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陳夢琪
假如愛情來了,我們總會有一個剎那,捨得用最最珍貴的東西去證明,比如生命。
「你真的在這!」
「你怎麼來了?」蘇文下馬說。
「……」
「誰告訴你的?都說好了不是不告訴你嘛!」
「這不用你管。」陳夢琪一手放在斜挎的背包和軍綠水壺上,一手指著蘇文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蘇文把馬拴在樹上,看了眼雙手滲出布頭的血漬,恍然大悟道:「哦,這個嘛,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沒關係。」
陳夢琪上前抓住蘇文的手,看著看著,淚眼迷離:「我不是三歲小孩,你不用騙我。」
蘇文撒手笑道:「哎呀,沒關係!」
陳夢琪再次搶過蘇文的手,輕輕鬆開纏繞的布頭,看著蘇文手掌血水和膿水模糊一片,她眼眶裡的淚珠不禁奔涌而下。
「不要哭,沒關係的。」
「……」陳夢琪委屈而無聲地抽泣,她把布頭扔在地上,用水壺裡的水沖洗傷口,又從背包里掏出一方摺疊成手指大小的草紙,包藏著微黃色粉末狀物體:「蘇文,你忍一忍,可能會有些疼,這是yn白葯。」
「哦,沒關係,我一點都不疼……啊!……」
陳夢琪又拿出一條粉色絲巾,從中用牙一咬,「嘶啦」一聲便扯成兩半。蘇文忙問:「你這是幹嘛?多好的絲巾啊!」
陳夢琪用袖口抹了抹臉頰上的淚珠,一邊為蘇文包紮一邊說:「那些布頭很臟,傷口已經感染了!」
「看著她為我難過,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驕傲和溫暖。」蘇文在寂靜的歌聲里望著笑意盎然的李默,「我甚至覺得,就算為她失去生命,也值!」
李默微微點頭:「當然,我能理解。假如愛情來了,我們總會有一個剎那,捨得用最最珍貴的東西去證明,比如生命。」
「是啊……人總有年輕的時候,現在想來有些可笑,但在當時,那想法就像夏花一樣,肆意地開著,無所顧忌,無所阻礙,無所不能。」
李默打個響指:「這比喻不錯。」
蘇文和陳夢琪坐在樹下的草地上,雖說秋天,但這兒的綠草沒有一丁點發黃的跡象。從此向遠望去,一片油綠延伸至遠處低矮的馬棚、黝黑的山峰、蔚藍的天際。
陳夢琪拭去眼角的淚花問道:「你幹嘛要對我這麼好?」
「我不是對你好,我是看不慣別人欺負你。」
「蘇文,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說心裡話,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
「陳夢琪同志,我要提醒你,你的想法非常可怕。」蘇文一本正經,「我們都是革命同志,有著相同的理想和信念,在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里,不能把個人問題放大化……毛主席說,知識青年要在廣闊的天地中大有作為,所以,好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肯吃苦肯賣力……」
「好了,我知道了。」
「……哦。」
陳夢琪看了眼身後的白馬問道:「這匹馬有名字嗎?」
「當然,它叫月亮,看守馬棚的扎西傑布爺爺說,騎著月亮,就會找到心上人。」陳夢琪臉頰緋紅,蘇文說,「夢琪,你要不要試一試?」
陳夢琪搖了搖頭:「……我有些害怕!」
「別害怕,月亮很乖。」
蘇文扶陳夢琪上馬,「月亮」擺擺馬鬃,像是表示歡迎的樣子。蘇文牽馬,徐徐走在草場上:「怎麼樣?月亮很乖吧。」
陳夢琪望著走在馬前的蘇文,又看了看一望無際的草場:「蘇文,你能上來嗎?」
蘇文一怔,緩緩回頭道:「夢琪,你說什麼?」
「你也上來吧,我想讓月亮帶我跑起來!我想吹吹草原的風!」
「好啊!」蘇文躍馬而上,雙手環著陳夢琪的腰肢,牽起馬繩,「夢琪,你抓好馬鞍!」
「嗯!」
李默矮坐在藤椅里,感嘆道:「老爺子,你一定很激動吧?」
「是啊,我的心從沒那樣跳過,感覺不把嘴閉好,一定會從嘴裡跳出來。」蘇文取下老花鏡,再次拿出手絹擦了擦,又戴上,眼神在昏黃的燈下閃出一絲美好的光暈,「她的雙辮低垂,散著淡淡的香。我不認為那種香味,和來自美國的洗髮香波有什麼關係,我認為,那就是她的香。」
「月亮」在廣闊的草場上飛馳起來,蘇文臂彎里緊緊環著陳夢琪,在蘇文眼裡,陳夢琪的后脖頸光滑白皙,更像月亮。蘇文緩緩把自己的臉貼在陳夢琪的后脖頸上,那肌膚的溫度和細膩是蘇文難以用任何文字形容清楚的。假如六年前,那個第一次把人類足跡留在月球上的人是蘇文,他想他不會激動到無話可說。而在陳夢琪身後,他的確無話可說,那是比任何登月都要登月的登「月」計劃。
陳夢琪沒有拒絕,沒有反抗,她甚至把頭微微後仰,用耳尖輕掃蘇文的臉頰。
「你說,騎這匹白馬能找到心上人,是真的嗎?」
「當然。」蘇文說,「反正我找到了。」
二人坐在黃昏的草場上,陳夢琪說:「我該回去了,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不用了,也不是很臟。」
「已經很髒了,雖說是勞動人民,也要乾乾淨淨的,不是么?」
「好吧。」蘇文脫下自己的中山裝,「夢琪,謝謝你。」
陳夢琪從背包里取出另一件中山裝:「給你。」
「哦?你都把我換洗的衣服拿來了!」
陳夢琪笑道:「我讓陳建國從你包袱里取出來的……你明天能回來嗎?」
「嗯,他們明天過來收工,反正也挖不出來了。」
「那就別挖了……這兩包yn白葯你拿著,明天一早再換一次。」
「知道啦。」
「明天他們收工,你別再和田家父子吵嘴了,他們權力在手,咱們總是要吃虧的。」
「知道啦,你就放心吧。只要他們不欺負你,隨便咋樣,我都無所謂。」
陳夢琪莞爾一笑:「好吧,那你照顧好自己。」她把蘇文的臟衣服摺疊整齊,有條不紊地塞進背包,起身道,「別再蠻幹了,雖然你人高馬大,也擋不住他們人多勢眾。」
「嗯,我知道啦。你路上小心。」
陳夢琪轉身離開了,望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晚霞里,蘇文在「月亮」前得意地上躥下跳。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俘獲了陳夢琪的芳心一顆。
「要知道,那可是冰山美人啊!」老者的笑容依舊得意,就像陳夢琪帶著他的臟衣服,剛剛離開80后的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