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鄉村的冬
冬天,人們閑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多了。
我家的後菜園,通過一個坍塌了的牆豁子,和生產隊的隊院相連,隊里喂牲口的穀草就堆在那裡,鍘草時,就從牆豁子搬到隊院,鍘碎了就堆到房裡,房裡堆滿了就不鍘了,等牲口吃完了,再鍘。
這裡其中的一個草垛,就成了我和二毛的「老窩」。
我們把草垛裡面的穀草,一捆一捆地抽出來,培在外邊,留一捆堵住門,裡面的空間很大,我們兩個就像貓狗一樣在裡面鑽一會兒。有塊窩頭也要拿到裡面一起吃,吃完了出來把洞口堵好。
今天二毛又來找我,裝了兩把炒大豆(蠶豆),要和我分享,我們剛要進後菜園,卻從樹枝扎得柵欄門上的縫隙里,看到我們的「老窩」門口,一捆穀草被推倒了,一顆小腦瓜探了出來,可看髮型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小孩兒,倒像是一顆長了頭髮的光頭,是個大人,對就是個大人。
那顆小腦瓜像出洞的老鼠一樣,在洞口晃了幾晃,當臉晃向這邊的時候,我和二毛都看清了,原來是二歪子從裡面慢慢地爬了出來。可能是褲袋斷了吧,那黑乎乎的白褲腰卻不願跟著他出來,那比臉白好多的屁股越露越大。
二歪子站起身來,彎腰從膝蓋上邊抓起白褲腰,挺直了肚子,撒了一泡尿,然後低頭看了半天,好像是濕了鞋。又見他右手一掖,左手一折,把一個黑乎乎的東xc到了褲腰裡面,雙手捂著肚子,低頭四下尋找著什麼。
「哼,還找什麼,只不過是抖掉幾個虱子而已,都掉到草縫裡了,就憑那個很小很小的眼睛,和那個永遠也睜不開的眼睛,就是趴下也找不到了。」我心說道。
說罷,我的兩隻手便不由得抓緊了兩個袖口,兩個胳膊肘彎曲,使勁繃緊了棉襖,在後背上狠狠的蹭了起來。
這時,一條黑乎乎的紅褲帶從穀草洞里飛了出來,二歪彎腰撿了起來繫上褲子,把那沒系扣子的破棉襖一掖,一捂,揣起手,縮著脖子走了。
過了片刻,一個小巧玲瓏的女人也從那草洞里爬了出來,站起身來,提了提褲子,緊了緊褲帶,戴上二歪子的狐皮帽子走了。
「門划子媳婦,」二毛恨恨地說道。
「咱們費那麼大勁掏的老窩,被他們給佔了。」我也憤憤地說道。
「咱們不要了,二歪子和門划子媳婦在裡面尿尿了,小伯,你以後千萬別進去了。」二毛像是在警告我。
「我以前也是提心弔膽的,真怕塌了把咱倆捂裡面,不過有你在,我還膽大些。」我如釋重負般的說道。
「哼,要不是你讓我進去,我才不往裡鑽呢。」緊接著我心裡又說道。
「走吧,到我家炕上坐會兒多好。」我拉他一下。
「不啦,我就是為給你送一把大豆來的。」二毛說罷,把兜里的大豆掏出來,全裝到我的兜里。
「回家吧,挺冷的,我回家還得餵羊、喂兔,燒炕,挺多活兒的。」說罷,擺擺手,跑了。
回頭喊道:「千萬別進去啦!」
冬天了,二毛不用去拔兔草了,但還是每天要出去一趟,還是?著那個筐,或是摟一筐毛毛葉(玉米或高粱或其他莊稼丟的葉子)回來餵羊,或是一筐玉米茬子用來燒火做飯。總之,閑下來的時候很少。
就是在這很少閑下來的時間裡,二毛也會斷斷續續地給我講一些閑話串起來的故事。
門划子媳婦原來不是這裡的人,更不叫門划子媳婦。是門划子懷裡揣了二尺七寸紅布,借了頭毛驢,馱了借來的一斗穀子,走了好幾十里路,從很遠很遠的一個叫碾子庄的地方馱回來的。來了就不走了,後來就成了門划子的媳婦。
門划子媳婦現在瘦多了,剛來的時候白嫩白嫩肉呼呼的,可水靈了,惹得那些後生們看著眼熱,像捂嘴兒他們啦,就連有了媳婦的扁擔鉤子也天天來串門,看新媳婦,有時還和門划子打平伙(就是大家拿了吃的喝的一起吃喝),門划子媳婦還會拌冷盤,鹹菜絲,山藥(土豆)絲切的像眼睫毛一樣細。
門划子的媳婦對門划子可好啦,來了不到半年,就給門划子生了一個小閨女,人們都說門划子媳婦是帶著肚子來的。
真是多嘴,誰出門還能把肚子放家裡不成?
反正人家門划子是當了爹啦。可是門划子他們家人好像不太喜歡這個小閨女,也許是更喜歡男孩兒吧。
村裡的女人們好像也不太喜歡門划子媳婦,在人家背後議論紛紛,說人家在娘家就不正經,當閨女時就是個爛八行。
「一到騸羊的時候,我師傅就領上她,騸完倆羊就讓我趕上羊走的遠遠的,他們兩個就籠火烤羊蛋,吃完了羊蛋,就在那咯楞底下脫了褲子比屁股。」碾子庄那個和她同歲,半傻不愣的羊伴子說道。
碾子庄的碾子就是被她給弄髒了,因此還賠了人家一斗谷。
有一次,在碾子庄的碾盤上和一個男人弄髒了人家的碾盤,被主人家發現了,那男人爬起來跑了,剩下那女的還在那兒嘟囔呢:「咋這回就給擠的裡頭啦。」
主人家很理智,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只是從碾杠上收了她的紅褲帶,又從碾軲轆上拿了她的花褲衩,讓她穿上褲子,抓著她的頭髮把她送回家。
爹娘一見披頭散髮的閨女,兩手提著褲子回來了,就明白了,原來外面傳的謠言是真的。
「啊呀,這賊女子給我做下這灰事,光是這一丈布票讓我哪兒取去。你啦行行好,我們給你賠禮、道歉,你們也抬抬手,讓我們過過這個坎兒。」這女子的爹娘臊的不敢抬頭,向這碾子的主人哀求著。
碾子的主人,要一丈紅布和一斗米來去去晦氣,經過她爹娘的討價還價,最後以二尺七寸紅布和一斗穀子了事。
碾子的主人,最後將那女子的紅褲帶和花褲衩,狠狠地甩到她家的炕上,轉身走了。
這兩口子氣得直哆嗦,「唉!人家的女子要彩禮,收離娘費,咱家這女子,唉!……打臉了,打臉了,叫這灰女子狠狠地打了兩摑。這臉可往哪唻擱呀。」
協議達成了,限期很快就到了,看來這事是拖不過去了,再說了,那閨女的肚子越來越胖了,哪裡還像個十六七的女子,這才托媒人四處找主,終於打探到,李家堡門划子家願意要。
這樣,那個清秀俊美的門划子,才有了媳婦。
說起門划子也是挺古怪的,穿開襠褲的時候,拉完屎他娘不給他擦屁股,他家的大黃狗吃完了屎,就給他舔屁股,老是這樣,有一次不小心,狗牙劃破了他的小蛋蛋。
這事兒傳得好快,村裡人都知道了,鄰村也有人知道了。後來門划子長大了,該娶媳婦了,媒人說一個,人家一打聽,是那個被狗咬了小蛋蛋的後生,就不相親了。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媳婦兒媳婦兒,人人有份兒,在緊要關頭,這麼漂亮水嫩的小媳婦兒就來了。
生了閨女以後,門划子也盼著媳婦給生個兒子,可就是沒生,也許是門划子媳婦怕有了兒子,門划子就不愛閨女了吧。
二毛雖然才比我大三歲,但是人家說起話來就像大人一樣,好像這世界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說的故事,是那樣的招人愛聽,隨著故事的情節,那嘴,該撇還要撇一下,那眼該瞪還要瞪一下,有時還要翻個白眼。
「你咋啥都知道?」我無限崇拜地問他。
「時候長了你也啥都知道。不行,你老在家鑽著,根本就啥都不會知道。」二毛對我提醒道。