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下雪啦
丑子就這樣趾高氣揚的走了,又到大地方顛躂去啦,掙他的工分加補助去了,這次又是管吃,接長不短的還能吃上白饅頭,天天是葷油渣子熬蘿蔔,聽說還發勞動服和高腰雨鞋,還有柳條帽子。總之,眼紅的人還不少呢。
我們已經上初二了,學校的風氣越來越壞,老師們都明哲保身不敢亂說亂動,苦大仇深的「貧宣隊」代表也視老師們為階級敵人。
去年初三的學生,有些膽大的在將要畢業的時候悄悄地開始搞對象了,由於中學里男生多女生少,有的就打初二女生的主意,搞好了的,初三一畢業,便把初二的女生帶走了,初二剩下的女生就更少了。
所以,今年初三的早早的在前半學期就開始搞上了,生怕晚了搞不上,到底還是有搞不上的,便開始打我們初二女生的主意了。
去年的時候,學生搞對象還都是暗暗的,生怕別人知道了會遭非議,尤其是女生,更害怕世俗的觀念,怕遭人戳脊梁骨,當娘的都說:「衣裳是穿破的,不是被人戳破的。」但無論怎樣,有些女生就是壓抑不住那顆騷動的春心。家裡收了彩禮,書都不念了,就跟人家過日子去了。
今年的學生膽子更大了,甚至有人都已經盯上初一的女生了,整個形成一種風氣了。搞的,不搞的,該搞的,不該搞的,會搞的不會搞的,都隨波逐流地搞了起來,好像什麼運動一樣,一哄而起。
男生愛誇口,去年的時候說:「誰誰誰是我的媳婦兒。」那「誰誰誰」一定會感到無地自容的。
今年有人說:「誰誰是我的對象。」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對象」便會扭過臉去看著遠方,裝作什麼也沒聽到,或什麼事也沒有。
現在已經是一對一對的「男朋友」或「女朋友」,牽著手或不牽手,在校園裡川流不息。
「這書還念的個啥勁氣,要不是糊弄這歲數,我早不念了!」放學的路上,老想當兵的桂中抱怨道。
「別管別人,當兵也是有文化的好,多念一天總比少念一天的強。發的這些書多看看也就學會了。」我又一次對他說。
「誰能跟你比呀,你回家有你姐姐輔導你,我們哪行呀!」常青帶有嫉妒的口吻,酸溜溜的說道。
「我姐姐小學二年級的水平,有些題她還問我呢。」我回敬道。
「就算有人輔導,某些人也不見得用心,背地裡老看人家初三的男生,只不過是沒有上眼的。」春蓮譏諷道。
「其實,書上都有例題,自己看著做了,後面的就會了。」我又說道。
「小小子說的對,好好學吧,有文化就能提干,就能留在部隊,不用回這背興鬼地方了。」春枝拽了拽桂中的袖子,說道。
「我跟你說吧,我爸爸參軍二十年了,要不是取消了軍銜制,現在應該是上校了,什麼概念呢,那就是縣長。究其根本,就是因為有點兒文化。」到底是上了中學的人了,說話和講話差不多了。
「就是,小小子比咱們懂的多。」春蓮也說道。
「哎,人家這麼大了,不要總是小小子、小小子的了,人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嘛。」我抗議道。
「奧,金友,對!金友!」春枝喊道。
「金友,金友,來一個,」桂中、春蓮、常青一起喊道。
我的勁頭也來了,早就想釋放一下,便伸開了雙臂,像要擁抱天空一樣仰著臉,一邊走著,一邊放聲地吼著:「吆呵,吆呵吆呵吆呵……走頭頭的那個騾子呦,三盞盞的那個燈,誒呀掛上了的那個鈴子吆,奧哇哇聲的那個聲,白脖子兒的那個哈巴吆,奧,朝南山的那個咬,誒呀趕牲靈的那個人兒吆,奧,過呀來哎了。.……你若是我的妹子兒吆,你就招一招那手,哎呀,你不是我那妹子兒吆,走你的(的)那個路。哎呀,你不是我那妹子兒吆,走你的(的)那個路。」
好久沒唱了,這才發現我的嗓音變了,變得空曠嘹亮了,變得這麼的好聽,原來的那個清脆的童聲「牛兒還在山坡吃草,……」沒有了。
一路歸來的同學們都聽呆了,忘了走路,令我一個人忘情的走出了老遠。
「哎呀,金友呀,你的歌聲讓我們聽得『蕩氣迴腸』使我們都『流連忘返』了。怪不得當年華老師那麼的偏向你,專門給你輔導,你真沒讓咱們華老師失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總有一天要力壓群芳。」常青追上來向我伸出倆個拇指。
「沒給你輔導嗎?臭詞濫用,哪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回常青一句。
「真的是,比原來唱的好聽多了。」一個初一的小學妹姐姐說。
「原來唱的就不好聽嗎?」我笑著問道。
「不是,好聽,我是說比原來更好聽了。」那個初一的小學妹姐姐爭辯道。
為什麼會是學妹姐姐呢,因為她比我大三歲,在村裡我必須叫人家姐姐。
「唱的好,唱的妙,再來一個要不要?」桂中也喊了起來。
「要!要!要!」
這幾首歌是華老師給我輔導過的,說當時唱著不覺得啥,說等我變了聲,嗓音渾厚了,唱出來一定好聽。
華老師,你聽著。
「羊啦肚肚手巾呦,三道道那藍,咱們見個面面容易,哎呀拉話話的難。一個在那山上呦,一個在那溝,咱們拉不上個話話,哎呀招一招那手.……瞭得見那村村呦,瞭不見個人,我那淚個蛋蛋拋在哎呀沙蒿蒿林。我那淚個蛋蛋拋在哎呀沙蒿蒿林……」
「我那淚個蛋蛋拋在哎呀沙蒿蒿林。」春枝、春蓮、常青、桂中、二毛,同我一起吼了起來。
其實,此刻他們也想起了華老師,那個時候多好,老師好好的教,學生好好的學。清明的時候帶著我們去插柳樹,「六一」領著我們演節目,「國慶節」組織我們歌詠比賽,每天教室里都會傳出朗朗的讀書聲,我們常常拿著九十分,九十五分,一百分的試卷給家長看,不斷地得到家長的讚揚、鼓勵,有時候臉上還會得到親一下的獎勵。
不知是誰帶的頭,同學們都不走了,都坐在了路邊,鴉雀無聲的把頭埋在了雙膝之間,都在想什麼?
太陽早就落下去了,不,今天一天就沒見太陽,起風了,脖子裡面感覺涼涼的,抬起頭看看同學們,帽子上,頭巾上,肩膀上落了白白的一層,我摘下爸爸送給我的雷鋒帽,抖了抖,放下護耳戴上:「同學們,下雪啦。」
「下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