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心有不甘
董善瑤入得內室中時,先是一股子花香撲鼻而來,香氣清冽不膩,正好將這屋中湯藥的苦澀衝散了好些。
她深吸了兩口,才提了裙擺上前,跪地拜了個大禮,請了一回安。
太皇太后靠在床上,叫了她一聲,示意她起身來:「你是頭一次到慈寧宮來,拜個大禮,是你的孝心,坐下說話吧。」
董善瑤這才站起身,只是臉上並無笑意,反倒一陣平平:「老祖宗殿中的花香很不錯。」
「是容兒的主意,她覺著我近來總吃藥,葯氣太重了,壓得人要喘不過氣來,每天叫奴才們大早上的去摘花兒,天天都換新的,也不叫花房的奴才們養好了送,倒是不嫌麻煩。」太皇太后很欣慰似的,「不過也是她有心。這樣的香氣,日日都是最新鮮的。」
董善瑤眸色一暗:「貞貴妃和老祖宗親厚,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老祖宗這一病,貴妃少不了多操心,摘這麼點子的花,又怎麼會覺著麻煩呢?」
她這時才有了些許的笑意,可是又未盡達眼底:「貴妃的孝心重,所以老祖宗才更待貴妃好啊。」
「你這話,是埋怨這麼多年來,我對你不好了。」太皇太后是平心靜氣的,也沒質問她,簡簡單單的說了這麼一句,「你今日過來,應當不是要說這些家常話的,也應該不是叫我救你的。」她說著,掃過董善瑤一眼,「所為何事,你直說吧。」
董善瑤的笑,染上了眉眼處:「老祖宗輕易不見奴才,難得見一次,卻是出乎奴才意料之外的坦言。」
「都到了這份兒上,藏著掖著,大家沒趣兒。」太皇太后說著又擺了擺手,「你也不必一口一個奴才的,我叫丫頭們都退了出去,留隨珠守在門口,有什麼話,好好的說,我雖然多年不與你親近,可也不至於這樣身份。做給外人看的那一套,就且收起來吧。」
董善瑤一抖肩:「既然老祖宗這樣說了,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她從前就是太守著規矩,一時一刻都不敢忘,到最後,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落下。
名聲,好處,全都沒有。
她摸了摸鼻尖兒:「壽康宮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太皇太后一挑眉:「然後呢?」
董善瑤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的,可真的聽了太皇太后這樣的態度,難免還是心一沉。
她鼻頭一酸,連帶著眼窩都有些發熱,卻又生生忍住了:「事已至此,我並不敢求您幫我,事實上,也沒有人能夠幫我。」
「你是個聰明孩子。」太皇太后眼中的憐惜一閃而過,卻轉瞬之間,又不見了蹤影,「只是可惜了。」
「在您看來,是不可惜的。」董善瑤自嘲的笑了一聲,「您一定覺得,是我自己不識好歹吧?讓哥兒的事,定嬪的事,還有這回令貴人和敏貴人。我動了那麼多的心思,想為自己謀一條活路出來,在您眼裡,我有今天,是自作自受吧?」
太皇太後面色一沉,並沒有應她的話。
而董善瑤彷彿壓根兒也沒指望她回一聲似的,話音落下,側過臉來看了一回太皇太后的臉色,就又自顧自的開口道:「我今天過來,是有別的事情,想求一求老祖宗。」
太皇太后臉色仍舊不好看,卻很是內斂:「你說。」
「一是幾個孩子,今次的事,無論我如何,也無論壽康宮如何,我的幾個孩子,總歸是無辜的。」董善瑤一抬眼,盯著太皇太后看過去,「我怕將來太后她……」
「她不敢。」太皇太后翻了翻眼,「孩子是皇家的骨肉,是元氏子孫,高氏沒這個膽子。」
董善瑤一怔,微一抿唇:「第二件,景仁宮裡我貼身服侍的翡翠和玳瑁,那是當年隨著我陪嫁入京的。我只怕是護不了她們周全的了,老祖宗能不能發發慈悲,放她們出宮去,派人一路送回江南董家。」
太皇太后嘖的咂舌:「你戕害太后,你身邊的人,也難逃干係。」
「可老祖宗知道,我是無辜的。」董善瑤毫不退讓,字正腔圓,更是字句鏗鏘,「我不為自己叫屈,可您該知道,我是無辜的。既然我是無辜的,我身邊的人,就更是無辜。」
太皇太后提了一口氣,打量著董善瑤上下審視了許久,那口氣松下去,改成了一聲長嘆:「送回董家也不是不行,但是這兩年是絕不可能的。我把人調到慈寧宮來,你總可以放心吧?」她話音落下,見董善瑤嘴角一動,便一揚手,阻止了她的話,又說,「你無辜與否,她們心裡更清楚,現在送回江南去,要是胡說八道,對董氏一族,可也沒有任何的好處。」
董善瑤面色微的一變。
其實太皇太后無非是怕節外生枝罷了……
算了,她連這個命都認了,這些事情上,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於是她一頷首:「那就聽您的,能入慈寧宮來服侍,也是她們的福氣。」
太皇太后這才神色緩和了些:「還有別的嗎?你只管都說了。」
「別的……」董善瑤苦笑一聲,「若說別的,大約就只剩下不甘心了吧。」她揚起小臉兒來,默然許久,才又低下頭,與太皇太后四目相對,「其實好些事兒,我全都知道的。穆妃是怎麼沒的,昭妃是怎麼進的宮,我心裡都清楚。可這些事情,我都順著萬歲爺的心意了,到了了,萬歲卻仍舊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出了這樣的事,他所想的,也從不是如何能救我。還有貞貴妃,靖貴妃,慶妃,甚至是明妃、文嬪和定嬪——以後的路如何,是以後的事,可眼下看著,她們哪一個,不比我過得舒心呢?」
太皇太后眯了眼,把她眼底的情緒轉變全都看在眼裡,手緊了緊:「皇后啊,徐高二人不提,容兒我也不提,咱們說說慶妃吧。」
董善瑤猛地一挑眉,卻並沒有接話。
太皇太后也不以為意,仍舊很是和氣的與她道:「從你們開始鬧騰起來,慶妃不是就抱病不出,躲在了延禧宮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