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北行(二),草原颶風
一人一馬獨騎北行,越過雲山地界,踏過南齊的邊境,雲傾順著水路淌過了軒燁國和齊國的界限河,直往北上的大運河走去。而這次隨行的碟探先鋒隊則是派出了三名前路打探,掃除障礙,六名喬裝成過路的百姓商人隨尾,其餘的則是在一里之外遠遠跟隨。
大運河上,因為天色已晚,河面上微微泛起了濃濃的白霧,已經裝扮成男子摸樣的雲傾從馬背上翻身躍下,拍了拍這一路而來的風塵,長衫青袍顯得她嬌小的身子丰神俊朗,而額頭前的那抹硃砂則用易容藥水遮掩去,她長發束起,臨風而立,頗有英姿颯爽的風度。
「船家,敢問今日還行船嗎?」雲傾看著運河那側,緩緩撐船而來的老者,那一片扁舟在臨近大河岸邊時微微蕩漾,居高臨下的遙望,簡直如同在江上漂浮著一片樹葉。
「行船,行船,不過現在河面上起霧了,怕只能行一個來回,老夫這條小船上,只能載上幾個人,至於馬匹,後面還有一條載馬載物得小船,你們這麼多人,誰今日先過河啊?」老船夫隔著重重升起的薄霧,眯著一雙眼睛朝岸邊張望,似乎岸上有很多人一般。
雲傾有些疑惑,不過也的確聽到了身後又細細微微的腳步聲,她轉過頭朝身後看去,只見不遠處又來了幾頂藍布小轎,每個轎子都有四名轎夫和三五個隨從。微微黜眉,雲傾瞥了一眼身側的六名喬裝成商戶的碟探隊員,示意他們先去擋著。
孰知,那些人身形未動,就聽到最遠的一頂小轎那側響起一個嬌柔女子的聲音:「騎馬的那位小公子,且住」
雲傾一定,隨後掃視了一圈自己的身側,看來那人是喚她的。微挑眉,雲傾向前側眺望去,淡淡的道:「姑娘是在喚我?」。
說著,眯起雙眸望向前側,只見那頂小轎緩緩的越過的其他人停落在離雲傾不遠得地方,而走在前側的碧羅青衣的女子淺笑著盯著雲傾,她大約二十來歲,疏著簡單的髮髻,兩根玉簪插在鬢額前,身材窈窕的搖搖而來,笑道:「小女子冒昧喚住公子,還請公子莫怪」,隨後,那自己轉身抬手朝身後的小轎一指,道:「公子,我與我家公子今日有要緊之事要渡河,看得小公子只有一人一馬,若是小公子不嫌棄的話,就與我們一起渡河吧」
原來是怕她不願意他們同乘一條船,雲傾淡然一笑,但卻有些奇怪的看著其他幾頂小轎,問道:「在下倒是沒有什麼,只是這些在你們先來的人,不知是否會願意?」
「公子放心,我家公子是前來中土做生意的,這些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此次前來不為渡河,而是來為我家公子送行的」那女子婉和的說道,隨即對前面那四頂小轎的轎夫道:「各位就先送到這裡吧,不必遠送」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轎內的人並未出來,甚至連轎簾都不曾掀開,便淡淡的說道,隨後,一大群人便又起轎,緩緩的離去。
「船來了,船來了,諸位誰先上啊?後面載馬載物得船也來了」這時,老船夫已經靠了岸,薄霧的隱約中也的確看到了一片閉之前更大的一些的竹筏,是一個年輕人划來的,他憨厚耿直的擦著汗,對渡口的人歉意的笑了笑,道:「各位久等了,河面上霧重,辨不清方向。」
雲傾不語,她牽著馬匹就走下的渡口,而身後的六名探衛也快速的將那些行禮和箱子搬上的竹筏,她回頭上了老船夫的木船,但剛等上船,就聽到岸邊上傳來那女子的輕柔的聲音:「公子小心,河面上霧大,多添一件斗篷吧」
雲傾回頭,只見那轎中的男子已經走出,一身黑色綉鷹長袍,銀絲綉木蘭花的團紋聚在袖口和襟側,雍容華貴。目光微定,不由得有些好奇的瞥向那男子的面容,頓時怔住了。只見那男子清雅俊美,但是眉宇之間卻隱匿著巨人與千里之外的涼薄,他抬起目光,無意中從雲傾的臉上瞥過,隨後由那名嬌美的女子攙扶著步下渡口,踏上了行船。
雲傾秀眉微黜,只覺這個男子雖然高雅俊美,但卻有些太過目中無人。她轉身撩起青布帘子進了船艙,而後又踏上船頭,迎著黃昏清冷的風眺望著這似一望無際的平靜湖面,神色略帶沉思。
「小公子好像是中土人吧?」突然,身後又傳來一道柔柔的聲音。雲傾轉首,只見那名青衣女子正撩起帘子,露出嬌美的面孔溫柔的對自己笑。雲傾也禮貌性的略點了點頭,輕恩了一聲,隨後便將目光移開。一個隨同自己家公子出行的女子卻時常跟其他男子說話,是否有些奇怪?
那女子見雲傾不理會,也不會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著,隨後放下帘子后,又聽到她對船艙內的男子輕柔的道:「公子,過了大運河,直上北去,會經過烏轄鎮,我們在那裡休息一夜,順便飛書通知李遼他們回合,而後再啟程,可好?」
「恩」冷清的聲音淡淡的從青布簾後傳出,足以令人感覺到這話音的主人是何等的涼薄。
「小公子啊,河面上的大霧濕氣很重,當心著涼,您還是進船艙內休息會吧,這橫穿渡河,也需要半個多時辰的」這是,船尾的老船夫見雲傾立在船頭,不由得好心的提醒她。
濕氣很重?雲傾已經置身迷霧之中,她這是才想起華藥師對自己的囑咐,面色不由得有些沉凝,隨即回頭對老船夫感激一笑,道:「謝謝老人家提醒」,說著,趕緊委身進船艙。
「小公子這邊坐吧。」但,雲傾還沒有來得及撩起帘子,就見那女子搶先了一步,並笑著指了指自己身側的空位,就差沒有伸出手來拉雲傾一把。雲傾突然見到那女子笑顏如花的面容,不由得一怔,隨即尷尬的笑了笑,踏進了船艙,坐在了女子的身旁。
「小公子不要見怪,我家公子天生冷清淡薄,不喜與人親近,若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小公子包容」女子柔柔的說道,但是看向那淡薄男子的眼神卻有些無奈。
「姑娘多慮了,在下與這位公子素不相識,所以沒有什麼見怪不見怪的」雲傾倒是真的不見怪那個冷漠的男子,但是卻疑惑身旁的女子為何待她如此熱情。如若她此刻是女子裝扮的話,那還猶可恕,可是她現在卻是一身男子裝扮……
想到這裡,雲傾不禁朝自己的胸前瞥了一眼,疑惑自己是否哪裡出現了紕漏,然,這一看才發現,原來一路的風塵僕僕,再加上湖面上的大霧,她的衣裳已經有些濕了,整個包裹住了她玲瓏有致的嬌俏身軀。
看到這裡,雲傾頓時明白了那女子為何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如此的熱切,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尷尬,她勉強的扯了扯唇,隨後別開了雙眼朝冷風盪起了青布帘子望去。湖面上的霧氣越來越凝重了,順著太陽下山,連船頭都隱隱約約。
大運河雖然是兩國的界限,但是歷年來邊關卻從來都不曾疏忽管理,因為各國的貿易往來都是從這條河上度過,所以這裡還算太平。
風越來越大,船身也開始搖晃,只聽得身後的跟隨載物得年輕男子不停的向那六名探衛道歉,似乎竹筏很不穩當。因為小船不能載很多人,所以那六名探衛便自發以看守行李為由都登上了竹筏,老船夫也不說什麼,所以也就這樣走了。
掐算時辰,應該有一段時間才能靠岸,雲傾索性閉目養神。
到了湖對面的渡口時,天色已經全部暗沉下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老船夫十分抱歉的看著他們,道:「各位客官不好意思啊,因為霧太大,所以行船迷路,耽擱了幾位的時間」
雲傾睜開雙眼,瞥了一眼月上中天的夜色,不由得微挑秀眉。剛才她有些累,所以貪睡了片刻,卻沒有想到被那女子喚醒時,竟然已經是兩個多時辰之後了。
「老人家辛苦了,嵐罄」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雲傾踏步上岸,張望了一眼那為客人搬行李而有些手忙腳亂的小船夫,牽過了自己的馬,拿出銀兩付了船錢。而那一頭,被喚為嵐罄的女子也拿出一掉錢遞給老船夫,笑道:「剛才那位小公子的船費也在一起」
老船夫笑著收下,連說了幾次謝謝,又囑咐了前路小心之後才收拾了船槳,上了鎖鏈準備回家去。
雲傾牽著馬,對那女子道:「多謝姑娘一路上關照,就此告辭了」
那女子見雲傾要離開,不禁面露詫異,隨後道:「小公子獨自一人要去哪裡呢?天色已經這麼晚了,不如先隨同我們去前面不遠的小鎮上的休息一夜再上路上,現在正值兩國紛亂爭鋒,小公子又是……」,說著,那女子頓了頓,瞥了一眼雲傾窈窕的身姿,隨後又道:「現在路上盜匪野狼出沒,實在不安全」
雲傾淺笑,知道這位名喚嵐罄的女子是真心擔憂她,但是她真的不能與他們為伍,否則很容易暴露身份,便笑道:「在下多謝姑娘美意了,若是有緣,也許還能遇見,先告辭了」,說著,雲傾翻身上馬,抽鞭快速離去。其後,那六名商人喬裝的男子也開始收拾了行李和箱子,慢悠悠的上了路。
一路也奔疾走,雲傾特地避開了那個小鎮,直上東北方向,在過了兩處山丘時,天上的霧也有些濃重了,於是她便停下來,找了一棵大樹,栓住馬喂草。而自己則是取出已經快喝完的水,走到一條已經凝結了薄冰的小溪邊上,破冰取水。
這時,她身後草叢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音,她身體猛的一震,立刻轉身回望,卻見一直雪白毛茸茸得東西撲的一躍的衝進了自己的懷裡,滿是口水的舌頭在她的臉上舔著。雲傾被銀貂的動作給逗得咯咯笑出聲,這個小東西鑽在商隊的大箱子中一定悶壞了,所以此刻跑來向她訴委屈了。
「主公……」小雪狼的身後,六個身高體壯,身著錦衣華袍的男子帶著大堆的行李向她走來。雲傾抱起銀貂起身,走到草地上,道:「一路上可發現什麼異常?」
「回稟主公,前方的探路先鋒剛才回傳消息來,說前路沒有什麼異常,不過要路過一片大草原時,每隔三天就會路過一大群商隊,而最近的一次商隊就在兩日前,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清晨時,又會有商隊經過,這些商人都是因為懼怕路上出現不測,所以才結隊而行,前方先鋒請示詢問主公是否也要隨行?」其中一名專門負責通達訊息的探衛上前低聲問道。
雲傾沉吟片刻,抬眼望著山丘下那被濃霧籠罩的鬱鬱蔥蔥。其實從剛才的河流走向及此刻腳下的草坪的厚度就能感覺得出接下來幾日所走的路途是如何的。
大運河以北,相隔於巫峽山之間有一大片相似於敦煌絲綢之路的貿易通道,是讓那些從中土運絲綢、珠寶前往北國換取貂皮的專用商貿路線,最快也要行至三五日才能到盡頭。
「跟著商隊走吧,你們先行,到了商隊的聚集地之後與他們商量加入商隊,記得小心行事」雲傾下達命令。
「是」六人立刻領命,便開始收拾行裝,推著撞在著一箱箱價值連城的珠寶和絲綢吱呀吱呀的往前面趕路。銀貂見雲傾讓那些人前行,不禁更加費力的在扒在雲傾懷中撒歡,不願意再憋悶在箱子里,要求與主人同行。
雲傾看著這個既可愛又頑劣的小雪狼,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應允。於是整夜,在這片綠意昂然的草原山丘上,離很遠都能聽到雪狼的仰月嗷叫的聲音。
一夜平靜,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濃霧還沒有散去,雲傾就起了身。其實這樣的天寒地凍,就算搭建了簡易的帳篷,生了火,卻依舊難以入眠,所以雲傾索性起早趕路,先在小溪旁取水清洗了有些睏倦的雙眼,隨後在帳篷內換了一身乾爽厚實的長袍,外罩長裘,如此看起來也比較像商戶。
雪狼在馬腹下待了一夜,見雲傾起身,趕緊衝上前去示好。雲傾踩熄了篝火,拆了帳篷后,便翻身上馬,帶著銀貂向霧茫茫的大草原走去。
一個多時辰后,東方的山頂上露出了殷紅的光芒,籠罩在山頭,透過重重的霧氣,照耀在那片深綠色,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雲傾快馬飛奔,呼吸著空氣中濃郁的寒露氣息,在奔下山丘,看到成群如棉絮的白羊時,不由得心口一陣豁達,唇邊露出了釋放的笑意,隨即調轉馬頭向那些已經開始出發的商隊奔騰而去。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嘿,遠方客人,要同行的話就跟在隊伍後面,不要跟丟哦……」商隊領頭的是一個老者,高大的身材,花白的鬍鬚,悠長的聲音底氣很足,看起來就是這篇草原上土生土長的人。他看見雲傾從山坡上飛奔而下,一身雪狐長裘,便以為她也是商戶,於是大聲吆喝了一句。
雲傾朝他淡淡的一笑,便加入了隊伍。這條商隊很長,從頭至尾都是馬車接連,人人身著灰黑色的裘衣,頭帶灰兔裘毛所制的帽子,馬車前後都堆積著沉重的箱子。雲傾清掃了一眼,這裡大多數還是體格高大的楚國人,只有少數是身材略次得中土人。
雲傾跟隨在商隊的最後面,但是不多時又有陸陸續續的商人趕了上來,如此接連便成了一條蜿蜒的長龍。
草原上的人很喜歡唱山歌,富有民族特色的情懷,所以這一路上走了大半個時辰,雲傾的耳邊一直都縈繞著深遠悠長的歌聲,人眼前則是騎馬趕著羊群的威武少年。這裡的平和盛況,足以證明了大運河之外的緊張局勢還是沒有延續到這片土地上。
車隊繼續前行,在正午時陸陸續續的停了下來,前面得人一一相後傳話,說暫時停下休息片刻。雲傾也的確有些累了,她見商隊已經停緩,便要翻身下馬,找了一塊土丘處坐下休息。但是剛坐穩,眼前突然被一道黑影遮住,她微怔,抬眼一看,竟見那個在大運河的渡口與自己分別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看著她,見她面露驚訝之時,和藹的笑道:「小公子,我們又遇見了,看你這身裝扮,好像是打算往北楚去啊?」,說著,她便親熱的坐在了雲傾的身邊,將手中用布帛包裹的乾糧和水拿出來,分了一半給雲傾。
再次遇見這個美麗的女子,雲傾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排斥,因為她知道這個女子必然是知道自己是女兒身才會對她如此關切,於是也不客氣,接過她遞來的水和乾糧,但是卻還是警惕的不答反問道:「看姑娘的樣子,好像也是去北楚啊。」
嵐罄笑了笑,咬了一口乾糧,道:「是啊,我和我家公子及僕人們都是北楚人,姑娘呢?看姑娘的樣子應該是地地道道的中土人,不過,中原人一向懼怕北方的寒冷,可是我初見姑娘的時候,卻見姑娘只著了一件青衫長袍,好像不怕冷的樣子」
嵐罄見雲傾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淡漠疏離,便也不客氣的喚她為姑娘。雲傾秀眉微動,瞥向她嬌媚的面容和恬靜的神色,不禁心頭更為疑困,她挑眉道:「你是北楚人?」,不過隨之心頭也有些釋然,因為楚國在北方,而北方的女子大多沒有南方女子那般嬌羞矜持,她們處事說話向來是落落大方的。
「恩,姑娘呢?對了,認識姑娘這麼久,還不知道姑娘貴姓呢?」嵐罄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一般,也不介意雲傾之前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頭淺笑著說道。
「我姓冷」雲傾淡淡的回答。
「中原冷姓並不多呢。」嵐罄若有所思的道。
雲傾剛咬了一口乾糧,聽了嵐罄的話,不覺又繃緊了神經,她淡然的瞥了一眼不遠處,停落的青布馬車以及馬車前的幾個高大的壯漢,眉宇黜了黜,隨後喝了一口水,點了點頭,道:「恩,是不多」
雲傾剛才淡淡的掃了一眼那些大漢的摸樣,就已經看出了這幾個人的身手不凡,看來,那位冷清的公子和這個熱情得姑娘若非是貴族出身,就是北楚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但是看那個男子的摸樣卻又不像是楚國人,至少他那清俊高貴的氣質很像中原男子。
這時,停下來休息的商隊又開始行走了,雲傾也起身,向嵐罄告辭。嵐罄笑了笑,道:「冷姑娘先請吧,我家公子可能要多休息一會再上路。」
雲傾有些奇怪,卻沒有多問,只笑道:「告辭」,隨後再次上馬,隨著車隊緩緩的上前走去。
行了一段路,天色漸漸的暗沉下來,草原上的氣候向來是變化莫測,但是就雲傾想著若是碰上風雪是否該先停下來時,藏在馬鞍上的裘皮袋中的銀貂卻突然彈出頭來,嗚嗚的叫著。
雲傾心頭一驚,立刻向身後看去,只見銀貂突然嗖的一聲竄出來,站在了她的肩頭,對著前面那黑沉沉的天色張牙舞爪的露出了利牙。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雲傾猛的勒緊了韁繩,因為坐在馬背上,所以眺望得比較遠,只見不遠處的商隊還是行走,但是前方的天色卻是暗沉得有些不尋常,隨後,只見那似烏雲滾動的上空突然花開了一道亮白刺眼的閃電,雷聲隨後震天地隆隆作響。
還真是瞬息萬變,雲傾從來都沒有見到這樣的天氣,但卻還是知道在草原上遇上這樣的情況代表著什麼,她猛的勒緊韁繩,使得馬匹有些受驚的抬起前蹄揮舞。雲傾身後,那些跟隨商隊的人都繞過她向前趕去,似乎唯恐慢了一步一般,可是雲傾卻已經不敢再走了。
「冷姑娘,冷姑娘……」就在雲傾猶豫不決之時,身後突然響起了嵐罄的聲音,她調轉馬頭,只見嵐罄駕著那輛馬車,車後跟隨著四名騎馬的隨同飛奔而來。
大風似拔地而起一般突然狂卷過來,嗆得人睜不開雙眼,雲傾抬手擋住忽然捲起的狂風,對嵐罄大聲道:「嵐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啊?」
嵐罄也被大風吹得睜不開眼,那輛馬車更是不住的晃動,她從車上站起來,道:「冷姑娘,這是草原上黑颶風,難得碰見,很危險的,我們還是先找到地方避一避吧,因為黑颶風過後就會有……」嵐罄還沒有說完,突然,前方的商隊陡然混亂起來,只聽有人用著很濃重的草原口音大叫道:「不得了,黑颶風神來了,黑颶風神來搶東西了……」
雲傾心頭大驚,立刻回頭,只見那上千人的商隊頓時混亂成一團,原本有序的隊伍頓時變成四下竄逃的螞蟻一般,甚至有不少馬車已經被大風刮翻在地,金銀珠寶灑下,布匹綢緞飛出老遠。
原來,黑颶風來的時候,前面得領隊已經開始出現了混亂,但是由於別人都是坐在馬車裡,因而都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於是在發現大風時已經來不及了,所以一下子都混亂開來。
颶風就是颶風,何來的黑颶風神?雲傾看著這兵荒馬亂的場景,一時間都沒有回神,她雖然聰慧機警,但是卻習慣於單獨作戰,所以面對這樣的場面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就在這時,那個坐在那車內的男子去突然掀開車簾,淡漠而平靜的道:「嵐罄,帶著他們去通知那些商戶,全部下車聚集在一處,匍匐在草地上不要亂動,快。」
嵐罄原本還想跟雲傾解釋為何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如今聽得主子這麼一說,立刻回頭對那四名隨從道:「快跟我來」,說著,扯下了馬車上繩索,躍上上馬,向那些四亂飛奔的商戶跑去。
風,越來越大,捲起了草屑從人的臉上劃過,有著升疼的觸感。她黜著眉宇,抬手擋著眼前嗆眼的大風,看著嵐罄等人相互轉告那些人,然,奇迹就這樣出現了,只見不多時,那些商戶就真的都安靜下來,個個攙扶著主子下了馬車,匍匐在地上。
雲傾也躍下馬車,她肩頭上的銀貂是在大雪山長大的,已經看習慣了呼嘯的風雪,但是在此刻卻還是被那黑乎乎的颶風被嚇倒。雲傾見那些商戶也自覺的相互轉告該如何自救,便望向那馬車內冷清的男子,上前頂著狂風大聲道:「這位公子,要不要在下攙扶下馬車?」
看那男子的摸樣,應該是被人伺候習慣了,不過那處變不驚的神色卻實在另雲傾敬佩。所以她在見他似乎還等著僕人前來攙扶才會下車的摸樣,挑了挑眉,所以便上前去問他。
那男子見雲傾對他說話,劍眉微動,似乎有些詫異,深邃平靜的眼神看了雲傾一眼,神色略帶遲疑,但是還是伸出了修長的大手。可是就在雲傾抬手拉他之時,那如同猛獸一般的狂風卻陡然襲來,雲傾一震,也顧不及許多,趕緊拉住男子的手,一個用力將他扯下馬車,快速的抱住他的身體,縱身一躍,二人便翻滾在草地上。
「嗚嗚……」被雲傾突然的動作嚇得沒有回神的銀貂嗷嗷得叫起來,一堆尖銳的小爪子飛快的抓住了雲傾的裘襖,在雲傾摔倒之時,一溜煙鑽進了她的斗篷內。
狂肆的大風在草地上轉了一個弧度極大的圈,捲起了剛才男子所乘坐的馬車甩出了幾十米遠,隨後砰的一聲落下,四分五裂,隨後剩餘的狂風從他們二人的身側嘩的一聲飛馳衝出,向不遠處的羊群捲去。
呼……趴在地上的雲傾不禁舒緩了一口氣,她閉了閉被風吹得有些乾澀的雙眸。生死歷劫她見識得多,但是卻第一次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束手無策,緩了一會,雲傾有些吃力的抬頭望向前方,只見那些趴在地上的人似乎都安然無恙,並且迎面吹來的風力也沒有剛才的強勁,心知所謂的黑颶風已經過去了,於是便打算起身。
然,她一動,身下突然發出一聲細微的沉悶聲。
整個人一僵,隨後低頭一看,雲傾的面色瞬間怔住了,因為,她竟然望進了一雙漆黑如寶石的深邃眸子,並且,那眸子的主人也平靜的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可是那身上好綢緞的墨色長袍卻因為被她的身子壓著而略顯凌亂。
「呃……」雲傾有那麼一瞬間大腦空白,隨後十分尷尬的翻坐起來。那名男子見雲傾起身,也坐起了身,但是神色依舊淡漠冷清,似乎剛才發生的不過只是幻覺罷了。
「公子,冷姑娘……」不遠處,嵐罄和身後的四個男子匆匆的奔了過來,五人皆是面色蒼白,顯然是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那四名壯漢將男子扶起,而嵐罄則是小心的將雲傾扶起,關切的打量她,問道:「冷姑娘有沒有受傷?剛才真是多虧了姑娘機敏,否則我家公子可就……咦?」
嵐罄感激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看到了雲傾的斗篷內掉著一隻雪白蠕動的物體,她面露詫異,而銀貂這時也呼的跳出了雲傾的狐裘斗篷,落在草地上舔著自己被大風吹得豎起來的毛髮。
「雪……雪狼?」眾人都錯愕的出聲,那淡薄的男子也略略一震。嵐罄更是驚詫的後退了兩步,隨後緊張道:「難道剛才的颶風是從大雪山刮來的?它將巫山上的雪狼給卷到了草原上?」
而銀貂在舔順自己的一身雪白的長毛之後,才發現自己身前竟然圍繞了很多人,它頓時緊張的豎起耳朵,隨後尖銳的爪牙露出,目光兇狠的匍匐在地,做出蓄勢待發的動作,陰毒的瞪著除了雲傾以外的人。
雲傾有些頭疼的看著銀貂,這個小傢伙看來是被嚇壞了,所以竟然沒有發覺周圍又陌生人便從她的衣襟里跳了出來,於是她黜著眉宇對嵐罄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寵物,叫銀貂,它應該是嚇壞了」,說著,便蹲下身子將銀貂抱起。
小雪狼一觸碰到雲傾溫柔的手,便整個人化成了繞指柔一般,剛才的兇悍瞬間消失無蹤,變成一隻捲縮的白雪球溫順的依偎在雲傾的懷裡,嗚嗚的撒嬌。
這個小東西惹得眾人不禁莞爾一笑,甚至連那個冷峻的男子都微動了一下劍眉。而嵐罄則分外驚奇的道:「呵呵,冷姑娘的寵物還真是有趣,你們中原人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百鍊鋼化作繞指柔』,可見這不一定會男子,對動物也是一樣的。我身在北楚,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大雪山最兇悍的猛獸居然可以如此溫順。」
雲傾也扯唇一笑,卻沒有回答。此刻,前方的商人車隊已經整頓得差不多了,而那四名大漢也跑去了馬和摔壞的地方,結果馬車結構還算完好,但是一個輪子卻不翼而飛,想來是被大風捲走了,不過好在馬匹沒丟,於是嵐罄便提議道:「既然馬車已經壞了,那隻能委屈公子了,胡泰爾,將你的馬給公子乘坐,這條商旅之路,就有你為公子牽馬,保護安全」
「是」那四人之中的一個高大黑壯的男子應聲上前,將自己的一匹上好的汗血馬牽來,委身便要攙扶那男子上去。
雲傾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道,只覺這片草原幾乎長的沒有盡頭,於是便提議道:「這條路很長,如果這樣走的話,只怕要延誤時辰了,如果各位不嫌棄,嵐姑娘就隨我同坐一騎吧,這樣趕路也快一點」
其實雲傾並不願意跟這些人繼續相處下去,一來他們身份不明,二來,她帶領的三十六暗探都混雜在這些商隊中,萬一被發現的話,對方若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也就罷了,若是與楚國皇權牽扯上什麼關係的話,只怕後面的事情就難以想象了。可是,剛才他們畢竟一同度過了生死劫難,而那個冷清的男子又摔壞了馬車,她總不好意思自己策馬前行,將他們甩在身後。
嵐罄聽雲傾這麼說,顯得十分高興,她是一個熱情得北方女子,所以當下就不拒絕了,可是她剛要開口說話,就聽一旁的淡漠的男子道:「還是不必了,嵐罄,我們不可以耽擱這位姑娘的時辰,慢就慢一些吧,等到了巫峽山可以再買馬匹」
隨後,那男子看也沒有看雲傾一眼,就在胡泰兒的攙扶下上了馬。
雲傾見自己的心意被拒絕,心頭不禁一緊,她抬頭望向那名平靜淡泊的男子,卻見他只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那張好看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薄唇輕輕的抿著,昭示著他的天性涼薄和雲淡風輕。
嵐罄見自家公子如此冷情,不覺有些尷尬,她眨了眨雙眼,有些歉意的看著雲傾,道:「冷姑娘,我家公子說的也是,姑娘千里迢迢從中土前往北楚,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若是被我們耽擱了,我和公子都會內疚的,所以還是姑娘先行吧,若是有緣分的話,我們在楚國或許還能相遇」
真是個熱情好客的僕人,雲傾挑了挑眉,隨後輕柔一笑,也不說什麼,便轉身走到自己的馬匹旁,抬手撫了撫剛才受驚的馬,登上馬鞍,翻身躍上,將銀貂放進了一旁的裘皮袋囊中,策馬而行。
待到太陽下山時,雲傾已經走到了商隊的最前沿,淡漠機敏的眸子掃了一眼那六名依舊安好的探衛,故意貼近他們,低聲問道:「可有什麼消息?」
「再過百里路就到巫峽山得關口了,主公可有指令?」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問道。
「宿夜時小心,見機行事」雲傾淡淡的說道,隨後放緩了馬行速度,漸漸的又落後在車隊后,獨自一人慢悠悠的前行。
天快黑了,雲傾看了一眼已經落下西山的太陽,默然的在心頭說道。但願,這三日路程,不要再發生任何意外……
車隊又行了十來里路,天色已經暗沉,如同黑幕的蒼穹夜空,月朗星稀,於是車隊也便漸漸停下來各自安營紮寨。今日第一天上路,就遇上如此兇險的颶風,大多商旅也都驚累萬分,所以沒有多少閑談交流,各自都在帳篷中休息了。
雲傾也從馬背上取下那些簡易的材料,在草地上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帳篷,而後揭開行囊,取出厚實的羊皮鋪在上面,拿了些乾糧和肉,便鑽了進去。銀貂也拖著長長的尾巴跟了進來,依靠在雲傾的身旁,嗚嗚的趴在了羊皮上。
從包袱中取出一塊肉扔給它,銀貂瞬間來了精神,前爪抱住那塊肉,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雲傾懶倦的躺在帳篷里,全身因為疲倦而有些酸疼,雙膝處也因為這兩日濃重大霧而隱隱刺疼。她黜起眉宇,扯出一條灰色貂裘的斗篷蓋在自己身上,閉眸休息。
深夜,草原上呼嘯的狂風吹得帳篷呼嚕嚕的作響,雲傾因為太累,所以迷迷糊糊的睡了。孰知,剛睡熟,就聽到了帳篷外一陣細微的聲響,並且伴隨著謹慎的腳步聲。驀地睜開機警的雙眸,雲傾驟然起坐,而身旁捲縮在一起的銀貂也醒來,它似乎也嗅出了隱隱的危險。
雲傾抬手對他噓了一下,機靈的小傢伙瞬間按捺不動了。雲傾悄然的撥開帳篷,只見皎潔的月色下,離雲傾帳篷不遠處,有三五個身著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面罩,身形高大的男子委身在草地上,鬼祟的交頭接耳,似乎在商議著什麼。
雲傾看到這一幕,第一個想法便是遇上的馬賊或著盜匪。因為這裡是商貿之路,能在這裡趕路大多都是商人和富戶,所以這些人出現必然是為了打劫錢財。可就在她打算悄然的翻滾出帳篷,前去將這幾個可能打擾自己趕路和造成困擾麻煩的毛賊給幹掉時,卻聽到不遠處漸漸的臨近了馬蹄聲。
這麼晚了還有人趕路?雲傾不禁又是一怔,隨後朝那月下的草地上看去,只見四匹馬緩緩的奔來,其中還有一個牽著馬在前側飛快奔跑的高大男子。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雲傾不由得一怔,隨即想到了那嵐罄和那個淡漠的男子。呵,還真是怪異,不願意乘坐她的馬,怕耽擱她的時辰,但是卻在半路跟上商隊,看來那位公子很是討厭她,否則為何如此?
前方的草叢內,人影晃動了一下,似乎也感覺到了那馬匹漸漸靠近。雲傾眯了眯雙眼,在心頭權衡了一下,即立刻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她此行北楚不能沾染一點麻煩,否則她只怕永遠都不能找到孫恆初和見到冷戰天。於是她緩緩放下了帳篷,慢慢的躺回了羊皮上,不動神色,靜觀其變。
銀貂見主人似乎無心插手閑事,索性也放鬆了警覺,溜到了雲傾將衣裳摺疊做成的枕便,趴了下來,雪絨絨的身體就如同一堆棉絮一般。這個小東西最近似乎胖了!
帳篷外,馬蹄聲漸止,雲傾閉眸分辨著那細微的聲響:衣裳窸窣的聲音伴隨著沉穩的踏步聲,這些人都已經下了馬;一道輕柔的腳步聲走到了雲傾的帳篷前側停下,似乎在觀察什麼,這應該是嵐罄;隨後她突然又往回走,接著,所有人都靜止不動——他們應該都已經發覺了周遭的異樣。
看來這個嵐罄也是深藏不漏。雲傾不動,但是雙眸卻一動不動的看著那道在月色下被照的斜長,映在自己帳篷上的英挺身影,眼底劃過一絲警惕,靜等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如果這些人身手不簡單,那麼她就該離他們遠點了,但是如果他們不敵那些馬賊,她又是否該動手相救?可,就在雲傾思慮著下一步的動作時,卻突然聽到幾聲異常的聲響,隨之,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心頭驚起,雲傾不禁動了一下,但這一聲響卻驚動了外側的人。
「有人醒著」一道壓低的女子聲音響起,聽起來很是緊繃。隨之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向雲傾的帳篷走來,雲傾立刻閉上雙眼。
咻的一聲,帳篷被掀開,一陣冰涼刺骨的寒意襲進,月色中,一道陰影擋住了雲傾的嬌嫩的小臉。
隨之,一股涼薄的寒意伴隨著淡淡的麝香氣息飄進了雲傾的鼻息間,使得雲傾貂裘下的素手驀地握緊了那把鳳麟匕首。
那男子看到雲傾,身子一震,似乎很是詫異一般。但頓了片刻后,竟緩緩的靠近了她,似乎在觀察雲傾是否真實睡熟了。
而雲傾此刻的身體已經全然繃緊,她甚至算著在那男子再靠近一點時,就暴起反擊。但是那男子卻一直靜止不動,在一陣寒風吹送進來時,幾縷髮絲垂在了雲傾的脖頸邊上,緩緩的飄動,帶著酥癢的觸覺。然,就在這樣的情況持續的一段時間,那人卻突然似乎看透了雲傾的假寐一般,低沉而冷清的一笑,隨後抽身離去。
「公子,裡面的人……」是嵐罄的聲音,雲傾猛的睜開雙眼,面色滿是警惕。這幫人果然不同尋常,看來剛才那幾個黑衣人已經被處理了。
「已經睡了,我們也休息吧」男子低沉卻好聽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依舊是那般雲淡風輕。
雲傾心頭不禁一凜,剛才那男子的一聲冷笑分明是已經識破了她是假寐,可是為何卻……眸光露出深沉的冷意。
看來,她已經遇上了不該惹的人,明日,應該加快腳程,至少要快他們一步到達巫峽山……
夜,沉靜得詭異,漆黑的蒼穹無數的星辰眨這眼睛,幾近圓滿的月亮幽幽的掛在天際,一片暗藏洶湧的祥和籠罩這一條長長的商旅隊伍。前路凶吉,未能卜知……
第二日天色灰濛濛時,雲傾便走出了帳篷,但是迎接她的卻是嵐罄熱情得笑意,她微帶詫異的看著她,笑道:「冷姑娘,我們真的很有緣分,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裡又遇見了。」
緣分?雲傾眼底劃過一絲冷意,卻還是雲淡風輕的回應道:「是啊,幾位是怎麼趕上商隊的?」,說著,目光不由自主的掃向了那緩緩從帳篷內走出的青衣長袍,肩披灰裘長袍的淡薄男子。
「我們是昨天半夜才趕上的,沒有想到冷姑娘並沒有走遠,呵呵……」嵐罄婉和的笑著。
那名男子察覺到了雲傾的目光,他淡然的朝她看去,但隨後便別開了眼睛,冷清的聲音帶著涼薄和疏離,道:「上路吧,天色不早了」
「是」那四人立刻應聲,馬上開始收拾行裝。嵐罄看著她的主子,有些意外的挑動了一下眉宇,但隨後還是微笑著雲傾道:「冷姑娘現在啟程嗎?我們一同上路吧。」
「不必了,反正我們有緣,還是會再遇見的」雲傾的口氣分外的淡薄,隨後扯起一抹隱匿的冷笑,轉身走回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