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派瑞的家書
致親愛的父親：
父親，貴安。我很想您。
當您看見這封家書的時候，我已經魂歸神靈了罷。
請您原諒我的不忠，原諒我這二十多年來的不成器。
如您想的一樣，赫恩公主，和我在一起。
事到如今，被神眷城判定什麼樣的罪過我已經不在乎了。
只是出現了這種事情，想必神眷城定會對身為我父親的您進行懲罰，本應由我一人承擔的罪過，牽連到您，於心不忍。
雖有千言萬語，但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簡而言之，我們這次逃離神眷城，並非亡命天涯，而是我受赫恩公主所託，必須去做一件事情。
茲事體大，事關整個古蘭特的安危，我別無選擇。
我與赫恩公主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說的話我從來都沒有不相信過，她讓我做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不遵的時候。
一朝惜顧，萬水千山。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身為大領主的您自然在神眷城中地位顯赫，但是身為您兒子的我卻只是個不爭氣的出雲官。這樣的我，皇室一定不會同意我和赫恩公主的事情。更何況，弗朗德王子是那麼的英明神武，如果日之子真的能和神眷城永結盟好，對於古蘭特來說自然是件好事。
赫恩公主的秉性您是知道的，她雖然沒有成為聖騎士，但是作為法師的她卻懷著一顆果敢正義的心。至於我，我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是自小在您身邊耳濡目染，那些行俠仗義正義為先的道義卻早已深入人心。既然如今我發現了這個事情骯髒污濁的一面，我便必須把它從輝煌中揪出來，不管這是否威脅到神眷城的皇室，無論這是否……違背神靈的意志。
我只是認為，正義不應該滅絕……真相不應該掩埋。
我就要去做這件事了，希望在遠方的您可以在冥冥中賜予我力量。這個計劃的每個步驟都不能失敗，否則，洛什塔納的慘案便會在杜若希身上發生。至於具體都涉及到誰，具體都要做些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說，即便是對親愛的父親。請您原諒。
在我不在身邊的這漫長歲月中，請您保重好身體。神眷城可以沒有派瑞·烈鬃，但是不能沒有您。我可以向您保證，這件事情絕不會危害到人類王國安危，我雖然背叛了神眷城，但卻沒有背叛人類。
您也無需為了我去做些什麼，守護好神眷城，守護好杜若希的每一片土地，便是您為我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當您找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的屍骨和鎧甲應該也一併尋得。燒了他們吧，陳年舊物只會徒增您的悲傷。
您就當……就當……從來沒有我這個兒子罷。
至於古力的屍骨，如果還保存的話，請交給它的母親吧。我知道古力是個好孩子，我對不起它。
時間緊迫，無法寫出過多的話語來慰藉您的內心，請見諒。
能夠作為派瑞·烈鬃存活於世，我很高興。
但是令人更高興自豪的是，我能夠作為奎溫·烈鬃的兒子遊盪人間。
為了古蘭特。
見信如唔。
派瑞·阿思奇·烈鬃
古蘭特歷4日，12月，16028年
……
……
……
溫暖總是躋身於陰冷的背後，而往往火熱地「使命感」和微不足道的尊嚴會將所有的溫暖吞噬，只留給旁人一副冰冷的脊樑。
派瑞留給奎溫的這封家書，如果早在17年前就送到奎溫的手上，那麼這麼多年來，奎溫便不會如此痛心欲絕的活著。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從小一點點帶大的孩子，內心到底有什麼想法，奎溫這個做父母的，有時候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不過慶幸的是，這封寥寥數語的家書終於在奎溫的內心沒有被完全冰封之前送到了他的手上。雖然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說的都是一些抱歉和解釋的話，但是這些微不足道的文字卻能打動奎溫的心。即便派瑞真的叛國，即便派瑞做了一些無法理解甚至瘋狂地事情，奎溫也已經釋然了。因為至少，他知道了兒子的去向，知道了兒子並非一意孤行。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恐怕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奎溫的心頭之癢解了，但是這天底下還有許多的謎團並沒有被解開。如果前往微芒鎮救援的不是為了追尋姐姐的秋恩，如果那天夜裡沒有奇怪的野熊解圍，恐怕這封信會一直埋藏在無人問津的微芒鎮。恐怕奎溫就要抱憾一生了。
所以說，任何事情，只要有必要告訴他人，就不要藏在心裡。因為你把嘴一閉，對於他人而言，閉上的可就是了解你的大門。
奎溫依照派瑞最後的遺願，將兒子的獅鷲古力的屍骨送到了即將前往神眷城的使者手中。然後將兒子的遺骨和其他一些舊物連同這封家書一併置入了熊熊烈火。看著這些充滿了兒子氣息的物件，奎溫卻是很平靜，好像白髮人送黑髮人並不是一件多麼值得悲傷的事情，好像派瑞從未離去。那些舞動的火焰和噼里啪啦的燃燒聲將派瑞存留於世的最後點滴埋葬在黑漆漆的碳粉之中，它們無聲無息地伴隨著空氣融入萬物，一直陪伴在奎溫身邊。
……
另一方面，勞爾從奎溫的房間出來后，並沒有直接去做奎溫吩咐的事情，而是打了一個反身，看四周並無他人的時候，一個人來到了行政館的地下室。
「咚」……解剖室的大門被勞爾的緩緩推開。
勞爾從腰間拔出了長劍，執著長劍的手不斷地翻來覆去，那銀色的鋼劍在這密閉陰冷的房間中不斷地折射出凄涼的白光。
「嘶」……長劍在地板上不斷被拖拉著，勞爾圍著少年的屍體轉了又轉，仔細地打量著少年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咻」地一聲，勞爾突然揮出長劍，將那冰冷的劍尖抵在已經僵硬如鐵的少年的喉嚨上。
正常情況下，死亡的屍體都會在一段時間后變硬然後再變軟，並且逐漸腐爛掉。但是被惡魔當成祭品的人，其實並沒有經歷真的死亡。他們只靈魂被從身體中扯了出來，並且將其中一部分用於恢復使用者的體力，而剩餘的靈魂便會一直遊盪，因為身體並沒有致命傷，所以命運長河並不接納這些未死乾淨的靈魂。所以這些被當做祭品的屍體，通常是會萎縮失去光澤和血色，但是身體卻不會立即腐爛。可是一旦用於補充身體所需的營養消耗殆盡后，這副身體便會被判定真正的死亡，那些剩餘的靈魂也將會被命運長河吸走。所以這些被當做祭品而死掉的人，是可以救活的，但是一定要在身體沒有自然消亡的時間內。
這個可挽救的時間，一般在3-5天內。
「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我都看見了。本來應該死了的你，卻站了起來變形成了野熊。」勞爾對著少年的屍體說道。
「我一直就很奇怪，從微芒鎮離開，如果沒有飛行坐騎的話，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但是我們從伊洛法爾一路飛過去卻沒有發現任何從微芒鎮離開的身影。我們只花了一個晚上便到了這裡，並且在搜索過程中也沒有遇見任何人的行蹤。甚至於整個微芒鎮，也只有那些居民的屍體，並且想要血洗一個一千人的鎮子，居然沒有半點戰鬥痕迹。就算微芒鎮的守備力量在薄弱，神眷城敢把你關押在此一定說明這裡的守備力量足以應付從外而來的襲擊。」
「但是卻沒有，整個衛戍部隊都死的乾乾脆脆，一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除非救援你的人都能比肩歷屆的古蘭特守護者，否則絕對不可能。」
再弱的人對抗強者，也會產生反抗的痕迹。如果沒有痕迹，要麼是強者足以銷毀。要麼就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抗。
「所以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根本沒有人來救你。是你自己引動了星辰，召喚了無盡的外太空的力量，將這些還以為是祥瑞紛紛祈福的微芒鎮的居民們和衛戍士兵們紛紛殺死。」說到這裡，勞爾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
「秋恩殿下護著你，想救活你，無非是因為她虔誠佈道、正義為先的心。而你也正是利用她這一點，乾脆將自己的靈魂躲進這個少年的身體內，最後神不知鬼不覺的讓我們把你帶回來救活你。等到這件事情逐漸平息后，你再以這個少年的身份捲土重來。」勞爾目光如炬地盯著少年的屍體。
「可是等她明白過了，知道了你這真惡魔假好人的真面目時，她一定會親手將你送上惡魔審判的現場。」勞爾手掌一翻，原本橫在少年屍體上的長劍突然立了起來。
「與其到時候被熾熱的聖光將你那污穢不堪的靈魂照個精光，然後在被送到什麼偏僻荒涼的角落裡繼續封印。倒不如，你趁著現在還沒人有功夫理你的空擋，殺了我潛逃離去。」勞爾將手中的長劍向前戳了戳，探出腦袋離近少年的頭顱。
那隻灰藍色的眼睛不斷在勞爾的眼眶中遊走，勞爾嘴角向後一揚，露出了一副滲人的表情。
「我說的對不對呢？里奧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