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御駕回宮
「否則,朕也不知道將來該怎麼對朕的岳父和……國舅。」皇帝的聲音輕柔如呢語,在雲傾的耳邊卻如同魔咒,重重的在心頭敲擊。
這是什麼意思?是他發現了什麼還是……雲傾秀美微黜,不僅在心頭考量著在相府中的這兩三日究竟有沒有遺漏的設防的地方。因為皇帝這一次出現,顯然有些不同尋常,更何況還是耽擱下早朝親自前來相府。
凌燁軒看著雲傾失神的模樣,狹長的鳳眼微眯,突然用力扯了一下手中如墨的柔軟青絲。雲傾有些吃痛的回神,卻見他眼底浮現著淡淡的不悅,彷彿對她剛才的走神十分不滿。少頃,他懶懶的道:「皇后回府省親已經三日了,也該回了」,說著,他鬆開了雲傾的長發,起身道:「來人,收拾皇后的東西,立刻回宮」
立刻回宮?雲傾眯起了雙眼,這樣的迫不及待,讓她嗅到了一絲觸覺不到的危險……
清晨,天色昏沉沉,隱約灑著點點小雨。
「昨個兒才是中秋,今天怎麼就突然下起雨來了?」為雲傾梳妝的蠻兒有些悶悶不樂,她來相府還沒有三天,剛覺得這無拘無束的自在日子過的舒坦,卻不想天還沒有亮,就被後院的丫鬟緊張的推醒,說皇上來了。
精緻的梳妝台前,雲傾端莊而坐,纖細的小手托著下顎,把玩著首飾盒中一對對鳳頭釵,神色淡漠冷清。蠻兒手巧的將她的一縷縷青絲綰成簪花高髻,隨後望向鏡中那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肌若凝脂,面容精緻嬌弱,但眉宇卻隱藏堅毅,笑而不達眼底的女孩,帶著羨慕的道:「娘娘越發美了,就像九天上的仙女一樣」
雲傾真的很美,有時候蠻兒都會恍惚覺得,她伺候的根本不是一個六歲的皇后,而是一個失足跌入凡塵的仙子,因為雲傾太過聰慧了,那是與年紀不符的深沉,何其罕見。
雲傾懶懶的擺弄著鳳頭釵,眼神定定的看著那幽綠的碧璽鳳眼,而後淡漠的遞給了蠻兒,忽略了她每日必行的花痴,只問道:「這麼說,皇上很早就來了?」,這的確不想皇帝的性格,凌燁軒向來以國事為重,從不為任何事情耽擱朝政,莫非,宮裡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亦或是,他發現了什麼令他不得不親自來相府,將她火速接回宮的理由。
「是啊,奴婢聽說,皇上卯時未足就到相府了,不過沒有立刻去後院找小姐,而是現隨相爺在客廳中小敘了片刻,又下了兩盤棋,待到天色起亮的時候才移駕後院的」蠻兒如實回答,她將那枚鳳頭釵插在雲傾的髮髻上,幽綠的鳳眼和金燦燦的穗子襯托的雲傾更為嬌美,也增添幾分傲然。
雲傾閉上雙眼,前半個時辰凌燁軒在床榻前對自己曖昧而危險的話語依舊縈繞在耳邊,但是她卻怎麼都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麼。
這樣不急不燥,溫柔含情的凌燁軒是危險的,女人,永遠都要相信自古以薄情帝王家,否則……雲傾驀地睜開雙眼,眼底劃過一絲冰冷,起身道:「走吧……」
相府前院,濛濛細雨將周遭蒙上了一層薄霧,青灰色的百丈磚石被染成了暗沉色。一駕明黃色的馬車緩緩駛來,停頓在數名太監高舉的華蓋下站定的雲傾身旁。
「臣等,恭送皇上,皇上後娘娘回宮」細雨中,冷仲、冷戰天及後院所有的侍妾,除卻了稱病修養的三夫人和已經瘋癲的二夫人之外,全部聚齊,跪地叩拜。
「免了吧」馬車內,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疲倦,他有些懶散的看著窗帘外黑壓壓的人群,眼神滿是不耐,隨後收回目光,落在雲傾身上,有些虛弱的細微咳嗽了兩聲,低沉道:「皇后,該回宮了」
「是」雲傾垂眸,但眼角餘光卻還是撇見了冷仲微微抬頭時,面色顯露的一絲憂色。她眸光微沉,卻不動神色的提起羅裙,踩在內務府小太監的背上,跨上了馬車,坐在皇帝身旁。
馬車緩緩行駛,搖晃顛簸的漸漸的遠離的丞相府邸,如霧的煙雨朦朧中,雲傾在回望的瞬間,竟有種恐怕再也不能回到這個地方的悲涼之感。
冷仲、冷戰天,她名義上的父兄。恐怕要在這軒燁國一生都要承受傾扎,而她,與凌燁軒的鬥爭,也許總有一天也會因為皇族和冷氏這錯綜複雜的矛盾而從暗轉為明,可待到那時,她又該如何選擇未來的路?
無聲的輕輕嘆息,雲傾不僅有些失神,她似乎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來開始,就一直在成就冷雲傾的野心還是成全冷婉兒的孝心之間掙扎,拔河。可是,就在剛才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又放棄了這種無謂的鬱結,因為,冷氏必將會滅門,而她的未來,卻依舊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皇后在想什麼?」雲傾耳邊突然想起了凌燁軒低沉而不悅的聲音。
雲傾回神,下意識的朝皇帝看去,只見他劍眉微鎖,雙眼正探究的看著自己,似乎已經保持這種姿態很久了。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雲傾淡淡一笑,輕道:「臣妾在想皇上對臣妾說的話」
「哦?」皇帝的聲音微揚,顯然不相信雲傾的話,不過他卻笑起來,似乎很有興趣:「皇后想起朕說的那句話了?」
雲傾微怔,眉宇動了一下,她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追根究底,於是便胡亂的應了一句:「皇上今日對臣妾說的話。皇上說,讓臣妾不要讓皇上太過想念,否則,皇上會不知道往後該如何對待國丈和國舅」,說著,雲傾睇向皇帝,眼神帶著幾分沉思的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凌燁軒微黜起劍眉,似乎對雲傾的話很震驚,彷彿他根本沒有說過這話,更像是他自己在無意中泄露了什麼重要的秘密一般,面色變了又變。少頃,他竟有些遮掩的道:「恩,那可能是朕這幾日太過思念皇后了,所以一時氣惱所說的糊塗話,皇后別放在心上。」
糊塗話?雲傾冷笑,這倒的確是個糊塗的回答。可是,雲傾卻還是理智的提醒凌燁軒:「皇上,臣妾才六歲,還是個孩子」
「恩」凌燁軒有些倦乏的閉上了那深邃的雙眸,俊美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表情,卻淡淡的答道:「朕也說過,皇后是朕的妻子,無論是六歲還是兩歲,這一點誰都不能改變」,說著,他突然睜開眼,深沉的看著雲傾,挑眉道:「皇后說是么?」
這遊戲愈發有意思了,雲傾淡漠沉靜的雙眸望進凌燁軒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靜靜的,冷冷的看著。
就如,她初入宮廷,在御花園被百官刁難之時那般,也如她在凌霄殿擊敗柳美人那般,更如在超堂上,他利用百官,想將她從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落下來,置於死地之時,她巧用柳大人的性命扭轉局勢時那般。
原來,她入宮一個多月間,就已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多到,他處心積慮的設下無數圍獵陷阱,而她則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的見招拆招,才走到今日,有了這樣的對視。
「是,可是臣妾年小,還不懂得這些」雲傾淺笑著回答,那面容足以用笑顏如花來形容。可是,那笑卻不達眼底。
「可皇后終究會長大的,不是么?」凌燁軒也笑了,那笑深沉而冷清,眼底更是冰寒一片。
馬車外,煙雨蒙蒙,初秋的涼意漸襲,竟有種初春乍寒的感覺。坐在車夫身旁的趙公公聽著帝后這一問一答,原本就有些畏寒的身體不禁又縮了縮,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在心裡嘆道:這天,變得可真快啊……
長大?雲傾眼底沉了沉,長大,只怕那個皇宮裡的所有人都已經等不及的要除去她,又怎麼會耐著性子等她長大。抿唇,雲傾的笑意有些涼薄,卻沒有回答皇帝的話,而是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細雨。
凌燁軒看著雲傾迴避的神色,也別開了眼,緩緩的閉眸小憩。也許是都累了吧,在這一個月煩亂複雜的爭鬥里,他們都有些疲乏了,因而,今日二人便難得的安靜獨處,誰也都沒有在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雲傾也在這顛簸的馬車內睡著了,因為昨夜太累,早上又起的太早,所以雲傾竟然連時辰都忘卻了。若非有人輕晃她的肩頭,她恐怕要一直睡到中午才肯醒來。
緩緩的睜開雙眼,雲傾有些惺忪的望向眼前的男子,只見趙公公一臉和藹笑意的看著她,小聲道:「皇後娘娘,皇上的凌霄殿到了,皇上詢問娘娘是否要下車前去休息片刻再回宸棲宮。」
雲傾正沉浸在半睡半醒的狀態,因而也沒有反應得過來,其實凌霄殿和宸棲宮離得並不是很遠,於是點了點頭,道:「本宮的確有些倦了,就先在凌霄殿小歇片刻吧」。
想來她剛入宮,皇帝也不會這麼快就想置她於死地,否則就太明顯了,所以她也不用擔心這一點。
「好」趙公公不知在高興什麼,頓時眉開眼笑,立刻轉身出了馬車,雲傾正疑惑他為何不攙扶自己,卻見凌燁軒又探進了馬車,不知是幻覺還是自己真的太過睏倦了,她竟見他臉上有著溫柔的笑意,隨後一雙強有力的大手便將她抱起。
溫暖的的氣息伴隨著淡淡的龍涎香將雲傾圍繞,小皇帝將雲傾抱在懷中,看著她嬌小粉嫩的臉蛋貼著他的胸膛,唇邊閃過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真的還是一個孩子,輕的幾乎沒有什麼重量,輕飄飄的,彷彿風一吹就會消失。
「臣妾難得見到皇上這麼溫柔」雲傾依靠在凌燁軒的懷中,有些含糊的說道。
是夢吧,只有夢中,才是如此恬靜美好的。可是她卻又偏偏是一個不願貪念美好的人,因為她知道,幻境中越是炫目多彩,令人流連往返,現實就會更加的殘酷,令人接受不了。所以要頑強的生存,就必須拋開一切虛妄。
「睡吧,敢情出了宮,你就憨玩過了頭」凌燁軒低沉的聲音低低的在她額前響起。而雲傾則在再次墮入夢境的前一刻意識清醒的感覺到,皇帝並不贏弱,他胸膛寬厚而結實,只是那隱隱預約的葯香氣息十分怪異……
皇上抱著小皇后回凌霄殿,並且小皇后還在皇上的懷中睡著了。
凌霄殿前,因皇帝沒有上朝並且突然出宮而焦急萬分,紛紛聚集到一起的大臣們看到遠遠走來的這一幕時,都震驚得目瞪口呆,甚至,有女兒在後宮中為妃的大臣們下顎險些掉在了地上。
這……這可是天大的隆寵啊!
可是,內宮不是傳言皇太后不喜歡小皇后,所以利用省親一事冷落小皇后么?怎麼今天就見皇上抱著小皇后回宮了?
眾大臣個個驚疑不已,面色各異。誰也不知道這究竟事怎麼回事,於是便開始議論紛紛,畢竟,皇上為別的事情而撇下早朝,這可是登基六年來的首次。
後宮中,正在接受嬪妃晨省的皇太后王氏也突然得到這個消息,她一個輕顫差點打翻了茶碗,神色錯愕而震驚。因為不明白皇后這個小妖孽怎麼會安然無恙的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