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選妃宴(一),見冷戰天
清晨,難得溫暖的陽光普照這片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雪域之國,但是外面的寒風卻依舊凜冽,乍起呼嘯,掠過積雪厚重的地面,捲起幾許白色濃霧般的碎雪,絲毫都沒有減緩的意思。
雲傾著上了楚國女子的衣裳,也梳了一個楚國少女的髮髻,當她跟隨著嵐月從客房內走進大廳時,幾乎讓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甚至連跟隨雲傾兩年多的魏堰都瞪直了雙眼。
只見雲傾一身月白色長裙,外罩雪貂長襖,烏黑的青絲綰成了彎月形的角髻,幾對流蘇墜微微搖晃在鬢側,耳鐺是兩顆圓潤的南海珍珠,肌膚嫩白若凝脂,柳眉鳳眸,硃唇皓齒,但是嫵媚婉柔之間,卻有凝聚了一股冷冽的氣質,靈動清澈的雙眸內蘊藏著幾許深邃和城府。
這樣的女子,似複雜卻又似單純天真,美麗動人卻又感覺寒霜鋪面,只睇一眼,眾人卻已經多種滋味浮在心頭,只覺眼前的人另他們難以分辨。
「冷姑娘已經準備好了,那我們就出發吧」就在眾人面色各異,心思猜疑之時,大廳內,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平靜和煦,沒有一點壓迫力和命令的口吻,但是卻讓眾人瞬間回神。
隨後,嵐月便笑著將雲傾引到了客廳前早已準備好的小轎前,撩開了轎前的芙蓉色綢緞垂簾,攙扶雲傾上轎,笑道:「姑娘坐好,奴婢告退了」,說罷,緩緩放下帘子,退到了一旁。
「王爺,請讓嵐罄也一同隨行,萬一有什麼事情的話……」大廳內,嵐罄提著淺綠長裙追上了大步踏在雪地上,準備入轎的楚桓,然,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楚桓淡漠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你留下看守王府,若有萬一,應變處理」
嵐罄一怔,眼底浮現出了一絲失落,可她還想力爭之時,卻見一旁的李遼上前,抬手拍了拍她纖弱的肩膀,隨後轉身翻上馬背,用力蹬了一下馬腹,便率領著眾人緩緩啟程。小轎也頓時被抬起,晃晃悠悠的向楚王宮走去。
雲傾坐在小轎內,行了一段路后,便撩開轎簾朝外面看去,一陣冰寒刺骨的寒風呼嘯而入,吹得人有些睜不開雙眼。而與她平行的那頂墨色綉蒼鷹的小轎上,窗帘的錦緞也被掀開,只見楚桓眸光深幽的看著她,淡泊的聲音分外低沉,但是那清俊的面容卻帶著幾許淺笑,道:「冷姑娘不必擔心,一切由我。」
雲傾起初一怔,但隨後明白了楚桓的意思。他以為自己在這裡東張西望,是因為心頭忐忑不安,所以才對她說了句安慰的話。雖然他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但是雲傾還是感激的對他淺柔一笑,道:「多謝王爺」,說罷,便放下了芙蓉色的垂簾。
冷戰天,冷戰天,我今日是否能見到你……雲傾閉上了雙眸,身體依靠在了轎內的紅漆樑柱旁,黜眉沉思……
小轎在厚厚的雪地上穿過王宮的北正門,那些士兵一見前面的轎子上綉著金絲蒼鷹圖騰,立刻面色一變,隨後不敢阻攔的退讓到一旁,接著,不遠處一隊人馬飛奔而來,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楚桓沒有下令停轎,所以轎子即便是停了,也不曾落下。雲傾感覺到了隔了一層綢緞之外的詭異氣氛,抬手輕掀開轎簾朝前方睇望,只見前方有三匹棕色駿馬,中間的馬上坐著一名身著暗黃色綉蟒長袍,外罩灰色貂裘,頭戴裘毛所制的帽子,兩側垂落著如狐尾一般長裘的國字臉男子,他氣勢逼人,目光深邃,一看便知身份尊貴不凡。
而兩旁,左側是坐著一個年紀略小的少年,而右側則是一個中年男子,他們的打扮與中間的男子極為相似,也是一身戎裝裘襖,富貴的傲氣凜人,但卻一個略帶天真,另一個看似沉悶。
「這不是八弟嗎?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中間的那名男子大聲說道,他目光緊凝著那頂綉金鷹的轎子,眼底翻滾著深邃的冷意。
「多謝而皇兄關照,臣弟的身體康健如初」此刻,那黑色綢緞垂簾被一隻修長的大手掀開,只聞楚桓聲音涼薄而冷清的道。雖然只是客套話,但是卻讓雲傾感覺到了暗潮洶湧的壓抑。
「哈哈哈,八弟真是風趣。對了,八弟怎麼捨得從邊域那個威震四方,受人擁戴的軍營里回來?而且……這位是?」二皇子拐彎抹角,暗嘲諷刺的說著,但隨後似乎發現了雲傾的所在,他目光一冷,隨即朝雲傾望去,但在看到雲傾的容貌時,卻僵在了那裡。
其他的二人見二皇子反應奇怪,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望雲傾,隨即,也怔住了。
「這位是臣弟的侍女,若是二皇兄沒有什麼事的話,臣弟想先去後宮探望母妃」楚桓也察覺了三人的異樣,淡泊的目光陡沉,隨後冷清的說道。
雲傾看著馬上的三人,一絲冷意從眼底劃過,隨後,她鬆開了手,掩在了轎簾后。
「哈哈哈,那是,那是,八弟多年未曾回宮,先去探望姜太妃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八弟,為兄倒是不知道原來在邊疆塞外之地居然也會有如此妙曼水靈的中原女子,八弟,你艷福不淺啊,看這位姑娘的摸樣,倒是不像什麼侍女,而像八弟的側妃侍妾啊」二皇子見雲傾膚若凝脂,美貌端莊,全身上下更是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質,深邃的眼神都曖昧邪祟起來。
因為在楚國,一個無主的中原女子會遭受什麼樣的待遇,就算不說,眾人心裡也都清楚。至少,如雲傾這樣一個美貌嬌媚,似水一般的女人在這個王宮裡,必然會引起王室的搶奪。
這是楚國靠近匈奴人而形成野蠻風氣,更為代表了中土女子在這個國度的地位卑微,因為在楚國男子的眼中,中原女子身材過於嬌小柔弱,根本不能為楚國男子繁衍出足夠強大的子嗣。但是中原女子的美麗卻讓所有楚國男子都為之瘋狂,所以,便也成為了絕色尤物,爭奪的瑰寶。
即便,楚桓的母妃是中原女子,可他在世人的眼中,楚桓卻只是倍受天神青睞,被上天賜予了偉大天賦的皇子,所以根本不足以讓楚國的男人們改變這一觀點。
楚桓面色沉了沉,他轉眸望向雲傾的小轎,就算隔著轎簾,他依舊能感受得到轎內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戾氣。這樣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會容忍別人的羞辱,於是他眼神定了定,身上有著不可拒絕的威嚴,他聲音低沉冷淡的道:「她是臣弟的貴客,二皇兄可以讓行了嗎?」
二皇子沒有想到楚桓竟然用如此命令的口吻對自己說話,他先是一怔,隨即眼底露出了惱怒,但是片刻后,他卻又突然仰首大笑起來,渾厚的聲音帶著危險的氣息:「既然八弟這麼急著去拜訪姜太妃,那麼為兄也不能打擾你們母子相聚」,說罷,他還是不忘掃了雲傾的芙蓉色小轎一眼,眼底沉溺著邪氣和冷笑,隨後猛踢馬腹,喝道:「我們走……」
馬蹄聲漸漸遠去,楚桓神色冷沉,少頃,他轉頭望向雲傾的小轎,啟唇想說什麼,但是沉吟片刻后,最終還是沉默下來,隨後低沉的道:「往後宮去……」
楚國的後宮巍峨華麗,朱漆大門攏起一塊鎏金的長匾額,大門吱呀一聲被徐徐來開,映入眼前的依舊是純白的世界,但是那些宮殿的走廊亭台卻是用純金打造,瑞獸祥和,宮檐飛角,四壁華貴。
「冷姑娘」小轎停落,楚桓步出小轎走到雲傾的轎簾,低聲喚道。
雲傾撩起錦簾,對著楚桓淺笑,道:「楚淮王不必顧及我,見姜太妃是要緊事,我在這裡等著就好」
「也好」楚桓想了想,便應允了,隨後轉身對一旁的幾名侍衛交代了幾句后,便轉身踏進了後宮內,在兩名前來引路的宮娥帶領下直向東側走去。
雲傾看著楚桓走遠,便撩開帘子出了小轎。那兩名侍衛忙趕上前道:「姑娘,還請在轎內等候王爺,王宮不比別處,不可掉以輕心」
雲傾靈敏的雙眼掃了一眼周遭,在進宮的路上,她就暗自記下了這裡的路線和構造,此刻,袖中的帕子上已經繪製了一幅楚王宮的大概。她轉頭,對著那幾名侍衛扯了扯紅唇,緩緩的一笑,隨後又不著痕迹的環視了一下後宮內的走廊閣樓,隨後才回到了轎中。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楚桓就從後宮內走了出來。雲傾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一臉的沉默,不禁問道:「王爺為何不與姜太妃多敘敘?」
「沒有必要」楚桓聲音很淡,絲毫沒有重逢親人的喜悅,甚至連神色都相較於之前更為淡泊冷清了。
心頭閃過一絲驚疑,但云傾隨後垂下了眼睫。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心事吧,所以她不想如此的不識趣,便不再說話。
「王爺,現在去哪裡?」隨從的侍衛問道。
「拜訪楚王」楚桓入了小轎后,淡淡的說道,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頓了頓,隨後又道:「你們先送冷姑娘去威烈將軍的軍營吧」
雲傾一怔,剛想開口,卻聽楚桓緩緩的對她道:「威烈將軍是個正人君子,他若知道姑娘是本王的朋友,必然不會怠慢。本王現在去拜訪楚王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稍後會去軍營接姑娘回王府,可好?」
溫和詢問的口氣,讓人無法拒絕,更何況雲傾根本不想去見那什麼楚王,於是便道:「好,有勞王爺了」
楚桓沉默,似在忖度什麼,但稍後只道了聲起轎,便率先離開了。
雲傾隔著芙蓉色的轎簾看著那頂黑錦繡蒼鷹的小轎緩緩向東門處走去,眯了眯雙眼,隨即道:「去威烈將軍的營帳」
「是」四名轎夫和楚桓派給雲傾的侍從應聲,隨即起轎而行。
冷戰天的軍營位於楚王宮的最北側,楚國人性情剛烈勇猛,所以對於外敵一向都是硬碰硬,因而在第一任北伯侯接任楚王大位之後,便以『天子守國門』的誓言將楚王宮建蓋再與匈奴只有一線之隔的臨界線旁,常年布兵鎮守,以示天子威儀,震懾匈奴。
而七年前,楚王大喪之後,匈奴有一段時間十分猖獗,那時,楚王在登基之時雖然害怕匈奴趁此時機大舉進犯,但是比起兇悍的匈奴人,楚太子卻更為懼怕守在楚國南側邊疆的八皇子回朝奪位,於是便捨棄了召回八皇子的念頭,下令讓其繼續鎮守邊域,七年內不得回朝,而另一方面則是上書向軒燁國奏請派兵支援。
而凌燁軒當下決定派遣朝中第一猛將冷戰天率領三萬兵馬出使楚國,以吊楚王大喪為由,鎮守於此。
這些事情,是雲傾來到楚國之後,偶爾聽李遼和嵐月提起的,當時,她心頭猛的一震,翻滾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她沒有忘記當年凌燁軒在宸棲宮中對自己說,派了冷戰天前往楚國時,自己對他的態度,她反譏他以調離冷戰天和囚禁她來牽制住冷氏一族。
可是現在想來,一切似乎又並不是那麼回事。凌燁軒當初此舉,只是為了維護楚國的安全,可是後來七年不曾召回冷戰天,卻十分蹊蹺,甚至連李遼都覺得,凌燁軒是否已經與楚王達成了某種協議,故意打壓楚桓而如此。但,只有她知道,其實凌燁軒雖然知道楚國有一個厲害的皇子,但卻不知道楚王和其他皇子忌憚他到什麼地步。
一路北行,穿行過了幾處高聳巍峨的宮殿,小轎終於停落在了下來。雲傾回神,只聽一名侍衛對守衛的駐兵道:「麻煩通傳一聲,這位是楚淮王的朋友,要入軍營拜訪威烈將軍。」
「楚淮王回朝了?」那名士的聲音帶著幾分驚詫。雲傾隔著芙蓉垂簾看到那名長相似中原男子的士兵,只見他疑惑的朝這裡張望了兩眼,眉宇黜緊,隨後道:「你稍等,待我去通報將軍。」
「是」侍衛應聲。只見那名士兵快步走進了駐營基地中央最大的一個金黃色的大裘帳走去,不多時,便又見他從大帳中快步小跑走出,而他身後,跟著一名身材威武高大,外罩墨色龍紋鎧甲,頭戴蛟龍纏繞,紅纓長垂頭盔的男子走出來。
雲傾在看到那象徵著軒燁國上屬國圖騰的墨色鎧甲時,秀眉一動,隨即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名面向自己走來,面色帶著幾許滄桑印記,卻滿身堅毅,被塞北的風雪染了一身冷冽的男子,長睫緩緩的顫動了一下。
「聽說楚淮王的朋友要見末將」冷戰天大步走到雲傾的轎前,一雙漆黑深邃的目光打量著雲傾的轎子,濃郁的劍眉微微黜起,似乎疑惑著來人既是要來見他,為何不下轎一般。雲傾看著他那飽滿風霜卻顯得更為成熟穩重的俊容,有那麼一瞬間,欣慰了笑了。
雲傾在前生,沒有親人和牽絆,所以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久別重逢會是怎樣的感覺。可是現在,此刻即便是隔著垂簾看冷戰天,心頭竟流淌一股難以說出的情緒,她頓了頓神,緩緩的開口,道:「小女子云傾,久仰威烈將軍大名,所以特地請求楚淮王予以引薦。原本,拜訪將軍自當下轎叩禮,但是因為此處乃是軍營重地,小女子又是一介婦人,實不敢露面唐突將軍威名,不知將軍是否願意讓小女子以轎帶腳程前往營帳后再下轎?」
雲傾的一番言吐,讓周遭的人都為之一震,並非她聲音清脆婉柔,令人升起無數遐思,而是在北國地界,一般的女子根本不講究中原女子的那些閨中規矩,並且楚國人也不曾聽過這些荒誕之言,所以,冷戰天當下就怔住,隨即疑惑的道:「原來是位姑娘……姑娘是中土人?」
「將軍慧眼,小女是帝都金陵人氏」雲傾淡淡的說道,但是目光卻注視著冷戰天的面色。
果然,冷戰天變色一變,漆黑的眼底閃過了太多的疑慮,但隨後卻還是遲疑的道:「原來姑娘與末將還是他鄉故知,既然如此,請姑娘起轎跟隨末將進軍營」
雲傾唇邊隱匿著幾分笑意,其實,剛才冷戰天根本不想讓她進軍營,所以才親自出帳過來看看。而她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猶豫,所以不得不說自己來自於金陵,且表明自己不願露面。可是,這麼做也太過於冒險,因為就算是打著楚淮王朋友的名義,也未必能做到不露嫌疑,更何況,既然冷戰天能聽出其中的蹊蹺,那麼這些士兵里可能存在的探子也一定會察覺得出來。
「冷姑娘,請下轎吧」不多時,主帥營帳已經到,一旁的侍衛立刻上前來撩簾攙扶。
雲傾一怔,這是才陡然想起忘記了囑咐這兩名侍衛不要喚她的姓氏,而就在此時,她的頭頂處也傳來了冷戰天略帶詫異的聲音:「姑娘也姓冷?」
糟!雲傾整個人都僵住,她立刻環視一眼周遭,只見已有不少士兵朝這邊看來,並且有幾人神色詭異。而此刻,侍衛又已將帘子掀開,所以情急之下,只能扯起長裘斗篷上的帽子遮掩起來,隨後委身,低頭對冷戰天道:「小女子隨母姓,唐突將軍了」
冷戰天眉宇動了一下,他看著雲傾,因為她遮掩住了半張臉,所以也沒有察覺哪裡不對勁,不過她嬌小的纖弱的身材倒是讓人絲毫不懷疑她是中原女子的說法。而中原女子來到北楚雪域,自然是懼寒的,所以他也不多說,立刻掀開帳簾,道:「冷姑娘請進」
「承謝將軍盛情」雲傾緩緩的說道,隨後抬腳踏進了金黃色的大營帳。
營長內,銅爐木炭燒得通紅,陣陣暖氣迎面撲來,雲傾走進營帳后,先是掃視了一眼周遭,隨後才將斗篷的帽子摘下,口中微微呼出一口白色霧氣。
「姑娘一路行來,應該冷了吧」冷戰天沒有看雲傾,只是走到銅爐那側,提起已經燒滾的開水在一隻瓷杯中斟了一杯冒著濃鬱熱氣的茶水,隨後抬頭笑道:「軍營簡陋,若是冷姑娘不嫌棄的話……」然,他話還沒有說完,就頓住了,一雙漆黑的眼神從剛才的深邃瞬間變成了震驚,而後整個高大的身子都僵住。
雲傾站在冷戰天的面前,嬌小精緻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表情,清澈而深沉的眸子卻帶著琥珀色的寶石光澤,她紅唇微啟,吐氣如蘭,清幽而鎮定的聲音緩緩的道:「天哥哥,好久不見……」
冷戰天手中的杯子咚的一聲摔在木頭堆砌的地板上,滾燙的開水飛漸上他的黑色戎靴,熱氣氤氳散開,可是,他卻毫無所覺。
雲傾秀眉微黜,卻見他突然叩拜在地,低沉道:「末將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天哥哥快起來」雲傾知道冷戰天認出了自己,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此次北行,一路兇險,幾歷重圍,現在也算是圓滿了。
冷戰天認出了雲傾,他心頭激動狂亂的瞬間又覺得有些恍惚的不真實,他起身,不禁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雲傾,眼底甚至有些濕潤,但隨後,卻似十分疑惑的道:「娘娘怎麼會駕臨北楚?」,但這話剛問出口,冷戰天就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道:「瞧末將這個腦袋,肯定是在北國呆久了被凍住了,末將怎麼忘記了再過幾日就是楚王的天命壽辰,想來娘娘肯定是隨同皇上前來為楚王陛下賀壽的吧……可,可末將為何沒有得到消息啊?」
雲傾秀眉一動,神色有些驚詫,她道:「你說再過幾日,凌燁軒要來楚國為楚王賀五十歲的壽辰?」
冷戰天原本也在疑惑之中,如今見雲傾神色詫異,已發覺有什麼不對勁,他眸光有些驚疑,隨即道:「難道皇後娘娘不知道此事?莫不是娘娘私自離宮,瞞著皇上自己到楚國來了?」,冷戰天的神色有些慌亂,但隨後頓了一下,又道:「不,不可能,若是皇後娘娘離開皇宮,末將不可能沒有聽到任何消息,末將一月前還收到皇後娘娘信呢……」
雲傾看著冷戰天驚異不定,且十分慌亂的神色,知道他必然不能接受她此刻出現在面前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必須去承受,即便,這個事實和真相整整遲來的七年。
「天哥哥,我七年前就已經離開了皇宮」雲傾目光深邃而平靜的說道,絲毫不給冷戰天半點緩和的機會,便說出殘酷的事實。
冷戰天抬頭,整個人瞬間僵在哪裡。
一個多時辰后,楚桓的小轎進入了軍營,這兩個從來都不曾見過面的人僵硬和隨意的寒暄了兩句后,雲傾便出了營帳。可是在雲傾離開時,卻被冷戰天喚住。
雲傾回頭,只見冷戰天眼底波動著不明的複雜情緒,隨後不做聲的將一個錦囊交付到了雲傾的手上,道:「冷姑娘一路小心」
雲傾顫了一下長睫,隨後輕柔的淺笑,道:「冷將軍也保重」,說罷,轉身步出營帳。
這一切都被楚桓看在眼裡,但是他卻沒有說一句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偕同雲傾除了營帳,入轎出宮。
回到王府後,雲傾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關緊了門窗之後,才走到床榻前坐下,拿出了袖中那個錦囊,扯開系著的絲帶,取出了裡面的東西。這是冷戰天這七年來在北楚收到的信件和一塊北楚關內的通行金牌。
雲傾修長的手指觸摸著那塊金牌,只見上面印刻著楚王玉璽的字樣,知道這必然是楚王為了方便冷戰天出入邊關而賞賜的。而那些信件……雲傾放下手中的金牌,拿起一封最近收到的信件拆開。
這些信件,以冷戰天的說法,便是軒燁國的使臣加派送來的,且都是以小皇后的名字所寫。雲傾在看到上面那娟秀整潔的字跡時,整個人都一怔,因為那些字跡竟然與自己的字跡幾乎一摸一樣。
目光流露出驚詫,雲傾雖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奇人可以將別人的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也曾見過美國海盜為了偷竊蒙娜麗莎的油畫而所做的贗品,那些東西從表面上看幾乎沒有一點瑕疵,可是仔細觀察卻還是能發現仿造的蛛絲馬跡,雲傾就是驗證這方面得高手。
可是,她手中的這封信件卻讓驚住了,因為那些字跡簡直就是一個人寫出來的,絲毫不差,甚至連她自己都有些難辨真偽。
這些信件的大概內容只是慰問冷戰天,讓他安心在北楚駐紮,以及冷仲身體安好和『她』在皇宮之中也一切平安。其中兩封也提到了齊國自立之事,但是卻還是閑話家常,言說軒燁國有辦法處理,不用其憂慮等等。
雲傾放下這些信件,突然覺得全然沒有頭緒,這些字跡究竟是誰模仿的?皇帝這麼做的用意難道只是想安慰冷戰天,讓他耐性駐守,不要輕舉妄動么?而孫恆初如果沒有來北楚的話,他又該在哪裡?
閉上雙眼,雲傾突然感覺自己大腦一片混亂,心緒難平。今日,她在冷戰天的情緒稍微穩定之後便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且問及孫恆初的消息。但是冷戰天卻分外詫異的告訴她,孫恆初根本沒有來過北楚,否則,他也不至於至今還不知道原來雲傾早已離開的宮廷的事情。
而雲傾在驚疑之餘,也將懷中得到的一份羊皮卷遞給冷戰天,但冷戰天卻說這只是一份密旨,大致是楚王聯合了二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對楚桓下了誅殺令,而這份羊皮密旨,便是見聖旨如見楚王,得聖旨者,必須不顧一切完成任務,且能取得楚桓人頭者,可進宮領取萬兩黃金的獎賞和高官厚祿的待遇。
此刻,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雲傾驀地睜開眼,警惕的道:「誰?」
「冷姑娘,王爺讓奴婢來問姑娘是否方便。」楠木梨花雕繪的門外,嵐月的聲音緩緩響起。
雲傾眼底閃過疑慮,遲疑的開口:「什麼意思?」
「姑娘不要誤會,是王宮裡剛剛派人來呈送了兩份帖子,請王爺和姑娘明日去參加選妃盛宴,王爺不能為姑娘做主,所以讓奴婢來問問姑娘是否方便,若是方便得話,王爺會親自來問姑娘」嵐月十分謹慎而恭敬的說道。
選妃盛宴?那是什麼?
「好,你去請你們王爺來吧,我收拾一下東西」雲傾遲疑的片刻,隨後淡淡的說道。
「是,奴婢告退」嵐月的腳步聲慢慢的響起,離開了客房門前。
嵐月一離開,雲傾便立刻將床榻上散亂的書信全部扔進了銅爐中燒毀,取了那塊金牌塞在袖中,而後拿起那捲羊皮遲疑了片刻,但隨後還是扔進了銅爐中。爐中頓時冒出了青色煙霧,揚起了一股刺鼻的氣息。
楚王要楚桓死,但是楚桓卻不僅救過她,甚至讓她順利的見到了冷戰天。並且聽冷戰天的口吻,他雖然沒有見過楚桓,但是楚國百姓卻對他有著極高的評價,據說在城北還特地建造了一座淮王金像以香火供奉,足以證明他的確是一個賢王。既然他對自己和楚國的百姓都無害,那麼她也沒有必要留著這份害人的密旨,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冷姑娘在嗎?」此刻,門外突然響起了低沉渾厚的聲音,是楚桓。
雲傾看著銅爐中的羊皮和書信幾乎上都燒完時,才上前開門,對著楚桓輕柔無害的一笑,道:「王爺來我?」
楚桓在踏進房間時,劍眉微動,隨後目光落在了緩緩冒煙的銅爐上,那雙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沉了沉,但卻沒有問什麼,而是柔和的看著雲傾,道:「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宮裡的人剛才送了兩份帖子來,邀請冷姑娘和本王明日一同前赴晚宴。」,說著,從袖中拿出兩份紅色箋子,隨後又道:「這是楚國三年一例的選妃盛宴,大致就是朝中的大臣和楚國的富戶帶著自己的千金給王室皇子們選正、側妃的宴席,姑娘要去嗎?」
這下,雲傾聽明白了,她秀眉一挑,道:「政治聯姻?」
楚桓面色頓了一下,隨即莞爾,點頭道:「是,不過不同的是,那些千金也可以自請成為心儀王室皇子們的妃子,自然,皇子們也可以拒絕。我們北楚沒有中原的繁文縟節,婚姻必須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這裡,女子是可以挑選自己心儀男子談婚論嫁的。」
雲傾聽罷,不覺有些意外,她淡淡的看著楚桓,卻恍惚的感覺楚桓眼底似乎隱匿著幾分期待。可是,剛才那一段冠冕堂皇的說辭卻沒有讓雲傾心動,因為在這個年代里,無論是中原還是北國,女人的作用只有一個,那便是為自己的夫君延續香火,傳承子嗣而已。
「楚王的盛情,雲傾自然不敢推卻,但是我只是王爺的客人而已,為何也要前去參加選妃盛宴?」雲傾有些疑惑的黜起秀眉,今日她入宮只在半路上遇見二皇子等人,看來必然是他們想藉助她大作文章,說不準,還是為了對付楚桓。
「今日姑娘入宮,途遇二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想來應該是他們三人稟報了楚王此事。冷姑娘放心,若是姑娘願意隨我一同赴宴,本王以性命向姑娘保證,定然護姑娘周全,決然不會讓別人有機可趁。」楚桓十分誠懇的說道,眼神深幽的凝視著雲傾,神色帶了幾分期許。
看著楚桓有些期待的眼神,雲傾突然有些無法回絕,畢竟自己現在住在王府,此人又對她有恩情。於是她沉吟片刻,允許道:「好,我明日就隨王爺去參宴」
「好,我讓嵐月給姑娘準備入宮的衣裳」楚桓笑了,俊美的臉上似乎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彩,隨後轉身踏出了客房。
雲傾看著楚桓,心底也有些柔軟。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淡泊冷清的男子如此微笑,那神采,幾乎可以迷惑人的雙眼。就當是幫他一次吧,看二皇子的樣子,必然是個奸詐小人,除掉也是大快人心的事,雲傾在心裡暗忖。
只是,過了明日,她無論如何都要動身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