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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攤牌

  元邑看著她,沉默了許久。


  在他的記憶中,阿姊還是那個明媚且燦爛的人。


  她永遠是該向著光明的。


  雖然在朝堂爭鬥之中,他知道阿姊早晚會存有自己的心思,可這並不影響她輔佐他。


  就如同當年姑母和父皇那樣。


  只是如今看來……


  他苦笑了一聲,指了指殿下左側的官帽椅:「阿姊坐吧。」


  元清擰眉看了他一會兒,才提步坐過去,只是沒有再開口,就那樣靜靜地等著元邑的后話。


  果然,沒多久,元邑抿了抿唇:「阿姊覺得,今夜承乾宮中定妃出事,是太后所為嗎?」


  元清眉心一跳,心下卻窒了窒。


  她沒有猜錯,元邑的確是為了這件事情。


  他會這樣問出口,是心裏面對她已經有所猜疑了吧。


  蕭燕華究竟跟他說了些什麼,會叫他特意把她叫到乾清宮來……


  元清面色寒了寒:「慶妃請你出殿外,都跟你說了什麼?」


  元邑見她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呼吸一窒:「阿姊,是朕先問的你。」


  元清一愣。


  是了,她險些忘記了,今後的元邑,是個真正的皇帝了。


  就如同當日她在乾清宮中與他對弈之時說過的那樣——早晚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只是很顯然的,這個好起來里,並不包括她和徐明惠。


  元清長出一口氣:「你為什麼會這樣問呢?橫豎你下了旨意要徹查此事,高家如今也倒了,宮外沒了依仗,太后是孤掌難鳴,你只管細細的查就是了……」


  「阿姊。」元邑的語氣微微咬重了幾分,板著臉打斷了她,「朕是在問你,你覺得此事,是太后所為嗎?」


  「你……」元清一咬牙,「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懷疑我?還是懷疑太后?」


  元邑喉嚨一緊,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元清就那樣盯著他,目不轉睛的。


  大約有半盞茶的工夫,元邑深吸了口氣:「阿姊曾與朕說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如今太后不再是朕的威脅了,朕想要的錦繡河山,海晏河清,阿姊也都能夠與朕一起看到了,只是朕沒想到,到了這一天,阿姊與朕之間,卻連句實話,都不敢說了嗎?」


  元清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看樣子,定妃的事情,你果然是懷疑到我的頭上來了。」


  她話音落下時,神色一凜:「你為什麼會懷疑到我?慶妃跟你說的?」


  「阿姊肯承認,朕心甚慰。」元邑聽了這話,本該生氣的,可是他卻恰恰相反,正好鬆了下一口氣來。


  元清感到意外,更加不解。


  這算什麼?變著法兒的把她叫到乾清宮,不就是為了證實這件事?

  她是承認了,可元邑看起來,卻不像是想要興師問罪的模樣?


  她下意識的咦了一聲:「你到底想幹什麼?」


  「阿姊來之前,朕在想,若是今夜阿姊打定主意不肯說實話,那就認真的查下去吧。若是查到最後,阿姊難逃干係,朕大約,沒辦法再護著阿姊的一世榮華了。」


  元清瞳孔驀然放大了,大吃一驚。


  她驚駭之餘,回過神來:「如果我不承認,你查出來之後,打算怎麼樣?」


  「戕害皇嗣啊,這樣的罪名,阿姊怎麼擔待得起呢?」元邑點了點面前的桌案,發出輕微的悶響來,「真到了那個時候,不要說是朕,宗親們,就頭一個不會輕縱了阿姊的。」


  他居然想……


  元清震驚之餘,突然之間,有了一絲慶幸。


  她慶幸的,是在元邑的面前,她還敢坦誠以待,敢說出幾句實話來。


  如果今夜,她真的不鬆口,來日……


  元清合了合眼:「我真是不明白,定妃無恙,你為什麼非要追查到底呢?真想叫太后永不翻身,你大可以藉此事把壽康宮給潑髒了,還有衛玉容那裡——」她拖長了音,看過去,「太后一旦不中用,早晚是要尋個由頭把皇后廢黜的,你不往衛玉容身上潑些髒水,將來明惠如何……」


  「那是因為,在朕的心裡,從來就只有容娘一個!」元邑倏爾重重的拍了桌案一把,「從前不想告訴阿姊,是不願意節外生枝,可是阿姊卻夥同昭妃去謀害定妃,還想要藉此栽贓誣陷容娘,朕還要如何容忍你們?阿姊,醒一醒吧,咱們才是骨肉至親。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昭妃這樣利用你,將來一旦出了事,你拿什麼與她同擔此罪嗎?」


  他在說什麼?他莫不是氣瘋了!

  今夜的意外,接二連三。


  集英殿上的事情她先前一點兒也不知情,這會兒到了乾清宮來,他先是坦言動了要整治她的心思,這會兒又說……又說徐明惠,從來就不是他心尖上的那個人?


  元清的指尖顫.抖著,虛空指向元邑:「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她自己大約也沒察覺到,說話時,連聲音都打著顫:「當年是你自己說的,願以徐氏女為妻……你現在,又是在說些什麼?」


  元邑眉頭微蹙:「話是朕說的,可那是年少無知時,之後的多年間,高太后一直壓著朕,朕的心意,還敢輕易地表露出來嗎?」


  「所以……所以你利用明惠?」元清騰地站起身來,一時間有些怒不可遏的,「你這麼多年都在利用明惠,利用我!母妃當年是如何對你的,你轉過頭來,居然這樣對待徐氏嫡女嗎?」


  她這樣劈頭蓋臉的一通指責,叫元邑面色微微沉了下去。


  只是也許姐弟兩個感情的確深厚,也可能是元清所說並不假,總之元邑沒發脾氣,甚至還放輕了語調:「這件事,朕不想再與阿姊有諸多解釋。只是阿姊回過頭來想一想吧,當初老祖宗是怎麼勸你的,你又是怎麼回答的?老祖宗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事兒,所以勸你不要總是為難容娘。朕本以為,容娘身上好歹也流著一半元氏的血,阿姊即便是不待見她,也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情來——」


  他稍稍頓了聲,咂舌品了品:「可是阿姊做這種事,分明是想置她於死地。」


  他不是在開玩笑的……也不是胡說的……


  元清原本還心存一絲僥倖,此時,卻徹底的清醒了。


  因為她和徐明惠的所作所為,很可能是會讓衛玉容也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所以才會激怒了元邑。


  不然的話,才剛剛處理完高太后和高家,他大約不會這麼快就把衛玉容的事情擺到明面里來。


  而且今次他動了懲治她的心思,也都是因為衛玉容。


  當初徐明芷的死,他可是隻字都沒再提起過的。


  可是……


  元清心下愣了愣,有一絲茫然:「你剛才說利用?你說明惠利用了我?」


  元邑嗤笑一聲:「阿姊大概不知道吧?」他揚了揚聲,反問一嗓子,跟著又說下去,「昭妃早就知道了朕的心意了。」


  元清還站在那裡,聽了這句話,身形一晃,手立馬撐在了官帽椅的扶手上。


  徐明惠……知道?

  「她從哪裡知道的,你又怎麼知道……」可是話只說了一半,她就沒再說下去了。


  高太后。


  除了高太后,還會有誰這樣挑撥著,要攪擾的禁庭不安寧。


  況且除了高太后之外,大約也不會有人真的去在意徐明惠和衛玉容之間,會有什麼樣的紛爭。


  元清吞了口口水:「這一切,又是高太后算計好的?」


  元邑一挑眉:「的確是太后先知道的此事,而朕也是今晚才得知,消息她是已經放給了昭妃知曉的。是以定妃方一出事,朕便立馬想到了此事大約是昭妃所為。」


  「怪不得……」元清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跌坐進官帽椅中,「怪不得在承乾宮時,你一言不發,冷眼旁觀著。怪不得精明淡漠如慶妃,會在那種時候,站出來為衛玉容開脫辯解……其實,你並不需要慶妃與你說什麼,是吧?」她呵笑一聲,「你既然猜到了是明惠的手筆,這裡頭,自然就少不了我的事兒。」


  元邑卻沖著她搖了搖頭:「其實也不是很能確定的。」


  元清扭頭看過去:「怎麼說?」


  「太后與朕說了這些話后,承乾宮就出了事,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些,所以朕也想過,說不定是太後有意為之,將昭妃和容娘一併拉下水。」


  元清哦了一嗓子:「所以你叫我過來。」


  她這一句話說的很是平淡,說完了,才想起來蕭燕華,便又問道:「慶妃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朕說連慈寧宮也要徹查的時候,她看見你往昭妃身側挪了一步,而昭妃又不動聲色的躲了一步。況且今夜的事,也實在不像是太后的行事作風,如果是她,就不會留下定妃的性命了。」


  元清一時間也不知是該誇讚蕭燕華聰慧,還是該恨她的這份兒機敏。


  承乾宮正殿之中,她和徐明惠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對視,可蕭燕華就從這樣的一挪一躲中,居然能猜得出,承乾宮事,與她二人難逃干係。


  這個人,委實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她一向自詡尊貴,卻未曾想,從頭到尾,都在被人利用。


  徐明惠早知元邑心裡的那個人是衛玉容,卻還是拉上她要謀害馮嘉柔,還想利用這件事去誣陷衛玉容。


  誠如元邑所說的那樣,一旦事情敗露,就算她是個公主,宗親面前,她也沒法子交代過去,且高太后也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在宗親們眼裡,她身為元氏子孫,卻夥同著徐明惠這個外人,來殘害元氏的骨肉,這樣的行事,又與畜生有何不同?她還憑什麼享受著元氏帶給她的無上尊榮?


  徐明惠想破釜沉舟,卻還是拉上了她。


  她做了這麼多事,是為徐家考慮,好些時候,也都在替徐明惠籌謀,可是到頭來,這個人,卻只想著利用她而已。


  然而,元邑呢?

  元清一眼斜過去:「你不是,也在利用我嗎?」


  元邑便一時噤了聲,無言以對。


  當初徐家送了徐明芷進宮時,是他先找上了阿姊,兩個人商量著害死了徐明芷,為的自然是要接徐明惠進宮來。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阿姊的心裡,是想為徐家扶持出一位皇後來的。


  而他彼時也正是利用了阿姊的這種心思和想法,才能夠這樣順利的接徐明惠入宮。


  元清見他不說話,心便一個勁兒的往下沉了。


  她倒是很寧願元邑反駁兩句,至少她還能夠自欺欺人的認為,元邑並沒有真的利用她。


  可實際上看來,她沒猜錯了。


  元邑掐准了她的想法,才會拉著她一起害了徐明芷,把徐明惠接進來為衛玉容擋住這禁庭中的明槍暗箭。


  「看起來,衛玉容的確是你的心頭肉了。」元清哂笑著,又像是自嘲,「為了她,大約沒有什麼,是你不能利用的了。高太后陷害董氏時,你默不作聲,高太后扶著高令儀上位時,你暗中謀划。高令儀的冊后大宴上,你慫恿肅國公出面參高贊之,一舉扳倒高家,叫高令儀顏面盡失,威嚴也一併掃地,她這個中宮皇后,形同虛設。今夜承乾宮出事,你當著老祖宗和太后的面發了話,要一查到底,是因為你心裡大約知道,此事乃明惠所為……」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越是想,心裡就越是覺得難過。


  徐家想出一位皇后,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從前的元邑有太后壓制著,如果真的能把高令儀廢了,她想為徐明惠說上幾句話,元邑應該還是不得不聽的。


  可到了今天,她的話,對元邑來說,已經成了可聽可不聽的。


  她所努力的一切,都成了竹籃打水。


  馮嘉柔的事情一旦查個水落石出后,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衛玉容封后了。


  元清甚至不想再多待下去,站起身來,很難得的朝著元邑畢恭畢敬端了一禮出來:「承乾宮事,我坦言承認了,你要抓人,要發落,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做的,我都認。話已至此,我就告退了。」


  「阿姊——」元邑看著她牛頭要走,一時忙叫了一聲。


  元清腳步略是一頓,卻只是在那裡站定住,並未曾回身看他。


  元邑咬了咬牙:「朕從不曾真的想傷害阿姊,定妃的事情,朕會妥善處置,絕不會叫阿姊受到牽連,別怪朕,也別怨恨朕,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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