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察覺
董善瑤登時變了臉:「老祖宗,您這是想告訴我,早在禮聘的旨意派下來的時候,我就該學一學慶妃如今的樣子嗎?」
太皇太后神情淡淡的,微微一笑:「我說這些,你大概聽不到心裡去。可你自己靜下心來時,又有沒有好好想過呢?慶妃的出身比誰差?肅國公府一門虎將,縱然如今太平世里,他們不帶兵,不打仗了,功勛卻還是在的。可是慶妃自入宮以來,雖也得了協理之權,卻一向不過問外面的事,皇帝對她也是淡淡的,然而正因為如此,延禧宮,才省去了很多的麻煩。」
「可我是皇后,是萬歲的元后。」董善瑤咬緊牙根,「這便是我所說的不甘心了。您瞧,連您都覺得,我只有退,才是上上之策。可是老祖宗,我又能夠退到哪裡去呢?」她深吸一口氣,一雙清澈的眼染上了悲涼,「我從沒有跟你好好地說說話,今日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您恕我不敬,即便沒有太后這一遭,等到將來,我真的有路可退嗎?」
太皇太后原本平放在小腹上的手,下意識的便收緊了些。
她沉默了許久,似乎在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跟董善瑤坦白。
可是董善瑤說的不錯啊,這麼些年,她沒正視過董善瑤這個皇后,沒把她放在心上過,到了這時候了,總不至於,連幾句實話,都還不願意說吧?
「我不是高氏。」太皇太后掀了掀眼皮,一眼斜過去,「高氏的手段,會叫你萬劫不復。」
她看似說的隱晦,可董善瑤卻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就聽明白了。
正因為聽明白了,才更覺得整個人如置冰窖之中。
那種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很快就席捲了她周身。
她覺得自己有些動彈不得……
她所想過的,一絲一毫都不錯。
即便沒有今日事,她也很難走到最後去。
董善瑤揚起頭來,平復了許久,才站起身:「老祖宗,我之前提醒過萬歲爺,太醫院裡有問題,得暗地裡查,可太后未必瞧不見,若再來一次殺人滅口,想拿住今次的把柄,就很不易了。當日和鄭太醫同往壽康宮的那一位,老祖宗來日查明了是誰,還是保護起來的好。」
「皇后你……」太皇太后欠了欠身,有些驚訝的看過去。
董善瑤哂笑一聲:「太后誤我,我只盼著有朝一日,因果輪迴,她也能自食惡果,嘗一嘗這報應不爽,其餘的,我不敢怨懟,也沒什麼好怨懟。嫁給皇家,是我的命,不由己的。」
……
就在董善瑤離開慈寧宮的同時,元邑已隻身入了壽康正殿的內室中去。
高太後果然已悠悠轉醒,人看起來還是有些精神不濟,臉色也很是難看。
她一抬眼,瞧見了元邑,招了招手:「今天的事情,春喜都跟我說了,皇后那裡,你問過了?」
「一聽說您醒了,就急著趕過來,您這會兒可覺得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嗎?太醫瞧過了怎麼說?」元邑有心打馬虎眼,便並沒有理會她問的那句話。
可高太后卻嗤笑一回:「你這麼著,是想替皇后兜下來了?她敢對我用毒,就是其心可誅!皇帝,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教養你成人成才,你的皇后對我痛下毒手,你就不聞不問了?」
元邑坐下去,面色鐵青:「這件事情,總還要等太醫院那邊回了話,曹太醫已經派人去調近日取葯的記錄了,大約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回話,您還是……」
「對了,」高太后見他總顧左右而言他,便沒了耐性,一擺手打斷他,「有個事兒一直忘了問你,前幾日.你來的時候,皇后總在,我不好當著她的面兒問,正好這會兒內室之中只你我母子二人,我便問你一問。」
元邑一怔,側目看過去:「您說。」
「前陣子,你不是罰了李良在乾清宮外跪了好久嗎?」
高太后問這句話的時候,嘴角是上揚的,仔細的看去,她眼中都還噙著笑。
元邑聽的心一沉,點了點頭:「他做錯了事兒,該領罰。」
「是嗎?」高太后陰惻惻的笑著,揚聲問他,「因著主子心情不好,在乾清宮外攔了貞貴妃的駕,貴妃當著殿前青石磚路跪了一下——我沒說錯吧?」
果然,乾清宮中,她早就安插了眼線。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那個人,定然是李桂而無疑了的。
老祖宗那天說過的那些話,字字句句都成了真。
高太后是打從一開始,就想著將來如何監視他的。
所以李桂並非是近日才被收買,而是他根本就是高太后的人。
「這難道不是錯處嗎?」元邑強穩著心神,面不改色的回話,「兒子縱是心情不好,可也沒發話叫他擋誰的駕。他自作主張的擋駕,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且貴妃那日是奉著老祖宗的話到乾清宮而去的,兒子不將他罰上一罰,豈不是沒了規矩嗎?」
高太后卻似笑非笑的,長長的哦了一聲:「李良從小跟著你服侍,你的心思,他一向能猜出七八分來。你願不願意見人,他若是都摸不準,這個乾清宮大總管,他也是不必當了的。你這會兒說這個話,怎麼,怕叫我察覺出什麼來嗎?」
是試探。
高太后的言行舉止,是毫不掩飾的試探。
元邑幾乎有些害怕起來。
高太后的睿智,似乎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容娘兩次被李良擋在了乾清宮外,可他兩次的反應,若是放在高太后眼中細細的推敲下來,就很是可疑了。
更何況,頭一回的時候,還當著徐明惠的面兒呢……
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高太后察覺出他對容娘的不同。
皇后尚且被她這樣構陷,若是容娘……
他抿緊唇角,眸色一暗:「您身子還沒大好,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還是等到以後好起來了,再教訓兒子不遲。」他一面說,一面又將神色舒緩下來,「景仁宮那裡,先禁了足吧。出了這種事,皇后大約是……」話到此處,他頓了下,到底橫下心來,「是脫不了干係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