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學著做男人
茅廁旁邊的那棵小榆樹可真有出息,原來和我小腿一樣粗的樹榦,現在和我的大腿一樣粗,原來和我的膝蓋一般高的「膝蓋」如今已經高到我的肩膀了,樹冠也比去年大了一倍,榆錢也更加的濃密了。
「姥姥,今天多蒸點兒,明天我上學帶。」我站在靠著土板牆的木梯子上,轉過身來向仰臉看著我的姥姥說道。
「榆錢窩窩不經餓,姥姥給你炕發麵餅。」姥姥低聲說道。
「沒事,我多拿兩個。」
「那倒也行。」
「姥姥,你猜我現在有多高?」
姥姥仰臉手搭在額頭上,仔細地看了看我說道:「我看著咋也有一丈多,你可小心點兒,別掉下來。」
唉,真是哭笑不得,「我們體育老師給我量了,一米六五。」我跟姥姥說道。
「一米六五是多高?」姥姥問。
「就是我這麼高呀。」
「咱們家的牆是九板,一板一尺,加上尖兒不到一丈,你有五尺半,總共也就一丈五。」姥姥給我做了一道連加題。
「姥姥算的挺對,我是說,我有多高。」
「刨了板牆就剩下你了。」姥姥又做了一道減法。
姥姥沒念過書,報紙上的文章,一個字也不認識,別人給她讀,她也聽不懂。但是,她卻看得懂老中醫開的藥方,無論是寫的還是畫的非常的稀奇古怪,她都能看的明明白白,還能照方抓藥。因為她小的時候家裡是開藥鋪的,常跟著爹娘加工藥材,所以,只認得每個葯匣子上的三個藥名。
「蜜麻黃一錢、光杏仁一錢、炙甘草半錢、蜜款冬一錢、浙貝母二錢、鹽陳皮一錢、結茯苓二錢、清半夏一錢、紫蘇子二錢、白芥子一錢、葶藶子一錢。」抓好葯后,便看著藥方,嘴裡叨念著,雙手捂著算盤,聽不到算盤珠子的噼啪聲,便把藥費算得分毫不差。
「你這葯是給老人抓的吧。」
「奧,是啊,你咋知道?」買葯之人驚奇道。
「這葯下的不夠狠。」
「我爹,過了年就六十三啦。」
「家有一老,勝有一寶,五副葯兩塊八毛五,看你是孝子,五分免了。」
「謝謝小姐,謝謝。」買葯之人高興地走了。
姥姥的珠算與眾不同,是她自己的珠算,其實很簡單,就是腦子裡算好在算盤上記一下而已,我跟著姥姥學了幾次,沒學會,反而差點兒把我學的正規珠算給攪亂了。
在我的眼裡,姥姥是很有學問的,比如她出的題:「張三的兒子娶了李四的閨女做媳婦,生下個孩子,等抱出街去,人們見了都說這孩子姓王。」我到現在也沒答上來。姐姐剛開始也答不上來,長大了以後就答上來了,可姥姥說不對。
我順著梯子從牆頭上爬了下來,「姥姥,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行,說吧。」姥姥笑眯眯地等著我說。
「從明天開始我不吃雞蛋了,這麼多年了,我吃了有一千多顆了,那得多少錢呀,再說.……」
「不行,別的啥都行,就這個不行。」姥姥急忙擺著手打斷我的話,說道。
「我都這麼大了,給我點兒自尊好不好。」我央求著姥姥說道。
「大了?大了就要學著做男人,你要啥都給你,一天一個雞蛋,定打不饒。你看看,你們老金家,咱們老王家就你這麼一棵獨苗,你得把身體給我鬧好了。」姥姥說罷,拽著我的手腕子進了屋裡。
我剛幫著姥姥把鍋里的水燒開,二毛跑了進來。
「小伯,跟我哥學武吧,你看看現在學校里亂的,儘是一夥一夥的欺負人。厲害點兒沒人敢欺負。」二毛蹲在我旁邊,一邊往灶里添著柴火一邊低聲對我說道。
「我也正想呢。」我答道。
「那行,吃完飯你來找我。」說罷,起身就走,和端著面盆子進來的姥姥撞了個滿懷。
「太太(對曾祖母的稱呼),嘿嘿嘿,」二毛側過身讓姥姥進來,然後向門外走去。
「二毛,甭走啦,等會兒吃榆錢窩窩。」姥姥說道。
「不啦太太,我就找小伯說句話。」二毛說完跑了出去。
二毛的大哥丑子,那也算是個沒人敢惹的人物,塊兒大膘肥,有的是力氣,不怕吃苦,就是不想干農活,總想著出外顛躂(闖蕩)。每逢縣裡要民工,便跟著村裡的壯小伙們扛著行李卷出發了,不是鋪鐵道,就是修公路,不論走到哪裡,他都是兩件工具,一把大鍬,一把洋鎬。去年還跟著煤田勘探隊鑽了一年井,也跟著鑽井隊的一個會武術的師傅學了幾招。回來后便收二毛為開門弟子,又收了我為關門弟子。
「咱們一步一步的來,先從挨打開始,」說罷,便向我和二毛打了過來。
「躲呀,愣球。」見我們等著挨打,便急了。
「不是說先練挨打嗎?」我們說道。
「練挨打就是練躲嘛,不躲,讓人打死了,你還練球的武藝呀。」真是讓師傅哭笑不得。
「你們也不能光躲呀,是不是男人?還手呀!對!學著做男人!」
就這樣,師傅天天教,我們夜夜練,從榆錢漫天舞的時候一直到了落葉布滿地,丑子終於教會了我們騎馬蹲襠式,沖拳,踢腿,翻滾,鯉魚打挺,還有最後一招「跑」。
「我就先教你們這些,練騎馬蹲襠式就是要練站穩,不要被人打倒,沖拳要快,呼呼兩拳,要帶著風。踢腿要狠,要快,這樣右腿踢出去翻身左腳緊跟上狠踹。要是被打倒了,趕快翻滾躲開人家的腳,鯉魚打挺站起來,別爬,讓人家笑話,要是實在打不過人家,就跑,不過要小心人家拿石頭拋你。另外,盡量別打架,如果人家愣要欺負你們,你們就提我的名字,要是他們不尿算我,你們就給我狠狠揍他。」
丑子又要走了,說是要到哪個大城市鋪鐵道去,要政治上可靠的,跟當兵的條件一樣,思想進步,身體好,家庭出身好。
「這大冬天的鋪鐵道,多受罪呀。」
「誒,是在地底下鋪鐵道。」
「地底下跑火車?你屁啊逼吧,你。我看你是滿嘴跑火車。」
不管是幹啥,反正人家是走了。這次不是扛著行李捲兒,而是方方正正的打了個橫三豎二,後面還掖了一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