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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鏢》(五)

  正如司寇理碩所想的那樣,不久之前遁跡江湖的武林「四巨擘」真的跟這支押著既是贓物又是寶物的隊伍碰了面了……


  以冷悟情和慎縝為首的押送隊伍剛一踏上這片自古兵家開戰之地,就看見黃土地中的官道上多出一個墳頭來,前面一座三尺碑黑黝黝的,竟是生鐵鑄的,樣式稍嫌腐朽,上面用魏體寫著「仇人冢」三個字,當然除了諸葛知了沒幾個人認得出來是什麼。


  正在大家雖都是走南闖北不少個年頭亦覺詭異間,傳來一麴生平都沒聽過這麼動聽卻很凄涼的琵琶弦聲,凄涼得甚至彷彿可以讓聽到的人願意隨著上一個音調消失而去。


  趟子手和捕快中已有不少人心跳的節奏剛一聽到此樂就跟著它的韻律而走,自打懂事就難忘的事一齊充入腦中,很快的就有不少人接二連三的晃蕩起來開始喃喃自語。


  似諸葛聰一些內功高的人在旁一聽,他們說的竟是些平時爛在肚子里也不願告訴任何人的秘密,而且眼前還好像出現了幻像。


  「娘,我姥姥留給您的那對金鐲子早讓我爹給一個妓院的相好兒了,他怕您知道弄了對鍍金的蒙您到死也沒告訴您。」


  「木須四子,我的堂兄,祖上的武功秘籍是我拿的,這也不賴我呀,是你喝醉自己給我的,酒醒你就給忘了,你被咱大爺天天罵,最後窩囊死了也不算冤,你乾的那些醜事別以為人家都不知道。」


  「區子充,你偷我老婆還替我出主意捉姦,還要我把老婆賣到窯子里去。你不是愛釣泥鰍嗎?好,我找個水深泥多鰍也多的地方直接把你給踹了下去,讓你拿自己去喂泥鰍,這才叫死的理所當然。你該謝謝我,哈哈哈哈哈……」


  這真是「此曲絕非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那它是屬於哪個地方的樂曲呢?

  突然,那堆黃土墳頭一聲大響像炸開了一樣,從裡面飛身蹦出一個拿著鐵板戴著腐屍骷髏面具的人,那鐵板上有些寬厚,下較之窄薄,怎麼看怎麼像是個小棺材蓋。


  隨著這個酷似從墳下棺材里蹦出來的死人的出現,鐵碑下土地里也有個「人」臉畫惡鬼面譜舉著碑跳了出來,和先蹦出來的那「人」用手裡的傢伙一起掄,用掛起的風把紛飛的黃土往隊伍那面催,竟一直帶到了隊前。


  冷悟情此時異常的冷靜,冷眼觀局風神如將,見狀,大斧一擺飄身至近前,沒用多少招,不但阻住了二「人」,還用斧風把黃土都排到了地上,一粒土渣也沒讓它靠近己方的人。


  那二「人」雖不是對手但冷悟情不戀戰,回身與早在鏢車旁護著的慎縝到在一處。


  「腐屍」和「骷髏」自不追趕,皆是手持兵器好似一直凝立前方已經好久了。


  現在只有冷悟情、慎縝、諸葛聰三個人完全清醒,屈霆、紅識勉勵支持,「冷家四寶」必須用不小的功力才能穩住心神。


  反正能不晃悠的人全來至在鏢車旁全神戒備。


  這時琵琶聲更近,有一位雖人到中年卻韶華如初,美得神聖莊嚴若仙人一般的女人從左面彈琵琶走來,琵琶如掛其身而不垂墜,曲音卻不止來自左方,好像四面八方全是樂聲。


  後面一人持傘而來,剛才還在遠處,瞬間到了近前,快得好像即使穿梭在雨中也不會弄濕衣服。


  右面來人滿面紅光,手中一條赤練蛇般的鏈子軟鞭,沒見手如何動,軟鞭卻像蛇欲獵食般身子立起彎曲成「之」字形,蛇嘴似張非張,一顆釘芯探出口外,不吞不吐也懾人幾分。


  正前方的人是最後出現的,在一丈開外停下,完全像風一樣,讓人覺得此人也許來了,但又或許沒來,沒有親眼見過他的人無法體會到這矛盾中的真實。


  慎縝目視前方問冷悟情道:「悟情兄,這『腐屍』和『惡鬼』是什麼來路?」


  冷悟情同樣不側目地答道:「應該是天外族大族長的兩個侍從,拿鐵墓碑的是『計冢』邊真謊,拿鐵棺材蓋的是『謀棺』顧弄虛。」


  慎縝面色凝重道:「天外族?久傳他們有作亂之心,今天是露了狐狸尾巴了。可這四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怎會……」從話語聽得出他不是怕死,深受他師父司寇理碩教誨多年,這個時候也只是對不合常理的事情發出疑問,想很快做出此時局勢敵己方利弊的判斷,至於「生死」二字早有定數何苦自己費心。


  此時的琵琶聲較剛才更為悠揚了一點,也更為厲害了一點,隊伍中已經有人倒地,定力較弱的人開始用手中傢伙往自己身上比劃了。


  冷悟情忙喊道:「甘由、白萋敵住這兩個活不活,死不死的傢伙,用你們的兵器跟他們硬碰。」


  甘、白二人一聲答應就沖了上去,刺挑砸劈,不讓分毫,他們早明白少鏢頭的用意,他們手中的是「鑼槌」,敵方手中的就是「鑼」,少鏢頭是要他們弄出點較大的響動來蓋住些琵琶聲。


  四個人一交上手還當真是「打鐵的出身」,甘、白二人的大部分招式全往鐵墓碑、鐵棺材蓋上招呼,「玎玎咣咣」地一通碰,果然見了成效,已經沒人再要傷害自己了。


  可諸葛聰明白,即便此法的確管用,就恐一會兒甘、白二人力氣消耗得多了效用自會遞減,沒用東家說話,一步一步走到樂言周面前三尺的地方,左腿一弓,右腿往左腿上一搭,手中的兵器是一把將將三尺長的精鋼羽扇,此時在手中似打著拍子般晃來倒顯得十分靈巧,整個人看來竟像是一個癮頭特別重的戲迷,坐在一把很舒服的椅子上,聽著一個名角的戲,而且還閉上眼睛腦袋也跟著晃,愣沒把這幾乎可比刀槍的「攝魂冥曲」放在耳中。


  樂言周不動聲色,彈得更用技巧,就連那邊的慎縝都開始有些抖顫了。


  可樂言周不知道諸葛聰耳中的本事,他耳朵里的功夫大異於常人,「諦聽」的綽號不是白來的。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對聲音非常感興趣,甚至比一些先天失明幼年就以耳代目的人還會聽,那時他總喜歡一個人跑到後院花園中去傾聽那些少有人能聽到的大自然的聲音,那對他來說是無比的享受,漸漸的,諸葛聰可以用耳朵區別春風搖動的是槐樹葉還是楊樹葉;夏蟬同時鳴叫辯出南方的與北方的不同之處;秋葉落地知道先後有幾片;欣賞冬雪打梅花的動靜中是什麼樣的意境。


  不錯,樂言周的曲子是絕,「諦聽」諸葛知了悠閑的樣子下也要付出很大努力。可「一物降一物」,諸葛聰能做到用自己多年練就的耳功把樂言周的琵琶曲「斷章取義」地聽,「攝魂冥曲」攝人的地方就是它奇異音調的相連,而在「諦聽」聽來卻是斷斷續續的,當然,要光是一曲的話,諸葛聰自然不在話下,更可怕的是樂言周在武學和琵琶上的修為,他畢竟年青,這麼一直聽下去,心不亂,耳朵也受不了,因為他「耳聰」歸根是「心聰」,並不是長了一對鋼鐵不壞的耳朵,遂,他在等待時機……


  那邊的佘川頁與譚昭登已經過上幾招了,「亮太歲」的武功雖不弱但分跟誰比,遇上「赤練」,譚昭登純粹是白饒,遂,他出招很仔細謹慎,現在他的頭腦不是很清醒,因為魔曲還在發揮著作用,但已想出制敵一法,功力不管怎樣也是拼不過人家,只有在招數上出奇,在快速地鞭來環往間,譚昭登的眼睛始終盯著蛇骨鞭的蛇頭,只要能用自己的鐵環將對方兵器的蛇頭套住再平著一絞,趁勢另一個環子往他懷裡一劈尚有兩分勝算。


  他想得倒挺好,可真做到又是談何容易呢?

  「久聞前輩大名,今日一見果有不凡。」譚昭登邊打邊說到。


  「小子,我用的著你誇嗎?」佘川頁口氣中盡顯傲慢,但是,人家絕對有傲慢的資力。


  車逅依見有少鏢頭和慎捕頭守著鏢車,自己就去對付畢天珠了,到底他的功底厚實一點,又憑藉著「一寸長,一寸強」的兵器,二十個閃電般的照面未見落敗,以他的年紀又有魔曲擾心,能如此已屬不一般了。


  最讓車逅依顧忌的就是人家的輕功,一把寶傘時開時收,要是畢天珠有心消遣,憑著這種打法完全可以活活把他累死,可人家還不樂意陪著他玩得太久,稍微展開一下攻勢,車逅依就叫苦不迭了。


  這時在隊伍中有一個神飛門下功夫高的趟子手,還沒完全迷糊,想幫幫車逅依,探手入囊抓了兩把暗器也不知是什麼,然後也不管手法,一大堆亮晶晶的東西威勢也不小地拋了過去。


  畢天珠壓根也沒放在眼裡,隨隨便便把傘一開就盡數擋住了。


  雖然此次攻擊未果,但給車逅依倒是提了個醒,想罷,左手入囊,手抽出來時竟戴上了只皮手套,拇指與食指之中夾著一個四方扁扁的小鐵匣,食指和中指之間是一塊黃澄澄的小金磚,中指、無名指之中的是個墨綠色四周圍看上去蠻鋒利的小木板,最後無名指跟小指間的是土色類似綠豆糕的東西,也是四四方方的。


  小鐵匣里有機關,使勁一按後面便飛出一個小火牌,其餘金、木、土三牌一起從指間飛出,外帶車逅依口中一齊吐出的一塊冰牌。


  這就是江西車家的獨門暗器,五行牌,所打的手法叫「恢網五行」,金牌沉重可給敵人重創,木牌所用的木頭是使用特殊方法毒植的,水牌是靠內力,車逅依一見情勢不妙時便事先喝了口水,在體內用冷寒之氣凝結成冰,火牌是易燃引火之物所造,用機括打出,土牌是當世最厲害的迷藥所制,即使打到你的腳後跟上你該倒還得倒,最不好制,做的太凝固打在敵人身上不散開,藥味出不來,太鬆散又不便攜帶。


  由於車家祖上定下規矩,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許使用,又加上車家近幾十年名聲大震,行的正做的端,仗義疏財廣交天下少有仇家,本族中都快有人忘了家中此暗器的絕藝,況且練習的過程又是難上加難,幾乎到了失傳的地步,更別說廣為人知了。


  就因為佘川頁不知道,所以也沒太在意,仍舊傘一撐,快速地轉圈一晃。


  任憑車逅依「恢網五行」的手法玄妙,不但五牌齊至而且籠罩的面大不易躲,可人家的神膠傘面實非凡物,火牌打上也只是留下個找塊乾淨布一蹭就掉的黑印。


  此時佘川頁一收傘似笑非笑地道:「小夥子,有什麼花樣繼續招呼,你大爺我還有些興緻,一會兒可就沒準……」剛說到這裡,就覺得不對勁了,看了看眼前飛散的土星子,一捂鼻子轉身便走。


  車逅依當然沒事,提前吃了解藥,隊伍中也沒事,因為離得遠,火速收起金牌、木牌調頭去幫譚昭登。


  佘川頁對付兩人自然比剛才要吃力一點點,但譚、車二人要想佔半分便宜也是難上加難。


  車逅依知道那迷藥雖厲害,但遇上畢天珠這樣的高手可能人家用不了運氣吐納幾回就沒事了,他本意是要挾持住畢天珠的,之所以放棄一是因為譚昭登確已不行了,二是自己也不敢確定土牌的藥性對敵方可起多大的作用,萬一人家做困獸斗,說不定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再者,五行牌就算再帶了一副出來,恐怕故技重使也未必好用了。唯一的法子就是他與譚昭登齊心合力在短時之內製住佘川頁,但是車逅依一跟人家交上手這個想法立刻打消,沒辦法,相差得太懸殊了,而且對方的毒招還沒施出,一旦施出他們倆連兩招都接不住。


  看來佘川頁並不想速戰速決,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是有人讓他手下留情嗎?但以他的身份又能給誰這種面子呢?

  冷悟情用眼角掃了諸葛、樂那邊一下,雖未看出和剛才有何異狀,但他卻感覺出了諸葛知了的痛苦,知道他等的時機若再不來恐怕就……


  就在他眼神微微一錯的時候,正前方的人已似慢實快地向鏢隊過來了。


  一旁的紅識早已被那種讓人敬服的氣質吸引到了隊前,他簡直不信自己的眼睛,明明看見前方的人腳步邁得不大,可眨眼間就近了好多,不由得用手中禹王橫槊一攻。


  本來此人根本不用動兵器就可把紅識打發了,但可能是出於對後輩的提攜指點,還是輕巧地拔出了背後的古長大劍。


  那是一柄古時馬上大將用的劍,有一巴掌寬,由尖至柄上雲頭五尺多長,通體純鋼鑄造,柄上的劍穗是后加上去的,金絲所絞墜銀球,像這麼長的劍從身後拔出應該是很費勁的,但人家拔出時連軟軟的劍穗都不見有大的晃動,像這種樣式的劍應該很扎眼才是,但無論是人家背在身後還是握在手中,都不會讓人太注意,原因只有一個:劍憑人貴,人比劍尊。


  劍壓橫槊一轉,就被輕描淡寫地送了回去。


  「太躁。」此人開口手中不閑,揮出一劍,風姿瀟洒。


  紅識還沒穩住兵器,見一劍已至,拿身子硬生生把槊不講招數地甩了出去。


  人家劍搭槊頭一圈,「太浮,你應該先退一步拿住兵器再還招。」口氣如師訓徒,但紅識的感覺是即使眼前之人罵自己自己也不會生氣,眼前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直若天神,讓人由心的崇敬。


  冷悟情暗挑大指,忖:罷了,常聽人言豐大劍客仙風神度,今日有緣得見又何止是三生有幸。此時的他簡直快忘了人家是來幹什麼的。


  很奇怪,豐大劍客與紅識說是過招,但每當禹王橫槊一出,持劍者必指點他的不足,告訴他應如何去改,比紅識的老師教得還要精闢得多,但說是受徒,同樣也有進有退,一打一搪,雖劍下留情,但幾招之後還是把持槊的紅識逼退。


  紅識退到一邊時雙眉頭都快打結了,也不知是在思索剛才豐大劍客指點他的話,還是為了不能盡到一名鏢師的本分而愧疚。


  持劍人穿過歪斜晃蕩的人群走來時,趟子手們都像是不由自主地往兩邊讓。


  冷悟情的心也在打結,他也快把持不住自己了,不是因為樂言周的琵琶,而是為面前人的神采所震撼,說不定人家只要說句話,自己就會把自己所押送的東西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那海天鏢局的名聲馬上毀於一旦,父親所創的基業,多少人為鏢局拚死積下的口碑,還有……


  自古英雄惜英雄,又何況像豐大劍客這樣的人物呢?


  此時的冷悟情,手中由名匠「造物弄人」宮就打造的大斧已開始不穩了。


  諸葛聰亦是不爽,頭上的汗早就開始往下流了,但他必須強迫自己保持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一定要撐到最久。


  突然,就在樂言周的琵琶曲一個高音降低音時,「六齣祁山扇法」如銀瓶突炸、鐵騎突出般揮出划向琵琶的音弦。


  他裝出閑在的樣子是要氣樂言周,但最主要還是等待這樣一個用他獨特耳功找出的時機讓她彈不成曲調。


  果然,琵琶曲音一跳一頓,接著諸葛聰手腳兵器連環交錯擊出。


  樂言周用手中兵器鐵琵琶和他過了幾招,雖然只用了不到兩成功力,諸葛聰此時也更是強弩之末,但是總算讓那要人命的曲子姑且停了下來。


  諸葛聰但盼其他的人能抓住這短短的機會制敵,可他光顧著「聽」曲了,身後的事一點沒聽見。


  車、潭二人斗佘川頁這邊也是苦不堪言,人家其實就是拿他倆耍著玩,說不定什麼時候膩了手底下一加勁,殺他們簡直如兒戲一般。


  就在譚昭登轉身扭動的時候,有一個硬物硌了他一下,其實少說已經硌了他幾十下了,只是琵琶曲停了他才感覺到,現在他是「有病亂投醫」,一切制勝的法子能試就試,假裝一招沒接好,往後一個趔趄,佘川頁也不用管車逅依,上步一進,譚昭登一吸氣一根前面系著小鐵橛子的細繩從腰帶和腰之間甩出,暗器中這東西叫鐵甩頭。


  看來多大的高人都怕大意,佘川頁一個不留神著了人家的道,不過畢竟臨敵經驗頗豐,也只是在額角劃出一道血絲來,不過這可激怒了他,蛇骨軟鞭招式稍微一加緊,車、譚二人的苦頭就有得吃了。


  冷悟情深知今日絕無幸理,感覺到豐大劍客的存在他心跳的速度更加劇,別說人家的神采足以讓他五體投地,真動起手來那更不用說什麼了,剛才的劍式雖看似平淡無奇,但冷悟情是此中大行家,怎會看不出豐大劍客已超過無招而勝有招的境界,就像風一樣,你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看不見,手中雖有古長大劍,但在心中和眼中卻是不存在的,自古劍法都以輕靈見長,劍越韌越靈巧越好,豐大劍客的劍卻極具古風,那是古絕昔妙的極至,非高古之人又豈能身具。


  冷悟情隨著豐大劍客走近的足跡虛脫,好像整個人變成了一堆軟泥,他快瘋掉了。


  就在豐大劍客離他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一個蒙面人像從地里冒出來一樣出現在他們之間。


  蒙面人先是一揖到地,起身後左手從腰間革囊中拽出一條長索鏈,手握中間看樣子是兵器,但並沒有一丁點攻向豐大劍客的意思。


  第一招他手前的索鏈忽然筆直,足見內功不淺,索鏈頭順著他胸口到右肩頭的方向指出,手后的索鏈軟軟地耷拉到地上,既像是行禮,又像一套劍法的起手式,如清風般自然;第二招手前索鏈垂了下來,手后索鏈帶著銅柄筆直向左刺出,如寒風般凜冽;第三招手前的索鏈甩向左前方,手后的索鏈把銅柄也筆直地刺了過去,如暴風般突然。


  最後,蒙面人收了索鏈,一句話沒說,又是一揖到地不起身,應該是在等豐大劍客示下。


  豐大劍客觀罷,沉默了一會兒,「走。」仙風一動,轉身而去。


  佘川頁「哼」了一聲,一刻不留。


  樂言周臨走時給諸葛聰留了句話,「小夥子,好耳功,有工夫兒再來聽大姨彈琵琶啊。」話落人已不見。


  「四巨擘」是走了,可和甘、白二人大戰的人沒走,大有不劫走鏢不罷休之意。


  冷悟情已經從幾近癲狂中恢復過來,只因為他是個鏢頭,他現在想過去。


  蒙面人伸胳膊一攔,昂首走了過去。


  冷悟情一見,忙叫回自己的人。


  那二人拿著墓碑、棺材蓋嚴陣以待,眼見蒙面人到在近前他們就要先下手為強,可人家雖掏出了索鏈卻不進招,「嘩啷嘩啷」,有韻律地抖動,竟像樂器一般奏出了一段古樸的曲調,只聽他高聲唱道: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好一曲岳武穆的《滿江紅》!

  蒙面人在唱罷第一句的時候,擺動著索鏈舞了起來,但索鏈弄出的曲調拍子絲毫未亂,和蒼雄的舞姿、激昂的歌聲配合在一起,把當年岳王爺寫下這洋洋洒洒百字的意境展現得淋漓盡致。


  手中的索鏈雖與詞意無關,但氣勢磅礴的抖出頗有千軍萬馬山河不改的宏念。


  樂言周的「攝魂冥曲」雖沒有了,但隊伍中的人仍還是迷迷糊糊的,可這洪武正韻的《滿江紅》聽罷,一股勃勃的鬥志精神滿盈胸懷。


  皺眉的紅識早已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不覺低念:「飢餐胡虜肉,還我舊河山。」


  慎縝一直守在車旁,用自身的意志和那琵琶曲爭鬥,而此時無論心中還是腦中的閉塞全都化做虛無,簡直是無比的暢快。


  諸葛聰、譚昭登、車逅依在佘、周兩巨擘剛走時就倒地不起了,累得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此時卻只感覺是在巨大的享受中。


  甘由、白萋更是腦清心平,不亦樂乎。


  那嚴陣以待的兩個人聽完十分驚異,口裡只冒出仨字,「伯老師。」


  「還不快走。」蒙面人訓斥到。


  那二人連遲疑一下都沒有,調頭飛奔。


  蒙面人也不多留,與那二人背道而馳,轉眼蹤跡皆無。


  冷悟情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蒙面人的背影,又看了看隊伍,高喊,「大家要不要歇一會兒?」


  結果是異口同聲地回答,「不用!」


  他又看看慎縝,慎縝沖他點了點頭,二人飛身上馬,「走。」


  就這樣,以他和慎縝為首的隊伍繼續前行,就簡直像剛才只是做了場噩夢。


  但他們下面的路是不是還在噩夢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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