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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什麼也別做

  還沒入夜,山腹中地就是一片黑黢黢。


  拓爺身體吃不消,由黑子背了一路,終於找到駱逸南說的那個山洞。


  果然,山洞裡有人住過的痕迹。


  地上鋪著草席,黑子扶著拓爺躺在上面休息,拓爺臉色蒼白,躺下后很快就睡著了。


  走了一天,其餘三人也很累,找乾淨地方坐下來,頭抵著洞壁,沒多大一會倪蔭和黑子就睡熟了。


  聽著耳邊微微的鼾聲,駱逸南睜開眼,剛起身要往外走,身後就是個慵懶的聲音:「去哪啊?」


  黑子沒睜眼,懶洋洋道:「山裡野獸多,去哪我陪你。」


  洞外,兩人站在一塊撒尿。


  黑子提上褲子,朝他瞥了瞥,突然說:「拓爺把保險柜的鑰匙給了我。」


  駱逸南只是哦了一聲。


  「這世上知道那個保險在哪的,除了他,也就只有我了。」


  「嗯。」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寶貝那個保險柜嗎?」


  駱逸南這次連應付都嫌煩,拉上褲子拉鏈就要回去,卻被他一把拽住:「因為,那裡有一本賬簿……」


  駱逸南掀了掀眼皮:「我守前半夜,你來後半夜。」


  入夜,倪蔭被人輕輕搖醒。


  懷裡多了把槍。


  她再抬頭去看,只看得到駱逸南的背影,黑子也沒在山洞。


  倪蔭下意識摟緊。


  她知道,待會可能要發生什麼。


  夜裡下起了雨。


  雨滴淋淋漓漓,期中有拓爺的咳嗽聲。


  半晌,他坐起了身子,想喝水。


  旁邊黑子和駱逸南都不在,倪蔭猶豫了下,起身過去,擰開水壺的蓋子,把水遞給他。


  拓爺喝了幾口,抹抹嘴巴,搖頭表示不想喝了,倪蔭又收起水壺,坐在對面。


  「這雨下多久了?」


  「剛下。」


  「哦。」


  拓爺又翻身躺下了,漫不經心的像在背書一樣說:「我今年五十了,年過半百,土埋了半截,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這次,能不能逃得過,我心裡有數。」


  倪蔭心頭微顫,沒說話,繼續聽。


  「我家裡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快結婚了,找的那戶人家不錯,父母都是公務員,是個正經人家。兒子呢還在上大學,明年就要畢業了,學的什麼正動化……我老婆身體不太好,我常年不在家,就靠她自已帶著兩個孩子,挺不容易的。」


  拓爺又是一陣咳,嘆口氣說:「我干這行,他們不知道,只當我是跑南方的買賣人,賺得都是辛苦錢……我每次回家給我老婆錢,她都不捨得花,全都存了起來說將來給孩子結婚用,直到現在,我們一家四口還擠在五六十坪的房子里。我一直尋思著,等我退了一定要帶著他們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給他們最好的生活……」


  他又咳,這回咳出了眼淚,嘴角有血。


  緩了緩,他說:「做這行的,脖子上的腦袋都是租來的,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搬家?我呢,就給他們準備了點東西,至少要保證後半輩子的衣食無憂。我不信人,更不信銀行,乾脆把它們都鎖在一個保險柜里,鑰匙從不離身……除了這次逃亡太匆忙,掉在了榮寨。」


  倪蔭心裡有數,倪雅琳應該就是在那時候,趁亂撿到的。


  「我告訴黑子,只要鑰匙找到,保險柜就歸他了。另外,裡面還有一本賬簿,都是這些年來我記錄的一些生意,還有買家賣家的聯繫方式和地址。只要得到賬簿,出去以後,他完全可以頂替我,接手我的全部生意。」


  倪蔭脫口問:「你就這麼相信他?」


  這等於說是把全部身家給了他!

  拓爺笑得無力:「我不許諾他一點實惠,他會一路盡心儘力地保護我?況且,錢財是身外物,沒了可以再賺,還是命要緊。」


  就知道他是只老狐狸!

  倪蔭沒再多問,他躺了下去,眼睛閉著:「不論是林斐還是黑子,只要他們對我忠心,我都絕不會虧待他們。反之,算計我的人,我也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倪蔭心裡發笑,你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怎麼個生不如死?成王梟雄,敗寇狗熊,更何況,天道輪迴,這傷天害理的行當,合該不得善終。


  不過,她不明白,拓爺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萬一出了事,她身為人質,可是第一個要被推出去擋子彈的啊——


  正想到這,洞外突然有槍聲!

  倪蔭怔了怔,馬上去看拓爺,他仍閉著眼睛,嘴角上揚,一臉狠意。


  慢慢的,他坐了起來,倪蔭悄悄握緊了駱逸南給她的槍……


  拓爺朝洞口看,有人影掠過,看身形像黑子,於是,他叫了聲:「黑子!」


  不大一會,黑子全身濕漉漉地進來,兩眼通紅,怒道:「媽的!拓爺,咱們都讓那孫子給騙了!」


  拓爺淡淡地看了倪蔭一眼:「慌什麼,他女人不是在這嘛。」


  既然駱逸南的身份暴露了,那麼,之前一切猜測懷疑臆想也都成了合情合理。倪雅琳沒有冤枉倪蔭,她的男朋友的確是警察,還是個卧底。


  倪蔭目光驟寒,猛地起身,手裡的槍已經對準了兩人——


  同一時間,黑子的槍也對準的她。


  拓爺在冷笑:「小姑娘,你也太沉不住氣了吧。」


  黑子只是死死盯著她。


  「他在哪?」


  外頭只有一聲槍響,如果是被警方包圍了,怎麼不見後續?駱逸南又去了哪?


  黑子咬牙切齒:「他?他還敢回來嗎?」


  倪蔭狐疑地眯起眼睛,不對,她在這裡,駱逸南是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


  腦袋裡靈光一現,就要捕捉到什麼的時候,黑子的槍口突然調開,對準了拓爺……


  砰——


  一聲正中他的胸口。


  倪蔭身子一震,保持著拿槍的姿勢,怔怔去看拓爺。


  他一點點低下頭,望著自胸口蔓延出的一片紅色,又抬頭去看黑子,嘴角緩緩上揚,留在臉上的猙獰的笑,像用刀子一寸寸刻出來的。


  黑子深呼吸,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把保險柜交給我!」


  倪蔭倏爾反應過來,又把槍口對準他:「把槍放下!」


  黑子充耳不聞,死死瞪著拓爺:「我跟你出生入死那麼多年,你信一個外人都不信我!」


  拓爺的身子搖晃兩下,靠著牆,呼吸略微急促,咯咯笑了兩聲:「你找人打開過了?」


  「沒錯!」


  昨晚,黑子偷了手機,把鑰匙的照片拍下來發給了還滯留在L市的烏鴉,並且把保險柜的位置也告訴了他。烏鴉配了鑰匙,卻沒打開保險柜,黑子心裡有了數,一定是拓爺這老傢伙騙了他!


  鑰匙可能是真的,但保險柜是假的!再仔細想想,自已還真是蠢,這老傢伙猴精猴精的,又怎麼會把那麼值錢的東西平白無故地交給自已呢?!


  「保險柜在哪?」


  「我已經說過了……」拓爺剛要說話,又是一陣咳,咳得滿嘴是血。胸口槍傷被扯動,血流得更多。


  這荒山野嶺的,失血過多可是致命的!

  倪蔭看不下去了,「把槍放下!」


  駱逸南教過她開槍,手把手,很細緻,況且,跟黑子距離又近,她絕不會打偏!

  像似料定她不敢開槍,黑子沒有收手的意思,上前兩步,狠狠踢了拓爺兩腳朝他吼:「保險柜在哪?」


  倪蔭咬著牙,兩步跨過去擋在拓爺跟前,槍口對槍口。


  「什麼林斐是警察,都是假的吧!說要跟我合作,配合警方做污點證人,也都是算計好了的吧。」


  拓爺一怔,去看黑子,眼睛眯緊又瞪圓,突然明白過來什麼,卻也只是瞪著他,靠在洞壁上,出氣多,進氣少。


  倪蔭冷笑:「黑哥,我倒是小瞧你了呢!從一開始你就做好了兩手準備:殺了拓爺,搶了保險柜,拿走屬於他的一切!怪不得你一直揪著林斐不放,明裡暗裡都在『證明』他是卧底,就把一切腌里巴臢的事都推他身上,原來是想讓他做替罪羊,方便出去後接手拓爺的生意。萬一沒能逃出去也不怕,可以通過我轉做污點證人……」


  「不錯嘛,後路想得挺周全!唯獨沒想到,保險柜是假的,所以才會沉不住氣先動手。」倪蔭說著,嘖嘖搖頭:「你這又是何必呢?拓爺剛才已經說了,如果你和林斐能護他周全,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你們的!他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生意不能交給子女自然就是身邊親近的人了,你跟他那麼久,又是他的外甥女婿,他會虧了你嗎?你何必急於這一時?」


  拓爺的胸口不斷伏起落下,眼裡迸出恨意,拳頭緊緊捏攥,恨得想跳起來咬住他的喉管,再撕裂開來,任血噴濺,再剜其骨,噬其肉!

  黑子眼神詭異地看她,笑得諷刺:「都這個時候了,還演什麼?你怕他嗎?怕這個快死的老頭子?」他抬腳又狠狠踹了拓爺一腳,拓爺悶哼一聲,咳得血更多。


  「我跟他那麼久!哪一次有危險不是拼了命的往前沖?他呢,他從來都沒把我當自已人,連個後來的林斐都好過我!我他媽的還跟他講什麼情分?」


  就在這時,洞外突然撲進來一人,直接撲在黑子身上,他一下不察,臉朝下栽倒!

  是駱逸南!


  倪蔭心突突地跳著,握著手槍對準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始終沒法瞄準。


  駱逸南左肩被子彈打穿,雨水混著血水,早已分辨不清,他掄起拳頭,對著黑子的臉狠狠地揮!

  黑子想要起身,可他的力氣太大,硬是被壓著動彈不得。他手裡的槍早就甩了出去,兩手胡亂地摸,摸到塊石頭抓起來就要去砸駱逸南的頭——


  「小心!」


  拓爺離得近,看得清,撐著一口出聲提醒。


  倪蔭反應很快,兩步過去,狠狠一腳踩他手腕上!黑子疼得嗷嗷叫,手鬆口,石頭落了地。


  拓爺目光一冷,咬牙起身,撿起那塊石頭,喊了聲:「讓開!」


  對著他的臉,石頭狠狠砸下去——


  黑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到他血肉模糊的一張臉,倪蔭別開了臉,而駱逸南好似用力過猛,這會完全虛脫,從他身上翻下去,掙扎幾次沒能起身,眼睛望著拓爺的方向,說了聲:「黑子聯絡了警察……快走……」


  倪蔭心頭一凜,知道這齣戲還沒完。


  拓爺受了傷,行動不便,看到駱逸南拚死保護自已,心中感動,握住他的手說:「小林,你聽好了!我把保險柜藏在……」


  「裡面有我一本賬簿,這些年來的生意記錄都在那上頭,從現在開始,我全部的生意就都交給你了!」


  「拓爺……」


  「小林,我出不去了……你別再為我浪費時間了,帶著這丫頭,快走吧!」


  望著他,有那麼一刻,倪蔭是心酸的。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去看駱逸南,直到這一刻,都沒有暴露他的身份,其實也是有考慮的。


  進入山腹之前,駱逸南跟她說過,警方的目標,不止是拓爺,而是他背後錯綜複雜利益交錯的生意網!想來,他也應該是賭這一回,什麼腹地山洞避一避,都是託詞!駱逸南很清楚黑子一直覬覦拓爺的位置,索性利用他的疑心,激得他與拓爺反目,再順利「救」走拓爺,從而可以百分百博取他的信任,成功打入他的生意核心。


  可是如此一來……


  倪蔭不敢想,她以為這將會是事情的終結,沒想到,一樁又一樁,還沒完了!


  她抬起頭,眼神複雜地望了眼駱逸南,他只是眼光掠過,沒作什麼表情,可他顫抖的捏緊的拳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他應該也是不得已吧。


  洞外有狗叫。


  空中一道閃電劈過,映得拓爺一張臉慘白慘白的,他催著駱逸南離開,可他來到拓爺跟前蹲下去,扭頭對倪蔭說:「搭把手!」


  倪蔭抿緊唇,猶豫不過短短一兩秒,立即過去,刻意避開他受傷的肩頭,幫著將拓爺扶到他的背上。


  拓爺痛得臉都跟著扭曲,喘息聲加劇,駱逸南起身,深深望著倪蔭。


  「你走吧。」


  倪蔭沒說話,站在原地看他。


  拓爺這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走吧……警察問,就說是被我綁來的,其它什麼都不知道……」


  倪蔭張了張嘴,駱逸南輕輕搖頭,示意她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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