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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早請示,晚彙報

  二歪子一覺醒來,四個婦女已經坐在廊檐下的石階上聊了有一陣兒了,這次聊的都是自家婆婆的事。


  「咋不叫我一聲?」二歪子出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氣說道。


  「二哥哥一睜眼,我們就得受累了。」那個叫玉蘭的小媳婦說道。


  扁擔鉤子媳婦面帶一絲冷笑瞥了一眼玉蘭,抽了抽嘴角,沒說什麼。這個女人看起來很端正,其實內心很浮躁,總想尋求點兒刺激,一旦看到或聽到諸如:誰家的媳婦和誰誰誰那啥啦,誰誰把自己媳婦屁股打腫了等等傳聞,就興奮,便參與進來,但很少參言,多的是冷眼旁觀,沉思靜想。


  早在娘家做閨女的時候就很古怪,十五六了,常跟鄰居家三年級的小女孩在一起玩兒,有時拿個八吊,兜里裝一塊棉花,打棉花線,有時拿著自行車輻條磨的簽子,編織襪子,還總是和小女孩說:誰誰昨天看了她了,誰誰誰前天想跟她說話唻。誰誰是誰誰誰的媳婦,誰誰是誰誰誰的男人,把認識的和想得起來的男孩女孩都捏成了一對一對的,那個小女孩問她:「你的男人是誰?」


  「我的男人是你哥。」


  說說而已,到現在她也沒成了小女孩的嫂子。被她捏成的那些個「對兒」,還時不時的被她調著個,終究也沒一對兒成了的。


  「那誰和那誰鬧那了。」「那誰跟那誰又幹了這了。」十六七的大閨女,總是和小女孩胡說八道,也幸虧小女孩不懂事也不記事,沒有記著幫她傳出去,否則早就被她把這個小山村攪得雞飛狗跳的了。


  某某村的一個閨女,一天失魂落魄的跑回家說拔兔草時,被一個壞男人給禍害了,到現在也沒有抓住那個壞男人。當她聽到這樣的傳言時,便挎個籮筐,連著幾天去傳說的那裡拔兔草,是真的拔兔草嗎?也許是,也許不是,因為她很少拔兔草。


  是想抓那個壞男人嗎?當然也不是,她自知也不是那個壞男人的對手。那要去幹什麼呢,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


  當娘的知道自己的閨女想要啥,便趕緊給她找了婆家。


  在她高高興興地和扁擔鉤子入了洞房的第二天,便把她從娘家帶來的那塊紅面白裡子的小褥子,晾在院里的籬笆上,將那被血污了的白裡子,明顯的展現在人們面前。空思冥想了多少年,最終還是將一個無暇的身子,交給了扁擔鉤子。


  扁擔鉤子娶她花費了不少,心裡有點不平衡,開始對她很不友好,可媳婦總是笑眯眯的,好像沒有感覺到他的不友好,總是粘著自己的男人,總是護著自己的男人。回到娘家也總是說婆家待她如何如何的好,男人對她更是如何如何的說不出來的好,娘家人便對女婿如同坐上佳賓。


  這時,扁擔鉤子才感覺愧對媳婦和丈母娘一家人,便開始把媳婦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疼】其實人家根本就不缺哥哥。


  「現在咱們學習早請示,晚彙報。」二歪子把四個女人請進辦公室,說道。


  四個女人站在二歪子身後,右手拿著紅寶書,面對主席像。


  「現在咱們是一家子,我是領讀,聽我的,『首先,讓我們懷著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敬祝我們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壽無疆!』你們說:『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說三遍,然後我再說,『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我們的林副統帥,身體健康,』你們說:『永遠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就這樣,咱們練一練。」二歪子領著大家,揮舞著紅寶書練了起來。


  其實也好學,八個字,喊六遍。就是領讀難了一點,不過練來練去結結巴巴的也算練了下來。


  輪到扁擔鉤子媳婦領讀了,便喊道:「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祝林彪同志身體健康.……」喊的很流利,只是精簡了一些。


  「這樣倒是也行,不過沒有把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表示出來,不過以後慢慢的往上加吧。下面進行第二項,就是高唱東方紅,第三項,根據當天的事情,選擇一條紅寶書里的話,比如,下面請打開紅寶書第三頁,第二段:我們應當相信群眾,我們應當相信黨,這是兩條根本的原理。如果懷疑這兩條原理,那就什麼事情也做不成了。念完了語錄就能吃飯了。」


  二歪子說罷,指導著大家反反覆復地練了幾遍,等大家都記住了,二歪子看了看窗外。


  「今天就到這裡吧,晚彙報,咱們明天繼續練。」說著,二歪子用報紙包了一捲紙,夾在咯吱窩底下和大家一起出了辦公室門。


  「二哥哥,你這是啥東西?」玉蘭問道。


  「主席像,就是布置請示台的東西。」二歪子答道。


  「咋這麼多,我看看?」


  「這是一套,零碎挺多的,不待抖和它啦,去家看吧,趁著幫我布置布置。」二歪子說道。


  幾個人一起出了大隊院就各奔東西了,只剩下扁擔鉤子媳婦還是一路,因為她回家,要從二歪子家門口過去。


  「還是妹子好,跟二哥跟到底,」二歪子說道。


  「不跟二哥走,我沒別的路。」


  「那就再幫幫二哥唄。」


  倆人一路沒聊了幾句,便到了二歪子家門口。


  「進來吧。」說著,二歪子拉了拉扁擔鉤子媳婦的袖子,扁擔鉤子媳婦便跟著進了家。


  自從二歪子當了官,在工作組的建議下,大隊安排人和物,把這個貧協主任的家變了樣,仰塵(頂棚)表了新報紙,牆刷了個雪白,換了新炕席,炕上的那捲被褥也被幾個婦女給拆洗的乾乾淨淨,最後了,扁擔鉤子媳婦把從家裡拿來的一對鴛鴦戲水的窗花,貼在了新糊的窗戶紙上,偏西的太陽照在上面,把那鴛鴦照得鮮紅。


  夕陽漸漸地下去了,扁擔鉤子媳婦圪蹴在炕上,搓著手上的漿糊,仰臉看著自己的傑作,沾沾自喜地說道:「新蓋的房,粉白的牆,炕上坐了個小嬌娘。二哥就短一個媳婦兒啦.……」話還沒說完,就被二歪子扳倒在了炕上。


  「二哥短這,短那,就是不短媳婦兒。」


  那鮮紅的鴛鴦變得黑了,窗戶紙也不那麼白了,不知是屋裡黑,還是閉上了眼,反正什麼也看不見了。


  在這黑暗裡,沒有人說「別」,也沒有人聽見「不」,只發出和聽見了拍巴掌的啪啪聲,和兩個人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


  今天,當扁擔鉤子媳婦再次踏進這個門,當門檻裡邊這隻腳還沒落地的時候,那麼大的胸脯已經圈不住那顆咚咚跳個不停的心了。跳的她渾身燥熱,跳的她喘不過氣來。沒有記住怎麼的就躺到了炕上,還是頭朝西邊,因為往右邊扭了一下臉,看到了窗戶上那對變黑了的鴛鴦。


  同是兩個人,同是一盤炕,在同一間屋裡做著同一件事情,所不同的是,今天是一個悶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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