身側,不曾有機會在皇宮中四處轉悠,而她接觸到唯一年輕的男子也就只有龐炎和楊飛二人。
龐炎已死,而且以他那殘酷的性格也決然不會給蠻兒機會喜歡他,因為龐炎嫉惡如仇,甚至忌憚她到了不願意碰觸任何跟她有關的東西,包括人,所以,這個人只能是楊飛。
「時間過的真快,蠻兒也有心上人了」雲傾淡淡的說道,她心裡猶疑著是否放蠻兒出嫁,可是楊飛可是真心對蠻兒的?楊飛雖然忠於皇帝,也許不可能步龐炎的後塵,可是卻也未必大度到可以娶她身邊的侍女為妻,或者,他心裡也有什麼預謀?
「時間是過的快,朕的婉兒也十四歲了」凌燁軒寵溺的笑著,薄唇在她煽動的長睫上拂過,將額頭抵住她的,親昵的道:「頭還痛嗎?」
雲傾從思緒中回神,有些遲緩的搖頭,隨後似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問道:「我忘記了昨天夜裡跳舞之後的事情,那時我睡著了嗎?可有失儀?」,她可沒有忘記在與雷霆喝酒的那天夜裡,自己甩了凌燁軒一巴掌的事情,不過端看他的臉色,似乎這一次自己沒有逞凶。
凌燁軒震住,眼底劃過一絲詫異,深邃的目光也不斷的打量著她的眼神,然後似確定了什麼一般,沉聲道:「失儀?朕倒是沒有覺得失儀,只是婉兒昨夜舞的太美,讓朕心馳神往,到現在還覺得在夢境中……」。
雲傾面色一紅,立刻推開了凌燁軒,面帶羞怒的道:「現在是白天,皇上的政務都處理了嗎?」
「帷帳閨房,為何不可?」凌燁軒不理會雲傾的拒絕,笑著將她的雙手擒住,高舉在床榻頂上,身體壓住了她,然後慢慢的低頭,在她的脖頸上呵氣,惹得雲傾其癢難耐,不禁笑出聲來。
凌燁軒看著雲傾笑得面容嬌艷,眼底沉溺著疼惜,卻不饒過她的用一隻手固住她的雙手,然後騷著她的腰間,雲傾頓時撐不住了,笑得眼淚都掉出來,只能求饒:「不要了,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錯了……」
「說兩句動聽的話,今日放過你,否則朕就要如昨日一樣,丟下政務,纏你一整天」凌燁軒笑得邪魅,俊美的臉上深邃的眸子灼亮,看得人耳熱面赤。
「皇上……想聽……想聽什麼動聽的話?」雲傾笑得岔氣,氣息有些不穩的問道,但是這個摸樣卻讓凌燁軒眼底更為深沉,眸子也似升起了一簇灼熱的火苗,氣息也跟著粗喘起來。
「愛我嗎?」凌燁軒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也帶著絲絲沙啞,這個『我』字用的另人心頭戰慄。
雲傾驚呼,扭捏掙扎的笑道「好,好,依了你,臣妾愛上皇上」
「不夠誠懇」凌燁軒很不滿意的在她的肩上咬了一口,讓雲傾驚叫痛呼連連。
雲傾向來都是執拗的,有時更是將心藏得太嚴實,重重包裹之下令人無從尋覓突破口,可是今日的凌燁軒卻突然不願意去計較她的固執,因為內心的疼惜和信任已經超越了一切,如今的他從早朝上匆匆趕回來,也就似一個普通的男子一般想與自己所愛的女子親昵片刻。
凌燁軒的大手在雲傾的纖弱的腰間搔動,讓雲傾顫笑不已,清脆的聲音的布滿了整個寢殿,讓人聞之神醉,她抬手揮拳的捶打凌燁軒的胸膛,但是卻發現不能撼動他半分,但自己卻已經閃躲到了床榻的角落中,無數遁逃。
「好,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雲傾笑得幾乎癱軟下來,嬌容嫣紅,眼底閃爍著晶亮,然後捂著肚子求饒,卻不知道身上月白寢袍已經被褪下了大半,甚至露出了粉紅色的肚兜。
凌燁軒看著她的嬌柔,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薄唇帶著邪魅的笑意,將她壓在了床榻上,吻住她的唇,大手游移在她的身上,沙啞道:「知道錯了?不成,朕還是要懲罰你……」
「懲罰?」雲傾渾然不覺的挑起秀眉,眼底還有未散去的笑意,但凌燁軒的吻卻已經讓她急喘起來,她全身軟綿綿,根本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而這似乎正是他的用意一般,衣裳就那樣被窸窣的褪下,大手觸及她細嫩的肌膚,呢喃聲溢出,帶著妖嬈和瀲灧。
凌燁軒的唇在她的脖頸上流連,看著雲清的雙眼漸漸的迷離,一頭如綢緞般的黑髮披散,美麗得令人窒息,他眼底深邃如譚,燃燒著灼人的火熱,冰涼的唇觸及之處都如同著火一般,他低沉的笑,聲音曖昧沙啞:「朕會讓你說出朕想聽的話的……」
雲傾看著他,大腦還來不及思索,肌膚的貼合熨燙就將她衝擊上了雲霄之巔,她迷離的看著身上的男子,抬起藕白如玉的臂膀,圈住凌燁軒寬厚的胸膛,讓自己在他的粗喘中沉淪。
明黃色的幔帳被寒風撩起,陣陣嬌吟與急喘混合,充斥得滿殿如春,而後還聽到低柔的愛語似幻似真……
王馨瑤為冷氏誕下了一子一女,母子平安。李太醫在第三日的正午時分才累倦的踏進御書房向雲傾稟報。這個老者眼下黑青,顯得有些瞘o,應該是不眠不休的親自料理將軍夫人的產後的一切。
誥命夫人和王夫人親自進宮求見,請求雲傾為孩子賜名納福,當那兩個閉著眼睛,轉動著小腦袋的嬰兒被趙公公和蠻兒抱到鳳榻前時,雲傾眉目溫和,這兩個孩子不似麟兒出生的時候有一頭濃密的黑髮,只是稀稀疏疏的,因為是孿生,所以個頭也比一般的孩子小了不少。
「皇後娘娘,將軍夫人請求娘娘為這兩個孩子賜名」王夫人見到雲傾,依舊有些誠惶誠恐,連說話都有些吞吐,更是不敢抬頭仰望雲傾的肅容,而一旁的誥命夫人卻是鎮定許多,只是整個人憔悴消瘦了許多,應該是冷自羽罷官之後,讓她操了不少心。
「冷將軍是侯門公府里走出的將才,將來這兩個孩子的前途不可量,像祖父還是父親,也未可知,不過本宮卻是希望,長子隨父勇猛無敵,以後子承父業,守護江山,女兒隨母,溫婉可人,驚才絕艷」雲傾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緩緩的說道,隨後抱起趙公公手中的男嬰,細細凝視他的輪廓。
雲傾的一番話,讓王夫人受寵若驚,她連連謝恩,卻還是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孩子還真是像冷戰天,將來應當是一個神態剛毅,英氣勃勃,威武挺拔的少年郎,於是她又道:「孩子的父親以天為名,那麼這個孩子就叫雲吧,沒有天,就沒有雲,小名就叫流雲,至於名號,待國舅回來之後再說吧」,說罷,將男嬰遞給趙公公,又抱過女嬰,笑道:「女兒柔美,但是眉宇之間卻長了顆淚痣,取名應有忌諱,本宮就按照民間風俗為其沖煞,乳名為『雨瞳』,但願將來無憂無愁」
如雨一般的瞳眸,既為淚不止的意思,在軒燁國的民間和皇宮中都有犯什麼就取什麼名字的風俗,是為沖煞。
「臣妾謝皇後娘娘賜名」王夫人感激涕零的深深的叩拜,隨後與誥命夫人接過孩子,恭敬的退出了書房。
「皇上讓冷將軍何時回朝?」看著兩位夫人踏出了書房,雲傾淡漠的轉首對一旁侍候楊飛冷聲問道。
楊飛低頭,道:「屬下不知道,不過壽王殿下已經在今日清晨就起程前往了雲山,據說要去拜見以為叫做華藥師的老神醫,其他的,屬下不清楚」
「你不清楚?」雲傾微挑秀眉,唇角凝聚冷笑,隨即抬手揮退了一旁伺候的趙公公和蠻兒,道:「你們先下去,本宮還有些事情要與楊統領聊一下。」
蠻兒的面色有些蒼白,她有些慌促的看著雲傾,又看了看站立在一旁的楊飛,隨後低垂下腦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趙公公低頭應聲,然後拉著她向書房外面走去,可是她卻走得極為緩慢,且三步一回頭,不停的張望著。
雲傾瞥了楊飛一眼,只見他的目光也隨著蠻兒的離開而變得幽沉,此刻,她突然發現自從龐炎的事情發生,邊關戰事混亂之後,她似乎太忽略楊飛的存在了,他比以往沉默了不少,原本平靜的眼神也染上了深沉,平日就少言寡語,此刻更是安靜得足以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娘娘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屬下?」楊飛感覺到了雲傾的目光,立刻收回視線,面色清冷而剛毅。
雲傾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這個男子,當初是因為龐炎鋒芒畢露,咄咄逼人,而他卻謹慎小心,所以將他忽略,後來是因為事情太多,但是現在雲傾卻很想看清楚這個人就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是否潛藏著不良的居心。
楊飛感覺到了雲傾冷冽淡泊的目光在打量自己,直入鬢角的劍眉緊緊的黜起,眉心緊攏,隨後竟抬眼對視雲傾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雖然有些自然,但是卻十分坦蕩,只是深沉的眼底還是潛藏著幾分閃躲的情緒,他開口又問了一遍,這一次聲音顯得壓抑:「皇後娘娘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屬下?」
雲傾起身,看著他一身墨色浮雕蒼鷹的鎧甲,目光掠過鏗鏘護胸下側的腰間扣住的長劍,隨後冷笑一聲,緩緩的道:「聽說楊統領向皇上求賜蠻兒為正妻?」
楊飛身子一震,但平穩的聲音隨之傳來:「是,屬下傾慕蠻兒姑娘已久,所以斗膽向皇上求賜,只是皇上擔憂皇後娘娘沒有貼心的宮娥伺候,還沒有答應屬下的要求。」
「楊統領對蠻兒是真心的嗎?」雲傾轉眸望向這個冷清的男子,他與龐炎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感情深厚非比一般,如今龐炎死於他之手,這個男子依舊對自己存在忌憚,可是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求賜蠻兒為妻,這實在有些詭異。
太后已死,魏國和梁國已變成空城,雖然齊戎狄尚未繳獲,但是齊國已經在冷戰天的拿捏之中,他就算想效仿龐炎也是無計可施,而契丹和匈奴也是各自休戰內息,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北楚,但是楚桓卻不是楊飛能夠利用和駕馭的人,他,應該沒有足以謀反的實力,她應該放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樁婚事卻讓她覺得古怪。
楊飛劍眉黜起,卻依舊面無表情,回朝一年多,再加上龐炎的死,似乎讓他這個曾經不擅長心機的武將也變得深沉難懂,只聞他十分肯定的道:「是,屬下對她是真心的」
雲傾雙目微眯,眼底劃過一絲寒意,但卻不動聲色的道:「那若是皇上答應了將蠻兒賜給你的話,楊統領打算什麼時候迎娶?」
「皇上何時答應,屬下何時迎娶」楊飛不假思索的回答,可是,即便語氣懇請,但眼底卻沒有絲毫喜悅之意,甚至,他幽幽的凝視著雲傾,不知道在尋思著什麼。
雲傾察覺到這股目光時,秀眉微動,隨後不悅的怒氣在心頭升起,她猛的抓起桌案上的茶碗砸向楊飛,只聞啪的一聲,正中他的護心鏡,隨後低喝道:「大膽」
楊飛的身體猛的一頓,滾燙的開水漸在盔甲上,還冒著絲絲熱燙的霧氣,但是他卻無動於衷,只是垂下了目光,低頭道:「屬下該死,請皇後娘娘降罪。」
「回宮一年多,倒是將忍耐力給練好了,若是龐炎有你的三分心智,也不至於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雲傾勾唇冷笑,今日的楊飛,有想激怒她的嫌疑,只是他的火候還是差了些,她從來都不會向太后那樣易怒,因為那是暴露自己弱點和六神無主的表現。
而她,永遠都不會讓自己落到那個境地。
楊飛驚住,隨之鏘的一聲,單膝叩跪在地,低沉道:「請皇後娘娘保重貴體,屬下該死,不該惹惱皇後娘娘」
好一句會轉彎的話,他避開了龐炎謀反的事情,而是直言自己不該惹她。剛才的猜測被他這一句話給證明了,雲傾唇邊的冷笑更深,她轉身望向叩跪在地上的男子,隨後慢慢的移步走到他的身前,纖細如玉的素手緩緩的觸碰到他的冒出了幾許鬍渣的下顎上。
楊飛怔住,雙目陡然睜大,卻屏息不動,他下顎緊繃,身體僵直,而雲傾則是猛的將他的下巴抬起,讓他仰視自己。
「你很想激怒本宮?」雲傾精緻嬌美的面容緩緩的靠近眼前的男子,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能將人的心魂都吸進去,楊飛劍眉擰得更緊,眉宇之間糾結出了深深的痕迹,他看著這個美麗絕艷的女子,隨即垂下了眼睛,聲音冰冷:「皇後娘娘請自重,屬下豈敢激怒娘娘。」
雲傾手下用力,中指和拇指突然鉗住了他的兩腮,緊緊的叩住。
楊飛目光一沉,再次被提起,只能抬頭望向雲傾,而雲傾則是冷笑道:「本宮警告你,最好別玩什麼花樣,你對蠻兒好不好,這是她的終身大事,但是若是你想拿她來在本宮身上動心思,或者想打聽到什麼,本宮勸你還是收收心,因為若是玩手段,你,不會是本宮的對手,至於傭兵鎮壓或者還想玩勤王廢后的遊戲,你也應該看清楚了龐炎的結局」
說著,雲傾驀地甩開手,力道之大,讓楊飛高大的身子都歪斜了一下,他單手撐地,保持了平穩,並沒有被狼狽的摔下去,但是面色卻已經陰沉的緊繃,但眼底卻還是閃爍著不知名的情緒,劍眉黜得幾乎粘在了一起。
雲傾冷眼看著他,撇開雙眼,移步走回了鳳榻,長長的拖尾在地毯上,碧紗櫥透過來的光暈照耀在她傲然的身姿上,散發出令人感覺不真實的柔和,楊飛深深的凝視著眼前高貴的女子,咬緊牙關,額頭上的青筋隱動,但是片刻后,這種情緒就已經平復了下去,恢復了之前的漠然和冷清。
「本宮再問你一次,可還要娶蠻兒為正妻?」雲傾的聲音很柔美,如同天籟悅耳,甚至還帶著幾懶散。
「臣願意」楊飛的聲音不含遲疑。
雲傾目光深邃,犀利得似乎能穿透人的內心,可是她卻慢慢的閉上的雙眸,而後沉聲道:「下去吧。」
「屬下告退」楊飛低頭應道,然後起身,挺直了腰桿大步踏出了書房。
書房門外,那沉穩而颯踏的腳步聲陡然停止,隨之聽到一陣細微的衣裳窸響,雲傾沉凝,依舊閉著眼睛,但是極好的聽力卻讓她聽到了殿外微弱的聲音,那是蠻兒不安的聲音:「楊……楊統領,你的臉怎麼了?奴婢……」
「不必了,你還是進去伺候吧,我先走了」冷淡的聲音帶著涼薄,隨之,鏗鏘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並且越來越遠。
雖然閉著眼睛,但是雲傾還是能夠感覺得出蠻兒愣怔僵直的嬌小的身影,和微微泛紅,但是卻還是盯著楊飛遠去身影愣愣的看的表情。或許,她是沒有想到為何平日里對自己溫柔纏綿的男子近日為何突然這樣的冰冷和陌生吧。
過了片刻,蠻兒才遲疑的踏進書房,雲傾睜開眼,只見她低垂著腦袋,袖中露出一塊絲綢片角的絲帕已經半濕了,應該是剛才在外面哭過,可是額前整齊的劉海遮掩住了她的應該是泛著微紅的眼睛。
后側,趙公公也跟隨進來,卻是急匆匆的,且一進書房就道:「皇後娘娘,王相求見」
王言平?雲傾秀眉微動,隨之揮袖道:「請到書房來」
王言平一身藏青色綉仙鶴的朝服未換,現在國事大多都壓在他的身上,早朝之後他的大多數時間也是流轉在六部之中巡查。他疾步踏進書房,叩拜在地,道:「老臣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這裡不是朝堂,本宮現在也不權攬朝政,所以不必多儀,來人,賜坐」雲傾淡淡的說道。
趙公公立刻捧來一張綉著瑞獸圖騰的墊子送來給王丞相,王丞相恭敬的跪坐在地,雙手憑擺,隨即道:「臣今日前來叨擾皇後娘娘,是有一事請柬」
「丞相大人不必諸多顧忌,有話就說吧」雲傾垂眸,接過蠻兒奉來的茶水,緩緩的捋著茶葉。
「其實,這也是家私,本不應該前來勞煩皇後娘娘,只是老臣那個不孝的女兒,卻實在令老臣寢食難安」王言平眉宇深鎖,似乎憂心繁重,隨之長嘆一聲,道:「老臣的賤內昨日跟老臣說,自從馨瑤得知了冷將軍在這半個月內就要回府,不知為何突然不安起來,李太醫開的補藥也不願意吃,只求賤內將她帶回臣相府中調養,老臣知道這件事情不合時宜,若是傳出去只怕會遭人非議,但是馨瑤的性子又倔強,老臣拗不過她,所以只能斗膽前來請示皇後娘娘。」
雲傾捋茶碗的手微頓,抬眼掃了一眼王丞相,卻只見他低眉垂眼,似乎被這件事困擾。王馨瑤是王言平的獨女,卻因她之故嫁給冷戰天,又空守閨房七年,所以王言平為此事前來尋她這個當初的賜婚人,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雲傾抿唇一笑,卻不冷不熱,她慢慢的飲了一口茶,緩緩的道:「冷將軍遠在齊國,將軍府中雖然有誥命夫人照料,卻未必稱心,畢竟知女莫如母,而王夫人常此在將軍府待著,也的確有諸多不便,既然將軍夫人也有回相府休養身體的意思,那本宮有豈能勉強?」
王言平微怔,許是沒有想到雲傾竟然不動聲色的就為王馨瑤要進相府休養找了一個體面而說的過去得理由。他頓了頓,隨之立刻起身,叩拜在地上,道:「老臣感激皇後娘娘體恤小女,老臣告退」
「趙公公,送老丞相出宮」雲傾緩緩的說道,依舊面不改色。
「是」趙公公應旨,立刻上前,微笑著攙扶起王言平,一同踏出書房。
看著精緻茶碗中漂浮的茶葉,雲傾目光深沉,紅唇輕抿,傾出一聲冷笑。王馨瑤……有時候,即便是侯門千金,驚才絕艷的女子,也會在感情上任性,而若是冷戰天也不是懂得哄寵女子的男人,那麼這兩個人只怕就算兒孫滿堂,還要一直彆扭較勁下去。
其實,她和凌燁軒又何嘗不是呢?雲傾雙眼微眯,突然又失神了……
用完午膳,雲傾依靠在鳳榻上看書,御書房內的書冊除了軒燁國本紀和一些史記、四書之外,還有戰國策,偶爾也可以翻到幾本民間的傳記,但也只限於『孔雀東南飛』等等。而雲傾最喜歡的看卻是軒燁國的本紀。
曾經記得在接受培訓的時候,有幾場重要的歷史課程,講述了中國古代的所有歷史和發明創造,其中重點就是春秋、漢唐和清朝,其中她記得最清楚的便是清朝入關之後的愛新覺落氏族的歷代皇帝。
而軒燁國從開國太祖開始,就與她所熟悉的清朝史冊極為相似,因為,軒燁國幾十代皇位傳承下來,沒有一位無能的昏庸的君王,且每一位都親政愛民,推廣政策,破舊迎新,可謂是都是天生的統轄者,無與倫比的政治家、軍事家。
記得曾經與自己比較交好的同伴曾經那般評價清朝歷史,她說:通篇看下來,只記得三件事,第一,愛新覺羅家歷代都會出一個痴情種子;第二,不立太子,只在駕崩前傳承皇位的確有好處;第三,對待所有皇子的教學都要求滿漢雙語精通,文武雙拳,早起四更天讀書,成就了大清王朝所有皇子的歷代勤勞。
愛新覺羅氏族,的確歷代都會出現痴情種子,從皇太極開始,就有了海蘭珠的傳聞,後來便是順治與董鄂妃,再者是康熙對自己的先皇后。
不立太子,便讓眾多皇子都有了表現自己,積極進取的餘地,皇太極駕崩,福臨和博果爾等眾皇子同台競技,最後大皇子豪格退出,多爾袞擁立福臨,才有了後來的順治。
雍正也是登基之時,將詔書寫好,藏在正大光明匾后,駕崩之時,文武百官才知道是召立四阿哥寶親王弘曆。
翻看著軒燁國的本紀上的歷代君王功勛記載,雲傾秀眉不由得黜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在這個時空中生存一輩子,也不知道未來的變數是什麼,因為,這是一個沒有記載的時空,不曾在歷史上留下任何印記,可是,她卻已經在這裡有了丈夫和孩子。
她也不知道以後還是否會有孩子,而皇位之爭,是否又會出現?雲傾閉上了雙眼,麟兒雖然還小,但是她卻已經在籌劃著是否該用清朝的教育皇子的方式去管教他,但願能將他變成一個勤政愛民的王儲。
正思緒著,手中的書冊突然被抽走,雲傾頓了一下,卻看到了身前不知何時出現的凌燁軒,他一身墨色龍紋長袍,肩上的斗篷被趙公公捧在手上,紫玉金冠和胸前的瓔珞及明黃垂緞上還沾染了水珠,應該是外面下雨了。
「想什麼這麼出神,朕進來這麼久你卻不知道?」凌燁軒轉過她的書冊,在看到軒燁本紀幾個金色的篆體字的時候,劍眉微動,深沉的眸子凝視著雲傾,似乎在打量什麼,隨後將書冊丟在一旁,將她拉進懷中。
「皇上不是在金鑾殿留了六部尚書議事嗎?這麼快回來了。」雲傾不答反問,起先的驚詫已經被掩去了,素手為凌燁軒挽著寬袖,上面細密的龍紋圖騰十分耀眼刺目。
「你還沒有回答朕的話」凌燁軒有些不滿雲傾的心不在焉,剛才在殿外走進來時,他就發現她似乎有著沉重的心事。
雲傾淺笑,緩緩的道:「沒想什麼,只是看著歷代先祖的功勛和治國社稷,突然覺得有些擔心,總是想著應該在麟兒幾歲的時候就讓他讀書寫字,教習治國之道」
凌燁軒先是一怔,隨後不禁朗聲笑起來,他點了點雲傾的小巧的鼻尖,道:「婉兒,你現在倒是越來越像一個做母后的樣子了,朕很高興,也很欣慰,不過麟兒還小,你可以晚幾年再擔心這個問題,而且冷氏一族,從他的外祖父開始,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相信麟兒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雲傾被凌燁軒逗笑,她搖搖頭,道:「你就喜歡打趣臣妾,當心他麟兒的外祖父耳熱,知道女婿在罵他」
「哈哈哈」凌燁軒仰首大笑,道:「朕哪裡敢,若是他一怒之下,將他寶貝女兒帶走了,朕豈不是真的要成為孤家寡人了嗎?」
雲傾淺淺一笑,依靠在凌燁軒的懷中,隨後又道:「剛才王相來過,王馨瑤知道冷戰天即將回朝,所以急著搬回相府中調養身子,臣妾應允了。」
凌燁軒劍眉微動,撫著雲傾的柔和的鬢髮,唇邊的笑意依舊,他道:「婉兒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壽王已經被朕送去雲山了,婉兒若是知道華藥師的居住何處,可以傳信給他,免得那些禁衛軍好找,這次朕還派了兩名將領一同前往,等他們到了齊國,朕就下旨讓冷戰天回朝。」
雲傾突然覺得凌燁軒有些不對勁,她抬眼看著他,卻依舊發現他神色淡淡的。以往,他從來都不會在自己的面前提起凌燁雲,更不容許她說到這個人的名字,可是自從昨夜在梅花林中與她對飲、撫琴起舞之後,他就變得不一樣了。
雲傾試圖回憶昨夜的一切,可是她的記憶卻只道醉倒他的懷中,之後的事情就變得模糊不清,連大概的輪廓都想不起來。
「皇上似乎變了」雲傾淡淡的說道,可是究竟為何變得如此平靜,她卻找不到頭緒。
凌燁軒的身子一震,隨即目光與她相接,深邃的眸子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潭,卻流動著對她的疼惜和濃烈的眷戀,她長睫煽動,即便這樣對視,她可以感覺到他那濃烈的情感將自己緊緊的包裹住。
「婉兒不記得了嗎?」凌燁軒終於說出了今晨就想問的話。
雲傾有些疑惑,但隨之身子僵住,莫非她真的在酒後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她立刻離開凌燁軒的懷抱,但是腰身被他圈得更緊,他看著她,似乎在她眼底尋找著什麼,隨之卻又撇開雙眼,黜眉思索,但是眉宇攏得越緊,就將她抱得越緊,似乎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皇上,臣妾快要喘不過氣了」雲傾在凌燁軒將她抱得全部靠貼著他的時候,不得不發出抗議,他的力氣奇大,似乎要將她骨頭都揉進他的身體一般,太過熱烈,這讓她有些呼吸不暢。
凌燁軒頓了片刻,這才鬆開她,卻不曾放手,少許,他有些失神的凝視她嬌媚動人的臉龐,突然道:「婉兒,你相信這個世界以外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世界么?」
雲傾身子陡然僵住,隨之如同看見怪物一般的瞪著他,接著便是從他的懷中猛地跳開。他為什麼會這麼問?難道他發現了什麼,還是……昨夜她說了什麼?
凌燁軒看著雲傾慌促的神色和閃躲的眼神,頓時間似乎確定了什麼,他雙眸閃過瞬間的黯然,但隨之卻抬手上前將她拉回懷中,笑道:「瞧你這幅天塌下來的模樣,又怎麼了?莫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朕,或者,今日又做了什麼瞞神弄鬼的事情不讓朕知道,恩?」
看著凌燁軒那雙似乎什麼都不明白,卻又什麼都明白的眼神,雲傾有些痴愣,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若是他什麼都不知道,又怕自己露出什麼破綻,於是便嬌噌的道:「若是告訴了皇上,還叫瞞神弄鬼嗎?皇上還是自己猜吧。」
凌燁軒笑著捏住她的鼻尖,道:「刁鑽古怪,不過朕喜歡」
雲傾失笑,但心裡卻又種懸浮的感覺,但,卻有種踏實的感覺。如果他全都知道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這也是自己最後的秘密了。
正想著,臉頰上傳來溫熱的感覺,她抬頭,卻正被凌燁軒吻了個正著。雲傾立刻向後仰去,可是卻見皇帝帶著邪魅笑意的傾身上前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