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三角戀
第二天,小紅的燒退了,人也清醒了很多。雨璇見了,便收拾了一些東西,帶著紫燕、小鶯和小紅,以及大夫開給小紅的葯,回了齊家。
臨走之前,她簡單交代了金管家幾句話,並將聽墨齋鎖了起來。
「金管家,我和少爺都不在,這裡的秩序,都靠你維持了。」她話中有話地說,「我希望回來的時候,靜雅閣還是和現在一樣。」
她並沒有打算一去不復返。她走了,靜雅閣的下人會不會被翟家人欺負,這一點她是擔心的。
「少奶奶放心!少爺昨晚走之前特別囑咐過,若是再有人不知好歹以下犯上,依照家規第三十六條處置!」金管家弓著腰回答。
雨璇心頭微震。第三十六條家規!
那是懲罰力度最最嚴厲的一條。懲罰都是加諸身體的,什麼打二百板子,針刺二百,乃至斷手足割舌之類的,真的施行了,人絕對沒有命了。她看到這一條時,都覺得是純屬用來震懾的,因為夏柚告訴她,翟家懲罰下人,還從來沒有使用過這一條。
蕭韻雖然走了,但他這樣交代,的確是在維護她。他是要通過金管家告訴山莊眾下人,她是他珍視的妻子,任何人都不得輕慢!
她的心情好受了一些。只是想起那些酸苦與委屈,想起小紅燒得通紅的臉,終於還是忍不住轉過身去。
「我們走。」她吩咐三個丫頭。
這裡太壓抑,她想要換個地方靜一靜。
齊夫人見到女兒很高興。她對自己女婿是滿意的,雖然不做官,但對女兒這樣好,又能讓女兒就嫁在附近,想看她隨時可以過來看。相比之下,那些嫁到皇室宗親或者權貴之家的女孩兒,想回趟娘家是多麼不容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聽丈夫說女婿特別忙,忙到三天兩頭的不在京城,女兒還在新婚,以後總這樣,要什麼時候她才能抱上外孫子啊。
「娘,您忙什麼呢?」雨璇走到齊夫人面前半跪下來,雙手扒著她的膝頭,還像沒出嫁的時候那樣撒嬌。
齊夫人滿足地笑了。
「哪,你看一看,這些都是京城好人家的適齡女兒,娘想給你哥哥說親呢,他都這麼大了,在咱們渭南老家,你哥哥這個年紀,生下的孩子讀私塾的都有了呢……」她說著便把一張長長的清單遞給女兒。
雨璇想起齊震對邱若璨的心意,搖了搖頭。
「哥哥可說了什麼?」
「他能說什麼,自然是說一切都聽娘的,讓娘看著辦。」
齊震居然不反對。
也是,古人嘛,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做主。再說,齊震和邱若璨根本就不可能,況且邱若璨心裡也沒有他。
唉。
想到邱若璨就又想起蕭韻,雨璇覺得忽然沒精打采,也不想再去看手裡的閨秀清單了,便站起身來走到齊夫人身後說:「娘,我給您捶捶背,好不好?」
「呵呵,你這孩子。好啊,娘就享享女兒的福。」齊夫人樂滋滋地說。
雨璇在現代的時候經常給外婆捶背捏肩,伺候起齊夫人來當然是駕輕就熟。她雙手握空心拳,沿著齊夫人的脊椎,從上而下地輕輕擊打,下手力道輕重適度,剛柔恰到好處,齊夫人覺得十分舒服。
她愜意地轉動著脖子:「嗯……不錯不錯,比翠環,不,比鴛鴦做的都好。你這孩子真有心,是不是跟她們學的?」
「嗯。」雨璇含糊地答,「娘,您放鬆,閉上眼睛,剛才走完了一個來回,咱們再來一次,保管您今晚睡得香。」
「呵呵,好!」齊夫人閉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霏兒,你知道嗎,昭睿那孩子,看上了鴛鴦,要跟你哥哥討她呢。」
雨璇的動作停了下來。
「昭睿哥,要討鴛鴦?討過去做什麼,給他當妾?」
「這就不知道了,他只說覺得這丫頭不錯。也許將來會收了她吧,記得你爹爹說過沐家也是富貴大族,想不到鴛鴦還挺有福分。」齊夫人說著又閉上眼睛。
「哥哥怎麼說?」雨璇繼續捶打。
「你哥哥一口答應了。就是你爹爹,也說無非就是一個丫頭,要便要了。娘也不好說什麼,左右你哥哥也是不納妾的。」
「哦……」
「只是,」齊夫人閉著眼睛道,「鴛鴦原是你的丫頭,雖然你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但她伏侍你這麼多年,主僕情分還在,可巧你現在回來了,要不要過去和她說說話,讓她給你磕幾個頭?」
「她幾時過去?」
「巧得很,說是今天昭睿那孩子從府衙回來,專門過來接她。」
……
雨璇來到了鴛鴦的房裡。
「姑娘,您、您回來了。」
鴛鴦見到她之後的神情很複雜,似乎除了猶疑,還有不少畏懼在裡頭。她為什麼這樣害怕自己呢?
「我聽說你就要去伺候昭睿哥了。」雨璇止住了準備下跪的鴛鴦,「鴛鴦,你……你是不是不願意過去?如果那個登徒子欺負你,要挾你,我讓哥哥去找他算賬……」
「姑娘千萬別!」鴛鴦還是跪了下來,「奴婢願意跟著昭睿少爺!他並沒有強迫奴婢!」
雨璇記起第一次撞見昭睿調戲鴛鴦的情形。當時昭睿拔掉她頭上一朵珠花,還又取出一朵更大的珠花給她戴上,想來是事先準備好的。
而當時鴛鴦的反應,也的確除了害羞之外,還有那麼一絲欣喜。
珠花……
看著鴛鴦房內的擺設,雨璇眼神閃了閃。
「鴛鴦,你不後悔嗎?也許他要你過去是……」
別有用心。這四個字,她沒有說出來。
「鴛鴦,你可想好了?如果你留在齊家,雖說少爺不會收你,但夫人將來必定會給你安排一份好姻緣,你跟了他,恐怕頂多也只能做妾,這又何必呢?」
她記得聽齊震簡短提過,昭睿雖然尚未娶妻,但家中已有不少妾室了。先不說他的真實意圖,他對一個小丫頭的感情,充其量不過是一時的興趣,又能維繫多久呢。
「姑娘,奴婢……心甘情願,就是單單做個丫頭也是願意的。」鴛鴦紅著臉,半天才說了這麼一句,可是臉上的態度很堅決。
「唉,你快起來吧。咱們主僕一場,我來是給你……權當送行吧!」
雨璇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那裡面是她準備好的一對金鐲子,還有幾張銀票。
「謝謝姑娘。」鴛鴦感激地收下了,差點又去磕頭,雨璇把她拉了起來。
「姑娘,鴛鴦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您……您就一點兒都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么?」
雨璇看了她一眼。
「過去」這兩個字,現在真是她最最不想聽到的。
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只想生存下去,卻從未料到,迎接自己的會是這樣尷尬矛盾又無法解脫的場景。
過去。
大家都把她當作過去的齊霏,難道她真的要繼續扮演下去,直到老死?
蕭韻說過喜歡現在的她,可他昨晚還是說了那樣的話……
一直都以為齊霏是個驕傲任性說話不過腦子的大小姐,現在她卻突然不確定了。蕭韻說他最看重的是一顆蕙質蘭心,那麼,齊霏吸引了他的目光,憑藉的又是什麼?
「鴛鴦,對於過去,我……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了,你一直都跟著我,能不能給我提點提點?」她無奈地問。
「是,姑娘。」
鴛鴦有些欣喜。果然昭睿少爺說的話沒錯,一切都是她在胡思亂想。現在這個人可不就是他們家嫡親的姑娘嗎,還是她想多了。
鴛鴦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雨璇專註地聽。她講了許多齊霏的喜好,習性,然而最多的,還是在別院期間的事,因為齊霏在別院住的時間太久了。
「……什麼,你說翟家大少爺也住到了別院里?」雨璇震驚,「他住了多久?」
「您……真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啊,這樣也好。」鴛鴦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放低了聲音。
雨璇心都涼了。看著鴛鴦的舉動和表情,她已經猜到了這其中的難以啟齒。
鴛鴦用更加低沉的聲音敘述起蕭韻住進別院后那三年的故事。
聽完,雨璇無力地撫額。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齊霏這個四處惹桃花的傢伙,和翟家兩位年輕英俊的少爺住在一起會鬧出怎樣的狗血。
三角戀。
狗血男配是自己未婚夫的哥哥,蕭律!
蕭韻兄弟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要在別院暫住,因而邂逅了一直在此靜養的齊霏。三人見面的時候,齊霏十二歲。
在聽墨齋發現的那些書信,僅僅記錄了蕭韻與齊霏的過往。事實上,不僅蕭韻,就是蕭律,在見到齊霏之後,也身不由己地被這個年紀與現在的小紅相若的小女孩所吸引住。
因為齊霏太特別了,她的確是一名天才少女。
她擁有一手勾魂攝魄般的琴技,能引百鳥相合,蕭韻的話是一點都不誇張。
她還擁有令人叫絕的棋術。蕭韻、蕭律曾和她同時對弈,她執黑子,左右手分別和兩人下棋,等她抿嘴笑著宣布「你們都輸了」,鴛鴦發現,蕭韻的棋盤上是一個黑色的「韻」字,而蕭律的棋盤上是一個黑色的「律」字。兩人都輸得一塌糊塗。
她還擁有過目不忘的聰慧和出色的才情。莊園里有巨大的藏書室,藏書量規模不下於聽墨齋。但凡是齊霏讀過的,她都能倒背如流。據說幼時教她的西席被她拉著對詩卻對不上來,慘然離去。她曾經開玩笑說,如果自己去趕考,整場只錄取一人,那麼其他的考生都可以收拾行李回家了。鴛鴦說,蕭韻不服氣,還找來各種科考的卷子給齊霏做,她做完了,蕭韻拿去請夫子點評,夫子說出來的話和她是一個意思。
她擁有行雲流水般的書法和「招蜂引蝶」的畫技,這些,雨璇也已領教過了……
男人是不是都有惜弱與惜才的情結?齊霏體弱多病,卻驚才絕艷。她擁有世間罕有的聰明靈秀,與她那先天不足的蒼白孱弱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特有的、無人可超越的奇特魅力。這魅力像蜘蛛的絲網,蕭韻和蕭律就像不小心觸網的飛蛾,就這麼無力地被粘在網裡。
蕭律顯然沒有蕭韻那麼俊傑風流,然而他深情霸氣,浪漫體貼不下於蕭韻,同樣亂了齊霏的一顆少女芳心。
這場持續數年的三角戀就此展開,齊霏對著日漸熟悉難捨的二人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愛誰,或者說不知道自己究竟愛誰更多一些。
蕭韻小心翼翼地接近,好不容易熬到齊霏和他親密無間了,而蕭律卻在這個時候橫插一杠子,自然十分惱怒。不光惱怒蕭律,也惱怒齊霏。他把她惹哭的次數比蕭律多,每次都是蕭律把她鬨笑的。三年以來,兩人小心呵護著這個越大越愛哭的少女,而這名少女,並未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齊霏愛哭,流出來的是眼淚,而她留給兩名青年男子的,卻是心頭的道道傷口。
這場糾結的三角戀隨著一件事情的發生,演化到了高潮。
起因就是,蕭韻實在是受不了齊霏和蕭律這樣親密曖昧,終於在一次爭吵中逼問她,他和蕭律,她到底喜歡哪一個?齊霏結結巴巴說不上來,最後急了,就大哭起來,還向聞聲趕來的蕭律告狀,說蕭韻欺負她。
「二弟,你不該這樣做。她還只是一個小姑娘!」蕭律邊給齊霏擦眼淚邊責怪。
蕭韻看著蕭律放在齊霏肩膀上的手,以及靠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的未婚妻,憤然離去。
「姑爺他,去了……青樓?」
「是的,後來翟家大少爺還帶著您去找他,很晚您才回來,一回來就大哭一場,奴婢怎麼勸都止不住。」鴛鴦說,「而那晚,據說姑爺整晚都沒有回來。」
雨璇的臉色變黑了。雖然她也能理解蕭韻的心情,可她並不贊同他的做法。
唉,不過這是古代,她就算真是齊霏,又能說什麼!
等一等,她記得蕭韻提起他的過去時,曾含糊地說過,他是個富家子弟,的確也曾像別的公子哥兒那樣放縱過,但自從遇見了她,便未曾有過其他的女人。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不過是甜言蜜語?可是,當時他的表情,明明是十分認真啊!
「嗯……後來呢?」
「後來,姑爺過來找您了,可是,不管姑爺怎麼苦苦哀求,說您誤會了他,您都不肯開門!」
「這個……反、反正他去青樓是不爭的事實吧……」
鴛鴦急忙使勁點頭:「姑娘,您是不是想起來了一些?您當時差不多就是這麼說的!」
「……」
一般女人都會這麼說的……
尤其是齊霏這樣一個情商低到連自己到底喜歡誰都說不清楚的「天才」。拋開別的不說,得知一直把自己視若掌珠的男人忽然去找別的女人了,就是虛榮心作祟,也還是不爽的吧。
「嗯,你說我沒給姑爺開門,那後來呢?」
「後來,當然是姑爺又想了別的法子哄您高興……」
雨璇沖鴛鴦擺手,表示不想聽具體細節。
蕭韻是個對愛人執著到瘋狂的男人。那天深夜他帶著她跑去「好在來」吃飯,事後她才知道,僅僅因為她曾帶著小鶯、雙喜和來福,在「好在來」吃過一次飯,他就把這家飯館買了下來。
他會做出什麼瘋狂事來討好齊霏,她能想象到,而她拒絕去聽,因為她的心已經夠刺痛的了……
這場感情衝突,並沒有結束。雖然言歸於好了,嬌弱的齊霏還是因為心情鬱悶而病倒了。蕭韻蕭律兄弟齊心協力地和大夫一起照顧她,兩個月後,總算是好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別院門口來了一個人。一個青樓小丫頭。
「什麼……」雨璇覺得很想吐血,「那一晚姑爺梳攏的姑娘,有孕了……」
「是的……」
「我呸,青樓不是都給每個姑娘吃什麼避子葯的嗎?再說了,時隔兩個月怎麼就能證明那是姑爺的孩子?這分明是訛詐啊!」
「……」
鴛鴦意外極了。她記得姑娘聽說之後哭成了淚人,比哪次哭得都凶,嘴裡不住地說著要回家,找老爺退婚!
現在姑娘的反應……真是奇特。她又不確定了,眼前這位到底是不是原來的姑娘呀?
「那個小丫頭一口咬定,她伺候的那位姑娘自打被少爺梳攏后,便再也沒接待過旁的客人,少爺還把她包下來了呢……」
「我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後來呢?」
「不巧這個時候,突然兩位少爺都不見了,後來讓人送口信回來,說是家裡有事要他們回去。沒過幾天,老爺的口信也來了……」
齊霏在南方養病,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大夫向齊老爺報告她的身體情況。那時她差不多十五歲了,已經養得有了很大氣色。齊夫人一直念著這個唯一的女兒,聽說這個好消息,就催著丈夫把她接回身邊。
所以,齊霏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接回了父母身邊。
至於後來,這起撲朔迷離的意外懷孕事件是怎麼解決的,鴛鴦就不知道了。
……
「我回家之後,可曾收到過姑爺的信?」雨璇急切地問。
再怎樣無法見面,來信解釋一下總可以吧?
「回、回來之後奴婢就去了少爺房裡當差了,而且……」
鴛鴦吞吞吐吐的,雨璇一看就明白了:「是不是老爺或者夫人知道了別院的事,要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鴛鴦連連點頭。
別院這段曖昧,事關齊霏閨譽,自然不能傳出去。齊老爺不知如何安排的,眼下知道此事又留在齊家的,只有身為家生子的鴛鴦了。
本想從鴛鴦這裡了解齊霏的過去,沒想到卻「驚聞」了這樣一個沒有後文的故事。
雨璇說不上心裡什麼感覺。她真的搞不清楚齊霏,如果她對蕭律多少動了心,而蕭韻又在婚前做下那樣的事,依照她蠻橫驕縱、無視封建禮教的性子,直接提出解除婚約,不是更加乾脆嗎?幹嘛要鬧個離家出走呢,而且還是在回來一年之後。
那麼,齊霏是跟誰一起走的呢,難道是蕭律?
可是蕭律見到她的時候……
不管是在茗雅齋的匆匆一瞥,還是後來第二次見他,他和她首次交談……
那時他突然從臨風閣蕭韻的卧房走出來,嚇到了等候在外的她。現在回憶,他的神情,有哪裡不對勁。
如果和齊霏私奔的人是他,他見到她時,對於這樣一個和自己心上人一模一樣的女孩,他一點都不吃驚,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而如果和齊霏私奔的人不是他,那麼按說這是他們久別重逢,見到愛過的女孩喜洋洋地和自己弟弟在一起,怎麼臉上也該有些不自然吧,但蕭律神情自若。
他的表現,真的很不尋常,就好像……
就好像,他知道站在眼前的她,是個冒牌貨一樣……
對,就是這種感覺!
想到這裡,雨璇不寒而慄。會不會是她太敏感了?
也許齊霏沒有和他私奔,並且,她多半已經死了。
不能再想了。關於過去,以及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
當天,昭睿果然親自過來接走了鴛鴦。
第二天,蕭韻並沒有出現。傍晚的時候,雨璇接到了夏柚派人送來的紙條,說蕭韻自從那晚出去后,一直都沒回來。雨璇心下稍安,她還以為他也跟她置氣,所以不來齊家呢。
夏柚還以蕭韻的名義送來了一批珍貴的補品,惹得齊夫人高興之餘,又嗔怪她以後回娘家時不要再讓夫君這麼破費。
夏柚這麼做,不知是不是蕭韻授意的。不過,紙條的事應該是她自發的。這是不是說明,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地位,開始向這個當家少奶奶投誠?
第三天,還是同樣。傍晚也有同樣的紙條。
第四天,雨璇去了鋪子。她不敢對自己承認其實已經有所軟化,所以要做點事來轉移注意力。何況,也已經有幾天沒去了。
鋪子里的人事發生了一些變化。
唐溫祥和仝慶源殿試表現都不錯,可是排名都很靠後,差點就被擠出殿試通過的人員名單了。這是禮部干擾的後果,但儘管如此,經過多方努力,兩人都被授了官。
唐溫祥進了順天府,職務是一個新設的,叫做會計認證司的部門,擔任司務的職務,品級只有從九品,專門負責組織會計師考試。而仝慶源進了工部,職務也是非常低的,這是齊老爺活動之下的結果,總算這兩人沒有再次白考。
因為有秦黨干預考試,章信琮、文宇駿兩人不幸再次落榜,依然留在銀錢鋪子里工作。
蕭韻安排了幾個年輕男子過來,有兩人是替補唐仝二人的,做客戶經理的工作,主要由章、文兩人傳授經驗。另外幾個人作為大堂經理,簡單培訓之後,維持一下業務辦理大廳的秩序。
蕭韻做這些,並沒有事先告訴她。他總是這樣,為她做的再多,也都是默默地做,更不會得意洋洋地炫耀。雨璇愣愣看著井然有序的鋪子,更覺得心情複雜。
蕭韻還沒有回來。他去了哪裡呢?他們是爭吵的時候分開的,這幾日他心裡怎麼想的呢?
為什麼不能也像夏柚一樣,給她寫封信?哪怕不提吵架的事,只說想念她也行啊,不對,哪怕不說想念她,只簡單問候一下也行啊……
「東家,我又來了!」一個笑意滿滿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口響起。
雨璇聞聲抬頭,昭睿笑眯眯的,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看見他就想起鴛鴦。那丫頭跟著他幾天了,也不知道好不好。
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找他。
「你來得正好啊,我還想找你呢,」她連忙站起來,「十萬兩銀子都用完了吧,新進的花魁怎麼樣,如夢軒是不是晚晚爆滿?」
「本來就很火了,現在更加火了。」昭睿笑道,「我來就是跟你說這個的,知道你這丫頭疑心重,生怕放出去的銀子收不回來。」
「啐,我這叫對儲戶負責!」雨璇啐道,眼睛死死盯著他手裡拿出的東西,「給我看這幾天的賬本嗎?」
「正是!你看,這些是那幾個當紅姑娘進來之後如夢軒的流水賬目,是不是很滿意?」昭睿得意地給她翻動著。
「我自己好好看一看再說。」雨璇打開了一本,準備仔細看。
昭睿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一頁一頁地翻閱,時而蹙眉時而舒展的神情,覺得很好笑。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特的女孩子,明明精打細算做生意,認真起來,偏偏帶著一股傻勁兒。
不知道她知道他這樣的想法會不會氣死。
想起從鴛鴦那裡了解到的,以及自己查探到的,忽然就動了壞心思,遂開口道:「妹妹,你也太認真了。要知道,一名當紅姑娘能給一家青樓帶來巨萬雪花銀,嫖客打起賞來,用一擲千金這個詞都不夠。」
「哼,你又知道了。」雨璇頭也不抬。
「我說真的啊。」
雨璇掃了一眼昭睿,涼涼地反問:「大哥,如夢軒那些姑娘,你沒碰過吧?」
「當然沒有!」昭睿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她們可都是我的搖錢樹,我花這麼多錢買下她們,一夜就能給我掙來幾千兩銀子,我才不能浪費這些珍貴的樹!」
雨璇莞爾,這人還有點經商頭腦,誰說男人都用下半身思考的?
「不過,我是老闆才這樣,別的男人么,估計就難以抵擋她們的美貌啦。」昭睿嬉皮笑臉地說。
見他似乎意有所指,雨璇想想就明白了,冷哼一聲,繼續看賬本,不再理會他。
「妹妹,」昭睿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又涎笑道:「你那夫君總在外面,一去數日不回,你這心裡就不擔心?就不怕他被別的女人絆住?」
雨璇知道昭睿和蕭韻一向不睦,雖然有合作但也還是時不時地要給他扎扎針,放在平時,昭睿的話她也就置之不理了。然而今天,她的心情實在是不好。
「你閉嘴!」她發作道,「你幾時變長舌婦了!」
昭睿暗笑,第一次見她如此不淡定,說明他屢次辛苦地使絆子,總算成功了一回。這次他要狠狠扎針。
「哦,那我不說了。關於翟聿宸在江南的浪蕩情事,雖然罄竹難書,我也不說了。」
他做出乖巧聽話的樣子,走到雨璇身邊,把她看完的賬本合上,又放回懷裡。
雨璇咬了咬下唇。昭睿提到蕭韻在江南的所謂浪蕩事,一定是鴛鴦嘴裡說的青樓事件了!
她怔怔地看著昭睿慢條斯理地收拾賬本,然後沖她拱了拱手,轉身向外走去。
「等一等!」
昭睿背對著她站住了,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笑。
……
雨璇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又親自給昭睿倒了茶,讓他好好地講一講了解到的事情。
她的心裡砰砰直跳。所有的理智都告訴她不該去揭開,那一定是蕭韻最最不堪回首的記憶。他這麼愛現在的她,這樣做真的是很多餘,很作!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一字不落地聽著昭睿娓娓道來,有的時候甚至還就某些細節進行發問,讓昭睿講得更加細緻。
她知道自己在聽到之後會後悔,而她已經後悔了。心口一陣陣的疼痛,她後悔得要死,好想把這些了解到的東西從腦子裡徹底清洗掉。
昭睿展示給她的,是少年時代的蕭韻,一個自命風流、放蕩不羈的富貴公子哥兒。
身家顯赫的他,和歐陽煌一樣,流連勾欄之時,使用了化名。
「……他當時化名柳公子,常常給那些花魁吟詩撫琴。因為他文採風流,琴技也令人驚嘆,在勾欄有『柳七哥』的美名呢!」
柳七哥!這是以柳永自居了,那是史上有名的風流才子。「今朝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樣膾炙人口的名句,就出自柳永之手。柳永一生流連溫柔鄉,為此妻子和他鬧到決裂。他死的時候,那些青樓名妓還去憑弔他。
蕭韻和柳永一樣,很得青樓女子喜歡,據昭睿說,他擁有多位紅顏知己。
「那些青樓都在翠溪嗎?」
「江南本是溫柔鄉,水鄉姑娘多情風流,怎麼可能只在翠溪一地有青樓呢,你說是不是?」昭睿笑嘻嘻地喝茶。他並不把話說完整,偏偏這樣更能引人遐想。
也就是說,在別院那裡的青樓,蕭韻也有相好的?
這不可能吧……
雖然不一定有,但是,不管怎麼說,在和齊霏鬧情緒那天,他是跑過去了。也許就因此而結識了哪個痴情女子清倌兒,當晚就梳攏了!
雨璇伸手從硯台上抓過毛筆握著,不慎握倒了,把筆尖抓在手裡,弄了一手的墨汁,而她並沒有發覺。
她決定不問昭睿了!她要等蕭韻回來,當面去質問他!
「哈哈……多謝昭睿哥。原來我的夫君在勾欄還享有這樣的勝譽呢!算了,我還是直接問他好了,好好地、原原本本地問問他。」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聽得昭睿心裡發毛。
「呵呵……我也就知道這些。」昭睿不失時機地繼續火上澆油,「妹妹啊,做哥哥的提醒你,男人浪蕩風流,那是自然的,除了你那老實哥哥子煊,有幾個男人沒去過青樓?況且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今的翟聿宸……妹夫,對你又這麼好。只要他以後不再那樣放縱,你還是可以過得很幸福。」
這時有人敲門,鋪子的一個下人走進來,遞給她一個信封,一看就是夏柚送來的。
夏柚如何知道她在這裡的,而且,現在還沒到傍晚,難道家裡出事了?
雨璇連忙打開信封,字條上工整地寫著:「少爺已回,在如夢軒」。
……
「妹妹,你真的要去嗎?」路上昭睿再次問,「也許他是在那裡跟人談生意。哥哥我接管如夢軒這些日子,還沒聽說過哪位翟公子是常客的。」
雨璇已經戴上昭睿給她的面具,扮成了一個矮小的普通人。
熊熊妒火已燒得她失去了理智,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理智冷靜。知道自己的夫君在逛青樓,不管是為了什麼目的,相信哪個女人都坐不住的吧!
「也許他又用了化名!什麼柳八柳九柳十三的,都可以!」她沉著臉,「而且,他還可以戴面具,你那些姑娘又認不出他來!」
「你家下人剛才不是說了他現在就在那邊嗎?那樣的話他就是以真面目出現……」
昭睿偷偷擦汗,他忽然有些後悔,他承認自己壞心眼,想要看到翟聿宸被虐,但這麼刺激她真的好嗎?
可是……
還有更加不堪的真相,如果她知道的話,又會如何……
「昭睿哥,你讓車夫走快點。」雨璇催促道。
「……好。」
在如夢軒,雨璇見到了數日未曾謀面的蕭韻。
那是一間豪華的會客室。金樽美酒,玉盤珍饈,饌香撲鼻。
比美食更誘人的,是那些輕紗薄裙的美女。
蕭韻和一名她不認識的男子相向而坐,身邊都偎依著一個美艷女子。那男子衣著打扮不凡,但人極輕佻,酒過三巡,竟伸手將美女摟到懷裡,坐在他的腿上。
美女吃吃地笑著,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寬大的衣袖撩了起來,露出藕節似的白嫩手臂。
男子忍不住,抓起眼前的一隻手臂,在上面輕咬一口,惹得美女又是嗔怪,又是嬌笑,還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
男子邊對蕭韻笑道:「如斯佳人就在眼前,兄台卻端坐不動,真是迂腐得緊。」
蕭韻身邊的女子聞聲嬌嗔:「爺,奴家敬爺一杯酒,爺總也不來,讓奴日日守空房,爺好狠的心。」說著便雙手端起一杯酒遞到蕭韻唇邊,沖他綻放出一朵嬌媚的笑。
她身穿一襲白色紗裙,胸前大紅襦裙低系,露出一抹雪脯。身姿妖嬈,腰肢柔軟,雙手修長白皙,十指都塗著大紅色蔻丹。聲音軟糯糯、水潤潤的,有點吳儂口音,讓人想起江南水鄉。
江南水鄉……
眼前忽然閃現這樣一副場景:十里春風,花香暖意醉人,蒙蒙煙雨中,如玉少年站在軒窗前觀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款款走來,從背後抱住了他……
這幅場景淡去了,少年轉化成了眼前沉穩內斂的他,女子白衣紅裙,正親熱地把酒杯遞給他,他則沖女子微笑,神情溫柔……
雨璇躲在會客室的窗外,透過薄薄窗紙看著,身子微微顫抖。胸口突地刺痛,她伸手捂住。
她真笨,有什麼必要去糾結過去的事!就算她是齊霏本人,嫁給一名古代富家子弟,難道丈夫就會為她守身如玉?!
蕭韻正要說話,聽見門外有動靜,皺眉問道:「誰?」
雨璇下意識地要轉身,昭睿拉住她袖子,揮手讓一個捧著食盒的下人進去,這人是他早就準備好的,為的就是預防發生這樣的事。
見那下人進來,蕭韻沒有說話,只是一邊從身邊女子手中接過酒杯,一邊冷眼打量他的舉動。
那下人打開食盒,一盤一盤地往外端。蕭韻看著那些菜肴,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略一思索,沖對面的男子說笑了幾句,借口要去更衣,就起身要向外走。
昭睿一看頓覺不好,翟聿宸這廝精乖狡猾,一定是從那幾盤菜里看出不對勁了。這貨居然連點了什麼菜都記著,他安排的下人端過去那些菜肴,並不是翟聿宸點的!
他並未指出那下人送錯了,一定是懷疑門口還有別人。
雨璇轉身就走,昭睿緊跟在她身後。他在如夢軒從來都戴著面具,也不怕翟聿宸認出來。
「爺,要不要奴家服侍您?」蕭韻起身時,他身邊的女子嬌聲問道,「不如就去奴家那裡更衣吧……」
另一名男子哈哈大笑:「最難消受美人恩,兄台不可錯過啊!」
蕭韻在她下巴上捏了捏,女子咯咯地笑了。
「你留下好好伺候這位爺。我去去就來。」他吩咐,溫和的表情里有著不容忽視的淡淡威嚴。
雨璇飛快地走在走廊上。這一層都是會客室,走廊彎彎曲曲的,彷彿迷宮一般,往往走到盡頭,卻是另一間會客室。
蕭韻聽見了那匆匆的腳步聲。走出來時,雨璇已走到走廊盡頭,他只來得及看見那個嬌小身影,只是一閃,便消失了。昭睿緊跟著也消失在轉彎處。
然而只是一眼,他便已認出那兩人的身形。
他臉色突變,大步流星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