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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交換

  慈寧宮的正殿之內,一眾奴才們皆是屏氣凝神的,連春喜都未曾例外。


  因元邑進了門來,寒暄客氣的話沒兩句,開口就提九門提督的事情。


  高祿算得上高家這一輩裡頭得意的一個了,又是長房嫡出,那是高太后嫡親的侄子。


  當初衛國公府身退,九門提督這個職出了缺,高太後幾乎是毫無猶豫地,就把高祿提了上來。


  這會兒元邑一開口,就說九門提督在任上失察,實在是有負所託……


  高太后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你的意思,明說吧。」她頓了一回,「從小教你的,就不是支支吾吾。你想做什麼,想說什麼,總得挑明了,藏著掖著,不是你該做的。」


  元邑倒沒有應聲,眼一橫,掃過了春喜與喜鵲等人。


  春喜立時會意,忙把頭低下去,納了個福,就跟喜鵲幾個領了小宮女兒往門口而退去。


  等人盡數退了,元邑才開口道:「這時候提起高祿,您應該明白我是什麼意思才對的。」


  「你把人都打發出去,看樣子,是想跟我好好談一談了?」高太后一挑眉,下巴也沖著他昂了昂,「說吧,拿下了高祿,你想叫誰頂上去?當年衛國公府的人退下來,我壓著你,把高祿提拔了上去,風水輪流轉的也挺快啊,這就輪到你來同我做這個交易了。」


  「您這話,是言重了。」元邑嘴角上揚著,「高祿在其位卻不謀其政,鄭恪在太醫院這麼多年,盡心服侍,從沒有一刻敢怠慢了的,他官品雖算不上高,可好歹是朝廷的官員,如今橫死街頭,高祿這個九門提督,無論如何難辭其咎的。京兆府查案子,能查清楚,就當是功過相抵,兒子也不再追究。」


  高太后嚯了一聲:「你這是想趕盡殺絕啊。掀翻一個高祿,還想再辦一個韋兆?」


  元邑始終笑著,眼中精光閃爍了一回,反駁回去:「京兆府還得韋兆挑大樑,兒子沒那麼糊塗。至於高祿——這位置,當年他是從衛國公次子手上接下來的,如今,還是還回去的好。」


  高太后嗤了一聲:「衛成姜?你可別忘了,當年是他自個兒要辭官的。」


  那還是得從三年前說死了。


  這事兒歸根結底,還是她算計的來著。


  慶都也好,衛國公也好,這樣的人,她不能叫他們留在朝堂之上,時間久了,早晚會成她的絆腳石,就一如如今的徐家。


  算計來算計去,國公府吃了虧,一家子退離了朝堂。


  衛成良是尚主做了駙馬的人,在仕途上沒了什麼前景,至於衛國公的那個次子……


  在她的記憶里,那是個有野心,也有雄心的人。


  後來估摸著也是衛國公放了話,他才自請離朝而去了。


  想到這裡,高太后一斜眼,睨了他一回。


  她其實能猜到,他這回不會輕易放過高祿,不過他是為了誰,這可就得兩說了。


  於是她揚聲問:「你費盡心思想把衛家拉回朝堂,先是送讓哥兒往公主府去,如今要把衛成姜重新提回九門提督的位置上去——皇帝,你在為誰鋪路,又是為誰提拔衛家?」


  元邑的心便立時沉了沉。


  她果然都知道的。


  慈寧宮中一番話,卻是一語成讖。


  他做了個深呼吸狀,保持著平靜,面不改色道:「兒子為的是大陳江山,更為京城安穩,您以為呢?」


  「那你就是說,我看走了眼,錯信了高祿。實則高祿當不起這個重任,而我任人唯親,當年不顧京城安定,非要把他放到這個位置上去了。」


  元邑一抿唇:「看樣子,您是不願意點頭了。」


  「皇帝啊,你想辦成一件事,我也想辦成一件事,你叫我點頭,你自己,去的願不願意點這個頭呢?」


  兩個人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她想做的事,無外乎,使高令儀做皇后而已。


  他一直都覺得,高太后實在是個貪心不足的人。


  世人多貪婪,而往往貪念一起,就要想盡一切辦法來滿足自己。


  高太后在他眼中,就更甚一些。


  先帝在時,雖然並不愛她,可她貴為皇后,還能夠干預朝政,隻手遮天,這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天大的榮耀了。


  可是她卻猶覺不夠,從徐娘娘那裡搶走了他。


  後來先帝晏駕,他御極稱帝,她成了太后,大陳頭一個垂簾聽政的太后。


  然而到了這地步,她還是不肯滿足於現狀。


  她想抱走元讓,此一計未成,她就要親手捧出個皇后……


  高太後主意打的再正沒有了。


  高令儀做了皇后,來日生下個皇子,就是她手上最有力的一枚棋了。


  他已經是不服管教的那一個,所以她要選一個新的,且聽話的孩子出來。


  元邑深吸了口氣,其實早就想到了的,也沒什麼好憤怒或感傷。


  不只是他,連容娘心裡都清楚,只要有高太后在,皇后就出不到衛家頭上去。


  他吞了口口水:「兒子明白。這世上從沒有什麼是不付出就能達成的,雖然此次的確是高祿失職在先,可您這麼說了,兒子沒有不點頭的道理。」


  高太后嘴角上揚,眉眼彎彎:「有皇帝這番話,我也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高祿的事情,你自個兒看著辦吧,至於中宮之位,且看看朝臣們是個什麼意思,你再拿主意。」


  元邑沉聲應了,又與她寒暄一陣,便以乾清宮還有奏摺未曾批閱為由,起身離去了。


  ……


  而慈寧宮中,隨珠是在元邑離開之後,就捧著一杯茶,近了太皇太後跟前去的。


  太皇太后掃了一眼茶杯——這套杯有五隻,是榮昌兩年前繪製的花樣,叫人拿去照著燒出來的。


  她一個,先帝一個,端獻一個,榮昌自己個兒的,再有就是皇帝的一個。


  那時候一切都好好的,榮昌還是陳宮最無拘無束的大公主,待皇帝也還沒有那樣多的利益驅使。


  太皇太后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來:「時間過的可真快,一眨眼,兩年的工夫就沒了。這套茶杯燒出來時,榮昌獻寶似的,那會兒多好啊。」


  隨珠低垂著眼:「主子,奴才總覺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萬歲爺若是個不成器的,倒沒什麼說的了,可如今這樣……將來殿下怎麼自處呢?」


  太皇太后嘆息著:「隨珠,我前頭說過她多少回,你不是不知道的。在我這兒,孩子們都是一個樣,沒有不疼不親的。她呢?骨肉親情,她又何曾放在眼裡了。」


  「也許殿下是太信任這份兒骨肉情深呢?」隨珠揚聲,略抬了抬眼皮,「殿下大概從不會想,將來若有一日,萬歲爺不願意容忍縱容她了,她該怎麼辦。」


  太皇太后卻搖著頭失笑:「那容兒呢?我這一向不願意為難昭妃,原也是看在了她姑母的面子上——」


  她提起皇貴妃,眸色又黯淡了幾分:「榮昌是在端獻跟前養大的,手把手的教出來,怎麼成了這麼個樣子。」


  「人家說龍生九子,九子不同,殿下是先帝爺的骨肉,養出什麼樣的秉性,都不奇怪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可是榮昌這樣的行事,在她看來,早晚是要吃虧的。


  太皇太后心下暗暗的嘆息,許久后才開口:「把她拘在慈寧宮中吧。」


  隨珠瞳孔放大了些,大吃了一驚:「您要這時候禁了殿下的足嗎?」


  太皇太后嗯了一聲:「一味的縱著她,她越發的得意忘形,驕縱的沒邊兒了。朝廷里的事,她要插手,要過問,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得去也就算了。可是皇帝和容兒的事兒,不能再由著她胡來了。」


  而且,她本來還想著等事情徹底平靜下來,再給榮昌指一門親事,好歹成了家,能夠收收心。


  該幫皇帝的照樣要幫,可不該跟徐家摻和的,就此打住。


  現如今,這事兒也不成了。


  榮昌這樣的行事,在宮裡頭還想盡辦法跟徐家遞話呢,真要是出了宮,自個兒開了府成了親,誰還能管得住她?


  到那時候,她豈不是更隨心所欲了……


  但是隨珠對這事兒顯然不大讚同,稍稍猶豫了片刻,便開口勸:「殿下她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您這麼拘著她,只怕更要出事了。」


  「她真有本事的,就把慈寧宮鬧的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太皇太后橫下了心,面色沉靜,「鬧的實在不像話,就叫她給先帝守陵去吧。」


  這話說出了口,就很是了不得了。


  因為當年皇貴妃的專寵,先帝在子嗣上便艱難些,養成了的,攏共就這麼幾個。


  叫榮昌殿下去守陵……


  她呼吸一滯,不敢再說話了。


  ……


  元清是在傍晚時才察覺此事的。


  彼時她想到乾清宮去尋元邑,可是卻發現自己竟邁不出慈寧宮的大門。


  氣惱之下,她才反應過來,這是老祖宗的意思,要把她拘在慈寧宮了。


  這麼說來,徐家的摺子,已經上了,而且老祖宗和元邑應該都猜到了,這是她攛掇的。


  只是她又覺得不服氣,老祖宗若為了此事禁她的足,未免也太偏向衛玉容!


  她忿忿不平,甩下宮女兒們,邁開了腿就往太皇太后的寢宮方向去了。


  可是元清並沒有能進得去殿中,隨珠一直在門口把著呢,一見了她來,立時就把人給攔住了。


  元清當下就黑了臉,只這是隨珠,饒是她,也不好冷言以對,便只是沉了沉音調:「姑姑因何攔我?」


  隨珠很是恭敬的端了一禮與她,才含笑開了口:「奴才怎麼敢攔殿下,是先前太皇太后吩咐了,若是殿下過來,就不必進殿中請安了。」


  元清一怔。


  她幾乎很少在老祖宗這裡吃閉門羹,今次……


  她秀眉微蹙,眉峰有些聳起:「是因為什麼,姑姑總知道吧?」


  於是隨珠又輕柔著嗓子喊了一聲殿下,繼而又道:「殿下做過什麼事,自個兒心裡也有數,這會子老祖宗這麼著,實在也是為您好。」


  她說完了,弓一弓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殿下請回吧。老祖宗說,殿下若得空,不如到小佛堂去拜拜佛。」


  元清如叫人當頭打了一棒。


  果然她沒猜錯,老祖宗是知道她給徐家送信兒,才把她拘在了慈寧宮中。


  不願意見她,大約是因為,該說的話先前也都說了勸了,她一概沒有往心裡去,老祖宗眼下怕覺得說再多,也不如叫她自己靜下心來。


  更何況……立后的事情,她也不該再插手了。


  元清喉嚨處滾了滾,往殿內方向又深看了一眼,什麼都沒再多說,轉身下了踏朵離去了。


  隨珠望著她的背影,長嘆了一聲,直到元清的身影越行越遠,她才撩了帘子進殿去。


  入得內室中時,她往太皇太后的方向步過去幾步,蹲了一回。


  太皇太后搭眼瞧見了,語氣平和的問:「她回去了?」


  隨珠嗯了一嗓子:「奴才瞧著,殿下是不大高興了。」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又沖她搖了會兒頭:「她頭一回在我這兒吃閉門羹,又是為了徐家上摺子的事兒。今次但凡換了旁的什麼人,她也不至於這麼著了。她不高興,多半還是為著容兒——」


  她拖長了音調,「隨珠,你說這兩個孩子,到底是因為什麼呢?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榮昌怎麼就這麼對容兒了?」


  隨珠一咬牙:「奴才不知道,這事兒,怕只有殿下自己說的清了。可是依奴才看,您最好是別問殿下。」


  「是啊,我不問,她還這樣針對容兒呢,我要是再過問……」


  太皇太后搖著頭,心下是說不出的悵然。


  兩個孩子本該是最親近的,小的時候也是那樣的好,後來莫名就成了這樣。


  這些日子以來,她試圖從中調和,可跟小三的是,毫無作用。


  容兒在慈寧宮住了這麼久,榮昌要麼是乾脆避著不見她的面兒,要麼是見了面,三兩句話間,就成了針鋒相對。


  太皇太后心沉了沉:「你叫人熬一盅湯,送去乾清宮吧。這會兒皇帝該在批摺子,你去問一問,高祿的事兒,高氏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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