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選妃宴(二),皇帝駕臨
楚王宮選妃盛宴在即,整個宮廷都瞬間忙碌,布置得繁華錦簇,富麗堂皇。因為這三年一次的政治聯姻,對於那些富戶攀附皇族及皇子拉攏各方勢力是最為直接的契機,所以就連楚王都十分注重,並且這次選妃,也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大婚。
第二日黃昏時,宮中撥來兩頂華貴小轎,接迎雲傾和楚桓入宮。當小轎行至宮門前時,只見四周聲吵喧嘩,人影晃動。雲傾緩緩撩開錦簾,鳳眸朝外面一睇,只見已經有百來頂布置得華麗張揚的轎子早已在王宮的北正門前排起了長隊。
「淮王殿下駕到——」隨著一聲尖銳的高揚聲,城門口的士兵立刻撤下了防守雙釵,讓楚桓和雲傾通行。然,就在他們的轎子重新被抬起時,只聞身後一陣騷動,隨後有無數的富戶商家都在竊竊私語,大致便是沒有想到楚淮王居然在這個時候回宮了,更有幾個貌美的千金小姐撩起窗帘,秋波蕩漾的眸子含情張望。
小轎一路行至奉天大殿前,這裡是楚宮君王上朝的地方,今日的晚宴便也設於此處。侍從緩緩的撩起帘子,恭敬道:「冷姑娘,奉天殿到了,請下轎。」
雲傾抬手扶在紅漆轎扶上,委身下轎,髮髻上的彎月碧玉簪閃爍著翠色光華,一身雪貂長袍映襯得她肌膚似雪,面若桃李,嬌小怯弱的姿態瞬間成為了奉天大殿之前的焦點。
今日楚桓也雖然穿得與平日一樣隨意,但是那墨色綉蟒長袍,與黑色蒼鷹戎靴卻更為顯出了他的俊美與淡然,雲傾抬頭一看,只覺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如玉無瑕。因而他一出轎便引起了早早前來的待選少女們的張望議論。
「王爺似乎很受楚國女子們的歡迎」雲傾的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奉天殿內,不覺有些打趣的說道。楚桓的確很受歡迎,剛才入宮之時,北正門外的那聲勢就足以證明他的魅力,看來就算是在風俗比較開放的北楚,未婚男子也是一樣的搶手。
「進去吧」楚桓卻只是冷清的看了一眼那些女子,不動聲色的說道,隨後竟故意攙扶了雲傾一把。雲傾一怔,有些下意識的抽回手,但是隨後卻想到楚桓必然是拿她來擋桃花的,無奈一笑,只能隨從著被拉進了大殿。
然,這個小小的動作卻在原本就因為楚桓的出現而略有騷動的大殿內頓時軒然大波,雲傾只覺突然有無數雙灼熱嫉妒的眼神直射向她,耳邊也頓時響起了無數的議論。
「她是誰?淮王殿下怎麼會拉著她?」
「什麼嘛,那小女孩一看就知道是中原人,淮王殿外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這個女孩是什麼來頭,她竟然霸佔著淮王殿外,哼,一個卑賤的中原女人居然也敢來參加選妃宴,簡直不知羞恥……」
周圍的議論聲另雲傾驟然挑眉,她眸陡冷,但是握著自己的那隻大手卻猛然一緊。雲傾頓住,轉頭望向楚桓,只見他眸光深幽的凝視著她,眼底滿是歉意和溫柔,似乎在請求她陪著自己一般。
「天啊,淮王殿下竟然用那樣的眼神看那個漢女,他們該不會是……」
「那個中原女孩居然敢公然勾引淮王殿下,真是該死,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哼,漢女在楚國,最多只能是一個玩物而已……」
「就是啊,所以就算淮王殿下喜歡她也沒有關係,她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侍妾,連側妃都夠不著,若是等我嫁給了淮王殿外,我不將這個無恥的漢女給打死,哼……」
其實,周圍人的議論聲很小,聽起來只是嗡嗡的一大片,但是雲傾的耳力是何等的靈敏,所以她們的每一句話,甚至連是誰說的,雲傾都聽得清楚,看得真切。
紅唇勾起一抹冷笑,但是卻顯得分外端莊柔和,雲傾隨著楚桓入座在宴席的首位上,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掃了一眼周遭,但卻只是打量周遭的陳設。
奉天殿內,今日似乎為了選妃盛宴而做足了功夫,只見四面金碧輝煌的雕瑞獸蛟龍的圖壁上,周用明黃色的幔帳垂掛,上懸雕了合歡二字的翠玉,而一旁的石柱上則是用大紅綢緞包裹,其上綉了金絲戎馬圖騰,以示楚國是馬背上的民族,強大不衰之意。
大殿內的中央鋪設一條殷紅色的地毯,上面則是紋繪著百子千孫的圖案,而紅毯的盡頭,君王的寶座石階上更用椒和泥塗滿,似乎喻意著『椒聊之時,繁衍盈生』之意。最關鍵的是,大殿內所有的蠟燭之上都被塗了一層蜂蜜,伴隨著香爐中裊裊升起的百合歡氣息,熏染得四周氣氛都略顯曖昧,使人整個身子也懶倦軟綿。
從這些成設就知道,楚國人對娶妻的作用就是為了生子這個事實是毫不遮掩的,而他們所娶納的妃妾,一般只也擇取兩種為要,其一:家事地位;其二:身體是否高大壯實。
而美醜與否都是其次的,因為在這個以金戈鐵馬而揚名的國度里,這些皇子們從來都不強求自己妻妾該是如何三從四德,勤儉持家,他們需要的,就是女人可以多生兒子,為大楚的未來奠定基礎。
片刻時辰,大多的參宴的人也都陸續趕至,而眾人一踏進大殿,首先便是略帶驚詫的望向楚桓,不明白這位威名顯赫的淮王殿下為何在他們沒有得到半點風聲之時,突然出現在王宮中,因為楚桓一向冷漠淡泊,從來不參加這些類似相親的筵席。隨後,眾人在察覺意外之時,又將目光落在了楚桓身側,嬌美纖弱,但是卻水靈美麗得另人移不開雙眼的雲傾,再然後,便又引來一陣議論。
宴席兩側的人都已坐滿了,但是楚王與幾位皇子卻都沒有駕到。雲傾淡淡的望向楚桓,這四個人同時不在,必然是有什麼事情,可以說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楚桓在感覺到雲傾的眼神時,卻只是淡然飲茶,隨後給了她一記安慰的眼神。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雲淡風輕,彷彿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但是那份淡泊與冷清卻又似不願意與任何人爭奪什麼,使人感覺到一股清新脫俗的氣息。似乎,在他的心裡,什麼都不重要,也什麼都不在乎。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麼都不想要的人嗎?雲傾看著楚桓的俊美而柔和的側容,秀眉微微黜起,眼底也閃過幾許不易察覺的疑惑。這個男子,彷彿就是一本讀不懂的書,看似簡單純粹,可是卻又跌宕起伏,暗潮洶湧。他,應該算是自凌燁軒之後,第二個令她難以捉弄的男子……
「哈哈哈……」就在這時,奉天殿外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朗笑聲,眾人紛紛朝殿外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玄色九蟒長袍,頭戴灰黑色狐裘帽,胸前垂落兩條幾粗的白狐尾的中年男子領著一群人大步走進了殿中。
頓時,眾人立刻起身,齊齊抱拳叩拜道:「參見楚王」
「哈哈哈,好,好,各位坐,都坐,快請坐」那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說道,但是眉眼只見卻冷峻無比,他不發沉穩而霸氣的走向石階之上,隨後氣勢凜然的入座。
這時,眾人才敢入座。
「哈哈哈,這不是八弟嗎?八弟向來都不喜歡這些聚宴,但今日看起來卻似乎來得挺早啊」跟隨在楚王身後的二皇子楚燕突然向楚桓走來,他一雙深邃的眸子只看了楚桓一眼,隨後便緊盯著雲傾那張精緻俏麗的容顏,雙眼眯了眯。
雲傾微挑了挑秀眉,卻沉靜不語,而是緩緩的執起桌案前的精緻瓷杯飲了一口茶。然,雲傾這個漫不經心且沒有半點惶恐之色的動作卻讓眾人都為之一震,他們沒有想到一個中原女子竟然會如此的鎮定,並且身上的端莊氣勢,與那張美麗怯弱的面容和身材完全不相符。
「臣弟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席,自然不敢怠慢。」楚桓輕描淡寫的說道,隨後,也不動聲色的執起茶碗因了一口茶,連眼都不曾抬一下。
楚燕見楚桓和雲傾似乎都視他如空物,劍眉驀地黜起,眼底更為的冷沉,他冷哼一聲,隨後轉身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來,與楚桓遙遙相對。
「哦,原來這位就是八弟的貴客。」二皇子剛剛安靜下來,大殿內一片沉靜,但是楚王卻又突然發話。此刻,眾人的目光不禁再次聚到了雲傾身上。只見雲傾緩緩起身,不卑不亢的向楚王福身道:「草民不懂楚國的禮數,還請陛下恕罪」
柔軟的聲音清脆而柔和,聽得眾人一陣心神蕩漾,甚至連楚王的眼神都沉了一下。他不是沒有見過中原女子,可是眼前的女子卻令他不得不驚奇,因為她雖然怯弱嬌柔,但是那雙如琥珀寶石般的眸子卻深邃平靜,甚至明明白白的顯示著聰慧。
「這位姑娘太過見外了,我們大楚是粗鄙之國,沒有中原那麼多繁文縟節,所以姑娘在這裡不必拘謹。對了,看姑娘如此嬌小玲瓏,應該年紀尚小吧」楚王上下打量著雲傾,彷彿在欣賞一幅絕美的畫卷一般,但是卻是越看眸光越深邃,這個女子怎麼會和八弟在一起?她簡直如迷一般,身上的氣質也極為與眾不同。
「回陛下的話,草民年芳十四」雲傾淡淡的說道,她在感覺出楚王打量和疑惑的眼神時,秀眉微動,隨即微抬那細密的長睫,瞳眸微沉,這時,也才看清楚楚王的容貌。此人一張國字臉,大約四十來歲,神色和藹,卻霸氣凜然,目光深邃狡暗沉,卻一副正派君王的端莊坐姿。
雲傾眼神微沉,看來這個人比齊戎狄也好不到哪裡去,若非因為匈奴猖獗兇悍,楚桓勢力強大而牽制住了他的手腳,只怕今日的北楚也要步齊國的後塵。
「十四歲?」大殿內頓時一片嘩然,甚至連楚桓都怔了怔。雲傾知道他們詫異什麼,但卻不動神色,面容依舊淡淡的。
在楚國,十四歲的少女早已該嫁做人婦了,可是在中原,十四歲的少女竟還如此稚嫩嬌小,如同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娃一般。
「姑娘原來已經十四歲了,哈哈哈,真是奇妙,難怪人常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中原地大物博,山清水秀,所以養出來的女孩兒竟然也如水一般長青不老,絕色傾城那」楚王樂呵呵的笑著,但是眼底卻閃爍著犀利的光澤。
旁坐的二皇子楚燕、四皇子楚懷也都怔住了,他們也詫異的望向雲傾那張稚嫩的小臉,陰沉的眸子眯了眯。起初,他們也以為雲傾只有十一二歲,因為那嬌小柔弱的身體怎麼看都沒有說服力,然,在聽的雲傾已經十四歲時,卻更加觸動了他們心底的邪祟,二人的眼神更加深沉了。
「陛下謬讚了」雲傾輕柔的說道,她沒有去跟楚王討論中原大地是有何等的大好風光,因為她知道這些人定然都是已有所指。
「冷姑娘果然是典型的中原女子,言吐婉柔,嬌美窈窕,快請坐」楚王意味深長的說道。其實,他的後宮里也有幾名中原的嬪妾,可是任何一個都無法與眼前的少女相比,因而,他眼底陡然沉溺了幾分邪氣,看著雲傾的眼神也略略隱笑。
「草民謝陛下」雲傾垂眸,緩緩的入座,她淡漠的接受眾人或詫異,或驚嘆,或質疑嫉妒和不屑的眼神,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始終平淡如水,但也隱隱散發著冷清危險的光澤。
「恩,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就開宴吧」楚王將目光不舍的從雲傾身上收回,隨即下令開筵。隨後,只聞大殿內鑼鼓鐺的一聲響,殿外便瞬間湧入了無數端著酒肉菜肴的宮娥來。
楚國的飯菜沒有中原那般講究,無非烤肉、美酒和一些用馬奶製成的點心。宮娥將酒肉上齊,便紛紛入席伺候,為參宴的富戶和王室貴族們斟酒切肉。
「各位不用客氣,慢用,慢用啊,哈哈哈……」楚王十分豪氣的說道,隨即執起面前的金樽,大聲道:「來,今日是三年一次的選妃大宴,本王先敬諸位一杯」
「臣等、草民承謝王上恩澤」楚王話音剛落,大殿內的皇子、朝廷大臣及那些偕同千金參筵的富戶們都紛紛起身,執起酒杯異口同聲的道,隨後一干而盡。
「好,很好,都坐吧」楚王爽朗的大笑道,隨後深沉的眸光掃了一眼大殿內,落在了角落處一個身體肥壯的高大,身著戎裝裘襖的男子身上,笑道:「樊大人,本王聽說你的千金今年也來了,何不引薦?」
那男子忙起身,笑道:「臣多謝王上掛懷,這便是小女」,說著,便將自己身側的一個姿容俏麗,身材也略顯高挑的女子拉到了紅毯前。
「臣女參見王上」那女子面帶笑意,卻沒有絲毫害羞嬌澀之意,舉止落落大方。
「不錯,不錯,寡人記得三年前時,你就提及要將這個小女兒許配給二皇子,如今時機已然成熟,樊大人和小姐的心意沒有改變吧?」楚王犀利的眸光上下打量著那位樊姑娘,似乎對其也很是滿意,隨即冷淡的望向樊大人。樊大人一怔,那神色似乎有些出乎所料,他慢慢抬頭看了一眼楚王,在見到楚王眉目冷峻之時,不由得顫了一下,隨後目光又落到了楚桓的身上,顯得有些不甘願。
樊大人的神色,被雲傾看在眼裡,想來這位樊大人三年前是想將這個小女兒去配給楚桓的,可是沒有想到楚王竟然不動聲色的張冠李戴,要李代桃僵的完成這樁婚事,可惜,樊大人身為人臣,卻不敢說半句違逆之言。
「王上,這……小女不才,容貌不出眾,只怕配不上二皇子……」樊大人略帶吞吐的說道。而一旁的樊小姐臉上的笑意也早已消失,她疑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不懂父親為何突然提及四皇子。
「樊小姐貌美俏麗,是我大楚數一數二的美人兒,樊大人這句話過謙了」楚王打斷了樊大人的話,隨後轉頭望向坐在雲傾對面,一直沉默不語的四皇子,笑道:「二弟,樊大人乃是朝廷重臣,你又是寡人的左右手,所以這門親事,寡人就親自賜婚了。樊小姐乃是樊大人的掌上明珠,你可要好好對待,知道嗎?」
二皇子眉宇黜起,他疑惑的看著楚王,但在看到楚王眼神堅毅犀利之時,頓了頓,隨後又瞥了一眼面露詫異的樊小姐,隨後起身,道:「多謝王上賜婚,臣弟一定會好好待樊小姐的。」
「不是的,王上……」就在眾人羨慕這位樊小姐終於攀龍附鳳之時,這位樊小姐卻突然焦急的開口,然,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樊大人打斷:「不得無禮,你能配得四皇子,已是天恩浩蕩,還不快謝王上隆恩。」
樊小姐一雙美麗的眸子獃獃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而樊大人則是一臉戾氣。她驚恐與父親的威嚴,只能委屈的低下了頭,緩緩的道:「臣女謝王上賜婚」,說罷,竟有些泫然欲泣的朝楚桓看去,可惜楚桓卻如同什麼都不曾察覺一般,依舊淡泊冷清,獨自飲酒。
大殿內的氣氛頓時有些詭異,而看到這一切的雲傾也不由得勾唇冷笑,剛才的那一幕,或許別人看不出來,但是雲傾卻再明白不過。當初,她也曾因為王言平在朝中與冷氏作對一事,硬是將王氏之女賜婚給了冷戰天,為的,就是打消王言平的勢力。而今日,楚王故意將樊大人的女兒往四皇子懷中推,無非也就是想壯大自己的黨羽,唯防楚桓利用選妃來勾結朝廷大臣,從根基上有威脅窺視王位的資本。
樊大人和其女退下入宴,大殿內再次熱鬧起來,席間,有不少官員都連連向樊大人道賀,畢竟王上親自指婚,何其榮耀。樊大人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卻依舊舉杯一一回敬,他是朝中的老臣了,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楚桓,也是有所思慮,因為先王駕崩之前曾立下太子登基二十年之後禪位的聖諭,而他,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大楚的未來皇后而已。
如今,事情雖然未能順其心愿,但是楚王的意思他也明白了。楚王在為太子之時,就心胸狹隘,想來這二十年之後的禪位還未成定數,也許,楚淮王雖是人中之龍,也未必能有天子之命呢。想到這裡,樊大人心裡頓時也爽朗了不少,立刻又笑著把酒言歡起來。
大殿內眾人飲酒,不多時,歌曲齊上,氣氛甚為奢靡。但是在席間,二皇子的眼睛卻始終都沒有離開雲傾,他一邊飲酒,一邊則用深邃起淫的眼神在雲傾的身上來回穿梭,腦海中不知在勾勒著什麼樣的無恥畫面。但是,雲傾明知道如此,卻依舊神色沉默,甚至偶爾露出淺柔的笑意。
二皇子的眼神,楚王早已看在眼裡,而他也按兵不動,只等適當的時機。楚桓依舊冷清如常,惟獨在偶爾飲酒之時,能察覺出他眼底壓抑的不悅。其實此刻的楚桓心頭已經有些紛亂,只因為當初他願意帶著雲傾前來,是因為他也以為她才十一二歲,可是現在眾人皆知她已十四,事情就變成十分棘手。
「冷姑娘、八弟……」幾場歌舞停歇,眾人都已經喝得有些熏染,然,此刻楚王卻突然開口。
楚桓一怔,握著金樽的手頓時滯住,但隨後又緩緩的飲下了那杯烈酒。
「王上,王兄」雲傾和楚桓同時起身。
「哈哈哈,兩位請坐,無須如此客氣,來,寡人前敬你們一杯」楚王舉杯金樽,深沉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但臉上卻依舊掛著慈和的笑意。
「王兄客氣了,臣弟和冷姑娘先干為盡」楚桓看了雲傾一眼,隨後淡淡的說道,隨後仰首飲下了那杯酒。雲傾也緩緩的提起精緻的玉杯,將那自己不喜歡的烈辣液體咽入喉間。
「哈哈哈,冷姑娘果然與眾不同,可謂是中原女子的表率,哈哈哈」楚王朗聲大笑,隨後在一旁的宮娥再次將酒杯斟滿之時,目光又落在了雲傾身上,意味深長的道:「冷姑娘既然已經年芳十四,想來就算是在中原,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其實寡人的二弟,一直都傾慕於冷姑娘的,若是姑娘不嫌棄的話……」
「冷姑娘只是前來楚國尋親的,王上的美意,臣弟替冷姑娘心領了」楚王的話還沒有說完,楚桓就突然起身,淡漠而冷清的說道。
大殿內的眾人一怔,紛紛將目光投到這位一向沉穩內斂的王爺身上。而雲傾也微微一怔,她轉眸望向楚桓,只見他眸光沉溺著冰冷的寒意,面色帶著不可反駁的威嚴,靜靜的對上楚王的目光。
第一次見到楚桓露出這樣的神情,雲傾不由得有些驚訝,但是此刻,喝的已經有幾分醉意的二皇子突然砰的一掌擊在了案幾前,一身醉意冷冽的起身,目光深沉的盯著楚桓,肆意狂妄的道:「八弟,朝廷之上,你這麼對王上說話,難道是想謀反嗎?」
大殿內,原本的歡聲笑語頓時沉寂下來,眾人都用驚異的眼神望著這突然而來的變故,都嚇得噤聲不語。而坐在王位上的楚王也眯了眯雙眼,冷冷的看著楚桓,握著金樽的手已經開始泛白。
「二皇兄言重了,臣弟只是為冷姑娘拒絕王上的美意罷了,難道臣弟的貴客不願意委身於二皇兄,也是謀反么?」楚桓面無表情,但是身上卻充斥著不可忽視的威嚴,那氣勢讓滿朝文武都不敢出聲。大殿內,寂靜得有些壓抑。
二皇子目光一凜,許是酒飲多了,所以醜態畢露,他面目有些猙獰的低咆道:「楚桓,你還說你沒有謀反之意,你竟敢公然回絕王上的賜婚,眼裡可還有王族,有王上?她……」二皇子話鋒一轉,眼底戾氣迸出,帶著幾許淫邪的望著雲傾那張精緻嬌美的面容,醉意飄然的道:「她不過是一個無主的漢女,既然來了北楚,就必須聽從王上的命令。」
「放肆」楚桓突然怒叱,而一聲則讓滿殿的人都驚得面如土色,隨後紛紛起身,叩拜在地,道:「淮王殿下息怒,淮王殿下息怒」
被楚桓這一聲怒叱,二皇子的酒似乎也醒了些,他回頭朝大殿下一看,只見眾多大臣都已經叩拜在地,面色也有些僵硬,眼底更是閃過幾許退縮。在楚國,楚桓手握重兵,又是先王唯一欽封的王爺,在楚國百姓心目中得口碑更是極高,所以若要對付這個人……
「哈哈哈,哎呀,二弟、八弟,你們這是做什麼?不過只是一個女人而已,若是八弟喜歡,不願相讓的話,也就罷了……」楚王此刻也起身打圓場,他也是懼怕楚桓的,因為這個男子在一天,他的王位便有危險的一日,再加上先王的遺旨和他手裡的兵權,他不得不忌憚他。
「王上,冷姑娘是臣弟的貴客,更是臣弟的救命恩人,所以臣弟視她為上賓,故而不能容許任何人怠慢羞辱,今日選妃盛宴,臣弟是在無福消受,先行告辭」楚桓聲音冷硬,他轉身牽住雲傾的手,出席,大步向殿下走去。
「淮王殿下,殿下……殿下莫要動氣,淮王殿下……」朝中的一員老臣見楚桓負氣出席,唯恐筵席生亂,趕緊起身上前,但是卻留不住楚桓的腳步。
然,就在這氣氛僵持之時,楚桓拉著雲傾突然在踏出大殿之時,猛的一停。雲傾因為他的腳步差點撞上他的後背,但還沒有回神之時,楚桓突然轉身將她環住,拉到了一旁。
眾人都被楚桓的這突然的動作怔住,不由得紛紛朝大殿外望去,竟見一名黑衣探衛匆匆奔來,這是楚王室的探子,一般只在暗地裡行事,今日突然明目張胆的跑上了朝堂,必然是出了什麼大事。
楚桓的面色也有些凝重,他眯起雙眼望著那名探子,眼底閃動陰霾的情緒。而那名探子則是急匆匆的奔上殿堂,氣喘吁吁,神色驚恐不定的叩拜在紅毯之上。
楚王因剛才楚桓的無視王權,而自己卻又無可奈何的事情,原本就有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泄,如今見自己的殺手探子居然突然衝進了大殿,更為震怒,於是砰的一掌拍在了御案前,怒道:「該死的東西,竟敢跑上大殿,來人,拖下去砍了。」
大殿內,頓時又是一片嘩然,眾人都嚇得蒼白了面孔,不住的哆嗦,而那名探子則是吞吐的道:「王……王上,屬下有要事稟報。」
「現在能有什麼要事,還不快滾下去」二皇子也怒了,當初這些殺手沒有能在關外劫殺掉楚桓,已經是犯了大罪,如今還能有什麼大事?於是他當下惱怒的喝道。
那探子被嚇得不輕,可當他剛要張嘴稟報事情之時,大殿外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兵甲整齊的腳步聲,眾人都一驚,隨後只見漫天的火光映染的漆黑的夜空通紅一片,無數閃爍著墨色兵甲光芒的士兵飛速的奔跑而來,不多時已經將整個奉天殿全部包圍。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軒燁國的兵馬?」朝堂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一時間又慌亂起來,因為他們認得軒燁國兵馬所穿的墨色鎧甲。
楚王也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二皇子,而二皇子楚燕則趁著酒性和被楚桓霸氣所惱的怒氣罵罵咧咧的道:「冷戰天這個時候來奉天殿做什麼?簡直是找死」,說著,便大步跨下石階,一腳踏平了石階上塗抹堆積的椒泥,怒氣沖沖的朝大殿外走去。
大殿內,沒有一個人趕上去攔,但卻並非因為懼怕二皇子的怒氣,而是他們發現淮王殿下楚桓正護著那個嬌小的漢女站在大殿旁,他一對英氣的眉宇緊緊黜起,俊容也緊繃得格外冷清。
雲傾依靠在楚桓的懷中,她一雙機敏的眸子也有些驚訝的看著大殿外,那被火光照耀得灼亮的鎧甲圖紋讓她眼底映出了驚懼。這些士兵不像是冷戰天的軍隊,倒像是軒燁國皇城的禁衛軍,難道……
雲傾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分析,就見剛才醉醺醺的衝出去的二皇子被人一腳踢進了大殿內。頓時,大殿內驚起四座,嚇得眾人紛紛後退,隨後,一道尖銳而圓潤的聲音陡然劃破夜空,響徹整個楚王宮:「軒燁皇帝駕到,楚王出殿接駕——」
軒燁皇帝……雲傾怔住了,她全身的血液似瞬間被凍住了,那聰慧的琥珀色眸子驟然睜大。身後的楚桓似乎也明白了雲傾在恐懼什麼,他將她摟得更緊,修長的大手將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啊……,皇……皇上駕臨了?」大殿內率先回神的大臣們都面露驚慌,有些不明所以,都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覺,聽錯了。而坐在上座的四皇子和九皇子則是面面相視,隨後,不知是誰突然道:「啊,皇上肯定是來為王上賀壽的,我們還是趕緊迎駕吧」,此話一出,眾人響應,而剛才還處於獃滯狀態的楚王則是立刻步下石階。
他綉著蛟龍突圖的絨靴踩在那黏膩的椒泥上,險些不穩,虧得四皇子在一旁攙扶一把,隨後,他便大步走出大殿,率領著滿朝文武百官和眾人一同叩拜迎接,道:「北楚諸侯,率領淮王、皇弟、文武百官、王城富戶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內,頓時眾人都齊齊叩拜,遠遠一看,只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其中,剛才被殿外的皇城禁衛軍都統領踢進來的二皇子楚燕也慌促之中跪拜在下,而楚桓和雲傾也緩緩的跪拜了下來,但卻是故意將身體隱身在人群中,不易注意的角落中,低垂著頭。
大殿外,一駕明黃綉金絲龍騰圖案的八抬龍輦緩緩的移來,一聲沉悶的響動落下,眾人的心頭也跟著沉了一下,隨即那道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楚王陛下有禮了,陛下快請起」,說罷,便是一陣衣袍窸窣的聲響。
這是趙公公的聲音,雲傾秀眉緊緊的黜起,但,就在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只覺自己的手突然被握緊了。她一頓,緩緩轉頭望向楚桓,卻見楚桓默默的看著他,那神情依舊另她無法猜測,但是有種說不出的凝聚力。
雲傾僵硬的扯唇對他一笑,表示自己沒事,但是楚桓卻緩緩的對她搖了搖頭,眼底閃動著一絲說不出的無力滄桑和糾結的掙扎,彷彿在取捨著什麼。
心頭猛地一震,雲傾突然間有種其實楚桓已經知道她身份的感覺。可是,她卻確定自己沒有露出任何的紕漏,並且軒燁國皇後走失的消息一向封鎖得很好,雖然齊戎狄不斷的生事,但是凌燁軒卻連冷戰天都騙過了。
「哪位是北楚淮王,三軍元帥楚恆?」突然,一道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從大殿前的火光搖曳中,那閃爍著張牙舞爪龍紋圖騰,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有些猙獰的輦內傳來,聽得眾人的心不覺一緊。
楚王已被趙公公攙扶起身,他聽得皇帝要見楚桓,也是怔了一下,隨後轉身,有些無措的掃了一眼身後跪拜在各處的眾人,也許是一時緊張,竟然怎麼都尋不到楚桓的身影。而跪拜在雲傾身側的楚桓則是鬆開了雲傾的手,不卑不亢的起身,那一身墨色蟒袍襯托著他淡然俊美的英姿,從容的踏步走來,抱拳道:「臣下楚桓,參見皇上」
趙公公一見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英姿挺拔,不由得一怔。但隨後忙回望明黃色的龍輦,笑道:「皇上,淮王殿下來了。」
楚桓抬頭望向那尊貴威嚴的龍輦,一雙深邃而淡漠的眸子不經意的對上那即便是隔著厚厚的垂簾,卻依舊懾人凌厲的目光,劍眉微動。而輦內的人也似乎頓了一下,隨即那低沉得令人心頭髮寒的聲音再次響起:「久聞淮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之龍,器宇不凡,失敬,失敬。」
眾人驚呆,就連楚王都僵住了面容,皇帝竟然對楚桓說『失敬』二字,這……這……
然楚桓也是面色一沉,但隨後,他卻從容的淡然一笑,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的道:「臣下何德何能,承載皇上如此厚愛,臣下惶恐」
「哈哈哈……」突然,龍輦內響起了一陣低沉的笑聲,讓眾人再次心神顫動了一下,甚至連努力保持自己心緒,唯恐露出半點端倪來的雲傾也怔了一下。她目光微沉,緩緩的疑思流動,凌燁軒也會有這樣的笑么?
「整個天下都知道楚國的淮王殿下是個人才,楚國百姓心目中的神明,在城北處,還甚至為淮王蓋了一間廟宇,塑造金身,日益香火供奉。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在我軒燁國統轄的諸侯國內竟然出現如此賢才良將,朕,自然應該覺得失敬。但是朕今日卻不是為了和淮王說這些,而是聽說淮王在回朝的路上曾遇見一個中原女子,不知,那女子現在何處?」凌燁軒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乍聽之下威嚴和藹,但是仔細琢磨卻寒意怵人。
楚桓怔住了,而雲傾則是猛然抬頭。大殿內,眾多人也都震了震,似不能消化皇帝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一般,但是卻隨後遲疑的紛紛將目光落在了雲傾身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了,一陣冰寒的狂風從大殿外狂卷而進,卻無人察覺。
雲傾抬起了頭,她嬌小精緻的面容在燭火的照耀下閃過一絲慌促,隨後,一對如琥珀般的眸子望向了明黃龍輦,卻瞬間感覺到了一道暴戾陰狠卻又複雜的眼神將自己包圍,有種難以掙扎的窒息感直襲她的胸口。
「皇上,她是臣下途遇的一位客人,不知皇上找她有何貴幹?」楚桓冷清的說道,他劍眉緊黜,神色冰冷。
但是皇帝卻沒有回答,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時,突然聽到一陣嘩啦簌響,只見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掀開了帘子,隨後一個面容俊美剛毅如天神,身著墨色龍紋長袍,目光陰沉凌厲的男子步下了龍輦,他抬起倨傲而緊繃的下顎,冷冷的盯著雲傾略帶震驚的精緻面容,狂肆的寒風下,全身籠罩陰寒的暴戾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