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沉重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彷彿在極力的壓抑著什麼,聲音暗啞低沉。
天錦還不知道死神正藏在黑暗朝著她招手,聽了他這話,蒼白無力地笑了笑。
「還走得了嗎?」
他們努力的那麼多次,一次也沒有成功。那日,被謝石當場撞見,他拽著她的手,森然幽冷的目光好似一張無形的大網,能夠將她的靈魂纏住束緊一般,叫她動彈不得。
那樣的眼神陌生而又森冷,現在想起來,也能讓她不寒而顫。
她知道謝石定是死不冥目。
他對她的好,是她的負擔,也是她的罪孽。她永遠也償還不了了,只能一直虧欠下去。
現在人都走了,她非但沒有半點有輕鬆,反而這樣虧欠的還越積越深了。除了為他靈守,陪著他過完漫漫長夜,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讓自己好受些。
「為什麼走不了!」謝琰明顯急躁起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殉葬之事,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是人越急越看著她這副淡淡模樣就忍不住生氣。
不是對她生氣,而是生自己氣。
「你怎麼了?」天錦這才發現他的不對勁,「你先放開我,有什麼事情你慢慢說。」
慢慢說……
她竟還有心思慢慢說……
謝琰覺得自己快要被她的無知打敗了。靜默了數息,還是如她所願將她放開了。
天錦感覺自己的雙膝終於恢復正常,她理了理衣服上的皺褶,正要開口。
這時,靈堂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謝琰臉色一變,暗暗握緊兩拳,如臨大敵。
還是遲了嗎?
外頭跑進來人,並非謝琰所想,而是一臉焦急謝二。
從謝琰走後,她就開始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找了個借跑出來,又怕被人發現。她連丫鬟都沒有帶,悄悄就跑了過來。
此刻看到天錦好端端站在靈堂里,還未開口,雙眼就先紅了,「你為何要答應,你傻不傻?」
天錦看到她時,臉色還算正常。可聽了她的話之後,就真的有些傻了。
「妙妙,你在說什麼?」她怎麼覺得今晚這兄妹倆都好似不正常。
「你還想瞞著我們嗎?」謝二紅著眼,兇狠地瞪了她一眼,「堂姐說,六叔留下遺言讓你給他殉葬,這是真的嗎?」
「你說……我要做什麼?」天錦愣怔住了,好像沒聽明白一樣,滿眼皆是茫然。
「莫非你不知道嗎?」謝二止住了眼淚,突然反應過來,臉色一白,一下子捂住了嘴。
天錦的確是毫不知情的。至少在此刻之前,她並不知道即將被迫成為一個將死人,於是下意識的回頭朝那靜躺在引路幡后靈棺看了一眼。
她猜沒錯,他果然是死不冥目,竟是死也不放她走啊。
不,不對!
他死時,明明什麼話都沒有留下的。莫非,這遺言……天錦只覺得心中一陣發涼,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
她用疑惑目光看向謝琰。
謝琰不忍看她這般無辜又無助的模樣,默默地撇開臉,後退了一步。
謝二出現的過於突然,語氣里又氣又急。縱然謝琰有心阻止她,可他也知道依天錦對六叔的愧疚,如果不把話說清楚,她怕是不願離開的。
所以,他才沒有阻止謝二的冒失。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
謝琰:「妙妙,你去外面守著。」
謝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愧疚地垂下頭,慢慢走了出去。外面很冷,寒風撲面,她卻毫無怨言,默默守在廊下。
屋內,瞬息就沉寂了。
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時之間,竟是誰也沒有開口。
「你……」
「你……」
謝琰一頓,「你問吧?」
天錦沒有客氣,「你們是如何得知的?」
謝琰:「方才,四叔帶著大家商議明日出殯的事情,這話是從堂姐嘴裡說出來的。」
「所以……大家都知道?」天錦又抖了抖,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謝琰於心不忍地點點頭,「別怕,我現在就送你離開。」
天錦苦笑,無力地搖頭,「謝將軍,多謝你這個時候還在為我考慮。只是你那位堂姐,素來便與我不和,謝……謝郡公既然早早就留下了遺言,她必然也早早都安排好了,所以才會無所顧忌。你看……外面黑漆漆,這般安靜,一個人影也沒有,可你信不信,只要我現在走出這間靈堂立即就會有人跳出來,將我堵回來?」
他信!事到如今,他有什麼不信的!
謝氏一族出入朝堂,封相拜將,看似高風峻節,顧全大局,其實骨子裡卻是極其的自私。便是謝氏女子,出嫁入外姓,對母族也是十分忠誠。
哪怕是單純如妙妙那般,活得無爭無求的,寧可與夫家生出嫌隙,也不可能與母族撇清關係。
只是為何是會天錦呢?謝琰的心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戳了一下,鈍鈍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出去的。」
丟下這句保證,他便朝她淡淡頭,面色僵硬的離開了。
他一走,謝二又忐忐忑忑走了進來。
她在外面並沒有聽到兩人說了什麼,看到謝琰獨自離開,她以為事情已無轉機,眼淚又掉了下來。
「怎麼辦天錦,要不我去求求四叔吧。你還這麼年輕,怎麼能……不行,一定不行的。」
「好了,妙妙,你別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腫了。」天錦朝她笑了笑,只是這一記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可我擔心你啊。六叔那麼寵著你,他怎麼忍心呢?你說,堂姐她是不是故意這樣說的?」
天錦沒吭聲。
謝石待她如何,眾目共睹,她無法否認。如果她真的只是女人,她一定會喜上他的。可感情總有一個先來後到,在謝石看來,的確是她背叛了他。
她不怨他,只怨這世道不公,蒼天無眼。
如今最讓她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裕。他是何其無辜,就因為遇到了她,就禍事不斷,可他卻無怨無悔,對她不離不棄。
「妙妙,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情?」天錦突然開口。
謝二心裡正亂著,聞言忙不迭地點頭,「你說,我一定辦到。」
天錦:「明日出殯,葬禮時你可否找個機會,悄悄的將阿裕放了?」
「好。」謝二下意識點頭,點到一半,卻又猛地抬起頭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妙妙,你是個好姑娘。縱然時運不濟,過是有些坎坷,可你卻還有親人依仗。可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早說過,我是個不詳之人,但凡與我親近人,總會遭到無妄之災。我不想再連累他了……」
或許是這迎頭的一個悶棒,終於讓天錦認清了眼前事實。無論她如何不甘,又是如何掙扎,好像永遠都無法擺脫纏束在身上的厄運。
「天錦,你別這樣說……這個樣子好可怕。」
天錦嘆道:「夜深了,你且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
「回去吧。」
見她無意多說,謝二雖然擔心,卻也無計可施,只能轉身。可當她一腳邁出門檻時,卻猛得頓住了腳。
謝二是很喜歡天錦,喜歡到明知她是她六叔妾室,卻暗助幫她與外男私奔。明知自己的親哥哥對她也存著異樣的心思,因為她的存在,甚至會影響到叔侄關係,會鬧得家宅不寧,可她還是沒法去討厭她。
有些人,天生就帶著一種莫名令人想要親近氣息。
天錦的身上,有著很神奇力量。正是這股力量,影響了她去做了一件從前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已經經歷了世上最糟糕最絕望的事情了,早就已經能夠坦然的面對一切了,卻不知還有一種毀滅性的絕望。
「天錦,你逃吧,現在就逃……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